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咕嚕。
尼祿坐在直升飛機上,平靜地看著水面上升起第一個大泡泡,緊接著是兩個,不消片刻,許多許多的泡泡在水面上爆炸展開,大量的海水從海面下湧出來,頃刻間海平面瘋漲了上百米的高度,形成巨大的圓形波浪,向兩邊輻射展開,就像大爆炸破壞力強勁的衝擊波。
「觀眾們,您現在看到的是海底火山爆發。」尼祿轉過頭對跟他同在一架直升飛機上的其他人,用記者採訪的口吻說。
啪!
他的播報立刻換來了雪莉一個又響又脆的耳光。
「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不讓我和他們一起去死?」吶喊中,雪莉的身體已經痛苦地擰成一團,她萬萬沒有想到就在她和尼祿打情罵俏的時候,她最愛的人就被他送進了火山口、絕對沒法活命的致命賭局裡。
她想不到一直微笑的他會那麼狠心,更想不到之前的她居然還有那麼一點點的遺憾,遺憾她和他是兩個相對家族的成員,因此而不能互相欣賞。
「為什麼要這樣做?放開我,讓我下去!」
尼祿一把將想要從飛機上跳下去的她摁回機艙,摸了下被她打出紅印的面頰,狠狠地咬了下自己的嘴唇。
「讓我下去,你們利用我來引誘他們,現在他們已經上了你的圈套,我也沒有利用的價值了吧!你還留著我幹什麼呢?最最威風的時光大帝尼祿大人!」
「好啊,我正是這樣想的。」茲羅冷笑一聲,伸手去扯她和尼祿脖子間的鎖鏈,不想尼祿立即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幹什麼?」
「丟她下去啊!尼祿,她說得沒錯,現在我們已經沒有理由留著這個女人了。」
「你不能丟她下去。」尼祿推開茲羅,把雪莉拉到身邊,可換來的卻是第二個憤怒的耳光。
「為什麼?」茲羅有點負氣地問,不懷好意地冷言道,「你還沒玩膩她嗎?有沒有搞錯!」
「廢話什麼,我在一天,你就別想打她主意!」
「拜託!」茲羅見尼祿一臉認真,收回了剛才冷言冷語的表情,換上他慣用的教訓姿態,「尼祿,這不是和我耍性子的時候!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冷靜了?」
「我沒有和你耍性子!」
「尼祿……」茲羅瞧著他。雖然之前這個傻弟弟已經做了太多蠢得要命的事,不過他卻從未想過他真的是對這個女人動了真情了。
不過,看著他被打得發紅的臉和臉上發紅的眼睛,茲羅忽然覺得不對了。
「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我當然是認真的,不然你以為是為了什麼!」尼祿憤怒地說。
茲羅愣住了。
尼祿懷裡的雪莉聽到他的話,哭得無神的雙眸裡閃出柔弱的光,虛弱地抓住尼祿的衣襟,第一次懇求道: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如果你真的愛我,就讓我跟他去!你殺害了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人,你認為我們還會有將來嗎?你認為我會不恨你嗎?」
雪莉的話刀一樣刺進了尼祿的心臟,這個從來沒有向人服輸的男孩,眼中也頭一次有了淚水的蹤跡。
他咬著牙,狠狠地將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逼回去,轉過頭瞪著雪莉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知道你會恨我,從我佈局的那刻起我就知道!不過你不是說過如果是你你也會這麼做嗎?這是我們的宿命,不是嗎?拉斐爾!所以你儘管恨我吧!你的愛對我無所謂,我只要你活著,就可以了!死掉多少人,或者我也逃不掉,你活著就可以了!愛不愛我,無所謂!」
「你沒有辦法讓我活著!」
「我有辦法!」尼祿大吼道,脖子上青筋暴起,雙眼被鮮紅的血絲佈滿。
「你……」雪莉居然不知該說什麼了,失去親人朋友的痛苦之外另一種不能言表的痛苦更加生猛,更加猙獰地控制住她的心臟。
「為什麼是你?為什麼傷害我的人是你?」她伸出手撫摸過他堅硬的面頰,感受到他的身體和她一樣痛苦得不能承受。
尼祿沒想到她還會摸他,她的手又軟又暖,從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就注意到了,她有一雙天使的手。
「恨我吧,雪莉。」尼祿伸手撫過她的雙眼,她立刻聽話地沉睡了過去。睡過去對現在的她而言是最好的選擇了吧,睡過去了也就不用面對痛苦了。
「你在玩火,尼祿。」茲羅聲音軟了下去,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尼祿,那個玩世不恭的傢伙固然可惡,可這樣的尼祿更讓他心酸。
「你們是沒有結果的,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弟弟。卡斯蒙陛下不會讓你留下她的,他絕對不會讓你留下她的。」
「我知道,哥哥。」尼祿轉過頭來,態度居然也軟化了,兩兄弟似乎終於找到了親兄弟該有的頻道。
「不過我沒有辦法。」
「尼祿……」
尼祿自嘲地笑了下,不再說什麼,抱著雪莉似乎是疲倦了,也睡了過去。
而此時,在地球的另一邊,平靜的海面上,一艘來自丹麥的遠洋貨輪正在與遠方的貨商聯繫。
「我們已經到了大西洋,很好,海面一切正常,應該能夠準時到達目的地……啊!」
「發生了什麼?啊?發生了什麼?」
電話那段不斷傳來一聲又一聲質問,電話這端的人卻握著話筒,說不出一個字來了。
就在剛才,平靜無風的海面上,玫瑰紅的柔美晨光中,天幕被陡然撕開一道碩長深黑的傷口。
一條被狂風摧殘過一般的遠洋科考船從裂縫中滑脫而出,落在鏡面般的海面上,激起一大圈浪花。
「發生了什麼……啊?」
「沒什麼。」
貨輪上的船長掛上電話,跟他船上的所有船工一樣,衝出了駕駛室,跑到船沿上,盡全力向前張望。他不敢相信,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剛剛在他們面前發生了真實的空間裂縫,並從空間裂縫裡掉出了一艘鬼魅的大船。
「船長,怎麼辦?」一個瘦小的船員驚慌失措地問身後和他一樣盯著前方的船長。
船長喉嚨兀自吞嚥了一下,命令道:「靠近他們。不管他們是什麼,靠近他們。」
Ⅱ.
海砂感到海風的輕柔,睜開眼睛,發現了頭頂的霞光和腳下的大海。他們已經從海底回到了海面,她的船上的所有人。
這顯然不是她的能力導致的,這是零的月光通道,在關鍵時刻將他們從危機中心轉移了出來。
零怎麼樣了?
天還沒黑,他的身體……
她立刻感到鑽心地痛,也幾乎在同時發現她和她的船都被轉移了出來,卻不是所有人都轉移了出來。
她的身邊有透,有海琴,還有很多很多人,卻唯獨沒有把他們救出來的那個人——她的零!
「零!零你在哪裡?!」
「零?」
透呼應著喊了聲零的名字,他最後的記憶變得清晰起來,在他的結界崩塌的剎那是零再一次冒著死的危險,打開了月光通道帶著大家從海底來到了這裡。
「零!你不要嚇我!你在哪裡?」
透連忙滿船地找起他來,生怕零受傷,體力不支,在顛簸中不知道被搖晃到船的哪個角落去了。
他不停地找,可是翻遍了船上的每個角落都沒有找到零。等他再一次回到船甲板上時,他看到海琴抱著海砂,海砂已經絕望地昏厥了。
突然間,他感到前所未有糾纏複雜的痛苦。
突然間,他發現天際線上的太陽不是在緩緩沉沒而是在徐徐升起,現在是早晨而不是傍晚。
難道他們穿越的是時空,而不是空間。
這究竟是怎麼了?
「現在是2008年1月23日早晨8點52分,你們所在的位置是大西洋的中心。」
第一時間靠近了他們科考船的丹麥貨船上的中年船長一臉嚴肅地對透報出了現在的時間和位置。
透用力地計算了下時區,確定他們並沒有穿越時間,而是穿越了足夠長的空間,導致他們越過了半個地球,從太平洋來到了大西洋。
「也就是說我們現在在大西洋?」透重複一遍以求肯定。
船長點了點頭,試探著問他:「你說你之前在太平洋,難道說你們就是傳說中的那些人?」
透不知道怎樣回答才好,只能點了下頭。
「我真沒想到電視裡那個卡斯蒙說的都是真的,真的有你們這樣一些人,一些有特異……不,神的力量的人。你們太不可思議了,居然能從太平洋……」
船長打開了話匣子,這是一個正常人應有的反應。透卻實在無心聽他說什麼,他能夠堅強到沒在零消失後絕望崩潰,已經是從前的他不敢企及的奇跡。
海砂在海琴的陪同下,坐在甲板的一端,沒有表情的臉上連瞳孔都是灰色的。
透忍不住又朝她望了過去,胸膛裡的感情複雜到讓神搖頭。
「你的朋友沒關係吧。」船長意識到透的分神,「你們的船似乎受到了重創,要不要我聯繫最近的艦隊來支援你們,你們一定是在執行事關地球生死的任務吧?」
「這個……」透還在思考,另一邊娃娃一樣失去了靈魂的海砂卻做出了回答。
「不用了。我們的船很好,只是需要修補。」
「海砂。」透以為海砂恢復了一點,回過身卻見她依舊是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禁更加失望了。
「不過,讓我們船上的船員都到你的船上去吧。」海砂說著話拉過了海琴的手,對他說,「讓船上的所有人都到他們船上去吧,不要讓他們再和我們在一起了,我們只會帶給他們災難。」
「海砂,你不要這樣,我們需……」
「哥哥。」海砂打斷海琴,佈滿血絲的眸子裡流露出讓人心碎的神情,「讓他們走吧,好不好?不要讓他們再跟我們在一起了,任何人都不要,我不要再傷害任何人。」
縱有再多的理由,海琴也不能拒絕海砂,特別在這個時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失去最愛的人是一種怎樣的痛,特別還是親眼看到她從懷裡消失。
想起尼祿最後的話:「最後一幅畫面讓你們看到什麼好呢?」
現在的他對尼祿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好感和認同,有的除了恨還是恨,是他讓他在失去雪莉的同時,回想起的畫面還都是她被尼祿強吻的情景。
「海砂,我答應你。」海琴站起來,指揮著船上的眾人,「你們都到卡皮船長的船上去好嗎?不要再和我們一起走了。所有人,捕鯨船上的各位,還有跟我們一起旅行了這麼久的大家,所有人,拜託了,離開我們吧。」
捕鯨船上獲救的那些人立即接受了海琴的提議,沒人想再在一天內同時經歷海上大暴風、海底火山還有更多的災難。但那些和海琴他們共同生活了多天的船員畢竟是屬於這條船的,有幾個離去了之後,船上的大副、船長,還有一個上了年紀的儀器操縱員都留了下來。
海琴早知道他們是不會輕易走開的,垂頭看到海砂依舊用那種讓他不能抗拒的神情盯著他。無奈,從來沒有低過頭的他第一次向別人低下頭懇請道:「請你們也走吧,跟著我們實在很危險。」
「沒有啊,我覺得很有趣!這輩子還從來沒這麼有趣過!」上了年紀的操縱員朝海琴聳了下他手中濕嗒嗒的煙斗,一邊回他的崗位一邊說,「你可別想把我攆走。」
「我也是,這條船可是我的!」船長和大副更加有理的樣子,讓海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我也留下來好嗎?」
Ⅲ.
早前登上了丹麥貨船的人群中,一個頭髮灰白的亞裔男子用標準的英式英語喊了句,從陸續登船的人流中逆流而下,重新回到了他們的科考船上。
海琴飛快地掃了眼面前的男子,他有著一頭灰白相間卻顯得很精神的短髮,還有一雙比一般亞洲人要淺的淡灰色眼睛,顯得神秘而純淨。總的來說是一個漂亮的東方人,卻不是他們船上的船員,而是那137個捕鯨船獲救者中的一名。
「我也留下來!」男子跑到海琴身邊,綻開一個溫和善意的微笑:「今天是我人生中最有意義的一天,我不想就這樣沒了,再說你們一定需要人來修補船艙,剛好我是很好的船工兼木匠,而且我沒有家人,所以就算危險也沒關係。」
說完,他不等海琴反應,蹲下來,拉住了海砂冰冷的雙手。
「小姑娘,不要哭,你的愛人一定會回來的。在我的故鄉有個傳說,只要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會為那個人流眼淚,那個人就不會離開,就算離開也一定會回來,不論他遇到了什麼事,在哪裡都一定會回來。」
海砂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但就是這面無表情地抬頭,都讓海琴欣喜不已了,畢竟海砂總算對外界有了反應,而不是那樣徹底死亡了一樣僵硬在那裡。
「海砂。」他也回到海砂的身邊,抱著她對她說:「我也相信他不會有事,他不是總說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男人嗎?而且我不是能夠感覺到能量波嗎?如果他真的出事,我一定會感覺到的,既然我沒有感覺到,那麼他一定還在這裡,在這個星球上,這個世界裡。相信我……」
「希望,只要有希望,他就一定能回來。」男子更用力地握緊了海砂的雙手,盯著她的眸子對她說。
希望?
光芒忽地回到了海砂的眼中,她看著面前這個眉目溫和的東方人,不知道為什麼有種前所未有的熟悉的感覺,好像這個人一直就住在她的心底,能將她心底所有的秘密都拿出來放在掌心溫暖的樣子。
希望,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希望。
而她本身就是希望。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那個傳說?」
男子狠狠地點了下頭,回答道:「是真的,只要你對他的思念不斷,他就一定會回來。甚至在我的家鄉還有這樣一個特定的日子,用來迎接牽掛的人歸來。你相信我,哦,我的英文名是Syu,你就叫我阿蘇吧,讓我留下來,好嗎?」
海砂看了看她的哥哥,又看了看遠方的透,點了頭。
男子笑起來,春風一般的笑容映著東方的陽光,顯得很有力量。
「對了,你懷裡抱的是什麼?」阿蘇突然指著海砂懷裡的水晶球問。
海砂這才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一直抱著這個指向第九啟示的水晶球。一直照顧她的海琴也顯得十分驚訝,他也沒有注意到海砂懷裡的水晶球。
為什麼?海砂沒有去想,心臟還不能呼吸地痛,可是如果是零一定會跟她說:「走下去吧,海砂,走下去。」
如果是他一定會這樣做的,只有不顧一切地走下去才是零喜歡的海砂。
海砂感到她的淚水再一次不爭氣地流出來了,但那些淚水之下,她卻似乎在微笑。
她抱著水晶球走到了船長身邊。
「船長,讓我們的船朝這個光點全速前進吧。」
「啊?那個……」船長有點驚訝地盯著這個弱小的姑娘,「零先生,我們不找他了嗎?他不是你心愛……」
「沒關係。他一定會來找我的。他一定會的!」海砂果然笑了起來,含著眼淚,「他一定會來找我的,我相信!」
Ⅳ.
「給。」
透從阿蘇手裡接過一聽啤酒,阿蘇順勢坐到了他的身邊。
大西洋上溫和的海風輕輕撩動著透的頭髮,讓他活力四射的面孔顯得些許落寞神傷。
海砂在甲板的另一邊望著遠方的大海。
離開了丹麥貨運船,他們的船上只剩下兩個船員和一個起不了多大作用的老頭。海琴和透都承擔起了修復船艙的任務。半個小時前,透結束了他的工作,來到甲板上時,海砂已經在那裡望海了。
半個小時過去了,他坐在遠離海砂的甲板上,癡癡地看著她的背影,卻像半個小時前一樣絲毫沒有要過去,從背後抱住她的衝動。
以往海砂傷心的時候,他都會毫不猶豫地這樣做。可這次,讓她傷心的人是零,他這樣做只會讓她更加困擾吧。
他在這裡到底算什麼?
討厭,這樣的想法真討厭。他不也失去了零,失去了他最好的朋友嗎?這個時候為什麼要想這些?真討厭,這樣的透。
「干!」阿蘇適時地舉起啤酒,就像看穿了透的心。
透自嘲地笑下,也舉起了他的,兩個人撞了一下後,一乾而盡。
冰涼的啤酒直接灌入透的身體,讓他冷得一縮,他的胃也冷得一縮。不是說酒會讓人溫暖嗎?怎麼這麼冷?
「還要嗎?」阿蘇又遞給他一聽,「多喝點就沒這麼冷了,呵呵,我好像在教壞你。」
「我不小了。」透嘟囔了一句接過他的啤酒,又是一口喝完,果然打了一個老大的哆嗦後,身體開始變暖了,輕飄飄地沒有憂愁。
「還要嗎?」阿蘇又問他。
透瞥了他一眼:「再過不久我就19歲了。」
「哦。那確實是大人了。」阿蘇笑著說,並沒有嘲笑他的意思,「我19歲的時候已經和有夫之婦搞在一起了,確實不能算是小孩子了。」
「是嗎?」
阿蘇慚愧地笑笑,露出淡淡的憂傷:「那是一段無疾而終的戀情,我愛的人,不愛我,最後還被很可怕的人帶走了!」
透忽地坐了起來,盯著他:「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阿蘇聳了下肩:「因為我們在喝酒啊。」
「喝酒就怎麼樣?」
「喝酒就可以說一些深埋在心底不能跟別人說的話。」
透望著他,忽然整個軟了下去。
是的,他不該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但他忍不住,根本不能控制。任誰用了十幾年的時間來愛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卻看著她為另一個人失控都是不能控制的事。
「算了,不說話了。再來一聽吧。」阿蘇調皮地笑道,「那個丹麥人卡皮船長似乎把他們船上所有的啤酒都留下來給你們了呢。」
「是嗎?」透起身看了下還堆在船板上沒有來得及收進船艙的那些丹麥貨船留下的補給品,果然有一堆小山高的啤酒。
他忍不住笑了下,朝阿蘇伸出了手:「再來一聽吧。」
「OK,19歲的男人!」
「是快19歲了……呵……我為什麼不能長快點?」
「相信我。」阿蘇拍了下他的肩膀,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已經兄弟般挽住了透的肩,「這一切都會過去的,每個男人都要經歷過這些那些,才會變得更好。」
「這又是你們那裡的傳說嗎?」透抬頭問。
阿蘇點了點頭,似乎透引出了他熱衷的話題,微笑道:「我們那裡有很多各種各樣的傳說,日本啊,是一個很有趣的國家。東京更是一個很有趣的城市。」
「你是日本人?」透瞧著他,眼神有點怪。
阿蘇撓了撓頭髮:「怎麼?不像嗎?哦,我媽媽是外國人,不過不知道她是哪一國的外國人,哦……我好像要去下那裡,呵呵。」
說完,阿蘇起身走進船艙,就在他的身影將要隱沒之際,透第一次對別人使出了測級符號。測級符號的亮光閃過之後,卻什麼都沒有。
透咬了下嘴唇,真討厭這樣的自己,雖然提防人,特別在這個時候並不是壞事,但是再也找不回以前那種純粹的感覺了。
酒精開始在他體內發揮作用,手越來越重了,好難被抬起來。甲板上很冷,他看到遠方的海砂抱住肩膀,似乎還在顫抖,好想,好想到她身邊去,把她抱住,可惜她一定會拒絕的,就算不是拒絕,也一定會是那副……為難的表情。
為什麼?透摸到那只維斯裡送給他的八音盒,回憶起在地底莊園那半個多月無憂無慮和諧相處的日子,現在的他們再也回不去了吧。
他看著那只銘刻了時光的八音盒,忽然很想哭,大哭一場。
這時的海砂似乎也受夠了海上的冷風,又或者是害怕越來越沉的太陽會讓痛苦的思緒瘋長成災。她轉身,將要走進船艙,才表情驚愕地發現了甲板另一邊已經在她的身邊守候了多時的透。
兩個人對望著,好像已經有很久很久的時間沒能這麼對望過了。透想說什麼,海砂似乎也是,最後的結局卻依舊是那樣,誰也沒說什麼,眼神相撞然後分離。海砂走進了船艙,甲板上只剩下透。
過了會阿蘇解決完問題,回到透身邊,還沒有坐下,透已經主動向他發出了邀請:「再拿兩聽啤酒過來吧。」
「嗯?」阿蘇瞧了他一眼,似乎看透了他,默默地拿了一打啤酒過來,擺到透的腳邊。
「我們東方人是有酒文化的,你知道嗎?」
「酒文化?」透已經有點暈暈的了。
「對,酒文化。」阿蘇幫他拉開一聽啤酒,「我們相信只有朋友才值得你陪著他一起喝醉。」
「是嗎?」透露出了今天第一個微笑。
「嗯。所以你不會介意我的凡人身份吧。」阿蘇盯著他,眸子裡有種說不出的讓人安心的力量。
「凡人?」透和他碰了下杯,自嘲道:「我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凡人呢,而且是很煩的凡人呢。」
「為友誼。」
「為友誼。」透仰起頭一飲而盡。
明月漸漸從海天的交界處升起,透抬頭望向月亮,莫名地感到了眼眶內的潮濕。
Ⅴ.
卡斯蒙凝望著窗外的明月,它躲在一大叢張牙舞爪的樹枝後,被黑色的線條分割成若干個蒼白的碎片。
「零消失了?」他回過身,一大片銀灰色的月光穿過高而窄的落地窗射進來,在地上畫出一道碩長的黑影。
黑影慢慢向裡移動,卡斯蒙走到了月光的末端那張黑色天鵝絨的大椅子邊,伸出手,碰住了她的臉。
她抬起頭,目光卻依舊凝結在手中的黑色水晶球上。
「我看不到他,看不到他的位置。」歌羅娜淡漠從容地回答完,將水晶球輕輕拋向空中,它便被一大堆螢火蟲一樣的光點托舉著,漂回了它原本存放的位置,那一大排水晶球中的一個空位上。
「不過他一定還在這個星球上,他不會消失。」心跳聲越來越激烈地從卡斯蒙繃直的身體裡爆發出來,他完美的嗓音變得粗糙用力:「他是最後太陽紀的契機,不論他活下去,還是死在我的手上,都一定是這個世界做出最終選擇的時刻!所以他不會消失!」
「嗯。」
歌羅娜白開水一樣清淡的回答,顯然不能讓卡斯蒙得到滿足。
「我搞不懂你,一直都是這樣。」卡斯蒙蹲下來,盯著這個神一樣淡定冷漠的女人。
歌羅娜就跟沒看見那雙緊靠著她,美麗得能讓世界窒息的眼睛一般,深深地將視線放逐到窗外無邊無際的黑夜中。
「下一步,你打算怎麼做?」
「我?」卡斯蒙自嘲地笑笑,忘懷掉歌羅娜無視他疑問的尷尬,回答道:「下一步,我不想再這樣勞師動眾,玩點小把戲調節一下吧。比如說讓維斯裡的種子開始萌發。」
「然後呢?」
「然後?」卡斯蒙拉著歌羅娜的手站起來,「然後去聽一場歌劇,怎麼樣?」
「啊?」
月光終於照亮了歌羅娜沒有表情的雙眸,她癡癡地望著身邊的卡斯蒙:「你在對我說嗎?約我出……去?」
「當然,我的女神,哈哈,看來是我太粗心,都沒有跟你約會過。雖然是包辦婚姻,可是你又不是不可愛,怎麼能這樣對你呢?哈哈。」
卡斯蒙拉起她的手,在指頭與指頭之間最柔軟的地方輕輕一吻,調皮地眨了下眼睛:「就是不知道你意下如何?我的女神。」
「我?」月光又一次從她眼眸中流逝,她站起身卻垂下了頭,「你知道我一直都是屬於你的,你到哪兒我就到哪兒,卡斯蒙陛下。」
「我知道。」卡斯蒙勝利地微笑起來,卻明顯有無奈和恐懼的蹤跡在他明亮的視野裡忽隱忽現。
另一邊,那片寧靜的海上,透和他的船已經全速向西行駛了三天三夜,再過一天兩夜的時間,他們就能到達那個光點指示的地點——美國了。
海琴展開他的波之網,紅色的光網逐漸擴散,上升到漆黑的天幕中消失不見。
等待了半個多小時後,在天幕中逐漸能看到紅光的網了,他張開手把他放出去的網收回手心。
「怎麼樣?」透心急地上前問,海琴搖了搖頭。
「還是沒有他的信號嗎?」海砂其實是不願去問的,同樣的問題,她已經連續問了好多遍了。
「我的能量有限,每次的探索範圍只能覆蓋二十分之一個地球,所以海砂你不要擔心,他一定在世界的某個地方,只不過我沒有找到他而已。」同樣的答案,海琴也已經跟海砂說過很多遍了。
「沒關係,他一定會想辦法來找我們的。」海砂拍了下手掌對自己說,努力地讓自己笑了笑。
海琴想說:這句話你也已經說了很多遍了,而且每一次說都是拍掌加上努力擠出的微笑。
他當然不會這樣說,同在甲板上的透深深地望著海砂,心裡彷彿有好多話,卻深埋著,誰都不能靠近。
海砂意識到氣氛的怪異,又勉強笑了下,故意很大聲地說:「我進去了!」
船艙裡,阿蘇擺開了一個棋局,正下到最關鍵的時候。海砂走進來坐到了他的對面。
不曉得為什麼,越是難熬的時候,海砂卻越是不願和她的親人待在一起。不願意讓他們看到這樣的自己,不願意面對同病相憐的哥哥和可能永遠不能再正視了的透。
「你說我是不是好自私?」才下了一步棋,海砂就忍不住對這個才認識三天的朋友再次傾訴起來。
「為什麼這麼說?」阿蘇彎著眼,瞧著她,目光中有股讓人安心的力量。
海砂喜歡他溫和的笑容,好像可以滲透任何乾涸冰冷的溫泉水。他淡灰色的頭髮和眸子,在海上明月的襯托下,有種令人舒服萬分的安寧之氣。
海砂低下頭,思索了片刻,剛好此時透走進船艙似乎是要拿什麼東西,從她背後擦過。只是稍微靠近,海砂的身體就已經緊張地縮了起來,好像透是很可怕的東西。
等透離開。
阿蘇輕聲地問她:「因為透嗎?因為他喜歡你。」
「可是我……」海砂望著很遠的地方,剩下的話說不出來了。
「可是你想著你失去的戀人。」阿蘇說著動了一步棋,「將軍。」
「啊?真倒霉。」
「是你根本沒心思下棋。」阿蘇頓了頓,似乎回憶起不好的事,一邊重新擺好棋一邊悠悠地說,「為什麼不反擊呢?」
「啊?」海砂不解地瞧著他,他抬起頭,似笑非笑的表情很是親和。
「為什麼不去反擊呢?」阿蘇拿起一個棋子,對她說,「這個人總是為難你們,這個人抓走了海琴的愛人,又讓你的愛人失去蹤跡,為什麼你們還要忍耐他,還要時刻提防他的攻擊,為什麼不反擊呢?為什麼不掌握主動呢?就像這樣。」
棋子從他手中落下,正好打在國王的頭上,國王搖晃了兩下,吧嗒一聲掉下了棋盤。
敵方的國王?卡斯蒙?
「呵呵……」阿蘇重新把國王拿回棋盤,「再來一盤?」
「嗯。」海砂點頭微笑了一下,耳邊卻倏然回放起歌羅娜曾經的話語來:
……或許你也是到我的夢裡來殺死我的……
……你當然可以……
……同為鏡面的你和我,擁有同樣的能力和生命,我可以的,你也可以……
「說實話我都有點討厭他了呢,那個什麼卡斯蒙。」
「啊?」海砂有些走神了。
阿蘇望著她笑了笑,做了個抱歉的表情接著說:「我好像說錯話了,你別往心裡去,打啊殺的不是海砂小姐該做的事,愛著你的人也一定不會希望你去做這樣的事的。」
是的,他們不會讓我這樣做,一直以來都是他們保護我,這樣的我太可恥了!阿蘇的話反倒讓海砂下定了決心。
這一次,就讓我承擔所有的罪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