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玩偶師異聞錄——小妮子

  ——《薔薇的第七夜》番外
  楔子
  我叫離淵,是一個玩偶師,沒有人知道我來自哪裡,也沒有人知道我到底活了多久,我每天在夢境裡,接受來自世界各地的客人的委託,根據委託人的要求,製造代替他們心中所愛的人是我的工作。
  當然,只有意念強烈的有緣人才能得到我的回應。而所謂的「意念」,就是對愛的煩惱和渴望。我的玩偶們被我賦予愛的暗示,擁有愛人的能力,只有在委託人的愛裡他們才能更好地釋放光彩。從事這項工作已經多久了,我早已不復記憶,面對顧客們那些或悲傷或欣喜的感情也早已麻木。所謂的愛情,不過是如泡沫般虛幻的存在,當幻象破滅後,我看到的只有人類的自私、虛偽和冷漠,以及我視如珍寶般的玩偶們絕望的眼淚。
  要求
  這次的委託人令我大吃一驚,因為她是我接受委託以來第一個玩偶顧客。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幫助一個玩偶去製造另一個玩偶,難道這世上會出現一對玩偶戀人?
  「請代替我愛他。」
  我感應到她由心而生的那種強烈絕望,那是種心一點點碎裂後形成無數裂痕,向四處蔓延著的疼痛。可是為什麼強烈的絕望裡,卻有種感情像午夜潮汐般義無反顧地朝岸邊湧動,最終在一次次地撞擊岸邊的礁石上變得灰飛煙滅?這種不顧一切的感情令我迷惑。於是我如往常般出現在顧客的夢境裡——一個特殊的顧客。
  「你好,我是一個玩偶師,我感應到你的悲傷,是什麼讓你這麼痛苦呢?」
  她見到我的時候似乎沒有太多的驚訝,潔白無暇的臉龐平淡如水,只是一雙祖母綠的眼睛在暗夜裡透出一股堅定而決絕的光。不愧是玩偶師精心打造的結晶,眼前這位名叫智夏的玩偶擁有足以讓所有人為之傾倒的美貌和氣質。
  「我想要我愛的人幸福,可是我就要永遠離開他了。」
  可憐的智夏她永遠不會知道自己不過是人類愛情的一個代替品,她的心,只能屬於指定的那個人。一旦愛上其他人,她就會化為一場華麗的薔薇花瓣雨,這就是玩偶的宿命。
  我不禁憐惜地用手輕輕撫摸著眼前這個擁有幽綠眼睛的精緻玩偶,她是我第一個玩偶顧客。我忽然對這位特殊的委託人感興趣起來,不禁露出微笑。
  「我能幫助你哦!」
  「真的嗎?」
  「當然,你知道玩偶戀人嗎?無論是外貌還是言行上都跟正常人一樣,只不過它們往往擁有驚人的美貌或是吸引人的獨特氣質。得到我的暗示後它會去愛那個指定的人,至死不渝。」
  聽到我的話智夏幽暗的祖母綠眼睛忽然零星地閃爍了一下。雖然只是很短暫的一下,我還是看清了她的眼睛裡一束希望的火焰在燃燒。
  「只要你願意你也可以擁有一個自己的玩偶。」
  「那……她能代替我愛他嗎?」
  我一愣,這是份怎樣的愛,在生命的盡頭首先想到的不是撫慰自己,而是為自己愛的人尋覓另一份愛來代替自己。宛如三月的櫻花喚醒了那一樹一樹的火紅,頃然間全部妖嬈綻放,然後在這個最美的盛夜裡落如紅雨,而這一切,只為那個最愛的人換來一季繽紛過後的如沐之春。到底是誰,能讓玩偶背棄自己的主人擁有如此強大的愛情呢?面對這個叫智夏的玩偶,不禁讓見多了人情淡漠的我覺得越來越好奇。
  「你是說讓我為你愛的那個人做一個玩偶,而不是為你自己嗎?」
  「是的,我並不需要這樣的人,沒有什麼能比讓他幸福更讓我快樂,這樣的要求你能做到吧?」
  「可以,只要你告訴我那個人的名字,玩偶得到愛他的指令後必然會傾盡所有地去愛他。」
  「端、木、朔、夜。」
  「什麼!他……你確定?」
  「是的,他就是我所愛的人,他的名字早已刻在了我的心上,又怎麼會錯?」
  端木朔夜,那個有著深邃不見底的藍色眼眸的男人,那個世人聽聞色變的引魂師,那個從智夏如薔薇花瓣般粉嫩的唇中呼之欲出的名字。人們始終逃不過宿命的糾纏,就連可憐的玩偶也一樣。我不禁在心裡歎了口氣,智夏呀,引魂師這個負責把人類靈魂帶去天堂的男人,是注定一生無愛的。
  「或許你愛的那個人並不需要一個代替品來替代你的愛呢?」也許是因為憐憫,我給了她一個暗示。
  「不,不,事實上他並沒有愛過我,至少他從來沒有說過愛我,對我,他總是顯得那麼冷漠。」
  看著那雙幽綠如寶石般的眼睛裡,最後一束光都在一點點幻滅,如粉色的櫻花花瓣一片片簌簌飄落,在沾染到露水的一瞬間急劇下墜,下墜,最後在塵土裡枯萎糜爛。
  如果是一個人類,當她預先知道感情的結果時,還會如此地甘願付出嗎?我突然替玩偶覺得悲哀,於是我問智夏:
  「為一個不愛自己的人這麼做你難道就不傷心?」
  智夏異常平靜地告訴我:「愛一個人就不會去計較得失,雖然渴望得到他的回應,但是相比之下,我更希望他能幸福地生活。每當我看到那雙憂鬱而炫目的蒼藍色眼睛時,我的心就會不自覺揪緊般地疼。我多希望能讓他快樂起來,讓那雙眼睛只有天空的湛藍和純淨,可是我知道我不會是那個人。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我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所剩不多,我只希望有個人能延續這份愛,將這份愛傳遞給他,帶給他永遠的幸福。」
  為什麼得不到回應的愛,卻能甘願付出不求回報,如果她知道自己不過是別人感情的一個代替者,一個玩偶,而她傾其所有愛著的,其實是個不會愛任何人的引魂師,那麼她還會覺得這些付出是值得的嗎?真相總是殘忍的,如同一隻野獸存在於某個角落,陰暗而醜陋,當揭開它的面具時,一切都會崩潰於現實。
  「你不是個玩偶師嗎?」
  智夏的話打斷了我心中所有設定的問題,差點忘了玩偶師也是要必須遵循這個戀愛遊戲的法則,對接手的「生意」,玩偶師必須守口如瓶,這個秘密是除了主人之外連玩偶自己都不會知道的。意識到這一點令我很驚訝,我竟然差點把真相講出來,這不過是個玩偶生命最後的請求。
  「是的,我可以滿足你的要求,放心吧,我會製作一個完美的玩偶,代替你去愛那個叫端木朔夜的人。」
  智夏微笑地看著我,那雙祖母綠的眼睛變得皎潔,如寶石般散發出璀璨的光,她的身影開始幻滅,化為絲絨一般的薔薇花瓣,我知道這是她命運最後的瞬間,此刻的她必定是充滿了無限的愛。
  這一夜窗外的櫻花紛紛開落,在空氣裡盡情地飄舞。放心吧,智夏,我會盡自己最大的力量來幫你製作出你的玩偶,我會像對待自己孩子般保護她,我會看著她成長,然後看著她去愛你愛著的那個人,我會做一個完美的旁觀者,究竟什麼是愛情,我的工作究竟有什麼意義,這些問題,就由你們來告訴我吧!
  困惑
  「你好,我是一個玩偶師。我感應到你心裡的寂寞,於是就在你的這個夢境裡出現了。」
  機械地說完一成不變的對白,我的工作又開始了。意料之中地看著眼前這個叫晨曦的男子目瞪口呆的表情。晨曦,與名字一樣相當女性化的長相,說得好聽點是清秀,說得不好聽就是小白臉。
  「玩偶師?」晨曦和所有第一次見到我的人一樣,用困惑的眼神看著我。
  「是的,我們玩偶師就是製作玩偶戀人來代替你心中的寂寞的。現在來告訴我是什麼困惑著你吧。」
  「我愛的人她叫蘇,她是個性格豪爽的女孩子,雖然大多數時候她總是大大咧咧的,但是只要她笑著看著我,我的整個世界就會覺得陽光燦爛。只是她太耀眼了,從來都沒有注意到我的愛。」
  我看著眼前這個一臉靦腆的男孩子不禁莞爾一笑,是的,那樣的個性又怎麼會與溫柔羞怯的晨曦合得來呢?
  「為什麼不試著告訴她你的愛呢?」
  晨曦清秀的臉瞬間變得陰鬱:「她那麼耀眼,不會接受這麼自卑而怯懦的我。」
  「好吧,我會製造一個與她形態相似、個性完全相反的玩偶來代替你心中所愛的。」
  「你真的能做出這樣的人?」
  「呵……既然你能召喚到我,我就有這個責任幫你完成。」
  於是幾天後在晨曦的班級裡轉入一個外形酷似蘇的玩偶——凌。很快凌愛上了晨曦,雖然凌長得與蘇很像,個性卻截然不同。凌很溫柔,對晨曦很細心,晨曦每次看見凌就像看到了另外一個蘇一般。很快兩個人的愛,就像春天的玫瑰在愛意灌溉下肆意地生長著。
  一切似乎進展得很順利,可是最近我總是會有負罪感。我的玩偶們生來就被冠上代替品的稱號,如果有一天他們發現了事實真相,還能有活下去的勇氣嗎?
  原來擔心不是毫無根據的,這天我感應到凌悲傷的眼淚,我心疼著我一手製造的玩偶,所以我出現在了凌的夢境裡。
  「你好,我是一個玩偶師。我感應到你心裡的寂寞,於是出現在你的夢境裡。」
  凌看到我的出現,反應很淡定,這不禁讓我想到智夏,想到那個眼睛幽綠如寶石卻無限悲傷的玩偶。
  「為什麼要難過地流淚呢?我親愛的凌。」
  「我愛著的那個人愛的並不是我。」
  「哦,你怎麼能肯定呢?」
  「那天我們一起放學回家,在馬路對面,我看到一個笑得一臉燦爛的女孩子朝我們揮手,她的笑容在陽光下絢麗奪目。頃刻間他握著我的手就鬆開了,當我回過頭,發現了一臉呆滯的他,緊緊地盯著那個早已走遠的女孩,當時我就預感到什麼。後來才知道那個女孩叫蘇,是他曾經最愛的人,而我竟然跟她有著驚人相似的容貌。我永遠都不會擁有她那如太陽般耀眼的笑容,那樣的笑容必然是晨曦所愛著的。」
  面對凌無奈的淚水,我只能搖頭,玩偶們雖然擁有美麗的外表,內心卻異常敏感而脆弱。
  「也許你該讓他忘記蘇。」
  「不,我希望看到的是他幸福地生活下去,如果那個讓他幸福的人不是我,那麼我寧可幫助、鼓勵他,爭取他想要的幸福。」
  凌的話讓我感到無比震驚,智夏也曾說過類似的話,兩個看似柔弱的女子在愛情上異常的堅強、倔強。就算是熊熊的火焰,她們也甘願去承受去煎熬,像飛蛾撲火般義無反顧。想起智夏的臉,我突然有一種強烈的願望,我希望我製作出的玩偶能夠得到幸福,於是我決定給凌一個機會,為她製作一個屬於她自己的玩偶,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為玩偶製造玩偶戀人。於是我對她說:
  「我可以為你製造屬於你的玩偶,代替你心中的愛。」
  然而並沒有看到如我期待般充滿希望的眼神,凌只是無力地搖著頭,那雙為愛人流過淚的黑色眼眸變得無比晶瑩,睫毛上掛著的淚珠在光的折射下泛著黑亮的茸茸的光圈。
  「世界上再不可能有第二個晨曦的。即便是相貌形態一樣,也不是我愛的那個人,在愛他的時候我已經用盡了一切心力,再也沒有任何力氣去愛他以外的任何人。」
  我在那一刻如夢初醒,是呀,玩偶們從誕生起注定只能愛著自己的主人,和人類不同,玩偶沒有選擇的權利。他(她)們就像植物一樣在得到主人的寵愛後才能在陽光下充滿生機地成長,只有最美好的愛情灌溉在他們的身上,才能開出浪漫的花。意識到這一切我恍然大悟,為什麼玩偶們從來沒有要求過我為他(她)們自己製作玩偶戀人。在他(她)們心裡所愛之人必定是獨一無二的,玩偶的心是容不下任何代替品的。那時的智夏,是否想過自己的玩偶可能也會承受這樣的命運呢?
  凌已經消失在夢境裡,她選擇了回到自己愛著的人身邊,即使得不到他的愛也會在他身邊默默守候,雖然要忍受愛人無法愛自己的疼,但是她會裝作若無其事地活下去。玩偶們雖然柔弱敏感,但在自己的愛人面前卻異常堅強。
  忽然間我想到智夏也曾那樣堅定地告訴過我:「愛一個人必定是不會計較得失。」雖然絕望的愛情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結局,可是真正愛著的人不會因為絕望的結局,而放棄他們相遇的過程。無論經歷多少苦難,即使在最後化為花瓣,也不能夠阻擋她們的愛情吧?然而從今往後,凌只能忍受心愛的人就在身邊卻無法觸碰的痛苦。這不禁讓我想到智夏的玩偶,在我答應幫助智夏製造玩偶的那天起,我就肩負著帶給她愛的人幸福的使命,然而我是否也能成為像凌說的那樣只為了她的幸福,在她的身邊守護她,看著她幸福的人嗎?並不一定你愛的人就是那個愛你的人,在凌身上我看到的是,凌知道晨曦愛的人不是自己後選擇的沉默,儘管如此,她也願意幫助愛的人獲得幸福的機會,她是那麼地愛晨曦,為了他的幸福凌只有默默地奉獻自己的愛。我的心裡無限地困惑著,我是否也會擁有凌那種強大的力量?然而真的那一天到來的時候我是否也會那麼甘願地付出一切?我在心裡期待這所有的問題終有一天都能找到答案。
  價值
  當我出現在李清蔓的夢境裡時,即使是閱人無數的我也不得不感歎她的美貌,烏黑的卷髮披散在胸前,大而明亮的栗色杏眼此時正閃爍著驚奇的光芒,高挺的鼻樑又顯示出生人勿近的高貴,這樣一個有著無數人羨慕臉蛋的人,還會有什麼不開心的呢?
  「你好,我是一個玩偶師。我感應到你心裡的寂寞,於是就在你的這個夢境裡出現了。」
  「什麼!你說你是玩偶師?做玩偶的人,你要給我做芭比嗎?你為什麼可以出現在我的夢裡?」
  看著她那動人的花瓣色嘴唇一張一翕,我無奈地擺了擺頭,這麼美麗的一個人,如果那張櫻桃小嘴不是在碎碎念叨就完美了。
  「呵呵,我可不是個普通的做玩偶的人,我是製作玩偶戀人來去掉你心中寂寞的玩偶師。」
  「這麼神奇!」那雙栗色的杏眼迅速睜大,彷彿得到了潘多拉的魔盒般發出興奮的光彩。
  「從我手中誕生的玩偶跟正常的人沒有任何的區別,並且他們都擁有驚人的美貌或者某種特殊的氣質。既然我感應到你的召喚,我會根據你的要求製造屬於你自己的玩偶戀人。」
  「戀人……」突然她眼裡流露出一絲悲傷,隨即又很快被她明媚的笑臉掩蓋下去。
  「那真的太好了,我心目中的完美戀人一定要擁有歐洲人般稜角分明的臉龐,藍寶石般的眼睛,完美比例的身材,栗色的長髮隨意紮在腦後,在跟所有人打招呼時都會露出燦爛得連太陽都自卑的笑容。It'sperfect.」說著她揚起了她那尖尖的下巴打了個響指。
  當她提出所有的要求後,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如此美麗動人的女生找不到愛人,她口裡的完美戀人根本就是只有漫畫中才會出現的男主角。
  「這樣的人你製造的出來嗎?」她熱切而期待地看著我,而我的答覆當然是肯定的。
  「沒有什麼事情是我們玩偶師做不到的,你很快就會看見你完美戀人的出現。」
  當清蔓第二天早晨睜開眼睛醒過來時,夢想就實現了。這天一向獨居的清蔓多了一個監護人,此人名叫李俊郁,是清蔓的父母多年前收養的兒子,也就是清蔓名義上的哥哥。當清蔓看到俊郁的時候,完全被眼前這個男人給震撼住了,他不就是自己口裡完美如同王子般的人嗎?俊郁微笑地看著清蔓,寶藍色的眼睛猶如柔光下一汪湖水,溫柔平靜。但是清蔓並沒有像之前向我要求時的興奮,對於溫柔的俊郁,清蔓反而顯得很恐慌甚至有點排斥。
  在朝夕相處的日子裡,明眼人都看得出,俊郁對清蔓的感情絕不是兄妹之間那麼簡單,但是清蔓卻似乎一直在迴避俊郁的感情,對這個哥哥也相當冷漠。這點讓我也匪夷所思,明明這些都是她要求的啊,當時興奮的表情還生動地浮現在我腦海中,為什麼當她看到自己玩偶的第一眼不是高興而是恐慌?
  幸好,俊郁既堅強又善解人意,當清蔓拒絕俊郁為她夾過來的菜時,俊郁就會把菜放進自己碗裡;清蔓每天下班後都會看到公司門口俊郁的車,以及他溫柔的笑容,即使拒絕上車俊郁也會把車速放慢跟在她身邊;清蔓不開心的時候,俊郁也總是在她身邊輕輕安慰,雖然她最後總把俊郁拒之門外。
  看著這兩個人在生活中你跑我追的畫面,雖然有時會為我可愛的玩偶鳴不平,但也有別樣的溫馨。因為,即使完全得不到回應,我也可以感覺到俊郁的快樂。
  可是,平衡總會有打破的一天。當俊郁看到有人對清蔓告白失敗而不斷糾纏她時,一向溫文爾雅的俊郁爆發了。他竟然把那人打一頓。這行為卻遭到了清蔓的痛斥,原來那人是清蔓青梅竹馬的好朋友。長期的追逐過後,即便俊郁再溫柔也不能忍受自己愛的人為了其他男人而斥責自己。兩人之間開始了冷戰,誰都不願先道歉。然而玩偶畢竟要忠於主人,當俊郁彆扭地向清蔓講和時,清蔓哭了。原來清蔓的父母在多年前已經離異,這對清蔓幼小的心靈造成了巨大的打擊。倔強的她從不表現出與常人的差異,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她發現自己無法愛上任何人。因為漂亮的外表,曾有很多優秀的男生向她告白,但只要想到與別人交往,就會覺得恐慌,在她的眼裡,愛情是轉瞬即逝的,與其在愛情消失後互相埋怨,不如一開始就只做朋友。
  在得知真相後,面對哭得淚雨磅礡的清蔓,俊郁伸出了自己的雙臂微笑地看著清蔓,那雙藍色寶石般的眼睛散發著誘人的光彩,他說:「清蔓,你可以不相信愛情,但是請相信我永遠都會在你身邊,在你傷心難過的時候,只要你稍稍側目就能發現我的存在。」俊郁的手像產生了巨大磁場般,吸引著清蔓。最終清蔓撲倒在了俊郁的懷裡,直到現在她才發現俊郁的懷抱是那麼溫暖、安全。想到和俊郁在一起時,俊郁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清蔓抓緊了他的襯衣,抬頭看向他很堅定地告訴俊郁,即使永遠都只能把俊郁當做親人,也要和他生活一輩子。
  感受到俊郁的執著,我突然發覺自己很諷刺,一個不相信愛的人製作出的玩偶卻要幫另一個不相信愛的人重樹信心。我思索著我為什麼不相信愛情,也許是因為愛在我眼裡的投射全都是人類的冷漠、自私和虛偽。但是我從沒想過在這些東西後面,存在的是怎樣一顆寂寞的心。
  人們在愛裡受到傷害後開始害怕再愛,於是選擇不愛或者頻頻換愛,他們以這樣一種極端的方法,試圖挽救自己瀕臨瓦解的心。然而玩偶的出現拯救了失意中的人們,把他們帶出恐懼。玩偶們的愛來得太過執著卻很溫暖,總是能撫慰人類心上最柔弱的部分。俊郁就是用自己的溫暖融化了清蔓冰冷寂寞的心,帶她走出了幼年時期感情的陰影。看到我的玩偶們帶給人們的溫暖,我心裡不禁高興起來,玩偶們不僅限於成為人類的代替品,他(她)們是一劑良藥撫慰人類心靈的傷痛處,這大概就是玩偶們存在的意義,也是我製作玩偶的目的,恆久以來找尋的真相突然瞭然於心,心裡抑制不住地激動起來。我在心裡默默為俊郁和清蔓祝福,我期待著玩偶們終有一天打開人類緊閉的心門,讓陽光照亮他們不曾到達的幸福深處。
  改變
  人們總是在失去後才會發現自己已來不及珍惜。就像這次身份複雜的委託人——司徒隆。表面上他是企業精英,實際上是美國華人街地區有名的黑手黨頭目,在感應到他強烈的悲傷後我出現在了他的夢境裡。
  「你好,我是一個玩偶師。我感應到你心裡的悲傷,於是就在你的這個夢境裡出現了。」
  當我說出這一連串的開場白後,看到的是他一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如果說這是一個黑手黨慣有的冷峻,那麼從他身上散發出的強烈悲傷氣息徹底顛覆了人們心中黑手黨應有的壓迫感,看來又是一個尋找愛情替代品的人。
  「我可以根據你的要求,製造代替愛人的玩偶戀人。」
  「愛人也能複製,你是說你能製作出和我未婚妻一模一樣的人出來?」
  「當然,我說過我是個玩偶師。」
  司徒隆似乎很驚訝,因為我在他冷峻的臉上終於看到了表情。但是他不是有未婚妻了嗎?為什麼要造個一模一樣的?這令我覺得奇怪。
  「你有未婚妻?」
  「對,可是在最近的一次幫派鬥爭中因為我的疏忽,無端地連累了麗莎,在我意識到她有危險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當我趕到現場時她已經葬身在火海之中。」
  眼前這個男人陷入了深深的自責,很難想像殺人如麻的黑道大哥也會擁有「愛」這種情感。
  「好吧,我會按照你的要求製造出一個和你未婚妻一模一樣的玩偶。」
  在人類的心裡失去的永遠是最好的,玩偶真的能代替死去的人嗎?我彷彿看到了即將出世的玩偶命運,而面對這些未知的未來,我開始為我的玩偶感到擔心。
  第二天,擁有與司徒隆的未婚妻麗莎相同外貌的玩偶嵐出現了,作為黑道大哥的情人,沒有人會多管閒事地追問這位神秘女子的來歷,而且這個女子的出現也令他們的大哥重新振作起來,成功解決了這次的幫派糾紛。
  幾個月過去了,我可以感受到嵐此時幸福的心情,她的整顆心都已被司徒隆的愛裝得滿滿的,可是我也感覺到這表面的風和日麗只是接下來發生變動的一個前奏。輕歎一口氣,暴風雨即將來臨了。
  麗莎回到幫派的那一天便是嵐噩夢的開始。原來她在火海中及時跳海逃生,昏迷了很長一段時間,身體至今沒有完全好轉。司徒隆被這份失而復得的喜悅佔據了全部思維,完全忽略了嵐的狀況,直到嵐被綁架的那天……
  司徒隆在不計一切代價救出嵐後,才發現自己已經愛上了眼前的玩偶,嵐早就不是代替品這麼簡單。然而,就在他決定向嵐告白時,卻看到嵐被麗莎從六層高的窗台上推下。原來一切的事故都是麗莎的刻意安排。她是敵對幫派的臥底,為了竊取資料而接近司徒隆,故意製造火災擾亂司徒隆的心,趁機打壓司徒隆的勢力。但嵐的出現破壞了她的計劃,這次回來就是為了重新打入司徒隆的組織。嵐在無意中發現了她的身份,於是殘遭毒手。
  面對陷入昏迷中的嵐,司徒隆悔恨不已。嵐在經歷一場噩夢後,把一切關進了一張門後,隔絕了所有的愛、所有的希望。她打不開這道門,只有司徒隆這個她唯一愛著的男人,手裡握著這把鑰匙,可是司徒隆意識到自己心中所愛的時候,嵐早已萬念俱灰地失去了求生的意志,此刻她選擇自我放棄。
  我的玩偶們為什麼總是擁有如此悲慘的命運,難道他(她)們真的逃不過宿命的輪迴?窗外這一季的櫻花輕易被風吹落,看著漫天洋洋灑灑的花瓣雨像一場淒美而華麗的舞蹈,腦海中閃現的是智夏最後的笑容,在愛情的面前,幸福是遙不可及的,在努力追求過後,像是擁有潔白羽翅的天使一般離開,留下的是給那個不能有愛的人最後幸福的機會。我抑制不住地難過起來,難道只有經歷這樣被細細碾磨的悲痛後才能擁有真正的愛情?不,我必須趕在嵐意識消失前告訴她司徒隆的愛。
  嵐的夢境裡一片白茫茫的濃霧,她輕飄飄的身體軟弱無力,眼睛裡已經沒有任何光彩,我輕輕地喚了她一聲「嵐」,嵐的眼神還是一樣暗淡。
  「嵐,你必須醒過來,司徒隆一直愛著的人是你呀!」
  嵐的眼神跳躍了一下,頭終於抬起來看向我。
  「你是誰?」
  「我是誰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愛人正等待著你醒過來。」
  「他愛的人並不是我,既然他真正愛著的人回到了他身邊,我的存在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你錯了,自從你進入司徒隆的生活以後,他就開始一點點愛上你了,而麗莎不過是一個奸細,司徒隆現在非常自責,你忍心看著自己的愛人陷入永久的悔恨之中嗎?」
  就在這一瞬間嵐感覺到了司徒隆溫熱的眼淚落在她的手心,身為黑手黨領袖的他,那麼冷酷堅毅的一個男人竟然為自己落淚。那滴眼淚最終落進了嵐的心裡,一圈圈的漣漪蕩漾開了,絕望的心開始復甦。
  「嵐,睜開眼睛吧,只要你睜開眼睛就能看見自己最在乎的人,就能獲得天下最美的愛情。」
  嵐眼睛裡的光開始一點點聚焦起來,像一顆破土而出的種子,在衝破一切悲傷、絕望後,嵐終於睜開了眼睛。
  看到司徒隆懷裡醒來後一臉幸福的嵐以及司徒隆對嵐無限的憐愛,我知道嵐終於擁有了幸福。這一刻我感覺到了嵐發自內心的快樂,受到感染般我也跟著開心地微笑。玩偶們不應該永遠承擔一個悲傷的角色,在努力與掙扎過後,他(她)們也應享有屬於自己的幸福。人們在經歷痛苦、絕望後不斷地分離和重逢,在歷練重重磨難後,得到的是一生一世的愛情,這樣的愛必然擁有著璀璨的光芒。一股電流閃過我的腦海,這就是愛情呀,原來早在遇見智夏的那天起,我就不再是一個不相信任何愛情的玩偶師了,我感覺體內的熱血沸騰著,在與智夏相遇後我體會到了為愛而心醉和為愛而憔悴的美妙滋味,因為智夏我的玩偶世界不再麻木。嵐醒來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已經不再是那個旁觀者,在意識到這些後,我的心裡無比激動,我不能再忍受玩偶們絕望的眼神,我要給他們帶來追求幸福的希望,即使是微小的力量,我也會為我的玩偶們爭取屬於他(她)們的幸福。
  輪迴
  聽說某位同行被自己的玩偶殺死時,我並不像其他人那樣震驚。玩偶來到這個世界,只為愛那個注定的人,他(她)們愛得轟轟烈烈,最後把所有的愛都呈現在愛人的面前,可是即使這樣也得不到那簡單的三個字。愛與恨看似是兩個極端,可是在感情面前只隔著一層薄薄的紙。
  在真實體會到玩偶們的痛苦後,我可以明白玩偶們在被自己主人拋棄時,懷著滿腔悲憤和不甘,所有的愛意化為憎恨,卻不能傷害自己的主人,於是在他們得知自己不過是人類愛情的代替者後,所有的憤怒、憎恨都被轉嫁到自己的製造者身上。也許哪天自己也會成為被報復的對象吧。呵呵,那樣的解脫方式似乎也不錯。看著自己手中即將成型的玩偶亞西,回想到兩天前的委託人詩怡。
  詩怡在被自己男友拋棄時,感受到以往編織的愛情美夢,所有的堅持和執著,一切關於愛情的美好,頃刻間轟然倒地。她選擇了最極端的解決方式,徹底地自我放棄。當鋒利的刀鋒接觸到她嫩薄的手腕,一股鮮紅的血流出,她把手放到了擰開龍頭的水池裡,池子裡的水迅速變成絢麗的深紅色,夾雜著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模糊間她看到了愛人那曾經溫柔的笑臉,她不停地呼喚著他。感受到詩怡無助的愛,我出現在她昏迷的意識裡。
  「我這是在天堂嗎?難道你就是傳說中的天使?」她蒼白毫無血色的臉充滿了絕望。
  「不,我是個玩偶師,我感應到你的召喚,於是出現在了你的夢境裡。」
  「玩偶師?夢境?你是說我沒有在天堂?」
  「是的,你在昏迷中召喚到了我,我能幫助你實現你想要得到的愛情。」
  「怎麼可能?他已經不再愛我,我到現在還清楚地記得,他最後表情裡的決絕,我明白不管我再怎麼想挽回他的心,也是不可能的了,他喜歡的是那種美麗動人的女孩子,我應該明白的,他那麼優秀英俊,又怎麼可能會喜歡這麼不起眼的我?」
  「我們玩偶師是可以製作代替心中所愛的玩偶戀人的,他們會像正常的人一樣出現在你的生活中,得到我的暗示後他們就會去愛指定的人,當然我會根據你的要求來製作。」
  「不管我提出什麼樣的要求都行嗎?」
  「對,只要你需要。」
  「需要,是的,我需要。」
  只有真正嘗過失而復得的人才會更珍惜神賜予的機會,而他們的玩偶也會得到主人長久的關愛。在完成好亞西的時候,我很放心地把他交付給了詩怡,或許是最近的委託任務都很圓滿,讓我對自己的工作再次產生了信心。於是,當我感受到亞西的生命即將消逝時,我已經來不及阻止了。
  亞西愛上了別人,當玩偶對主人以外的人說出「我愛你」時,就將變成薔薇花瓣消逝在風中。我懷著自責的心情見到了詩怡。再次見到詩怡,她的臉上並沒有出現上次那麼絕望的樣子,更多的是一種麻木的姿態,從她的口中得知,亞西是被表演系的美女Vicky吸引而背叛了主人,我感到更加自責了。我應該能想到熱情開朗的亞西是很難接受脆弱的詩怡的,可是對玩偶的要求是出自主人自己啊。詩怡似乎看出了我的困惑,她告訴我亞西的個性是前任男友的翻版,明知這樣的人不會選擇自己,但想要再努力一次的願望太過強烈,或許是女人的虛榮心吧。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詩怡把亞西當做了實驗品!我再也無法忍受了,人類究竟把玩偶當成了什麼?代替品、實驗品?要知道玩偶也有感情,也有心跳,他們一生為了主人而活,卻得不到主人真正的愛。
  就在我為此離奇憤怒時,我感受到另一個玩偶同樣出現了危機。智夏!是智夏的玩偶!我的腦海裡瞬間閃過智夏的笑容,智夏晶瑩的淚,智夏那最後為愛人留下的祝福,所有關於智夏的一切像一部加速的電影回放在我眼前,曾經說過不相信愛情,要做一個完美的旁觀者的我,卻在遇見智夏後,一切發生悄然改變,在智夏身上我看到了最美最真摯的愛。她的愛像午後的陽光穿過空氣滲透到我心上,我感覺到自己冰封已久的心一點點融化,愛意瞬間流入我全身每個細胞,原來在我遇見她的那天起我早已陷入了感情的漩渦。我不能再忍受看到智夏的玩偶和她走向一樣的悲慘命運,我必須阻止這一切。
  當我立即趕到玩偶出現的地方,空曠的廣場上只有一個男生呆立著,黑色的頭髮遮住了他的側臉,月光拉長了他落寞的背影,然而在陰影處看到他耳鬢的十字架鑽石耳釘閃著刺眼而憂傷的光。他抬頭仰望,在他周圍隨風飛舞的是一片片鮮艷的紅色薔薇,這如血的愛情之花紛紛在空中動情舞動,飄落的瞬間彷彿聽到了心碎裂的聲音,空氣裡充滿了悲傷的味道。
  我的心不禁難受起來,吹散的花瓣劃過我的臉龐,那是玩偶無聲的安慰,他們溫柔善良的心真的抵抗不了命中悲哀的宿命嗎?智夏要是你知道了,現在你的玩偶跟你一樣的結局,你的心必定痛苦至極吧?深埋在我心中愛的種子早已生根發芽,智夏像場美妙的春雨澆醒了我所有的愛。不,我不能看著你的玩偶就這麼消失,我會做到我答應你的事,看著她成長,然後看著她帶給你愛的人幸福,就讓我的愛伴隨著你的玩偶存活下去,直到擁有屬於她自己的幸福。主啊!真的會有這一天嗎?這一切的命運輪迴就由我這個玩偶師來打破吧!
  引文:又到桃子成熟的季節——桃子夏
  今年新熟的油桃已經悄悄地爬上城市裡大大小小的水果攤,而我的新作——《初吻的左臉頰》也終於宣告有了小樣。速度慢不是桃子夏懶啦,我一直以來被朋友說是晚熟品種。讀書晚一點點,長個晚一點點,戀愛晚一點點,就連寫東西都比別人慢一點點。
  不過晚歸晚,可是每一個故事我都有用心去寫。桃子出品嘛,一定要給大家不一樣的感覺才行。所以當我知道《逆光?一夏》的主題是「暗戀」時就一直在想,究竟什麼是「暗戀」呢?它為什麼會讓人著魔發狂呢?因為它一半是誘人的甜蜜一半是傷人的毒藥嗎?
  那可不可以只有甜蜜沒有受傷呢?如果戀愛的人沒有心臟就該不會受傷了吧?我就這麼蠻不講理地胡思亂想著,突然找到了靈感,然後有了這篇《初吻的左臉頰》的前傳——《AcardiacGirl》,一個關於沒有心臟的少女的故事。
  話說回來,可樂也有很多的版本呀!瓶裝的,罐裝的,肯德基版的,麥當勞版的,現在還推出了無糖健康的,怎麼沒有人投訴他們炒冷飯?
  真的,這不是冷飯,看完之後請摸著心口回答我,你覺得這麼精彩的故事是冷飯?

《逆光一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