——再一次回到季家,回到那棵我親手栽種的櫻花樹下,我想,如果我當初走得遠遠的,那麼就不會有這麼多的折磨。而你卻對我說,無論我走到哪裡,你都會找到我
第二天中午,學校園藝社。
夏櫻坐在花叢裡拿著剪刀修理著薔薇花的葉子,他的周圍落了一地的枯葉,剪刀卡嚓作響。他的眼神專注,秀美的小臉上卻看不見任何表情,偶爾微微地失神,似乎她的思緒飄得很遠很遠
白希辰安靜地站在他身後,修長的身影正好為她擋住了陽光。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頭髮上,夏櫻墨墨的長髮上什麼也沒有。他送她的梔子花髮夾,第一次,他看到她沒有帶
「夏櫻。」
白希辰打破了這片寧靜。
夏櫻微微怔住,卻沒有回答。
「我送你的梔子花髮夾,在哪裡」他問得很輕,似乎擔心自己的語氣太重而傷到夏櫻,連神情都露著緊張。
「卡嚓——」
一朵艷麗的粉色薔薇被她剪了下來。
美麗的薔薇花落到了地上,花瓣散落成好幾片。
夏櫻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誤,她有些心疼地拾起薔薇花,舉到白希辰的面前:「不小心,不見了,我找不到在哪裡……」
白希辰微微皺起眉頭,雙眸一直盯著夏櫻的手。薔薇花的刺深深地紮了進去,她的小手溢出了大顆大顆的血珠,而夏櫻就好像一點兒也不知道一樣。
夏櫻,鬆手,都流血了。
夏櫻淡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頭看著白希辰:「梔子花不見了,櫻花也不見了,什麼都沒有了,什麼也找不到了」她的手越握越緊,刺在她手心越陷越深,有更多的血滴湧出來,從半空中滴落在地上,薔薇的花瓣瞬間被染得鮮紅
"不見了就算了,夏櫻,鬆手,快點鬆開手……」白希辰驚慌地搶過她手裡的薔薇花,錐心般的痛讓他無法再問下去。就算夏櫻不回答,他也清楚地知道,是季星靨……
昨晚,他站在樹下看到了一切,他彷彿漸漸明白了一切……
「是我弄丟了它,我會把它找回來,找回來還給你……」夏櫻嘴裡不住地呢喃著,清澈的雙眸含著水晶般的星點,「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一定會找到的,一定會的……你不要生氣,不要生夏櫻的氣……」
「不重要,不重要……」白希辰心痛地扶住完全失神的夏櫻,緊緊地把她擁在懷裡,「不痛,不痛,夏櫻是堅強的女孩子,夏櫻不痛……」
什麼是痛……
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他,讓她自己也跟著一次又一次地陷入深淵裡無法跳出來。每一夜可怕痛苦的夢,就是一次無盡的糾纏,讓她痛得幾乎窒息卻又無法醒來……
「尹夏櫻,尹夏櫻,你在哪裡……」
是誰在叫他?
夏櫻猛然回神,閃電般地推開白希辰,一雙眼睛慌張地尋找著。
「尹夏櫻,你給我出來……」女孩的聲音完全是慌亂的,彷彿和夏櫻有著巨大的仇恨,連叫喚中都帶著對她無比的怨恨。
夏櫻急忙跑出園藝社,正好看到了夏葶莘在找她。
夏葶莘跑到她面前,一句話都沒講,就毫不客氣地揚起了自己的手——
「啪」的一聲,她迎面給了夏櫻一耳光。
樹上的梔子花都驚得落下
「你幹什麼……」白希辰怒吼道,他心疼地扶著夏櫻,看著夏葶莘的目光裡充滿了怒意,如同在告訴她,再動手的話,不管是誰,他都會護著夏櫻到底……
夏櫻被打得別過臉去,她望著滿臉怒氣的夏葶莘,一雙眼睛仍然沒有生氣:「發生了……什麼事情,學姐這麼心急地找我?」
夏葶莘不說話,再一次揚起了手,不料卻被一臉怒意的白希辰從空中攔了下來,她又不服氣地放下手。
「是不是他……」夏櫻輕聲問道。
「你還知道他,是嘛?「夏葶莘大聲地沖夏櫻說道,「你知道你有多麼殘忍嗎?你怎麼可以這麼無情,就算你不理他,你為什麼要那麼對他……」
「誰?你說的是哥哥嘛?」
「對,沒錯,我說的就是季星靨,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你這樣的妹妹!哥哥生病住院了,你卻在這裡和別人約會,你到底是不是他妹妹……」
「什麼……」夏櫻驚得抬起頭,「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因為你不肯跟他回去,他就賭氣淋了一夜的雨,從早上開始到現在都高燒不退,一直昏迷不醒。可是,他就是連昏迷了都一直叫著你的名字!尹夏櫻,你究竟要他怎樣你才甘心?他是你哥哥啊,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她?怎麼可以……」說著說著,夏葶莘的臉上早已落滿了淚水,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她硬是將尹夏櫻從白希辰手裡拉了過來。
「他今天要是不醒,就會有生命危險,並且他還有你跟我走,跟我去醫院叫醒他。」
他還有心臟病……他的病就像一顆定時炸彈一樣,隨時都可能讓他再也無法醒過來……
他就是這樣報復她,拿他的生命來報復她嘛?
他怎麼能這麼狠心,怎麼可以拿自己的生命來威脅她……
她恨他!
她恨季星靨!
葶莘用力拉著夏櫻跑開:「你跟我走,跟我去醫院,你要救你的哥哥……」
就這樣,尹夏櫻一個踉蹌,差一點兒就這樣摔了下去。
「夏櫻……」白希辰喚著她的名字,而他的害怕卻讓他的聲音都在顫抖,強烈的預感刺激著他的神經,他彷彿在害怕夏櫻這樣走了就再也回不來了,讓他再也沒有機會去靠近……
「你還在猶豫,你還在考慮……」夏葶莘氣急敗壞地罵著。
夏櫻低頭,臉上毫無血色,漠然地轉身飛快地跑了起來,黑色的長髮在她的身後激烈地飛揚,校服的裙擺在校園的小路裡劃過無數道憂傷的痕跡。
倏地,一朵小小的薔薇花落在了地上。
白希辰看著她越來越小的背影,無力地睡下眼簾。每一次,都是看著他離去;每一次,他都是毫不留情地轉身;每一次,她都看不到他憂傷的雙眼……
到底要他等到什麼時候,她才會回頭,看他一眼?
可是,如果夏櫻不快樂,他也不會快樂的吧……
第一醫院加護病房。
房間裡光線很暗,窗簾拉的死死的,下午的陽光透過窗戶的縫隙照射進來,空中到處瀰漫著濃重的消毒水的味道。
季星靨十分安靜地躺在病床上,面色如灰,彷彿早已死去了一般。可是,儘管是這樣他看起來依然英氣逼人。
病床邊心電儀還在「滴滴」地響著,心跳的頻率平緩而有力。
「夏櫻……」他迷迷糊糊地叫著尹夏櫻的名字,眉宇間儘是痛苦的神色。
季管家躡手躡腳地走進病房看到了這一幕,不忍地別過臉去,又輕輕地關上了病房的門,安靜地在門邊守著。
突然一個嬌小的身影閃進了她的視線,季管家的瞳孔不自覺地放大,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少女喘著氣,神情緊張而恍惚,彷彿她的靈魂抽離了身體,令她如此地疲憊不堪:「他怎麼樣了?管家叔叔,他還好嗎?還在昏迷嗎?」
「夏櫻小姐為什麼要來?你是不是還覺得不夠,你想讓少爺死了才甘心嗎?」季管家狠狠地說道,看著夏櫻的眼眸裡隱藏了對她的恨意。
「我沒有,我沒有,他怎麼樣了?」夏櫻想衝進病房裡,卻被季管家冷冷地擋在了外面。
「夏櫻小姐,你忘記答應過我什麼了嘛?你答應過我再也不會接近少爺,你要」
「管家叔叔,我只想要看他一眼,看到他沒事就好,我真的……」夏櫻祈求道,一雙大眼睛了都是淚水。
「少爺很好,不用你擔心。」季管家冷然地拒絕了她,他不想讓夏櫻見到季星靨,「你已經傷害少爺很苦了,我阻止不了少爺見你,但我也不會讓你見他。就算,你是老爺生前最疼愛的養女,也不可以,我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少爺。」
「可是……」
「夏櫻小姐,請回吧……」
「管家叔叔,你讓我進去吧,讓我進去看看他,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以後我再也不見他了,就算在學校看到他我也不會和她打招呼,我再也不會做任何傷害她的事情了,求求你了,管家叔叔……」夏櫻的眼淚不住地往下落,如同破碎了的水晶一般地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如果他能醒過來,我……」
病房裡。
季星靨的眼睛動了動。
「管家叔叔,你難道不知道他再不醒就會有生命危險嘛?」夏櫻抓住季管家的手臂,「他的病……我知道,我知道,我去叫醒他,好嗎?」
她哭著請求著,晶瑩的淚水落滿了她精緻的小臉,她是那麼悲傷、那麼無助地請求著,原本水靈靈的大眼睛此刻空洞得裡面像什麼都沒有了。
良久。
季管家低聲說道:「夏櫻小姐,你進去吧……」
他輕輕地推開了病房的門,然後別過臉走向醫院走廊的盡頭,沒有人發現她微微有些彎曲的身姿和越來越重的腳步。
「夏櫻,夏櫻……」
病床上,季星靨閉著雙眼,嘴裡若有若無地叫著她的名字,眉心緊緊皺在一起。他在夢裡痛苦地呻吟著,夏櫻站在病床邊看他,原本緊張的心又更加揪在了一起……
三年前掛在櫻花樹上的願望……
三年後在梔子林許願樹下許下的願望……
怎麼都實現不了?那些傳說都是騙人的嗎?
「你怎麼可以這麼不愛惜自己?你難道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為你擔心嗎?哥哥……我殘忍嗎?你比夏櫻更加殘忍……」她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滴落在乾淨的地板上,一滴,兩滴如同夏櫻碎了的心願。
「你不是要報復我嗎?用這樣的辦法,你不覺得一點兒也不正大光明嗎?我認識的哥哥是不會這樣的……」望著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絕美面容,夏櫻心痛得都快無法呼吸了,她的語氣越來越飄渺,彷彿在這個安靜的病房裡,就只剩下她了。
「如果我告訴你,我騙了你,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白希辰,你可不可以原諒我……」
「如果我為三年前的離開,為我所說的那些話向你道歉,你可不可以原諒我……」
「如果我說,夏櫻不想當你的妹妹,不想再叫你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睡下去了……」
「如果夏櫻跟你回家……你可不可以醒來?為了我,你可不可以醒來?可不可以醒來……」
夏櫻已經泣不成聲了,深深的自責讓她幾乎不敢再看他一眼。
「可……以。」
季星靨突然睜大了眼睛,正在打點滴的手已經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緊緊地握住,一絲一毫也不想再讓她離開。
夏櫻驚得立刻抬頭看他,她所有的悲傷都凝固在了這一瞬間,更多的眼淚從她紅紅的眼眶裡流了出來。
「如果……你不離開我,如果……你向我道歉,如果……你不再……叫我哥哥,如果……你跟我回家,我會醒來……一直看著你,不會……再睡著,不會讓你……掉眼淚……」季星靨蒼白無力地笑了笑,如同大海一般深邃眼眸裡含著無限的溫柔與包容。只要她答應,只要她不離開,他什麼都願意……
夏櫻楞得說不出話來,任由眼淚盡情地從她臉上滑落。
季星靨努力支撐著身體靠在病床上,握住她的手卻毫不放鬆:「從現在開始,你不准離開我的視線之外,不准見除我以外的任何人,尤其不准見白希辰,也不要讓他見到你。」他霸道地說著,蒼白的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你……」
見到她想反駁,強烈的不安讓他沒有理智地冷聲喝道:「如果你敢反駁,那我從現在開始不接受任何治療。」說完,季星靨用力地甩開夏櫻的手,抬起手臂想要去拔下針頭。
「不可以。」夏櫻慌忙抓住了她的手,不知道他從哪裡來的力量,竟讓季星靨無力動彈,「你不可以……你的病,我不想再……」
話還沒有說完,剎時間,生生被一股力道拉住,夏櫻一下子跌落在了病床上。
季星靨把她帶入懷中,他深深地把頭埋在她的發間,感覺到她身體的僵硬,他更加用力地抱住她:「不許推開我,再也不許推開我,我不想總是找你,所以……」
「你是故意的……」
「是,我故意的,尹夏櫻,你不可以再這麼殘忍地拒絕我。不然,我就真的會被你傷到死去,再也醒不來……」他語氣裡的悲傷竟讓夏櫻的心隱隱作痛。恍然間,彷彿有溫熱的液體流落在夏櫻的頸間,暈出一朵朵明亮的水晶花。
他哭了嗎?
如此冷傲、如此尊貴的他,居然埋在她的頸間流淚……
是因為她……
夜幕開始降臨。
病房裡靜悄悄的,只聽得到儀器滴滴的響聲,季星靨均勻的呼吸聲,還有微風透過窗戶吹動窗簾的輕輕搖擺聲。
他睡得很熟,嘴邊似乎還掛著隱隱的笑容,彷彿在夢裡他很開心一般,那樣淡淡的笑容已滿了幸福和滿足。
整個世界仿若寂靜無聲。
病房外面,季管家和尹夏櫻並排坐在一起。
「很對不起,夏櫻小姐,當年是我」
「沒關係。」夏櫻揚起臉露出燦爛的笑容,「我知道,如果不是叔叔你,我怎麼會知道自己真的會給他帶來危險?我應該再走得遠一點,不讓他找到我,這樣,他就不會這麼容易」
「夏櫻小姐,我也許我以前做的真的很極端,可是少爺的身體好像和你緊緊連在了一起,每一次他看到你拒絕他,他的心臟就會」說著,季管家羞愧地低下了頭,「夏櫻小姐,請你原諒我以前自私地把你趕出了季家,辜負了老爺臨走之前的囑托」
「管家叔叔」
「夏櫻小姐,請你請你,一定要呆在少爺身邊,不要再讓他有任何危險,不要讓他再發病了,可以嗎?」季管家祈求著,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有著無盡的憂傷,「夏櫻小姐,算我求你了,老爺已經走了,季家不可以再沒有少爺,不可以再」
「別再說了。」夏櫻冷靜地打斷了他的話,突然又笑著看著季管家,「管家叔叔,我答應你,我會在他身邊,直到他身體恢復到健健康康的,不去刺激他。」
「夏櫻——」季星靨驚得從床上坐了起來,睜大朦朧的雙眼四處尋找著她,可是寂寞的只剩下的白色世界裡,沒有她的影子,她在哪裡
「夏櫻,你在哪裡」他顫顫地叫著她的名字,幽深的眼眸裡滿是緊張和害怕,明明剛剛她還在他的身邊陪著他
難道她又在騙他,看他睡著了,就轉身回到白希辰身邊去了嘛?
「尹夏櫻,尹夏櫻,尹夏櫻」幾乎是怒吼般地叫著她的名字,他跳下床赤腳站在冰冷的地板上,凍人的寒氣襲滿了全身,俊逸的面容一片冷寂之色。
「砰——」
病房的門被推開了。
夏櫻端著點心走了進來,眼底的小心與溫柔之色讓季星靨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你在找我嗎?」夏櫻問道,「哥哥,你怎麼下床了?地上很涼,你的病還沒好」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季星靨就快步走到她面前,緊張地看著她,「你剛剛去哪裡了?為什麼不在?你」
夏櫻微笑著端起點心:「我剛剛去弄這個了」
「這個」
「小米粥。」夏櫻走到床邊坐下,小心翼翼地把碗筷放在桌邊,又回頭看著依然站在原地的季星靨,笑著對他說:「哥哥,你不準備躺回床上?」
她的笑容就像是一絲溫暖的陽光照射進了他心底最冷漠的地方,那種心安就像三年前他可以天天看到她開心的樣子時最幸福的感覺。
看到他不為所動,夏櫻有些生氣。她站起來大步走到他面前,冷臉站到他的身後推他:「如果,你再這樣站在這裡受涼,我馬上就走。」
「夏櫻,你」
「既然有人不愛惜身體,那我也沒有必要還呆在這裡為他擔心了。」夏櫻一面裝得可憐兮兮的樣子,又一面用力推著季星靨。可是,季星靨怎麼推也推不動。
突然,他輕輕地笑了笑,借由從身後傳來的暖暖的力量走向床邊,然後乖乖地靠在床邊,然後就一直看著夏櫻。
夏櫻,他的夏櫻。
三年的時間,她一點兒也沒變,依然還是他身邊的那個最可愛的夏櫻
「小米粥很香的,我放了一點點糖,我知道你不喜歡吃甜食,也不喜歡吃沒有味道的食物。但是,為了你的身體,你就將就一點兒吧!」夏櫻端起小米粥遞給他。
「那我願意為了夏櫻,改變」季星靨望著她喃喃地說道,聲音小到讓夏櫻根本就聽不到。
「你說什麼」夏櫻疑惑地皺起眉頭,「也許我煮的沒有季家大廚們煮的好吃,但是」
「喂我。」
「嗯?」夏櫻彷彿沒有聽明白,「哥哥,你說什麼」
「你餵我吃。」季星靨重複道,「我不想說第三遍。」
「哥哥」
「尹夏櫻,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不是你哥哥,你不要叫我哥哥。」
季星靨突然冷言冷語地說道,讓夏櫻端著碗的手就這樣騰在了空氣裡。她抿著嘴唇,莫名的委屈讓她的雙眼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霧。他還恨她,還是討厭她嘛?為什麼她做什麼,他都要這麼對她嘛
「夏櫻。」他認真地看著她的臉,她的表情驀地讓他的身體僵住,「夏櫻,我」
夏櫻再一次抬起頭,星光爍爍的眼睛裡裝著滿滿的笑意:「沒關係,哥哥病了,妹妹照顧哥哥是應該的。」然後她自顧自地動起手來,細心地將小米粥一口一口地餵給他吃,「小米粥對消化很好,你睡了這麼久,吃點清淡的東西是最好的。說不定,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就不用住在令人討厭的醫院裡。」
「你不喜歡吃甜的,我也沒有放很多糖,吃起來會很香的。」
「如果你再不努力讓身體好起來,我一定會恨死學院後山的那棵許願樹」
季星靨沉默了,如此細心、如此溫柔的夏櫻,他第一次看到,也第一次感覺到。她給他的溫暖就像最燦爛的陽光,像是回到了那一年她爬到櫻花樹上為他的生日許願的時光
依然是那樣清澈的如同泉水般的雙眼,笑得像天空裡彎彎的明月
依然動人,依然可愛。
「尹夏櫻,從現在開始,我不想再聽到你叫我哥哥,我和你沒有血緣關係。」他認真地看著夏櫻,英氣十足的眉毛也緊緊地皺起,他動作溫柔地拉起她的長髮一圈一圈地把他們卷在自己的手心,「我希望夏櫻能夠叫我的名字。」
夜已深,深藍色的天空裡群星璀璨。
白宅。
皎潔的月光自由地灑進了房間裡,晚風從陽台的落地窗吹了進來,吹翻了在房間裡的畫紙,每一張雪白的畫紙上都有一雙清澈靈動的眼睛,一張溫柔可愛的笑臉,如同陽光一般
白希辰倒在書桌上睡著了,他睡得很熟,柔和的月光映在他俊雅非凡的臉上,暈著淡淡的銀色光芒。他的眉心卻緊皺在一起,面色痛苦而凝重。
第二天清晨。
黑色的加長房車一直開進了一座美麗的園林,從園子的大門一直開向盡頭。為了讓夏櫻能更仔細地看清楚這個地方,季星靨還特意吩咐司機開慢點。
車速十分緩慢。
夏櫻一直都看著車窗外,而季星靨一直都看著尹夏櫻。
三年,這個地方一如三年前那麼美麗,那麼清新,一草一木都沒有絲毫的改變,甚至連那棵晚開的櫻花樹,也依然那麼繁茂,盛開的唯美而浪漫。
櫻花樹上,印著繁瑣花紋的白色蕾絲髮絲帶緊密地纏繞著那朵最美麗的櫻花。
「都沒有變嗎?」夏櫻望著車窗外,輕聲問道。
「都沒變。」
「一切還是和以前一樣?」
「一切和以前一樣。」
「你變了嗎?」
「我沒變。」
「那麼」夏櫻轉過頭來,笑容溫柔,「那麼,我變了嗎?」
「變了。」季星靨淡淡地回答。
「哦」夏櫻也淡淡地應答著,「我知道"
「尹夏櫻變了,沒那麼調皮了,更加聰明了,更加厲害了,更加優秀了而且,已經知道要乖乖聽話,呆在我身邊了」季星靨語氣變得異常溫柔,眼神裡的澄澈像明淨的溪水在裡面流淌。
車突然停了下來,停在了離櫻花樹最近的地方。
季星靨拉過夏櫻的手下車。
站在車下,凝望。
再一次站在這裡的感覺是那麼溫暖與憂傷。她永遠都無法忘記那個傍晚的自己是怎麼騙了他,是怎麼毫不留情的傷害他,是怎麼在樹下那麼悲傷、那麼委屈地哭泣,無法忘記,他們第一次的相遇,也是在這裡
每一次的第一次,都是那麼難忘。
「比以前更高更大、更美麗更繁茂。」夏櫻仰著頭,雙眼如同夜空裡的星星一般閃爍著,「雖然沒有了蕾絲發帶來許願當禮物,但是,我還是要說——生日快樂」似乎不知道應該要怎麼稱呼他,夏櫻在說「生日快樂」時頓了頓。
季星靨的身體募地怔住,突然,唇邊扯出了一抹明亮的笑容,妖嬈、絕美、溫暖、幸福
13歲的夏櫻慢慢的從樹枝上站了起來,扶著樹幹的小手微微顫抖著。她眼神專注地望著他,然後微笑,右手毫不猶豫地扯下頭髮上的白色蕾絲髮帶,大聲地說道:「哥哥,15歲生日快樂!」
「櫻花是幸福的象徵!」尹夏櫻又重新坐在樹枝上,「我要把蕾絲髮帶繫在上面,連同對哥哥的生日祝福一起繫著,系得緊緊的,那麼哥哥以後都會幸福開心起來了!」
「哥哥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哥哥要答應我,看著我的時候不許再冷冰冰的,要微笑,這樣,哥哥才會更加帥,才會有更多的女孩子喜歡呀!」
「季星靨,生日快樂。」夏櫻側著臉笑道說,早晨的微風拂過她小小的臉頰,彷彿有一朵粉粉的櫻花自她的雙頰暈開,一片緋紅
那好像就是天地間最純真的笑容。
「今年的禮物只有這麼簡單的四個字嗎?」季星靨質疑道,他雙手隨意地插在褲口袋裡,緊皺著眉頭,英氣的面容上寫滿了對她的不悅與失望。
「那你還要什麼?」難道這四個字不夠嗎?這可是她對他最誠摯的祝福
季星靨不說話,冷著一張臉,不客氣地拉過夏櫻的手腕,走到櫻花樹的另一邊,「上次,我一不小心,發現了一個秘密」他俯在她耳邊輕聲地笑道,惹得夏櫻耳邊一陣酥麻。
「什麼」還是不相信,他發現了什麼?
季星靨抬起頭:「不知道三年前,是哪個笨蛋在櫻花樹上刻字,說「我喜歡你」」
夏櫻驚住,極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三年前,離開季家的前一天,也是傷他最重的那一天,是她,將自己藏在心底的話刻在了她小時候親手栽種的櫻花樹上。沒想到,他居然會發現
「別那麼自作聰明地認為我永遠都發現不了。」季星靨走上前去,伸出手指在那塊刻字的地方說道,「其實,我想要的就是這個。」
季星靨,我喜歡你。
其實,我想要的就是這個
這句話到底蘊藏著多麼重的感情?
夏櫻低下頭,心痛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有那麼一瞬間,酸楚的眼淚圈在了眼睛裡卻無法落下來,原來,原來,他想要的是這樣
「其實,夏櫻,那次的評選,是我騙了你,我和白希辰都有參與改變評選的結果。他是為了讓你開心,而我,只是自私地想要你出糗,我不顧你的感受,一心只想要報復你」
「你對白希辰的好,對我的阻止,對我的冷眼,你知道我看到後在想什麼嗎?我在想,你怎麼會那麼自私,自私到對我一絲的感情都沒有了,甚至忘了我」
「有多少次被你冷漠的語氣與眼神傷到轉身離去,你都沒有叫住我,讓我一度認為,我極端的做法讓你討厭我了,就像以前一樣,討厭我,不想再看到我,不顧一切地要離開我」
「我想要恨你,卻彷彿在這份自私的感情裡越陷越深」他的語氣越來越低,越來越輕,彷彿都快要聽不到了。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夏櫻哭了起來,任由眼淚肆意地流滿了臉頰,「你不自私,天底下最自私的人是我我錯了,我為什麼不再躲得遠遠的,讓你再也找不到,這樣,就不會讓你這麼痛苦了」
「尹夏櫻!」季星靨大聲地叫著他的名字,冷漠而倨傲的臉上寫滿了對她的怒氣,他快步走到她身邊,緊緊抓著她,「你再這樣說一遍試試?」
夏櫻咬住嘴唇不說話。
「我告訴你,這輩子你休想在逃開我,休想再從我的身邊離開,就算你離開了,無論你走到哪裡,我也會找到你,就像這一次一樣,找到你,然後折磨你」
募地,季星靨環住他的腰,將他帶入自己的懷抱,緊緊地擁住,連喘氣的機會都不給他。他把頭埋入她的髮絲,在她的耳邊說道:「承認吧,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
夏櫻的身體驟然間僵住。
他繼續說道:「我今年的生日願望是,夏櫻回到季家,永遠留在我身邊我知道,為了這個願望,你會永遠留在我的身邊,不離開半步,你會讓我們在一起的」
浪漫美麗的櫻花花瓣落在了一起,紛紛揚揚,美輪美奐。
櫻花樹的頂端,無與倫比的白色蕾絲發呆始終纏繞著那一隻天下最美麗的櫻花,猗羅糾纏,彷彿永遠不停止。
下午。
加長房車一直行駛到教學樓前才停住。季星靨牽著尹夏櫻的手從車裡走出來。他臉上淡淡的柔和的笑容讓周圍的女生們看的差點窒息了。
這個笑容,是夏櫻見過的最溫柔的笑容。
「放學後,我會在學員們口口等你,不要忘了你說的話。」季星靨親暱地捋過她額前的劉海,記得把它還給他,不要讓我再看到這個東西,不然,我會」說完,他把梔子花髮夾放在了她的手心。陽光下,明亮的水晶釋放著無比炫目的光芒。
夏櫻點頭,轉身走向教室。
一年級A班。
原來吵鬧的教室卻在夏櫻走進來的那一刻寂靜得聽不到一點點聲響。夏櫻剛剛從座位上坐下,顧依雪就迅速地拉住她的手臂,八卦地問道:「小櫻,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你逃課,而且,你逃課居然也不跟我說一聲。最讓人不解的是,看到你逃課,老師們都不問」
「知道學長在那裡嗎?」
「嗯?」
「白希辰學長。」夏櫻望著她,淡淡地問道,「告訴我,白希辰學長在哪裡?」
顧依雪愣住:「小櫻,你是學生會的副會長,沒有人會比你更清楚白希辰學長會在哪裡」她有些委屈地看著夏櫻,滿臉對她的不解。
「你知道的,依雪,對吧?」
似乎被夏櫻冷靜的表情嚇住了,顧依雪說道:「學長他好像在園藝社,我剛剛還在那裡看到他。」
「謝謝。」夏櫻扔下這句話後跑出了教室。
園藝社。
上次夏櫻在這裡種的蝴蝶花已經長高了,開出了幾朵美麗的花,時而會有美麗的蝴蝶停歇在上面。
白希辰蹲坐在一旁,提著小水壺不停地澆水,水順著綠葉濺到了他的褲腳上,他卻一點兒也沒有察覺到。他認真得連身後站了個人都不知道。
「白希辰學長。」
白希辰的手頓時僵住,而他沒有回頭。他害怕自己是在做夢,害怕這只是自己太過於思念而產生的幻覺,害怕他轉過頭會發現,原來身後其實什麼人也沒有。
他繼續為蝴蝶花澆水。
夏櫻走到他身邊,也蹲下來:「希辰學長,如果再澆水,蝴蝶花可能會被水淹死去……」她輕輕的笑聲像是清脆的銀鈴般好聽。
「夏櫻」白希辰失神地叫著她的名字,卻還是沒有轉過頭去看她。
「是,我是尹夏櫻,學長。」夏櫻奪過他手中的水壺放到地上,然後拉過他的手臂一起站了起來,「學長,我有事跟你說。」
「什麼?」白希辰回過神來看她,「可不可以不要說……」他彷彿知道她要跟他說什麼,因為心底的惶恐與不安讓他連說話的語氣裡都夾著顫音。
夏櫻張開手,一道炫目的光芒瞬間從她的手心釋放。
白希辰低頭看去——
她的手心裡放著一個梔子花發卡,上面的水晶依然明亮得有些刺眼。
「這個發卡,要還給你。」夏櫻低頭,淡淡地笑道,「一直都沒有機會和學長講,這麼貴重的東西,夏櫻真的不能收下,所以……」
「能不能放在你身邊?」白希辰搶過她的話,「能不能不還給我,就放在你那裡?就當是替我保管,好嗎?」
「還是要還給學長。」夏櫻看著他的眼眸,充滿笑意的眼睛裡還有堅持,還有固執。
「真的要這樣嗎?」白希辰問道,「連機會都不給我?他真的有這麼好?」
夏櫻執拗地點頭。
白希辰垂下眼瞼,緩慢地伸出手去捏住馬哥梔子花發卡。
突然,他笑了起來,嘴角邊溢著陽光般溫暖的笑容:「夏櫻還會在學生會的,是不是……」
「是的,希辰學長。」夏櫻笑了起來,清澈的眼眸裡映著他的身影,映著白希辰憂鬱而傷感的笑容,「一直以來,希辰學長都是一個讓夏櫻感到很溫暖的哥哥。」說完,夏櫻轉身跑開了,背影匆忙。
輸了嗎?
還沒有開始,他就已經輸了嗎?
白希辰拿著梔子花發卡,輕柔地放在唇邊:「尹夏櫻,和他在一起,你快樂嗎?」
夏櫻,夏櫻,夏季的櫻花,真的永遠都無法被明淨聖潔的梔子花所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