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惺忪的雙眼,疼痛欲裂的頭部提醒著我宿醉的事實。
老爸那個白癡居然在生日Party上強行給我灌酒,還美其名曰「男人的成人式」。可惡,居然利用催眠術讓我都忘記自己今年才16歲了,他究竟是怎樣做到的?
伸出酸軟無力的手習慣性地抓起床頭的鬧鐘,不是吧……
「遲到了——」在一聲震耳欲聾的慘叫中,我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翻起來,以最高記錄的速度洗漱完畢,抓過椅子上的校服外套,連襪子都來不及穿就跌跌撞撞地跑下樓。整套動作迅速而流暢,一看就知道是經過多年訓練的結果。
老爸正翹著二郎腿悠閒地坐在客廳吃早餐,看到我狼狽的樣子後投出一個抱歉的微笑。真……假啊!一大清早坐在這裡不就是要看我出醜嗎?
「少來!這種笑容騙騙單純的老媽還行,對我就不必了!我不屑,極其地不屑!!」
我看著他的眼睛冷冷地打擊道。
可惜氣勢還維持不到三十秒,我已經在他依舊雲淡風清的注視中敗下陣來,無奈地歎口氣,看著他發出悲鳴:
「您剛從火星回來嗎?究竟是哪個星球的思維啊?!今天可是我進高中的第一天呃,你居然害我遲到?有時候我真懷疑自己是不是你親生的!」
「我可愛的兒子啊,你怎麼能有這麼消極的想法呢?這可是老爸我對你最後的試煉啊。」老爸一臉委屈地看著我說。
我就知道!為了在他無孔不入的捉弄中自保,這幾年我刻苦鑽研心理學,最近居然也成功地躲過了多場危機——這對向來把我玩弄於股掌之中的他可是打擊不小啊。
「呵呵,沒想到我也有讓你方寸大亂的一天!不過——」我話鋒一轉,眼中掠過一絲狡黠,「本人謹代表家庭和諧委員會宣佈,你的做法已經嚴重影響到我的正常生活,破壞了我們之間的約定,所以,不要掙扎了,乖乖地等著老媽的裁決吧!哦哈哈哈哈~~~!」
發出一陣幸災樂禍的奸笑後,在他略微變得僵硬的笑容中,我瀟灑地一個轉身,順手推開家門,悠閒地往外走去。
直到聽見身後傳來「卡嚓」的關門聲,我才急忙從凌亂的書包中翻出手機看時間。媽啊!入學式已經開始了!!
開學第一天就遲到的我,以極不優雅的姿勢向新學校奔去。
「貓小白——你的早飯!」
我倒!不愧為老爸,到最後還不忘扳回一局!
「死老頭,不准叫這個名字!」
早晨的街道上路人皆是行色匆匆,不過即使如此也不耽誤他們用怪異的神色打量我。
笑吧笑吧!我知道自己頭頂雞窩、衣衫不整、光腳穿皮鞋的樣子很有後現代藝術風。無所謂,反正你們又不認識我。
這樣想著,原本低垂的頭也漸漸抬起來了。
不用避諱眾人的注目禮,才發現今天竟然是陰天,厚重的烏雲使天空看起來有些灰濛濛的,原本應該在前方冉冉上升的太陽被層層雲霧遮蔽起來,暗淡無光的天空有種壓抑的不適感。
按我家老媽的瘋狂小說家思維,烏雲蔽日是不吉之兆,預示著將有不可預知的災難發生,比如在肥皂劇熱播的晚間八點檔遭遇小區停電,致使她與唏噓不已的大結局失之交臂等等。不過在屏蔽一切迷信思想的我看來,頂多就是——
「糟糕,快要下雨了啊~~。」
在灰色的天空下,我一口氣跑到了學校。儘管天氣不好,但站在校門口的我也已是汗流浹背了,雙手撐膝地看向前方即將度過三年生活的校園,心中充滿了新鮮感。
放眼四周,旭日高中並不是很大,正對大門的是一棟看起來有些歷史的六層教學樓。這棟樓遮擋了我的視線,但隱約能看到樓房後面還有很大的一片空間,左邊是重新裝修過的實驗樓,意外地沒有現代化的感覺,而是紅磚綠瓦的復古造型。不過這棟樓還不算是校園中最有特色的地方,最能吸引我眼球的是大門和教學樓之間的空地上靠左邊的那個巨大的公告欄。木質的框架上貼滿了讓人眼花繚亂的廣告和新聞,震撼的標題、怪異的字體,完全沒有「公告」的嚴肅氣氛,怎麼看怎麼像八卦雜誌!
……
面對著眼前陌生而新奇的校園,我的好奇心被無限量地激發起來,好像有什麼不安分的因子在體內遊走著,只感覺前方的世界正召喚著我去發現和探索。
新生入學式的地點在學校東南角的體育館室內籃球場,因為體育館是今年剛建成的新項目,在學校裡非常顯眼,繞過第一教學樓後我很快就看到了它。
想到自己第一次來學校就遲到,我忐忑不安地加快步伐朝目的地跑了過去。
體育館的木質大門緊閉著,一看就知道開學典禮已經開始多時了。
不是吧?一個開學典禮犯得著把大門關這麼緊嗎?莫不是有抓遲到的學生幹部在門後守株待兔?
我認命地把已經揉成一團的外套穿在身上,順便扒了扒雞窩似的頭髮。可惡的臭老頭!又在心裡咒罵了老爸一遍為自己打氣後,我悄悄地推開了那扇厚重的大門。
咦?迎接我的是體育館內反常的寂靜。廣闊的空間裡空無一人,潔白的牆壁顯示出這裡連灰塵都沒有。
怎麼沒有聲音?在我的印象中,入學式不都應該是禿頭的校長大叔握著生銹的麥克風坐在台上慷慨激昂地施行催眠術嗎?尤其在這種沒有烈日的非露天場所,他們的口水腺很可能會發達到持續噴射3小時不間斷。沒道理這麼快就結束啊!
不,這裡的狀況根本就不像不久前經歷過一場熱鬧的聚會。
「有人嗎——」我大聲對著眼前的空白喊道,可是回應我的仍舊是死一般的寂靜。
帶著些許不安,我慢慢往前走,用審視的目光打量這座體育館。
這裡採用的是圓弧形的構造,看起來像個大大的足球場,卻又沒有足球場的看台。柔和的線條沒能使這裡看起來更有親近感,反而是從天花板一直延伸到地面的潔白更增添了肅穆的氛圍。
那是種不自然的白,白得刺眼,白得奇特,白得……詭異。就像從來沒有人踏足,空間裡感覺不到任何生命的氣息。
更令人奇怪的是,體育館四周的牆壁上分佈著各式各樣的門,密集地排列在一起。這是什麼設計?用來鍛煉運動員的方向感嗎?但是至少也要掛個門牌別人才知道是哪間吧……
走近其中一扇,冰冷的觸感讓我渾身打了個哆嗦,才發現這裡的溫度比外面低很多。難道說籃球場在某扇門的後面?疑惑地盯著緊閉的房門,刺眼的白色帶來陰森的恐怖感覺,我下意識地後退幾步。
看情形還是先出去打聽清楚比較好吧!
這樣想著,我轉身準備往回走。然而就在我打起退堂鼓的時候,內心裡卻突然冒出一個強烈的意念,驅使我不由自主地右轉向前走去。
「怎麼回事?我控制不了我的腿了?!」
我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步伐越來越快,一會兒就穿過了體育館的中心來到對面。
「停啊!快停啊,要撞牆了!!!」
彷彿聽到了我的請求,雙腿終於在離牆壁只剩一厘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不,應該說是面對著一張白色的門停下來了。
這是上天在指引我打開這扇門嗎?我盡力平緩已經嚴重超速的心跳,雙手顫抖著放在冰涼的把手上,大腦提醒我應該轉身就跑,可是心裡卻有個聲音在不斷地對我說:
「打開它,打開它,打開……」
吵死了!我不耐煩地把門把手往右邊一扭……
突然的光亮刺痛了我的眼睛,氣流從四面八方不斷灌入耳朵,帶來海嘯似的呼聲,一陣眩暈感襲來,我無力地靠在門框上。
……
待眼睛適應了較強的光線後,我終於看清了眼前的景物。
這是一個坐落在小樹林間的小型廣場,陽光柔和地灑在青石板的地面上;空氣清新,偶爾能聽到幾聲清脆的鳥鳴;正中央有一個仿羅馬式噴泉許願池,此時並沒有噴水;幾隻鴿子從廣場旁的石椅上展翅而起,飛向樹林深處。
真是一幅和諧的畫面啊……
如果它不是出現在體育館門後的話!!!
我頂著黑線站在門口,雙眼呆滯地望向前方,頭頂上有三隻烏鴉嘎嘎飛過。
搞什麼啊?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旭日高中裡怎麼可能有羅馬式廣場!
可惜寬麵條淚也於事無補,哎~~……
我猶豫著走出門口,沐浴在陽光下,僵硬的身體漸漸甦醒,回頭望去,將我帶來此地的白色小門突兀地鑲在一面斑駁的石牆上,糾纏的爬山虎佔據了牆面的大部分面積,看起來已經很有些年頭了,可是那扇白色的窄門卻乾淨得沒有一絲灰塵。
走近廣場中央,原來許願池的外圍還圍繞著一圈噴頭,周圍地面的水漬未乾,大概不久前才噴發過。
池中的積水映出我的身影,它在微波的蕩漾中好像隨時都會消失。積水的顏色深沉得像無邊的黑洞,彷彿能吸引人的神志,我不敢再看。
「滴答!」
殘留的水滴從噴頭處緩緩落下,水滴的聲音在寧靜的廣場中格外清晰,帶來莫名的心悸。
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我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難道剛才那扇門是任意門?!
我進入未知的空間了?星際穿梭?或者時空穿越?
……
不,不可能,這些一定是我的幻覺,宿醉的後遺症,我進入幻覺了!必須趕快醒過來找到室內籃球場,不然入學式趕不上會被臭老頭嘲笑的。
嗯,清醒的方法是——抬起右腳,左移,至左腳上方,瞄準,對,然後……重重踩下去!
Woo~~,痛!痛痛!!右腳腳底與左腳腳面親密接觸10秒鐘之後,我抱著腳狂跳起來,嘴巴不停地倒吸冷氣,視線也因為身體的不規則跳躍而晃動模糊起來。
「該死的臭老頭!這個『立竿見影1秒鐘幻覺清醒法』肯定又是他編出來整我的!可惡,居然又著了他的道!!貓小白啊貓小白,難道你真要證明當年那個臭老頭給你起『小白』這個名字是有先見之明?你不可以總是敗給那個老頭子的!反擊,這次一定要反擊!!」
好不容易結束了袋鼠跳,視野重新變得清晰,卻和剛才一模一樣,沒有絲毫變化。
看來真的不是幻覺,而是事實!
……可是這也太扯了吧!
我不過是遲到了,然後在體育館裡找籃球場的時候誤開了一扇門,就莫名其妙地來到了這個別說同學、連人影都看不到一個的詭異地方。
這麼白爛的劇情怎麼看都像是那個腦細胞過剩的臭老頭安排的惡作劇哎!
就在我掙扎著不肯接受眼前近乎靈異的事實的時候,突然從右前方不遠處走來一個白色的身影。
有人?!是活人嗎?!是現代人嗎?!
嗚嗚~~,太好了!沒想到我有生之年還能再看到同時代的人類!已經默認自己進入異世界穿越模式的我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雙眼冒出了閃爍的星星。
目不轉睛地盯著來人的方向,可是,等那身影走近了我才發現,居然是個超Q的小女孩。
身穿著雪白的公主裙,卷卷的黑色長髮襯托出白裡透紅的粉嫩臉頰,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完全沒有發現我的存在,她的全副身心都放在了手中的冰淇淋上。
暈!這、這女孩也太小了吧?!
這麼小的孩子能解答我心中的疑問嗎?貌似她還沒到能分得清籃球館和冰淇淋店的年齡吧……強烈的失落感頓時湧上心頭。
可是——
管不了那麼多了!她可是我在這詭異地方遇見的唯一同類,絕不能輕易放過!
於是,我對著噴泉池中自己的倒影擺出一副頗具親和力的笑容,以自認為最優雅的姿勢向她走去。
「嗨,同類!」我預備用這個親切的稱呼作為開場白向她問候。
可是,還沒等到我靠近,她就突然站定不動了。只見她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公主裙,又抬起頭看了看正在融化的冰淇淋,大大的眼睛裡迅速浮現出水氣,然後轉身便往回跑。
發生了什麼事?搞不清狀況的我想叫住她,然而——
「嘩——」身後響起的巨大水聲嚇得我頭一縮,把未出口的喊聲吞了回去。
回頭一看,原來是噴泉定時啟動了。高大的水柱騰空而起,強大的衝力使水流形成一片光滑的水幕,密集的噴泉居然像鏡面一樣能反射出人影。
太神奇了!我看著水幕中自己的身影,對面的我也正驚訝地與我對視,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清晰可見。
等我從驚歎中回過神來,再次看向小女孩跑掉的方向時,她已經不見了。
唉,又只剩我一人,落寞地面對這空曠的廣場。
噴泉形成的鏡面把廣場每個角落都反射出來,原本已經很大的空間顯得更加廣闊,缺乏生命力的空地上只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影靜靜佇立著,對視的眼神由迷茫變為驚恐,現實和幻象交織在一起,散發出詭異的氣息。
我連忙轉開視線,不安的情緒再次從心裡冒出來,之前在體育館裡的壓抑感覺又出現了。對未知的恐懼讓我退縮,轉過身,快速向來時的路走去。
可是……
門呢?門怎麼不見了?
我站在石牆下,目瞪口呆地盯著滿牆的爬山虎,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恐懼感襲上心頭。
石牆原本應該有門的地方此時已經被成片的爬山虎掩蓋,縱橫交錯的深綠色籐蔓扭曲成猙獰的畫面,彷彿一張巨大的網把我籠罩在其中,不能自拔。
我愣了片刻,旋即衝上前發瘋似的撥開層層綠葉,把整面牆翻了個遍也沒找到來時的那扇小門。
那扇門……居然憑空消失了!
怎麼會這樣?難道我被困在這裡了嗎?
順著牆壁渾身無力地倒在地上,脊背上冒出的冷汗早已浸濕了單薄的校服,我終於意識到自己遇到了怎樣匪夷所思的事件。
剎那間,以前看過的科幻電影和漫畫一一在腦中閃現,難道我真的進入異時空了?是誰召喚我來的?莫非我是這個世界的魔王?雖然很感激他沒有讓我乘馬桶過來,但至少也要支個人來接我啊~~!欲哭無淚ing!
不行!!貓小白,你要冷靜!!
冷靜啊!!!
冷靜……
冷靜……
「暈~~,冷靜得了才怪!」我雙手抱頭歇斯底里地喊道。
呆呆地坐在地上,也不知道花了多長時間讓自己接受這一詭異的事實,直到感覺凹凸不平的牆面把脊背硌得痛起來,才突然意識到身後靠著的牆壁有多神奇。我怪叫一聲,連忙從地上爬起來。
天哪!我為什麼要到這個怪異的地方來!曾經有一個更好的選擇放在我面前,我沒有珍惜。現在回想起來才後悔莫及。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絕對會在開門的那一刻轉身就走!!立刻!!馬上!!
長長地歎了口氣,不願在這詭異的地方多待,我耷拉著腦袋,邁著沉重的步伐向廣場外走去。
當最後一棵擋住我視線的樹木也被我扔在後面時,我迷惘了……
這……這裡不是普通的街道嗎?!!
寬闊的路面平坦而光滑,各類汽車沿著街道井然有序地駛過。兩旁林立的店舖中遠遠傳出熟悉的流行旋律,招牌上也赫然印著我看得懂的文字。悠閒地散著步的路人三三兩兩從我身邊經過,偶爾有人用詫異的眼神盯著一臉白癡相的我。
現在是什麼狀況?
難道說這裡其實是現實世界?我沒有被抓到異時空?
「我到底在哪裡啊?!!!」滿肚子的疑問爆發出來,已經完全迷糊的我站在馬路中央仰天長嘯!
「呃,這裡是落日街,小朋友,你迷路了嗎?」一個女人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暈!還真的有人回答我。不對,她叫我什麼?小——朋——友!!
我無語地轉頭看向正用擔心的眼神凝視我的中年女子,只見她身穿深灰色職業套裝,長長的頭髮梳向腦後,臉上還架著一副金邊眼鏡。完了!以我全身發冷的本能來看,這肯定是位老師!
「哈……哈哈,我沒有迷路,只不過今天第一天報道,找不到學校了。」怎麼能承認自己迷路呢?真當我是小——朋——友啊。
「找不到學校?你在哪個學校讀書?」阿姨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呃,旭日高中。」我小聲地說道。
那眼神怎麼看得我有點發虛,就像愛撒謊的調皮學生被老師當場拆穿的感覺,渾身不自在。
「旭日啊,從這裡往前走,第三個路口左轉就到了。」
不要用審視的眼光瞪我啊!
「呵呵,是嗎?謝謝了!」連忙道謝,順便送走這位低氣壓的熱心人。
就在我看著她的背影輕舒一口氣時,她突然轉身,用無奈的語氣說道:
「好學生不能逃課啊!說謊更是不能原諒的行為!」
啊?她說什麼?居然知道我在說謊!莫非遇到高人了?我盯著她遠去的背影做沉思狀。
落日街嗎?我每天早晨都要經過落日街,這邊應該不是綠化帶而是餐館,那邊應該有一個垃圾桶,203路公車也不走這條路……而且,穿越時空只穿越幾個街道,那也未免太遜了吧。
唉,得到答案後我反而更迷茫了。
火紅的太陽像個大燒餅掛在街道的盡頭,散發出的柔和光芒使所有的景象都籠罩上了淡淡的金色光暈,製造出朦朧的美感。
視覺上的效果使聽覺、觸覺都發生了微妙的改變,喧鬧的街道上交織著的各種聲音此時都化為了時近時遠的催眠曲,使人彷彿置身於遙遠的夢境中。
等一下,這幅景象應該屬於黃昏時分吧,可我出門的時候明明是上午啊!我恍然大悟,難怪阿姨認為我說謊,找學校也不至於找了一天!
那,現在究竟是幾點?
茫然地站在街頭,我試圖抓過一個路人問時間,但在這個任何因素都不確定的世界裡,知道時間又有什麼用?
就在我心灰意冷時,不遠處的一個青年闖入了我的視線。只見他鬼鬼祟祟地站在右邊的商店前,看似不經意地靠在牆邊,卻目光閃爍,不斷在進出商店的客人身上梭巡。呵!一看就不是好人!
撞上我算你倒霉!不知道我是以犯罪心理學家為目標奮鬥的嗎?好不容易碰上了實例,我把他當做實驗用的白老鼠,暗暗地觀察起來。
幾分鐘後,他終於從門口挪進了商店裡。此時店內人頭攢動,忙碌的工作人員並沒有對他多加注意。
慢慢地,他靠近了左手邊一個身穿白色運動服、頭戴棒球帽的少年,那個少年正在跟營業員交談著什麼。就在這時,青年趁人不備,把手伸向櫃檯上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物盒。我只覺眼前一花,那禮物盒就不見了,然後便看到那青年轉身跑了出來!
偷竊!!光天化日之下的偷竊啊!!第一次親眼目睹犯罪實錄的我激動得全身的「見義勇為熱血細胞」都沸騰了!
「抓小偷啊!」我高呼著口號追了過去,瞥見那個丟了東西的少年和營業員還在原地發愣,又忍不住停下來對他們倆做了個「兄弟們,上」的豪邁手勢,才繼續朝小偷逃跑的方向追去。
「你跑不掉的,識相的趕快給我停下來!!」我扯著喉嚨大喊。
可惡!!腿那麼短,跑得倒挺快!你以為你Cos超級瑪麗啊!
「有本事就追啊,小子,你最好別多管閒事!!」這人說完還不忘回頭對我豎起中指。
「靠~~!靈芝不發威,你當我是香菇啊!!讓你知道挑釁我的後果!!」
我把小宇宙燃燒到最高點,不斷加快腳下的步伐,很快就拉近了兩人的距離,路人們馬上就能看到我一腳把他睬在腳下的英姿了!
可是……
五分鐘後……
「不行了,我快沒氣了……」
「站住~~,你跑慢點啊!」
可惡!我的喘氣聲越來越粗,喉嚨像被針扎似的疼起來,雙腿也沉重得沒有知覺了。沒想到這小偷偷竊手段不怎麼樣,跑路的耐力倒是強。
「喂,這麼好的腳程你做什麼小偷啊?當個運動員多有前途!」見他即將逃脫我的視線,我只好採取情感攻勢。
「你是不是有什麼困難,說出來看我能不能幫你啊?」
「切,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想轉移我的注意力,沒這麼容易!」
「這位大哥果然是老江湖啊,一眼就看出本人的想法,真是佩服佩服!」
「拍馬屁也沒用!不是我說,你小子還太嫩了!!」
「是嗎?可惜……老馬也有失蹄的時候!!」
話音未落,我已經衝到街道旁的觀光自行車出租點,使出最後的力氣把後排的自行車用力一推,頓時,整排車像多米諾骨牌般向前倒去,隨著一陣雜亂的聲響,不偏不倚地壓在了小偷的身上。
「啊——」他只來得及慘叫一聲就栽倒在地。
「哼!跟我鬥!啊——」我很想大笑三聲來炫耀此刻的得意心情,可嘴巴張開發出的卻是一聲慘絕人寰的驚叫——因為那個小偷在倒下之前,手中的禮物盒也順勢飛到了空中,眼看就要沿拋物線的軌跡下墜……
「啊!髒物!髒物哎!!」
氣喘吁吁的我望著半空中那道優美而絕望的弧線,只勉強喊出了這三個短句,就感覺到身邊猛地刮起一陣迅疾的強風——一道白色身影單腳騰空躍起,雙手伸出,牢牢地接住了半空中的禮物盒。
好帥!!
敏捷的身手把我看呆了,我對著他的背影投射出無限崇拜加讚歎的眼神。
「小鬼,你竟然敢砸我的車,不想活了吧!」
誰啊?就在此時,一個粗壯的身體擋住了我的視線。
不滿地抬起頭,媽呀!這是在演「世界奇妙物語」嗎?這個人塊頭也太大了吧,足足比我高出一個頭哎,黑色無袖T恤下還露出嚇死人的結實肌肉,此時正雙手叉腰做茶壺狀,滿臉怒容地瞪著我。不用學心理學也知道,此人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我這才意識到,剛剛為了抓賊似乎做了一件很誇張的事情……
「呃,老闆,其實這件事……」
「少廢話!你小子混哪的?居然敢跑到我的地盤撒野!」
混哪的?!
「啊,你誤會了,我什麼地方都沒混,是為了抓賊,對,抓賊。」
我連忙看向小偷倒下的方向,可是哪裡還有他的影子,估計早在我被白衣少年的颯爽英姿吸引時就已經逃之夭夭了。
「嘿嘿,老闆,我真的沒有騙你,他……他可以為我證明!」
我四下搜尋,終於找到前方正在檢查禮物盒的白衣少年,連忙向他投出求救的目光。哪知道他只輕輕瞥了我一眼,就用冷淡的口氣回絕道:
「別找我,有你這樣抓賊的嗎?害我的禮物差點被摔壞。老闆,是他自己要推車的,與我無關。」
「有沒有搞錯?如果不是我把車推倒,你的禮物早就被偷走了,現在居然見死不救!」我氣憤地衝他大吼。
「我沒工夫理你,自己搞定吧。」
說完,白衣少年在我哀怨的目光裡逕自離去了。
喪盡天良啊~!!
「別看了,趕快把我的車扶起來,摔壞一輛十倍賠償!」車主拉過我惡狠狠地說。
啊?!我百口莫辯,今天怎麼盡碰到些倒霉事?!難道真被老媽言中,烏雲蔽日是凶兆?可太陽現在不是正好端端地掛在天上嗎?
我看著地上橫七豎八躺倒的自行車,在心裡企求老天保佑千萬不要有什麼損傷,不然把零花錢都賠進去是小事,又被臭老頭找到奚落我的話題才是真正的鬱悶。
可惜,老天偏不遂人願……
「這輛的車頭歪了。」
「這輛的剎車失靈了。」
「這輛的漆掉了。」
……
啊?我這一推能把剎車都推失靈了?面對老闆擺明的敲詐行為,我很沒種的不敢反駁。開玩笑!我可不想變成沙包。只是不知道等他發現我身上只有1塊6毛錢時會是什麼反應,估計還是會變成沙包吧……
為了保命,我只能不斷放緩手裡的動作以拖延時間。
「磨磨蹭蹭地想做到什麼時候,快點把這幾輛都扶起來!哎喲……」
隨著幾聲乒乒乓乓的脆響,我好不容易扶正的自行車又全都倒下了,這次剛好砸到了老闆的身上。順著整齊的車輛看過去,站在盡頭的竟然是去而復返的白衣少年。好傢伙!你不幫忙就算了,居然還跑來給我搗亂!
「老兄,你到底想怎麼……」
話還未說完,少年已經衝到我面前,無視我埋怨加無奈的眼神,一把拉過我的手就往前跑。
「喂,你拉著我要……要去哪?」
「去哪?你做義工做上癮了嗎?還是想變成無賴車主的沙包?!!真是遲鈍到家了!!」少年沒有回頭,只是提高音量對我吼道。
「呃?這麼說,你……你是來……幫我的?」
剛剛經歷過一場高強度運動的我已經是氣喘吁吁了,少年卻好像完全不受影響,這究竟是怎樣恐怖的體力!
回頭一看,老闆已經狼狽地從車堆中爬起來,正氣勢洶洶地朝我們追來。
「快跑啊~~~!!!」
我嚇得連忙拔足狂奔,一溜煙超過了前面的白衣少年,驚慌之餘我也不忘抽空感歎了一下:人類的潛力果然是無限的!
「兄弟們,給我攔住那兩個臭小子!!」似乎聽到老闆在身後氣急敗壞的怒吼,街道兩旁的房子裡居然陸陸續續冒出一群人,看到我們兩個先是一愣,既而冷笑著圍過來。
「走這邊!」少年在後面用力拉住我,我只能被迫轉身,跟著他向一條狹窄的巷子裡跑去。
「他們跑進後巷了!快去追!!」
救命啊~~!不用回頭也知道後面的景像有多壯觀,我想加快速度,但這條巷子實在太狹窄,還要不斷地躲避滿地的破竹筐、舊報紙、爛水果等障礙物。聽著身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我急得都快淚奔了。
「你是我的災星嗎?!!怎麼挑了一條最爛的路?這次被你害死了!!」
「有時間抱怨不如快跑!」
可惡!居然還敢吼我。
啊!一不小心踩到了什麼軟軟的東西,腳下一滑。
「快!把這些扔到後面去!」
少年突然抓過垃圾堆旁的一筐雞蛋塞到我手上。
原來如此!我立刻理解了他的意圖,迅速把手中的雞蛋全都砸在地上,順便還在垃圾堆中找到幾個爛番茄,也一併扔到地上。
搞定之後,兩人再次頭也不回地向前跑起來,不久就聽到背後傳來「啪」「哎喲」的重物墜地聲。回頭一看,兩個彪形大漢以平沙落雁屁股著地的姿勢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順便堵住了狹窄的通道,後面的大群人正罵罵咧咧地看著我們乾瞪眼。
哈哈!拜拜了!我停下來衝他們揮揮手。
「快走啦!他們很快就會追來的。」白衣少年無可奈何地搖著頭。呃,如果我沒看錯,他的眼神好像在鄙視我。
不過他說的也沒錯,我連忙尾隨他快速走出巷子,腳步不停地朝另一條街道跑去。
「喂,你要跑到哪裡去啊?他們早就沒影了。」我體力不支地說道。這時我們已經穿過繁華的鬧市區,來到了一個幽靜的住宅小區。
「累了嗎?呵呵,已經差不多了。」少年終於停下來,回頭看著我微微一笑。
「咦,原來你也會笑啊。」平心而論,他笑起來還挺好看的。
「我又不是面部抽筋,當然會笑啊。只是,這個世上值得我笑的事情太少了。」
「暈,不是擺出冰山臉就能裝滄桑的。」我無語地看著他說。
「呵呵,想不想徹底擺脫那些無賴啊?」
「幹嗎笑得那麼奸詐?不用推測,絕對有問題。」
雖然也算是生死之交,可誰知道他等會兒會不會又把我給賣了!況且我總有種隱隱的預感,和這人牽扯上準沒好事!
「有嗎?我覺得很親切啊。」少年皺著眉摸摸自己的臉,繼續說道,「喂,這是你跟救命恩人說話的態度嗎?!」
「是是是,『恩人』,我還要感謝你沒有『過河拆橋』!」我用鄙視的語氣回敬他。
「行了,過去的事我就大人大量不追究了,我們還是快走吧!」說完,他又拉著我向前方走去。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吧!我在心裡歎道。
雖然不想被人牽著鼻子走,但在這個詭異的空間裡我更不願獨自一人,想了想,我還是沒有甩開他的手,而是跟著他的步伐走進了一幢公寓樓,沿著樓梯向上攀去。
唉,在沒有搞清楚狀況之前,還是跟著這裡的人比較安全。但後來的事實證明,跟著這位老兄才是最不安全的。
「去哪家好呢?喂,後面的,給點意見。」少年突然回頭對我說道。
「啊?去哪家?」
這人的思維跳躍性太大,我跟不上啊。等等,難道說……
「你不是想躲到別人家裡去吧?!」我瞪大了雙眼,真是被這個怪人打敗了。
「是啊,有問題嗎?!」少年無辜地回答。
「當然有問題!!!老兄,你就不要再給我添麻煩了,我可不願被人當做入室搶劫犯!」到時候就不只被無賴追殺,還要被警察追殺了。
我無語問蒼天,今天本人脆弱的心臟已經乘坐過N次雲霄飛車了,好不容易混熟了一個人,怎麼偏偏是個開雲霄飛車的?
「不管了,反正我已經決定了,就這家吧。」少年無視我的反對,吐了吐舌頭,隨手敲了敲右邊的公寓門。
倒塌!你自己玩吧,恕我不奉陪了!
我轉身想跑,可惜還是晚了一步,門很快就在我面前打開了。瞥了一眼開門的人,MyGod!世上竟然有這麼漂亮的女生!只一眼就讓我移不開目光!原本想跑的雙腿頓時像生了根似的粘在了地面上!
眼前的少女身穿米色的休閒上衣和牛仔長褲,光滑的灰色中長髮隨意地披散下來,毫無瑕疵的潔白臉龐上,清澈如水的雙瞳正散發出驚訝和迷茫的光芒。
「咳咳,注意形象啊,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呃,我反射性地摸摸嘴角,哪裡有口水?
又被騙了!我面紅耳赤地瞪了少年一眼,他故意不看我,拉著我徑直走進屋內。
「你搞什麼鬼?這是別人家啊。」我看了看少女,小聲斥責少年的莽撞行為。
「呵呵,主人都還沒發話,你急什麼?」
經他提醒,我連忙轉身向少女解釋道:
「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闖進來的,是為了逃避追殺。」
完了,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她我們是不良少年嗎?
「不對,其實我們是見義勇為,但是弄壞了別人的車。」
「也不對,車不是我們弄壞的……」
語無倫次地解釋了半天,白衣少年依舊忽視我手舞足蹈的樣子,把我往屋裡拖,但從他微微顫抖的雙肩看來,他已經忍笑忍得很辛苦了!!
打擊啊!
不過更令我受打擊的是房子的主人從頭到尾都沒看過我一眼,只是一言不發地站在門口,眼神清冷地盯著房間的中央。
挫敗地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只見房間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張方形的餐桌,鋪著素雅的桌布,桌前還擺了兩把相對的椅子,桌上放著一個點著蠟燭的生日蛋糕,從蠟燭燃燒的進度來看,應該是我們進來前剛點上的。除了蛋糕之外,還有一盤水果沙拉、兩瓶飲料和兩套餐具。
看來她正在等人慶祝生日,唉,我們不小心做了電燈泡了。
不過這房子怎麼感覺怪怪的?雖然家用電器一應俱全,內部裝修也很豪華,但是就是覺得缺了點什麼……
「哈哈,你在慶祝生日嗎?那我們不打擾了。再見!!」迅速拉過一旁的少年,我急不可待地向門口衝去。
「拜託,你還沒看出來嗎?這是我朋友的家。」少年一臉被打敗的表情從我的手中掙脫出來。
「啊?你朋友?」我看了看少女,她沒有說話,大概是默認了。
黑線!也就是說——
我——又——被——耍——了!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給我適可而止吧——」一把抓過少年的衣領吼道,此時的我有殺人的衝動!
「別、別激動,我只是開個玩笑嘛。」
「少裝了,這種笑容我可是從小看到大的。」誰不知道你在偷著樂!
「嘿嘿,嘿嘿。」
大概是被我嚇到了,少年一邊傻笑著安慰我一邊帶我走進客廳,其實我也不是真的生氣,只是為我脆弱的心臟打抱不平。
「這樣吧,為了慰勞受了很大刺激的你,今天我請客,請你大吃一頓!」
「免了,我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再跟著你混,我就要心臟病發作了!」開玩笑!我可不想再坐一次雲霄飛車!!
啊~~,沙發,我來了!
正準備向不遠處的沙發上癱去,少年突然身體一顫,不動了。
我奇怪地看向旁邊的他,發現他正盯著餐桌發呆,原本得意的神色此時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兩道濃眉也漸漸皺到了一起。
我也再次看了看餐桌——插著蠟燭的蛋糕,雖然蠟燭已經有快要燃盡的危險,但那不是重點;除此之外,一盤水果沙拉、兩瓶飲料、兩套餐具……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啊。
他是不是餓了?根據我以前飼養流浪貓的經驗,動物在飢餓的時候會產生低氣壓,如果看到食物,這股低氣壓就很有可能爆發,轉化為神擋弒神、佛擋滅佛的進食動力!
等、等一下!什麼進食動力?這分明是怨念嘛!
雖然那個行為無厘頭到頻頻打敗正常人思維的少年此刻面無表情,我卻能清晰感受到他週身迸發出的怒氣,正在拚命地壓抑中不斷滋長。
在無聲的環境裡,氣氛變得沉重了……
「蓮,你是在等他嗎?」許久,少年終於緩緩開口。
蓮是誰?感覺到身後的腳步聲,我回頭看去,屋子的主人正向我們走過來。她始終沒有出聲,只是臉色變得凝重了些。
「蓮,你到現在還是執迷不悟嗎?不要再等他了!」少年往我們這邊跨了幾步,雙手抓過少女的肩膀,強迫她與自己面對面。
我識相地退到一旁,迷惑地看著眼前的兩人。唉,現在的狀況是……八點檔肥皂劇提前上演了?
「我們都是為你好,他不會回來,你也不可能找到他!」
「你說話啊,你這個樣子讓我們有多擔心你知道嗎?」
「就算不是為了我,你也應該為你的父母想想!」
……
呃,好古老的台詞,要是老媽聽到一定又要感歎最近的編劇整體素質下滑嚴重之類。一邊緊密地觀察著事態的變化,我還一邊忍不住在心裡小小地吐槽為自己解悶。
「蓮,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不允許……不允許……」
少年的手抓得更緊了,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聲音卻越來越小,氣勢也越來越微弱,到後來已經完全變成了企求。
被喚做蓮的少女卻仍舊一言不發,只是露出滿臉不耐煩的表情。
我不知道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少年此時的情緒波動讓我對他產生了一絲同情。
他深沉的目光中帶著濃濃的哀傷,可是如此強烈的感情卻無法傳達到蓮的心裡。
最後,他只能無力地垂下頭,陷入了沉默中。
沒有了他的聲音,房間裡頓時安靜下來,甚至能聽到蠟燭燃燒的滋滋聲。
蛋糕已經被不斷澆下的蠟油破壞得面目全非,不知過了多久,少年終於緩緩抬起頭,換上了一副決絕的神情。
他緊咬下唇,彷彿終於做了某種艱難的決定般,用沒有感情起伏的聲音開口道:
「原本我不想這麼做的,但既然你這麼固執,那我就成全你好了。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少年遞上之前我們拚命追回的禮物盒,「想實現你的願望就自己打開吧。」
蓮聽到這句話時,漠然的臉上終於有了反應。她驚訝地把目光轉向少年,似乎不相信他所說的話,但看到禮物盒的時候,依然急切地伸出了手。
少年用意味不明的眼神冷冷看著她的舉動,嘴角藏著惡毒和狡黠的微笑。
「不要拆!」我隱隱覺得那個禮物盒不尋常,高聲叫道。
可是蓮已經快速地拆開了盒子,裡面裝的東西毫無保留地展現在我們眼前。
鏡子?
沒錯,小巧的禮物盒裡放著的居然是一面普通的梳妝鏡,完全不是我所想像的危險物品。
看來只是朋友之間的惡作劇嘛!短暫的沉默過後,我搔著頭尷尬地笑笑:「哈哈,原來是鏡子啊,很適合你嘛!」
然而面前的人沒有理會我。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鏡子上,原本平靜的面龐像陷入了癡迷一般,浮起了淡淡的微笑;捧著鏡子的手輕柔得彷彿拿著的是脆弱易碎的珍寶,同時還在嘴裡自言自語著什麼。
這古怪的舉動看得我有些毛骨悚然,不敢打斷她,我向少年求助:
「喂,她怎麼了?那面鏡子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啊?你確定你是在一般的禮品店買的質量信得過產品,不是白雪公主的後媽珍藏的魔鏡吧?」
呃?不理我……
少年對在他面前上躥下跳拚命揮舞手臂的我完全視若無物,依舊冷冷盯著蓮的古怪舉動。而蓮也還在對著鏡子碎碎念,但一句也聽不清楚。
奇怪,明明是很近的距離,為什麼我就是聽不到她在念什麼?
莫名地,我竟然覺得少年此刻的表情有些猙獰。他雙手交疊在胸前,悠閒地站著,似乎蓮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只是一個等著看好戲的路人。
他們真的是朋友嗎?!這種事不關己的態度連我都看不下去了,心裡像被一塊巨大的石頭堵住,悶悶的透不過氣來。
「喂!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就在我想衝上去攥住少年的衣襟質問他一通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聲金屬碰撞的脆響。
一種不祥的感覺霎時從腳底逆襲到頭頂。
我回頭——
那面將氣氛引向不知名恐怖境地的鏡子已經被好端端地立到了餐桌上,鏤空的裝飾花紋和素雅的桌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鏡子前的椅子上坐著美麗不可方物的少女,依舊緊閉著雙唇凝視著鏡中的自己,淺灰色的髮絲略有些凌亂地貼在纖瘦的臉側,襯托得她的臉色更加蒼白。
除了即將燃盡的蠟燭火焰猛烈地跳動了幾下,使得她臉上的陰影變得稜角分明之外,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麼和諧。
那麼,剛才那聲金屬碰撞的響聲是怎麼回事?
我的視線下移了幾寸,隨即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銀質的餐刀,不算鋒利的刀刃已經深深地埋進了蓮左手腕的皮膚裡,看得出她平靜的神態下暗暗使出了多大的力氣。
「住手!你在幹什麼?!!喂~!」
我衝上前抓住她的手,一把奪過沾滿鮮血的餐刀。可是已經晚了,殷紅的鮮血從她的手腕湧出來,順著她白皙的手臂流向地面,在房間四處蔓延。
可她的目光仍然定格在那面鏡子上,蒼白的嘴唇一張一合,發出我聽不明白的音節……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瘋了嗎?!
怎麼辦?現在該怎麼做?
我看著不斷湧出的鮮血,頭腦一片空白。
生命正從她的傷口快速地流逝,這樣下去她會死的!!
蓮蒼白的面龐上仍舊帶著詭異的笑容,渙散的眼神正對上我恐懼的雙眼,我看到她的眼裡閃過一絲光彩,但下一秒,我就被她用力推開了。
沒有防備的我被推出老遠,一頭栽倒在牆邊,頓時覺得天旋地轉,眼冒金星。
「好痛!」
我抱著頭從地上爬起來,竟發現房間裡的景物已經發生了恐怖的變化。
鮮紅濃稠的血液像洪水一樣暴漲,連我的腳下也被鮮血浸染。我大叫一聲跳上旁邊的椅子,可是水位還在不斷攀升。濃郁的血腥味引起我想吐的衝動,雙腳的皮膚彷彿已經透過鞋子,感受到黏液的濃稠。
環顧四周沒有發現蓮的身影,大概已經被紅色的液體吞沒了。而那些帶著溫度的血液還在不斷侵蝕著房間裡的每一個角落。
不久,整個房間都被染成了詭異的暗紅,空氣中的腥味讓我瀕臨窒息。
快逃!!
我在混亂中困難地搜尋房門,卻一眼看到了站在血海中的少年,他的一身白衣幾乎被殷紅的血浸透了。
「喂!你還愣著幹什麼?趕快出去啊!!」
他沒有說話,只是遠遠地看著我,臉上的表情絕望而淒涼。
我突然有種感覺——他被困住了!
「你沒事吧?我現在過來救你!」
「哈哈哈哈~……」
就在我準備強忍噁心跳入腳下的血海時,他突然看著我大笑起來,刺耳的聲音在詭異的環境裡愈加恐怖,彷彿共振一般,腳下的椅子也在他的笑聲裡震動起來。
震動的感覺越來越明顯,不久,整個房間都開始劇烈地搖晃。牆上的飾物紛紛墜落,天花板和牆壁也裂開了縫隙,不時有碎裂的水泥塊從高處落下來。
這裡要塌了!!
「救命啊,我不想死在這裡啊!!!」
死在血海裡,貌似是殺戮成性的罪人下地獄之後的命運吧,降臨在我頭上是不是太扯了點啊?
身體在動盪中搖搖欲墜,我連忙蹲下,牢牢抓住腳下的椅子。暈!再不走的話,不被淹死也會被砸死。
「豁出去了!」我心一橫從椅子上跳下來,不管雙腿溫熱黏稠的觸感,邊閃躲著從四面八方塌陷的重物,邊向外跑去。
耳邊似乎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了,所有的景物也模糊成一片,眼前只剩下不遠處那扇緊閉的白色房門。
這個空間果然不是真實的嗎?
那個少年呢?還有蓮,他們究竟是什麼人?
自殺?兇殺??為什麼要把局外人的我也捲進來?
……
在失去意識的那一剎那,我用力推開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