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甦醒·魔法船

    這場風波總算平息下來。
    當晚柏原回家睡了個好覺,第二天早上接到臣的電話才知道千還在醫院裡躺著。他匆匆喝了點牛奶,拿了個三明治就跑向了東大醫院。
    「醫生,她怎麼還沒醒過來?」
    「病人連續很多天精神緊張拒絕進食,身體極度虛弱,加上在火災濃煙中停留時間過長,大腦缺氧嚴重,導致了深度昏迷。」
    「嚴重嗎?什麼時候能恢復?」柏原很擔心。
    「她的昏迷狀態持續越久,對她的腦損傷就越大,甚至會影響智力和記憶!得讓她盡快醒過來……」他拍拍柏原的肩膀:「所以,你非常重要!」
    「我能做些什麼呢?」
    「多很她說話,你們不是戀人嗎?有共同的回憶,有共同的朋友,這些都對喚醒病人有很好的輔助作用。當然,醫院方面也會努力的,但藥物是替代不了意志的,明白嗎?」
    「我一定會努力的!」
    之後每個清晨,風輕輕拂動白色窗簾的時候,柏原會在千的床頭換上一束新鮮的白合花。她最喜歡這種香味,她一定可以聞到。
    他打開電腦,放了一張音樂CD。這是一首特別的曲子,裡面是潮汐和海鷗的聲音,伴著一點點長笛的吹奏,讓人舒緩而寧靜。
    「千,聽見海的聲音了嗎?我們好久沒去貝殼海灘了。」柏原疼愛地摸著千的額頭:「還記得初次相遇的那天嗎?我永遠忘不了你的樣子:栗色的長髮垂在純白的連身裙上,睫毛又長又捲像個洋娃娃,琥珀色的眸子古靈精怪,一對梨窩很可愛地點在嘟嘟的紅唇旁邊!真的很漂亮……」
    她的呼吸很輕很輕,他用濕巾溫柔地擦著她的臉頰,耳朵,脖子,胳膊,腿……他看著她的身體,又有些臉紅。「知不知道你的腿很迷人哦!象牙色的皮膚,光潔修長的四肢,就是我夢中無數次看到的那個樣子……這麼說,你是我的夢中情人?」
    「好心好意把你從海裡救上來,你卻打了我一耳光,太受打擊了!我實在不像色狼吧,還有後來在遊艇被陷害的那一次,那個該死的神秘女子,你還記得嗎?」他輕輕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千,你的任性,在我眼裡怎麼都那樣可愛?看到你的鬼主意一個個竄出來,我的心裡也充滿了歡喜。說真的,認識你之前,我的生活就是一條直線,我的眼界就窩在小小的房間和電腦屏幕裡面,是你讓我發現這個世界還有那麼多東西可看,那麼多事情可做,那麼多美麗可以去感受,那麼多靈感可以去發現……」
    「曾聽小美說過你的經歷,便發誓要好好照顧你,可你看,我一點都不稱職,沒有把你照顧好……」
    「對了,我給你帶來了很多東西!」柏原打開一個盒子,把裡面的寶貝一樣一樣拿出來。
    「喏,這是第一次遇見的時候,你給我的戒指,問了很多人才知道裡面的數字是你的生日,呵呵,我挺笨的吧!」
    他又拿起一個白色的布偶:「晴天娃娃!這就是掛在法國梧桐樹頂的那一個!為了它,我那天可是冒著生命危險,承受了重重壓力啊!而我,卻偏偏喜歡你這樣調皮的姑娘!」
    「我很欣賞你畫的百合……長睫毛的眼睛,紅紅的嘴唇,你的畫,就像你一樣魔幻主義。你看看,可以拿去拍賣呢!」柏原拿著那張畫在千的眼前晃來晃去,似乎她的睫毛也在微微地顫動。
    柏原驚喜地笑了,他想,這麼做真的有用?加油,要有耐心,她一定會醒過來的!
    他起身把窗簾拉開,陽光潮水一樣湧入房間,千的臉色溫暖而透明。
    他又拿出一個粉紅的棉花糖,柔柔地吻了一下她的嘴唇,甜蜜地說:「我的初吻獻給了千哦!在河童公園的櫻花林,很緊張地吻了你。那一刻,我們都看到了夢的顏色,它是粉紅的,清香,甜蜜,柔軟,像棉花糖一樣!」
    「還有這個……」他把什麼戴上了千的手腕:「這條琥珀手鏈,我看到它還有點難過呢!平安夜那天送給你的,但是後來又被冒牌堂本堅還了回來,還說你已經和廣鳴在一起,真讓我痛苦死了!現在,我再給你戴上,這裡面裝著所有愛你的人的祝福,會保佑你早點康復的。」柏原相信,飾物是有靈魂的,它可以喚醒另一個靈魂。
    門外忽然有一聲響動,柏原起身去看,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走廊的轉角處,臣正靠牆站著。他剛才在千的病房外呆了很久很久,看到了柏原的一舉一動,聽見他耐心而溫柔的低訴。他很感動,心想,希望老天能看到他的努力,讓千快些醒來吧。
    臣調整好情緒,走進了病房。
    柏原開心地拉住他:「今天,她的睫毛好像在動呢!」
    「是嗎?」他也很驚喜。
    「你看,這都是我的行頭……」柏原把帶來的東西鋪了一桌子。
    「畫,飾物,玩具,信件……你們之間的記憶看來很豐富很浪漫啊!」他笑著看看柏原。
    「我給她講我們的故事,都講了十幾遍了……你說,她會不會聽煩……」
    「早聽煩了,該我講了!」臣開起了玩笑。
    「好,你先陪她聊聊,半個小時給她按摩一下,翻翻身子。」柏原轉身要出門。
    「你去哪兒?不怕她突然醒了嗎?」
    「我去找點更有用的裝備!」他眨眨眼睛就閃了出去。
    柏原忽然想起了一個細節。他去了一趟國立音樂廳,又飛快地趕了回來。
    回到病房,他看見臣正在一個本子上畫著什麼,邊畫邊說:「哥哥知道你最喜歡公主一樣的小裙子,你看看這個怎麼樣?」他把畫的服裝設計圖放到千的眼前:「你不喜歡領子的花邊嗎?好,那咱們再換一種……」
    柏原靜靜地站在後面,半天沒有說話,他似乎看見一對兄妹正面對面坐著,熱熱鬧鬧地爭論著這個裙子好看那個不好看!他覺得臣好溫柔啊!
    「哦,你回來了。」臣往邊上讓了讓,示意他坐在床邊。
    柏原搖搖頭:「你們繼續聊,我站著聽就行了。」
    「你的裝備弄回來了嗎?」
    「口恩。」他揚了揚手中的CD盤。
    他們沒有注意,此時,千的手指輕輕地動了幾下。
    「試試它吧。」臣用眼神鼓勵柏原。
    他深呼吸了一下,說:「不知道有沒有作用……」他按下了播放鍵,一陣悠揚的小提琴聲流淌出來,那是千和同學們在音樂節表演的曲目。
    「維瓦爾第B小調四重奏,她喜歡的曲子。」臣閉上眼睛,仔細地聽著。
    柏原小心地盯著千,她也在聽嗎?她會想起那天的情景嗎?
    突然,音樂聲停止了。CD裡傳來了千和柏原的聲音!」
    「千,你今天真漂亮,小提琴四重奏真好聽!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為這麼出色的你,是我的女朋友,謝謝你!謝謝你給我愛你的機會!……雖然一點創意都沒有,雖然這是電影裡重複了N次的鏡頭,雖然我那麼不完美,但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說這句話,我想讓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愛你!」
    掌聲雷動……
    臣和柏原互相對視了一眼,又同時看看千,天啊!她竟然漸漸睜開了眼睛!
    「我去叫醫生!」臣衝出門去。
    柏原拉住千的手,輕輕地喊著:「公主,該起床咯……」
    「好累哦,」千無力地笑笑:「一點勁都沒有。」突然,她又驚慌地四處張望:「我這是在哪兒?綁匪呢?」
    柏原笑著把她摟在懷裡:「傻瓜!綁匪都被我打跑了!你能醒過來,真好啊!」
    醫生趕來,臣卻在門外悄悄看著妹妹,微笑著不敢進去。
    「你昏迷了三、四天,很危險呀!」醫生邊給千檢查邊說:「這下好了,還是會像以前一樣聰明哦!」
    「哼,要是變成傻瓜我就不活了!」千的小姐脾氣還是沒改。
    「瞎說什麼啊!」柏原摸摸她的腦袋:「你以前不是號稱IQ160?現在說不定有180了呢!」
    「你男朋友費了好多心思,真的很讓人感動……」醫生看著千:「你瞧,這鮮花,這音樂,這些和你們相關的東西,都是柏原準備的,他時時刻刻守在你身邊,不停地跟你說話,講故事,就是想盡早喚醒你的意志,這幾天,辛苦他了!」
    「真的嗎?謝謝你了……」千眼睛裡含著淚水靠著柏原的肩膀,她默默對自己說,這就是我可以一直依靠的那個人啊,無論危險還是病痛,他始終會陪伴著我,像守護天使一樣,不離不棄……
    柏原卻羞澀地笑了笑:「哪裡是我一個人的功勞!醫生們都費心了,還有親人和朋友們!」他看著她的眼睛:「還有一個人,也付出了很多。」
    「還有誰?」她卻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幹嘛不進來啊?」柏原對著外面喊了一聲。
    千驚訝地看著門口,臣一臉憔悴地推開門,對她微微一笑:「你能醒過來,真是太好了。」
    「哥哥!」千激動得幾乎要跳下床,醫生摁住她:「傻丫頭,你還不能亂跑呢!」
    「你真的還活著?!我就知道你不會拋下妹妹不管的!」千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臣走到她身邊,為她擦去臉上的淚水:「哥哥從來就沒有離開過你啊,不管在哪,不管遇到什麼事,你都是我的好妹妹,你在哥哥心裡是最重要的,懂嗎?」
    「哥哥給你講了很多故事呢!給你畫漂亮裙子,給你唱歌……」柏原走到臣和千之間,一手拉著臣,一手拉著千:「他真是我見過的最溫柔的哥哥啊!你睡著的時候都聽見了嗎?」
    千破涕為笑:「呵呵,我只記得有兩隻鳥唧唧喳喳叫個不停,原來是你們啊!」她又仔細地看著這兩個深愛她而她也深愛的男人,她輕輕地摸著他們的臉,此刻,指尖的溫熱讓她覺得幸福無比。
    「聽說千醒了!」川島哲雄,廣鳴,幸之和夏樹激動地推開門,正好看見千、柏原和臣流著眼淚幸福地擁抱在一起。
    「真好!」他們微笑著:「這樣的感情,這樣的愛……」
    川島哲雄忽然小聲對幸之說:「你和臣也不用再遮遮掩掩了,留在東京好好生活吧!」
    幸之感激地點了點頭,眼睛也濕潤了。
    「爸爸……」千親熱地喊著。
    「好些了嗎?」聽到女兒的呼喚,川島哲雄心花怒放。
    「我已經好了。」千看著父親紅紅的眼睛,知道他一定為自己操心了不少。她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被囚禁了那麼多天,我真的害怕再也見不到爸爸了!以後,一定要多陪陪你!」
    「乖女兒,爸爸應該多陪陪你啊!」
    夏樹在一邊使勁鼓掌:「完美,太完美了!感動,太感動了!」
    臣笑著摸摸他的臉。和幸之緊緊靠在一起。
    「公主,早點出院,咱們再到我的遊艇上開Party!」廣鳴故意大喊了一聲,對柏原眨了眨眼睛。
    「沒問題,只要你不准戴頭巾和墨鏡的女人上船!」柏原對他吐了吐舌頭。
    大家都笑起來,病房裡一片溫馨。
    一周後。
    千舒舒服服地睡到自然醒。柏原竟然沒有在旁邊唧唧歪歪。
    剛伸了個懶腰,手指就碰到床邊的一張手繪卡片。上面圖文並茂:「公主,王子正在廚房和神牛搏鬥,歡迎觀戰!」
    呵呵。她笑著走向廚房,柏原突然從過道裡竄了出來。
    他穿著一條花短褲,一手舉著酒杯,一手托著個大盤子,煞有介事地喊著:「搏鬥剛剛結束!喏,這是戰利品,特地獻給公主品嚐!」
    喔噢,是煎得很漂亮的小牛排!鋪了一層的迷迭香碎末,旁邊點綴著藍莓和無花果……
    「今天怎麼這麼隆重?是不是到意大利餐廳偷師去了?」千的眼睛睜得老大。
    「我可是難得露一手哦……快嘗嘗!」
    雖然牛排煎得有點老,千仍然大口大口吃得津津有味,柏原則一臉得意地盯著她的吃相。
    「我覺得自己下巴都圓了!拜託,你不要太會照顧人了好不好!」
    「養胖點才可愛呀!」
    「倒!那從明天開始,我來養你!」千從柏原身上學到照顧對方也是一種幸福。
    「千,想出去散心嗎?」兩個人正站在陽台吹風,他突然問她。
    「當然想啦!」她笑著抬起頭:「去哪兒?」
    「東京東。」
    「大海!我終於又看到大海啦!」他們剛到海邊,千就興奮得大喊大叫:「那麼多天不見,真想你啊!」
    柏原跑過去拉住她,兩個人在貝殼海灣追跑起來。
    海灘上有一塊很大的礁石。柏原爬了上去看了看,又下來帶千一起上去。
    「幹嘛要爬上去?」
    「越過高處,才能看到奇妙的景色哦!」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個眼罩:「來,先戴上這個,等會兒看東西才更新鮮!」
    千覺得很有趣,一路拉著他的手,蒙著眼睛翻過了礁石。
    「變魔術咯!請睜開眼睛……」
    千摘下眼罩,竟然有一艘滿載著白色百合花的紅色小舟出現在面前!
    Mygod!她一下子驚呆了!
    「親愛的公主,你希望過個有海水有陽光有花香的生日嗎?當然,還有我!」柏原輕輕把她攬入懷裡,千更吃驚了:「什麼?今天是我的生日?!」
    「小笨笨……今天可是六月二十八日!來,上船吧!」
    千晃晃悠悠地上了船,淹沒在百合叢中。
    「真香……」她陶醉地仰著身子:「大海,陽光,花香,還有柏原……哇,幸福得像天堂一樣……」
    柏原吹著口哨,發動了小船,他們飛快地在海上航行起來。
    風呼呼地從耳邊掠過,他大聲喊著:「千,還記得風的歌聲嗎?」
    「呵呵,我開始想念你的考拉機車啦!」
    「那……還想看見粉紅的棉花糖嗎?」
    「可這船跑得太快了!」千露出羞澀的微笑。
    馬達停了下來,海面忽然特別安靜。
    幾隻白面鷗棲在船舷上,紅色的百合小舟在深藍的水中輕輕搖蕩。
    柏原吻著花叢中的千,這個百合一樣純潔,一樣香甜的小公主,讓他親一輩子都不夠……
    「千,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呀?」
    「去年夏天,我在這個海灘上揀到了一個漂流瓶……」
    「漂流瓶?」千忽然想到自己去年曾經在另一片海域丟棄過一個漂流瓶,那是跟和野分手之後,把他為自己畫的畫,寫的詩,還有他不小心掉在她家的十字架都裝了進去,投進大海……
    看到千沉思的表情,柏原小心地問:「你當過漂流瓶的主人對不對?」她點了點頭。
    柏原此時什麼都明白了。原來自己撿到的,就是千丟棄的瓶子!這,也算是他們的緣分吧……
    「哎,你剛才的話還沒說完呢!」千過來捏他的耳朵。
    「我說什麼了?我什麼都沒說啊!」他壞壞地笑起來,還是不要告訴她了,那個瓶子裡有太多往事,往事,如果太沉重,就變成了魔鬼,誰願意總是被魔鬼騷擾呢?畢竟快樂才是最重要的。
    夕陽西下,他們躺在沙灘上,潮水漫上膝蓋又輕輕逃跑……
    一隻寄居蟹翻過她的胳膊,又爬上他的胸口……
    他說,明天會出太陽,很大很大的太陽。
    她說,夏天真好,一切,都是光明的。

《東京東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