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點鴛鴦

  被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溫柔喚醒的源賴家緩緩的睜開了雙眼,一睜眼,他就發現身子底下彷彿有什麼東西,趕緊坐了起來,仔細一看,頓時連剩餘的兩三成酒意也跑到九霄雲外去了。
  昨晚他做了什麼嗎?他使勁的回憶著,昨晚喝了酒,然後就來了她的房間,似乎和她說了很多話,「告訴你,你不該在這裡自怨自艾,是男人就該奮發努力,做出一點成績給你母親看看,讓她對你刮目相看,這才是你該做的!」不知怎麼,其餘的話他全忘了,只有這幾句話卻格外清晰的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這個女人還真會睡啊,他凝視著還在睡夢中的琉璃,初升的陽光均勻的灑在她的側臉上,臉頰上那淡淡的絨毛反射出一層淺金色的光暈,透出幾分青澀,幾分純真,原來她也有像個女人的時候……
  賴家的心底似乎有什麼被撥動了……
  忽然她的睫毛抖動了一下,緊接著慢慢睜開了她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她直愣愣的看著眼前的男人,一眨都不眨的盯了好一陣子,接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閉上了眼睛,又猛的睜開,半晌,忽然就爆發出一陣令人震耳欲聾的尖叫。
  「啊!!!!!!!!!!!」
  「閉嘴!」源賴家不堪忍受的摀住了自己的耳朵,大聲道:「我什麼也沒做!」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怎麼會在這裡?」琉璃語無倫次的問著,這下出大事了,她居然和一個男人,還是她最討厭的男人過了一夜!冷靜,冷靜,籐原琉璃,快點冷靜下來,好好回想一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昨晚的事情一幕幕的在琉璃腦中回放,終於想起這個混蛋最後倒在她腿上睡著了,然後——她也睡著了……好像的確沒發生更嚴重的事情……
  她略略鬆了一口氣,但是畢竟和這個男人在同一個房間呆了一晚,而且他還很無賴的在自己腿上睡著了,想到這裡,她又怒上心頭。
  「哎喲……」賴家忽然揉了揉自己的肩膀,道:「你的腿實在太瘦了,我的背都被格疼了,要是再胖點就好了。」他還遺憾的搖了搖頭。
  「源豬頭!」琉璃的火噌的冒了起來,這到底還講不講理了,她的腿都麻的站不起來了,他居然還說這種風涼話!
  「哼,不知道是誰昨天在這裡痛哭流涕,大喊大叫,像個瘋子,原來堂堂的幕府將軍就是這個德行啊,被我看見了哦,,,哈哈。」琉璃也毫不留情的攻擊他的弱點。
  賴家果然很快被激怒了,他怒視著琉璃,忽然想起了什麼,眼中的怒意被一絲調笑所代替,湊了過來,低聲道:「籐原琉璃,如果按照京城裡貴族的習慣,我連著三個晚上呆在你這裡,那麼你就是我的妻子了,昨晚是第一夜,你說我今晚還要不要過來呢?」
  琉璃臉色一變,她也聽說過京城貴族的這個風俗,雖然已經漸漸被人淡忘,但一些高等的貴族間還是在沿用這樣的嫁娶方法。
  「嗯,昨晚發生什麼事我已經全忘了,我想將軍一定也忘了,今晚就不必打擾了。」琉璃乾笑著說道。死變態,嫁給你還不如嫁給一隻豬……
  賴家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忽然飛快的捉住了她的手,「喂,你要幹什麼!」琉璃大叫了一聲,正要開罵,才說了一個字,後面的話全嚥回了肚子裡。賴家居然解開了她手上的繩索。
  「痛嗎?」賴家看了一眼愣住的琉璃,輕輕問道。
  「廢話,能不痛嗎,全麻了。」琉璃狠狠的剜了他一眼,綁的時間太長,手彷彿已經不是自己的了,根本就不能動。
  「你哪會這麼好心?」琉璃不相信的問了一句。
  他的臉上忽然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笑容,極輕的說了一句:「猜對了,我沒這麼好心。」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賴家扯下了自己結髮髻的絲質發繩,飛快的重新綁好了她那還處於麻木中的雙手。
  「瘋子,你在做什麼!」琉璃這才回過神來。
  「那麻繩太粗了,把你的手都勒紅了,換上絲綢的好一點,舒服一點了嗎?」他的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很愉快的樣子。
  「舒服個鬼!源賴家,快放了我!你這個變態中的變態,混蛋中的混蛋,人渣中的人渣,天下第一賤人……」,氣瘋中的琉璃已經不知罵什麼好了。
  「籐原琉璃,你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你給我住嘴!「賴家的臉色也開始發青,
  「我偏偏要罵,趕快把我放了,不然……」她的聲音忽然嘎然而止,驚愕萬分的看著眼前這張放大的臉,賴家炙熱的嘴唇已經牢牢的黏在她的唇上,後面的話語全部消失在他的唇齒間,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的琉璃只是睜大眼看著他,思想彷彿被凍結住了,整個人彷彿被定住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到底怎麼了?這就是她們所說的親吻嗎?天哪,救命!她,居然被最討厭的人吻了……
  「啊!!!!!!!!」在一把推開賴家的同時,她已經尖叫連連,衝上前用手拚命敲著賴家的腦袋,被推倒在地的賴家只覺一陣劇痛襲來,怒氣衝天的琉璃力氣此刻出奇的大,直把他打得眼冒金星,頭暈目眩。
  他趕緊一把抓起她被捆的雙手,怒道:「怎麼被捆著你還這麼不老實!」
  「放開我,放開我,」琉璃猶如一頭受了傷的豹子,對他又踹又咬,他居然吻了她,他居然敢吻她,這可是她的初吻,是要留給喜歡的人的,怎麼莫名其妙被這個無賴豬頭給奪去了,琉璃越想越懊惱,怒不可遏,連殺了他的心都有了。
  「你給我安靜點!」賴家大喝一聲,琉璃一股瘋勁上來,亂咬亂踢,賴家倒也有點招架不住了,「籐原琉璃,你根本不是個女人!」
  「呸呸呸!被你碰過一定會生瘡的,」琉璃一邊還不停的呸著,賴家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琉璃!你在這裡嗎?琉璃!」忽然門口傳來一聲熟悉的大喊,門也隨著喊聲迅速被移開了……
  琉璃身子微微一震,轉過頭去,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從口中擠出幾個字:「父親大人,母親大人?」不,不止父親和母親,還有清繼和泰時,還有安倍泰清大人,怎麼他們全來了?
  籐原成范和小雪看見眼前的一幕也是愣在了那裡,灰頭土臉的琉璃和幕府的將軍源賴家扭作一團,好像剛打了一架,賴家的額頭也有些紅腫,他們的寶貝女兒發生什麼事了?
  泰時一臉震驚的看著琉璃,眼光忽然掠過琉璃的手,頓時臉色一變,一個箭步衝了過去,輕輕捉住琉璃的手,迅速替她解了繩子。「痛嗎?琉璃?」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又回頭低聲朝著賴家怒道:「源賴家,你對琉璃做了什麼!」他面色隱隱含有怒意,看得出他在強忍著怒火。若不是看在姑母的面子上,說不定已經一拳揍過去了。
  成范和小雪也趕緊衝了過來,琉璃看見父母近在咫尺,所有的堅強都偽裝不了了,想起這幾天所受的委屈,忍不住一頭扎進小雪的懷裡就大哭了起來,成范無比心疼的揉著琉璃手上的淤痕,又怒又急,琉璃淚眼模糊的從小雪懷裡抬起頭,正好看見清繼正站在小雪身後,他牢牢的盯著她手上的淤傷,面色雖然沉靜,眼底卻滿是焦急。感覺到琉璃的目光,他把視線緩緩上移,深深的凝視她的眼睛,黑色水晶般的眼眸深不見底,完完全全的被一種情緒充斥著,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成范忽然一把抓住賴家的衣襟怒道:「為什麼抓我們家琉璃,你居然還敢綁著她,我不管你是不是將軍大人,欺負我們琉璃的人,我絕對不會饒他!」小雪有些擔心的望著成范,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見過成范這麼生氣過。
  「哦,是誰要對將軍大人不客氣?」一聲溫和婉轉的女子聲音傳入了大家的耳際,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小雪心裡不由一驚,她也來了嗎?
  在兩位侍女的引領下,一位身著柳色僧服的中年女子款款而入,雖然隔了十來年沒見,小雪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北條政子,如今手握天下大權的尼將軍。
  為幕府政權的日夜操勞令她的臉上過早的留下了歲月的印跡,但是無論是眼角淡淡的尾魚紋,還是唇邊的細紋,不但沒有減少她的魅力,反而更增添了幾分成熟大氣的氣質,眉眼間所流露出的硬朗和霸氣,已經完全不是她所熟悉的政子了……看著她的臉,忽然許多深埋的記憶湧入心頭……
  「小雪,怎麼不說話,不認識我了嗎?」政子微微一笑,她雖是笑著,眼底卻是沒有半分笑意。
  「怎麼會,尼御台大人。」小雪也對她笑了笑。
  「對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誰可以告訴我。」她掃了眾人一眼,道:「泰時,你說。」
  泰時冷冷瞥了賴家一眼,道:「回姑母大人,將軍大人私自捉了籐原大人的女兒,還把她關押在這裡,我們也是剛剛才查出琉璃的下落,到了這裡正好看見將軍大人……」他顯是氣極,沒有再說不下去。
  「哦,琉璃?」政子平靜的臉上淡淡一笑,緩緩走到了琉璃身邊,道:「這個就是琉璃吧?我只在她出生的時候看過她一眼,沒想到現在出落的這般清秀了。」她轉頭朝小雪笑道:「和當年在伊豆的你真是有幾分相似。」
  小雪的心猛的一顫,伊豆這個地名讓她又想起了很多不願再去想的事情,忽然手上一暖,成范的手不經意的覆在了她的手上,一絲一絲的暖意從他的掌心傳來,他的眼睛溫柔的看著她,內心滋生的不安在他的凝視下全部瓦解了……
  政子望著這一幕,心中百般滋味糾結,過了這麼多年,小雪還是這麼幸福,有一個全心全意愛她的人一直陪伴在身邊,可是自己的丈夫在臨死之前還是對這個女人念念不忘,想起賴朝臨終時說的話和一臉充滿回憶的溫柔表情,政子那波瀾不驚的心裡彷彿被丟了一塊石子,淺淺的盪開一層層漣漪。
  她扭過頭,走向賴家,冷冷道:「將軍大人,你已經不是小孩子,怎麼能做出這樣的舉動,幸好沒出什麼事。這兩天你就不要出去了,好好在這裡反省反省吧。」
  賴家望了琉璃一眼,臉上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色,忽然高聲道:「但是,母親大人,我昨晚和琉璃過了一夜。」
  「過了一夜?」政子臉色微變。
  「不錯,你們不是都看見了,早上你們進來的時候我正和琉璃在一起。」賴家不慌不忙道。
  眾人因為剛才救人心切,完全沒有想到這一點,賴家的話一出口,成范,小雪先變了臉色,泰時和清繼也俱是一驚。
  「不是,不是,完全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琉璃狠狠瞪了賴家一眼,「是他喝醉了,硬到我的房裡來的。
  她越解釋,大家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什麼事也沒發生!」琉璃怒視著賴家大聲道:「源賴家,你倒是解釋啊,我們什麼事也沒發生!」
  「源賴家,你到底對我女兒做了什麼!」成范一臉鐵青的怒道。
  琉璃看見賴家眼中流過的一絲得意,抬頭望去,泰時一臉的難以置信,清繼盡量保持平靜的表情,但仍然難掩眼底的疑惑。
  「的確沒做什麼,我只是喝醉了,不過我們在一起過了一晚是事實,母親大人,這事傳出去的話恐怕對籐原小姐名節有損,不如就此把籐原小姐納入我的府中吧,籐原家也配得起我們源氏。」賴家不慌不忙的說道。
  這話一出口,眾人立刻就蒙了,當然最為震驚的就是琉璃了,不是吧,不過就這樣過了一晚,就要嫁給這個無賴了嗎?不會這麼慘吧……要是嫁給這種豬頭,她不如撞死算了……無奈中,她把求助的目光望向了父母。
  成范穩了穩情緒,正要說話,卻見政子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琢磨的神色,笑了笑道:「為了籐原小姐的名聲著想,我贊成將軍大人的提議。不知籐原大人意下如何?」
  政子知道自己這句話給小雪帶來的震撼,她也知道小雪是絕對不情願把自己的女兒嫁到源家的,其實她自己也不怎麼願意讓琉璃嫁進來,但是此時此刻,她卻迫切的想見到小雪驚慌失措的神情,至於琉璃,不讓她生孩子就可以了,這樣的藥多的是。
  果然,她如願以償的見到了她想見到的表情,心中湧起一陣殘忍的快意,但同時,一股巨大的失落感也席捲了她的全身。
  「不可以!」泰時忽然脫口而出,焦急之情溢於言表。政子若有所思的望了他一眼。
  「尼御台大人,將軍大人的美意我們心領了,不過實在是遺憾,我們家琉璃已經許配給她兒時的青梅竹馬安倍清繼了。」冷靜下來的成范又露出了他一貫所有的優雅微笑,淡淡然道。
  「哦?安倍泰清大人,有這回事嗎?」政子冷冷朝泰清問道。
  安倍泰清是何等人物,立刻就明白了成范是想借清繼來拒絕這門親事,他點了點頭,道:「確有其事。」
  琉璃驚訝的望著父母,也猜到了幾分,但並沒有作聲。
  「胡說,安倍清繼,上次你不是還說向琉璃求親被拒絕了嗎,怎麼現在又同意了?哪有這麼巧?」賴家臉色一沉,一臉的不相信。
  安倍清繼冷若冰霜的眼神輕輕掠過了賴家,眼底溢動的寒意讓賴家打了個冷顫,他緩緩的開了口:「不錯,上次是被琉璃拒絕,但是婚姻之事,由父母作主,既然雙方父母都同意,那麼也由不得琉璃反對了。」他凝視著琉璃,一字一句道:「將軍大人,籐原琉璃很快就是我安倍清繼的妻子了,請不要做出有失您尊貴身份的事情。」
  賴家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忽然他冷冷的笑了起來,道:「你的妻子?不過可惜,就在你們來之前,我已經親了你的妻子了,那麼柔軟的嘴唇,想必你也沒有嘗過吧?」
  他話音剛落,清繼的臉上霎時沒了血色,冰雪般寒冷的眼眸中竟也有了一絲怒意。而一邊的泰時身子微顫,雙拳握的很緊很緊,他只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在聽到琉璃要嫁給清繼的那一瞬間,他的心,真切的感到了一陣刺痛。
  「啪啪!」只聽兩聲脆響,眾人抬眼望去,琉璃重重的在賴家臉上扇了兩個耳光,「卑鄙無恥!」她的聲音明顯的顫抖著,話音剛落,就衝出了房間。
  「琉璃!」清繼這次迅速的反應過來,立刻追出了房門。泰時遲疑了一下,也衝出了房門。

《鐮倉琉璃姬外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