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空中花園

  雖然當時缺乏快捷的傳播途徑,但我這位阿伊米斯王妃勇鬥蟒蛇的八卦還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王宮。
  南宮的一角,裝飾華麗的浴室裡瀰漫著淡淡的白霧,百合香油的芬芳均勻的散佈在每一絲空氣裡,讓人不由自主的昏昏欲睡。我愜意地躺在白色大理石砌成的浴池裡,享受著阿麗娜嫻熟的按摩技藝。還不時用吸管喝一口喜歡的海棗酒。
  「王妃,您真是嚇壞我了,您怎麼能那麼冷靜,如果是我,一定嚇得暈過去了。」阿麗娜心有餘悸的說道,「幸好沒事,不然的話……」
  「放心,不會有事的。」我笑咪咪的閉著眼睛,「我命大嘛。」
  「不過,」她忽然又高興起來,「這次王一定對你刮目相看了,王妃,說不定今晚……」
  我把吸管十分準確的塞到了她的嘴裡,及時阻止了她後面要說的話。
  洗完澡,一天的疲憊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睡到半夜的時候,我忽然感覺自己好像進入了一個幽長的通道,四周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我茫然的行走在通道裡,一直走,一直走,彷彿永遠也沒有盡頭……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開朗起來……
  這是——什麼地方?
  粉色、淡紫色、藍色的罌粟花開滿了山谷,花瓣像薄綢一樣微微透明。每一朵都異常單純,卻匯成了一片淒迷;明明色調溫暖而明亮,但是在無邊無際中透出一股神秘莫測的魅惑和詭異。各色的花瓣在灰色幽暗的空中漫天飛舞,更是讓人浮想聯翩。
  在那漫天花雨之下,站著一位大約十七八歲的少年,一頭罕見的銀青色頭髮猶如波浪在肩頭輕舞,輕薄透明的淺綠色眼眸裡帶著靈動的光芒……
  「你——是什麼人?這裡又是哪裡?」我喃喃道。
  他靜靜地看著我,「這裡是我創造的夢境,我是夢神安提。」
  安提!我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媽媽失蹤前不是說過這個名字嗎?
  對了,他說什麼?夢神——安提?
  神???神????
  不會吧……
  「到底是什麼回事?你是不是知道我媽媽的消息?是不是?」此時我也管不了他是神還是鬼,只覺得他和媽媽的失蹤一定有關。
  他面帶憂鬱的看著我,「不錯,我之前在夢裡見過小隱,並且告訴了她一件重要的事,但是她沒有聽我的勸說,還是擅自前往了那個地方……」
  「我知道!現在我就是為了找到她,才去那個地方!」我的情緒莫名的激動起來,「那麼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事?什麼事?」
  他搖了搖頭,「現在我不能對你說。」
  「那你為什麼出現在我的夢裡!」我的心裡湧起了一絲怒意,原來都是因為這個夢神說的話,媽媽才離開我們!
  「我知道你通過那輛列車去那個地方,我也知道天——司音他和你在一起。但是,你要知道,在到達了你所要去的地方時,也許並不是結束,而是真正的開始。」
  我忽然覺得他的話有點耳熟,好像之前也從司音口中聽到過。
  「不管是開始,還是結束,我只想找到她。」我目光堅定的看著他。
  他那雙淡綠色的眼眸裡漸漸泛起了一絲溫柔的神色,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髮,「你和小隱,長得還真有幾分像,尤其是這眼神,真的很像。」
  「我媽媽怎麼會認識你?你不是夢神嗎?」我驚訝的看著他,夢神是冥界的神,這點我很清楚,所以很困惑媽媽怎麼會認識他。
  他的眼神更加溫柔,「我們從很早很早開始就已經認識了……」
  「很早就認識?」就在我還要追問下去的時候,他伸手對我輕輕一揮,一陣淡綠色的煙霧頓時將我籠罩,恍然間我就失去了意識……只在隱隱約約中聽到了他最後的聲音,「小隱就拜託你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怎麼也難以入睡了。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似的,可腦子裡雜亂得像一團野草,彷彿有很多頭緒,卻怎麼理也理不明白。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半天,最後還是決定出去透個氣。剛才的一切是真實的,還是不過只是一場虛無的夢?也許是我想太多了,所以才會做到這樣的夢?
  「砰!」走著走著,我忽然感覺好像撞上了什麼人,低頭一看,只見那個黑影也恰好抬起頭來,居然是那晚看見的那個小男孩!
  「你怎麼在這裡?」我朝四周張望了一下,「那個叫馬馬的侍衛呢?」
  他並不回答我的問題,只是瞥了瞥我,「聽說你今天從蛇口逃生了?」
  我笑了笑,「你的消息倒還蠻靈通的,不過蛇口逃生聽上去有點窩囊,不如說是勇鬥大蛇更威風。」
  他的嘴角微微一彎,向前走了幾步,在一塊石頭上坐下,示意我也過去坐。雖然他給我的感覺實在像個小大人,不過反正也睡不著,和他聊會兒天打發時間也好。
  「你不害怕嗎?」他沉聲問道。
  「害怕什麼?」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可以用這裡思考救自己啊。當危險來臨的時候,驚慌大叫是沒有用的,只有保持極度的冷靜才能自救,在這種時候,你只能靠自己。」
  他轉過頭,那雙銀灰色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盯著我。
  說真的,他的這雙眼睛,就連眼神,和他老爸的也是如出一轍,怎麼會這麼像呢?按道理,他應該很受寵才對,可是為什麼從來沒在白天看到過他,也從來沒聽別人提起過這個王子?
  「對了,小鬼,」我笑嘻嘻的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你怎麼又半夜三更的出來瞎逛?」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奇怪的表情,「這是我的習慣。你呢?為什麼也在這個時候出來?」
  「我睡不著啊。」我隨口答道。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我,「難道是因為孤枕難眠?」他的話音剛落,腦袋上就已經重重的被我敲了一下。
  「小鬼,居然這麼早熟,這話是你說的嗎!」
  他的眼中有怒意閃過,但又被他按捺下來,只是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我說你怎麼沒個小孩子的樣,」我抬頭望向天空,「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可是活潑可愛,人見人誇,人見人愛……啊——啊,小鬼,快看,那個閃閃發光的地方!」
  我忽然興奮起來,指著天邊一角道,「看,看,你看那像什麼!」
  他朝那裡一瞥,不以為然的說道,「不過是個星座群而已。」
  「哎呀,你這個沒情趣的小鬼,那可是天琴座!」我轉了轉眼珠,「你知不知道天琴座的傳說?」
  他搖了搖頭,「我們巴比倫人劃分星座都是為了占星的需要,什麼傳說不傳說,我並沒聽過。」
  「我聽媽媽說過,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位叫作歐路非司的琴師,在人間和仙女尤利詩相愛,可是有一天,尤利詩被毒蛇咬死了,為了救她,歐路非司只身前往冥界,冥王被他的琴聲所打動,同意放尤利詩回去,只是提出了一個條件,在帶她離開之前,他絕對絕對不可以回頭……」
  我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
  他冷哼了一聲,「不用說,他一定回頭了。」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當初媽媽講到這裡也停了下來,而我的反應和他一模一樣。
  「錯了!結果誰也沒想到,歐路非司抱著尤利詩走了出去,他當然不需要回頭,因為後面已經沒有任何值得讓他回頭的人了,他最愛的人就在他的懷裡啊。」
  他沒有說話,只是望了一眼天邊的星座。
  「難道黃道中的十二星座也都有相應的傳說?」他總算露出了一絲好奇的表情。
  「當然啊,你知不知道,根據出生日期的不同,每個人都有所屬的黃道十二星座,而且性格,愛好都會被自己所屬的星座所影響。」我側頭看他,無意中發現他的脖子上有一道十字型的疤痕。不過我也沒有在意,又繼續說道,「不光是這樣,還有十二種不同的動物……」
  他忽然插嘴道,「十二聖獸,這個我知道。」
  我愣了一下,馬上就反應過來,對了,巴比倫好像是世界上最早使用十二獸相為曆法中的年月命名的國家。
  「貓、狗、蛇、公羊、公牛、驢、獅、隼、猴、紅鶴、鱷,蜣螂,就是這十二獸。」他順口說出了巴比倫的十二獸相。
  聽他說到最後一個動物的時候,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蜣螂啊——不是推糞蟲嗎?雖然這蜣螂在古巴比倫和古埃及都是吉祥物,可是如果中國的生肖也是這樣,那麼誰要是屬了蜣螂……
  我越想越好笑,一個人轉過身笑個不停。
  「笑什麼?」他不解的看著我。
  「沒,沒什麼……」我轉過頭搖著手直笑。他也不再問,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笑,忽然說了一句話,「我可以叫你阿伊米斯嗎?」
  我愣了愣,隨即又笑了起來,「好啊,不過作為交換,你也要告訴我你的名字。「
  他瞪了我一眼,「你倒是一點也不會吃虧。」
  「哦,不說也可以,那我就叫你小鬼,小孩,小傢伙……」
  「好了,好了,你就叫我尼——」他頓了頓,我笑咪咪的接口,「那我就叫你小尼吧。」
  「小尼?」他額上的青筋跳動了一下。
  「阿伊米斯,你覺得王是個怎樣的人?」他忽然問道。
  「王,如果說他是巴比倫最偉大的王者之一,應該也不過分吧。」我還沒傻到在他面前說他老爹的不是。
  果然,聽我這麼說,他那冷峻的嘴角邊勾起了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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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王后受了那場驚嚇之後,一直就臥病在床。雖然我覺得她似乎有點過於脆弱,但是想想這個樣子對她來說也未必不是壞事。至少,會比較安全一點。
  過了幾天,我被王后召到了她的宮裡。
  她似乎還沒從那場驚嚇中緩過來,仍然病殃殃地躺在床上。看到我的時候,她的臉上明顯少了幾分敵意,倒是客客氣氣的衝我笑了笑,「阿伊米斯,真的很謝謝你。其實之前我還……可是真的沒有想到你居然會為了救我……阿伊米斯,我不知該說什麼……」她輕輕握住了我的手,「我以伊什塔爾女神的名義起誓,日後必將你當作姐妹看待。」
  「王后,其實這也是我應該做的。「我低垂下頭,露出了一副不勝惶恐的樣子。
  「你救了王后的命,她謝謝你也是應該的。」身後忽然傳來了尼布的聲音,王后的眼睛頓時一亮,低聲喚道,「王……」
  尼布上前了幾步,彎下腰看了看她,「覺得好些了嗎?」
  他彎腰的瞬間,那褐色如絲綢一般的長髮如流水一般滑過了他的肩膀,垂落到了床上,我的目光,忽然聚焦在了他的脖子上一點。
  我想我沒有看錯,那裡有一個清晰的十字型疤痕,和小尼的一模一樣。不但形狀一樣,連位置也一模一樣。
  就算是父子,也不可能這麼相像啊……居然連脖子上的疤痕都一模一樣。
  感覺……好詭異……
  「王,我渾身都不舒服,我怕我是好不了了……」王后趁機撒起了嬌。
  尼布的臉上掠過了一抹複雜的神色,斂聲道,「不許再說這種話!」
  王后似乎被嚇了一跳,不敢再說什麼。
  他看了看我,沉聲道,「阿伊米斯,你跟我來。」
  我一頭霧水的跟著他走了出去,在走到庭院裡的時候,他忽然停了下來,「我怕我是好不了了。這句話,我那位來自米底的母后也曾說過,結果,她就真的再沒有好起來,在思念故國中鬱鬱而終。王后一直這樣下去,恐怕也不是個辦法。」
  說這話的時候,他那冷酷的面容上隱隱帶著一絲惆悵。
  原來尼布的母后也來自米底,這難道就是王后受寵的原因?所謂的愛屋及烏?
  「王對我說也沒有用,我並不是醫者。」我淡淡答道。
  「上次你連命都不要的救了她,我以為你會想出一些辦法來。」他的語氣平淡。
  「上次實在是鬼使神差,我也不知怎麼回事,其實我已經怕的不得了,幸好王及時搭救。」我裝出一副好怕怕的樣子。
  剛說完,我的下巴一痛,驀的被他捏住,被迫抬起臉時,正好見到他湧動著怒意的眼眸,「阿伊米斯……」他的嘴角挽起了一絲嘲諷的笑容,放開了我,用手指了指我的腦袋,「難道你不是用那裡自救的嗎?」
  我大吃一驚,這話我不是昨晚我和小尼說過的嗎,這個小鬼,竟然把我們的對話都洩露給他老爹了嗎?
  或者是——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念頭,立刻又被自己否決,不可能,不可能,哪有這麼荒謬絕倫的事情……
  一定是小尼這小子胡說八道!——
  半夜時分,我特地來到了那個經常遇見小尼的老地方。他果然在那裡,而且似乎和小孔相處的不錯。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王的兒子,看你的長相就知道了,你怎麼能把我們談話的內容告訴你老爹呢,這不是出賣我嗎!今天我可倒楣了。」看著他,我就有點鬱悶。
  「倒楣嗎?我只是隨口說了一句,下次不會了,」他倒也不否認,嘴角邊無意中挽起了一個略帶嘲諷的笑容,我的心裡微微一凜,這個笑容,簡直就和尼布的一模一樣。
  「算了算了,」我揉了揉還帶些紅腫的下巴道,「你老爹也真夠暴力的,看,這裡被他捏的地方還腫著。」
  他的眼眸一暗,忽然伸手輕輕摸了摸我的下巴,低聲道,「好像是重了些。」
  不過是個孩子,我也任由他摸了摸,「什麼好像,根本就是。其實王后的病多半是心病,讓她高興點不就成了。」
  「高興點?」
  「是啊,只要王去多陪陪她就好了。」
  「王沒有那麼多時間。」
  「那麼,為她做件事,讓她知道他在乎他,不就好了。」
  「比如說……」
  「比如,王的母后是想念故國而鬱鬱而終,那麼對於一個離鄉背井嫁過來的異國公主來說,最值得懷念的,不就是故國的一切嗎?如果王能將一些和米底國有關的東西,比如一些米底的食物,衣物,或者是模仿米底的佈置,讓她看到那些就覺得很親切,同時,又能感覺到王的關心,那就一定搞定了。」
  「模仿米底的佈置……」他似乎饒有興趣的思索著,四下打量了一番,「聽說米底到處鬱鬱蔥蔥,有高山綠樹,和巴比倫是完全不同的。」
  「那不是可以仿造米底的景色嗎……」我也忽然來了興趣。
  「聽說推羅國也有著同樣的景致?」他忽然問道。我點了點頭,幸虧有西斯給我惡補過,我把手一舉,「我們推羅有很高很高的山,有許多的森林,林子裡還有許多許多的泉水。」
  他順著我手指的方向向上望去,忽然笑了起來,「如果在這裡建一座非常高的平台,一層一層環繞上去,在上面種植樹木和鮮花,將供水系統引進來,不就像是高山上的景色了嗎?」
  我點了點頭,心裡忽然湧起了一絲奇怪的感覺,怎麼覺得他的描述那麼熟悉……
  「就像是一座……」他的眼眸中湧動著光澤,「——空中花園。」
  我只覺得梆的一聲敲到頭上,終於知道為什麼感覺這麼熟悉了。
  世界七大奇跡之一——空中花園,居然就是這樣誕生的……
  我居然忘記了這回事,書上不是清清楚楚的記載著嗎,空中花園,就是尼布甲尼撒二世為了自己那想念故國的米底王后而建的。
  「你一定又會告訴你老爹的,對不對?」我有氣無力的問了一句。
  「這是個好辦法,我想如果他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對你不是也有好處嗎?」他的眉宇間帶著和他年紀不符的成熟,「也許,很快你就不用孤枕獨眠了。」
  「呃——小孔,快去啄他的屁股!」

《尋找前世之流年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