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零在城堡裡找了一圈,都沒有發現亞瑟的蹤影。心裡也不由得有些慌了起來,這個傢伙,不會是有什麼想不開吧?情急之下,她從馬廄裡牽出了崔爾,翻身上馬,打算去附近的樹林再去看看。
差不多快到了黃昏時分,她才在城堡附近的一片森林裡找到亞瑟,讓她吃驚的是,他居然一臉平靜地在練習射箭。
「咻——鐸!」
銀色的箭頭反射過一閃而瞬的陽光,穩穩鍥入樹幹的中心,和已經在這裡的十幾隻長箭密密擠在一起,震下了無數樹葉,而發箭者——恍若陽光般耀眼的金髮少年,則是連那對漂亮眉毛也沒動一下,纖長手臂再次伸向背後箭筒。他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用一種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聲音道:「你怎麼來了?」
「你都沒回頭,怎麼知道是我?」林零很是意外。
他輕輕放下了弓箭:「因為,整個城堡裡最無聊的人就是你了,不是嗎?」
「喂……我可是好心來看看你怎麼樣!」她皺了皺眉,這個傢伙的毒舌什麼時候才能收斂一點?
「我怎麼樣?」他轉過了身子,嘴角挑著一絲譏諷之色,「看我是不是躲起來大哭一場?」
「要是真大哭一場倒好了。」林零下了馬,順手將崔爾拴在了一旁的樹上,「別以為你這麼扮酷就能瞞過所有人,為什麼不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知不知道像你這樣死撐是很累的?」
亞瑟微微一愣,冷哼了一聲,沒有再理她,抽出了箭筒裡的箭,繼續剛才沒有完成的動作。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林零靠在崔爾的身旁,百無聊賴地看著亞瑟將一棵樹差不多都給射成了一個大刺蝟,心裡不由暗暗同情這棵被充當出氣筒的可憐植物,並且很是僥倖這次不是自己充當了出氣筒。
月光下的森林有著在白天絕對感受不到的寧靜,一絲絲月光透過樹縫灑了下來,映在樹葉糾葛的地面上。遠處的陰影中隱隱約約能看見閃爍的亮光,不知道是螢火蟲,還是某種動物的眼睛。
林零為自己的這個設想嚇了一跳,慌忙出聲道:「亞瑟,這麼晚了,你還不回去?」
「你自己回去好了。」他冷冷地回了一句。
自己回去?他望了一眼遠處的森林,背後驀地冒起了一股寒氣,但又不想被他小看,只好結結巴巴道「那,那我回去了。」「嗯。」他頭也不會地答道。「那,那我真得回去了……」她磨磨蹭蹭地去解崔爾的韁繩。他忽然轉身走了過來,一手抓住了崔爾的韁繩,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害怕就要說出來啊,知不知道像你這樣死撐是很累的。」
「我……」她一時語塞。這個傢伙這種時候還有心情耍她!「好吧,我是害怕,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回去,行了吧?我可沒有死撐,害怕就害怕,不像某些人,連對父親去世的悲傷都不敢表達出來!」
亞瑟靜靜地看著他,紫色的眸子漸漸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繚繞得有些不真切,她怔住,呆呆地忘記了言語,無聲的對視中,她有了種淪陷那片淺淺的憂傷的錯覺。
「林零,你抬頭看天空。」他在一瞬間又恢復的常色。
林零抬起頭來,滿天的星辰映入眼簾,星宿沿著既定的軌道運行,光亮而虛渺的星雲穿梭其中。黑暗中的穹廬無限深遠,星辰明明滅滅,恍如恆河之沙。
這是一種何其蒼茫的浩瀚,讓她感覺自身何其渺小。
「站在星空之下,是不是覺得自身的渺小?死亡也是一樣,人類的生命都不過是宇宙中的一顆塵埃,轉瞬即逝。這樣想的話,死亡所帶來的痛苦就會變的微不足道。」他輕揚起下巴,目光落在了無邊無際的遠方,那頭絢麗的金髮在月光下閃爍著點點微光
天空的一角劃過了一顆流星,好像某人的眼淚,輕輕流轉,一閃而沒。
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愣愣望著他微揚的下巴。
轟隆隆——一聲驚雷驀地在空中炸開,剛才還是星光燦爛的夜空瞬間被烏雲所籠罩,豆大的雨點說來就來,辟里啪啦地砸了下來。亞瑟一見雨越下越大,急忙將還在走神狀態的林零拉進了旁邊的一個山洞裡。
雖說已經是初夏,但這樣是暴雨夜還是帶著幾分涼意,尤其是還裹著被淋濕的衣服,林零立竿見影地連打了幾個噴嚏。
「也不知道會不會感冒,哎呀,忘記帶白加黑了,」她正抱怨著,只見亞瑟起身將洞裡四散的樹枝撿作了有堆,然後從懷裡掏出了一樣東西。
「夷,這個打火機怎麼在你這裡?」林零瞪大了眼睛。
「很奇怪嗎?」他熟練地摁了一下手,點燃了那堆樹枝,還很有經驗的用另一隻手擋住了風,「我可是忍受凱在我耳邊連說了三天的八卦才拿到這個的。」
哈?她忽然有些想笑,亞瑟一定受了不少罪吧?
「這是上次父親叫給我的,他說這件東西還是請你收下。」亞瑟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裡掏出了那條琥珀項鏈。「可是,那是你母親……」「他讓你收下就收下吧。」亞瑟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不過,你可要好好保管,要是丟了的話我一定不饒你!」
「呃……這算威脅嗎?」她小心翼翼地接過了項鏈。
「算了,你這個冒失的苯女人,到時怎麼丟的都不知道,」他收回了項鏈,惡聲惡氣道,「轉過去,我替你帶上!」
雖然對他那凶巴巴的態度很是不爽,但她還是老老實實地轉過身去。洞外傾盆暴雨沖刷著樹林,聲勢乃如萬馬奔騰。而他那略帶涼意的手指,卻好似山間淌出的小溪,清清透透,涼郎甜甜地劃過心底。
「留宿王宮的那一晚,我說出了口。」他忽然低低說道,「我告訴我父親,一直以來,我都非常——愛他。所以,即使他現在已經離我而去,我也麼有任何遺憾了。」
林零心裡微微一動,只覺得有一團暖融融的東西從心底湧了出來,堵在胸口,好像有一種想要流淚的衝動。正在燃燒的木柴不時發出「辟啪」的響聲。偶爾還會有幾顆頑皮的火星跳出,彷彿流星,留下光明的痕跡,隨即又消失在冰冷的地面。
樹枝漸漸被燒盡了,兩人幾乎同時撿起身邊的樹枝,隨著手指的鬆開,乾燥而耐燒的松枝落下,本要熄滅的火焰得到了新的力量,又開始活躍起來。
靜謐的夜,「辟啪」聲仍在繼續。火沒有滅。溫暖,還存在。
國王的葬禮結束之後,繼承人的問題還是懸而為決。
國內形式動盪,臣子們爭權奪勢,兩派貴族為究竟誰成為英格蘭新任國王而爭執不休,就連主教也對這件事頭疼萬分。亞瑟由於不是王后所生,母親的身份又低,無形之中給他造成了極大的障礙。
這種混亂的局面一直拖到了秋末冬初。
就在這個時候,從都城凱米洛特又傳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城中聖保羅教堂用來祈禱的石台上,奇跡般地出現了一把差入其中的寶劍。更令人稱奇的是,石台上還刻著一行字:凡能從石台上拔出石中劍,無論是誰,大家就會按照上帝的旨意,將他奉為英格蘭之王。
這個消息一經傳出,幾乎所有的貴族們都躍躍欲試,紛紛從四面八方奔往凱米洛特,試想誰不想成為英格蘭的國王?但至今為止,還沒有一個人能將寶劍拔出。
這麼重要的消息,在凱的大肆傳播下,早就傳遍了愛克倫伯爵的城堡。
「亞瑟,你也該出發了。」默林漫不經心地替瓶子裡的三色堇換著清水,「那把天命之劍正等著你。」
「嗯,說的是,不然那個約瑟公爵又不知道會出什麼怪主意了。」凱在一旁點頭贊同。
「聽說公爵也一直沒有去拔劍,」蘭斯洛特也在一旁開了口,「可能是怕拔不出劍失去資格吧。」
「哎呀,我說你們到還耗在這裡做什麼,趕緊出發啊!」林零已經坐不住了,站起身來催促他們。
亞瑟不慌不忙地看了她一眼:「你別這麼沉不住氣,我明天就出發。」
「我和你們一起去!」她連忙接口到。
他似乎是猶豫了一下:「不用,蘭斯洛特和凱陪我去就可以了,你就待在城堡裡等著我們吧。」
看著她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凱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放心,我們很快就回來,凱米洛特的冬天可是很冷的哦。」她沒有再說話,抬頭的時候正好撞見蘭斯洛特溫柔的視線,他朝她點了點頭,示意她不用擔心.
眾人決定下來之後,就開始各自去為明天的行程做準備,林零也跟著大家出去時,忽然聽到默林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林零,你先留下,我有事跟你說。」
林零心裡咯登一聲,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湧起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我要和你談談黑公爵的事。」他的話音剛落,林零只覺得腳步似乎晃了一下,心裡暗叫大事不妙,看來是瞞不過他了。「在我去羅馬的時候,你在地窖救了他,對不對?」
林零在驚慌的同時又有些詫異,默林到底是什麼人?這件事根本沒人知道才對,他怎麼知道得怎麼清楚?而且,明顯他也是剛剛知道的……這就說明不是靠他的魔法知道的。
這就奇怪了,他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
「回答我。」他又重複了一遍。
算了,是禍躲不過!
她乾脆一咬牙,點了點頭:「是啊,是我救了他,可是我當時根本不知道他就是黑公爵!」
他只是盯著她,半晌才說了一句,「林零,知道不知道,你把遊戲的整個程序全打亂了。」
「打亂了?就因為他是不應該存在的人物嗎?」
「黑公爵是一位十分厲害的角色,當初測試的時候就是因為他的過於強大,強大到可能戰勝亞瑟王,所以才將他早早剔除遊戲,以降低遊戲的難度,林零,從現在起,你要有心理準備,」他的神情難辨地注視著她,「這個遊戲會比你想像的更複雜,更難。」
林零的心早就沉入了無底深淵,遲疑了片刻有問道:「那麼,要是最後是黑公爵得到聖盃的話,會怎麼樣?」他先是不語,隨即有輕輕的笑了起來,「那你就摁一下start鍵,一切就重新開始羅。」
嚇?她覺得她的腦殼裡又灌滿豆腐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