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小孩
這件事過後,兩人的關係似乎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雖然每次鬥嘴沙羅依然佔不了什麼上風,但對這個清冷的少年,她的心裡卻多了一份異樣的情緒,是怎樣的情緒,她也不清楚。
「晴明,保憲哥哥呢?」沙羅走進保憲的房間,只見晴明靠在牆邊看著書卷,自從上次的落水事件以後,保憲就讓晴明和他同睡一屋了。
「不知道。」晴明連眼皮也沒抬一下。
「不會又是去會情人了吧。」沙羅抿嘴一笑。
「既然師兄不在,那麼請回吧。」晴明淡淡道。
「喂,安倍晴明,這裡是我家好不好,我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沙羅被他這麼一說,反倒想和他唱起對台戲。
晴明抬眸瞥了她一眼,又繼續看起手上的書卷。
他看什麼看得這麼仔細?沙羅不禁有些困惑,她走了過去,湊過頭去一看,全是密密麻麻的漢字,她的頭開始泛暈了,晴明身上隱隱散發著一陣湖面結冰的清香,她的頭,好像更暈了……
「再看你也看不懂。」晴明的嘴角微微揚起。
「誰說我看不懂。」沙羅瞪了他一眼。不就是漢字嗎,雖然不是全懂,可也懂一些呀。
她翻過那本書卷,只見封面上寫著兩個大字:周易。」我知道,這是從大唐過來的書,以前我也見過父親大人和哥哥讀過,聽說對占卜很有用呢。」她不以為然的說道。
「對了,也能用來算命呢,對不對?」她又加了一句。
「嗯。」
她的興致忽然來了,伸出了手,道:「那我就給你一個機會,幫我看看手相,看看你算得準不准?」
「大材小用。」晴明低低道。
「因小見大,你聽沒聽過,」沙羅睨了他一眼,乾笑了一聲:「哼哼,安倍晴明,難道你連這個也不會?」
「不要以為激將法有用。」
「安倍晴明,你好笨哦。」
「說了這招不管用。」
「啊,我看以後你該改名叫安倍笨蛋。」
「……」」或者改成安倍笨……「
「沙羅……把手拿過來。」
沙羅得意的一笑,攤開了手心。
晴明眼波一動,瞥向了她的手。白皙嬌小的手心上有幾條淡淡的紋路,這隻手,曾經很努力的想要溫暖他,想到這裡,晴明心裡的一個地方忽然柔軟起來。
「沙羅的命相很好,事事順利,前有貴人,更添喜氣,財祿豐盈,萬事大吉,不過可惜……」
沙羅正陶醉在一大堆順耳好聽的話中,對方忽然一個直轉而下,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
「可惜什麼?」
「天機不可洩露。」晴明的眼中閃過一絲狐狸般的笑容。
「喂,你很過分好不好,可惜什麼呀,告訴我。」沙羅鬱悶的催道,他越是賣關子,她就越是想知道。
「我該休息了。」晴明啪的一聲合上書,不再理會她,自顧自的躺了下來,轉身背對著她。
「別以為你用這招就可以,你快點告訴我!「沙羅提高了音量。
晴明心裡暗暗好笑,索性閉上眼睛裝睡。
「你不告訴我,我就一直待在這裡哦。」
「說嘛,晴明,人家好想知道。」
「告訴我了,好不好?」
「安倍晴明,你這個怪小孩!」
「說不說!再不說我對你不客氣!」
沙羅折騰了一會,卻見晴明毫無反應,只聽見他平穩的呼吸聲有節奏的響著,她愣了愣,這個怪小孩,不會在她這樣的噪音騷擾下也能睡著吧。
「晴明?安倍晴明?」她低低喊了一聲。「真是奇怪的小孩,這樣也能睡著。」
她忽然起了好奇之心,慢慢的移動到他身邊,探頭望過去。
雖然他背對著她躺著,但在半明半暗的燭光下,她依然能看見晴明那對長長的睫毛輕輕的忽閃著,十分的可愛。
「笨蛋,這樣會凍出病的。」沙羅低低咕噥了一句,順手拉過旁邊的單衣替他蓋上。
靜靜的看了一會,沙羅突然笑了出來,不知道為了什麼,只是,覺的很開心很開心。」晚安,怪小孩。」沙羅一邊說著,一邊輕輕站了起來,躡手躡腳的出了房間。
聽見她出門,晴明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的身子微微一動,拉緊了蓋在身上的單衣。
真的……很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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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中,冰雪開始消融,初春的櫻花在春風的吹拂下又再次綻放,繁華盛世中的平安京,又迎來了一個櫻花似雪的季節。
初春時,安倍晴明第一次回了趟家,在這之前,他從沒有回過家,連家裡的事都沒有提過。
沙羅私下問哥哥究竟出什麼事了,哥哥告訴他,晴明的父親,時日無多了。
晴明回來的那天早上,天上正下著濛濛細雨,一聽見他回來的消息,沙羅就去找他,出了房門,她就看見晴明正站在院子裡那棵八重櫻下,曉光晨風,吹捲的他衣袂飄飄。
暮春時節的櫻花,紛紛揚揚,如雨紛飛,而那立與繽紛花雨中的人,似是被交織包裹與其中,任那花瓣紛落在自己的肩頭,衣袖,只是一臉平靜悵然。
他那清澈的目光穿透了絢麗花幕,定定的望向遠方,不可知的未來。
「晴明,你回來了。」沙羅想說些什麼,卻又什麼也說不出來。
晴明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轉身往自己的房裡走去。
沙羅看著他消瘦了許多的背影,心裡隱隱的疼了起來,為什麼,自己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雨,越下越大了。
「哥哥,晴明他……」
「他的父親剛剛過世,傷心也是難免,不過這孩子倔強,聽說他這次一滴眼淚都沒有掉過,我怕他憋著反而更難受。」保憲的臉上閃過一絲擔憂。
「我去看看他。」沙羅還是走進了晴明所在的房間。
晴明正面對著格子窗獨自坐在那裡,也不說話。
「晴明,我知道你很傷心,不過,也許,哭出來會好一點呢。」她小聲的開口。
「我沒事。」他淡淡回了一句。
真的沒事嗎?為什麼她看見他的身子在微微發顫。
「想哭就哭啊,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她忍不住說道。
他終於轉過了頭,冷聲道:「你很煩。」
她破天荒的沒有回嘴,沉默了一會,忽然拉起他的手,道:「跟我來!」晴明愣了一下,想要甩開她的手,卻沒想到這次她的力氣大的超乎他的想像。
沙羅用盡力氣,一直把他拉到庭院裡,衝進了大雨之中。
雨水,瞬間打濕了兩人的衣衫,順著他們的臉頰流了下來。
「晴明,是雨水,只是雨水……」她抹著臉上的雨水,眼前一片水霧瀰漫。透過薄薄的雨霧,她隱約見到晴明的臉頰上也不停的滑下雨水,不自覺的伸手去接,幾滴雨水順著他的下巴滑落在她的手心裡,好熱,是灼熱的液體……
她忽然鬆了一口氣……
那個傻瓜,倔強了那麼多天沒有流下的眼淚,終於在無聲中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