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假裝堅強,卻更痛苦,倒不如流著淚坦白。
繁華街邊,落日下形影相吊的身影,總透著蒼涼。
尤其是在這深秋,落葉隨風而過,零星幾片還很不甘地懸掛在枯竭的樹枝上,搖搖欲墜,可依舊頑強眷戀。
林幽憐停下步伐,舉頭望得癡神,不過是片枯葉,卻讓她的心被輕觸。
它是該不捨得的,怎麼捨?是樹孕育了它的生命,無論它枝繁葉茂也好,如今的乾枯也好,那都是葉子的根。
離了根的葉子,也早晚會枯萎。就像她,離開了媽媽那麼久,人生一直都是黑白的,不管她多努力,試圖讓自己的活得精彩。
可那些色彩仍然空洞,匱乏。
真的還要繼續恨嗎?恨填不滿幽憐的心,既然回來了不如嘗試著放下一切吧。想著,幽憐垂下頭,伴著風,看著手中的雜誌。或許她該嘗試著接下剛才的工作,做媽媽新劇的群眾演員,雖然有風險,但至少能離媽媽近些。
猶豫了片刻,當下定決心後。幽憐毅然拿出手機,撥通電話,將剛剛推辭掉的工作接下了,就容許她偶爾如葉子般任性一次吧。
有了這層想法後,幽憐頓時覺得自己心情好了不少。裹緊外套,她笑著,默默地消失在來往人群中。
「那邊的女孩!你……看起來實在太漂亮了,完全不像逃難的人群……」
副導演擰緊眉死盯著屏幕看了許久,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思忖了片刻後,他大喜,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衝著遠處河邊的林幽憐大喊。
正竊竊私語著的群眾演員們,面面相覷,誰都沒反應過來副導演這話到底是衝著誰說的。
愣了片刻,林幽憐才不確定地伸手指向自己,輕聲詢問:「我嗎?」
見那邊眾人紛紛匆忙點頭,幽憐皺了皺眉,無奈地歎了聲。彎下身,隨意在地上抓起一堆泥,胡亂往自己臉上抹去。
而後,再問道:「這樣可以了嗎?」
她實在是沒什麼耐心了,折騰了一天,不斷有人出錯,那也算了。可是,至今她連媽媽的影子都沒看見。
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幽憐,並沒發現四周的異樣。片場的人,都因為她那率性而為的動作愣住了。除了傻傻的點頭,給不出任何反應。
不遠處,有道灼灼的視線,就這樣片刻不移地緊鎖著她。
忽地,唇角微揚,浮現出逼人的笑意。
「我的意思只是說,她這種資質,做群眾演員太可惜了……」
無奈的,副導演在那邊暗自咕噥開。
不算大的聲音依舊準確無誤地傳入導演耳中:「那你那麼拐彎抹角的說做什麼!等下去找她試鏡看看!我覺得她那長相,完全可以演主角回憶裡少女時代的樣子嘛!」
在導演一聲聲的怒吼中,這次卻拍得格外順利,一次就通過了。甩了甩頭,林幽憐微笑著接過旁邊好心的場務遞上的濕毛巾。
「謝謝。」
「沒關係,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那麼認真的群眾演員。辛苦你了,去後面洗洗吧。」
看起來像是還在實習期的小場務,比手劃腳地說著。
憨厚的模樣,逗得幽憐大笑,帥氣地衝他揮了揮手,便逕自往後面的盥洗室走去了。莫名的,雖然沒有見到媽媽,可幽憐突然覺得有種滿足感襲來,整個人好像都鮮活了起來。
梳洗好後,她邊用毛巾擦拭濕漉漉的頭髮,邊往外走去。今天的工作算是完成了,她只能暗自祈禱,但願明天能遇上媽媽。
為什麼想見?連幽憐自己都不清楚,她只是想彌補這些年的距離,親身體驗媽媽努力奮鬥著的環境。單純的以為,也許這樣見識過了她的辛苦後,便不會再執著的去恨了,幽憐是想改善這種關係的。
狹窄的長廊上無數人來來往往,忙碌極了。幽憐只好側著身子,盡量不去打擾別人的工作,一抬頭,卻正對上跟前的那雙黑瞳。瞬間,她覺得自己像跌入了漩渦一樣,迷離了思緒。
「嗨,真巧。」
怔愣中,對方率先開口招呼了起來,若無其事的模樣,熟絡得像是相識多年的老朋友。
「是……是啊。」
幽憐有些結巴,是怎麼也沒預料到,會在這裡遇見這個男孩。
他是來看媽媽的嗎?
「我也是這部劇的群眾演員。」男孩像看穿了她的心事般,替她解著惑。
「這位小姐!」
還沒等幽憐反應過來,身後就傳來了吆喝聲。她僵硬地轉過頭,看著急促奔來的年輕男子,回想了片刻,才憶起他就是方纔的小場務。
換上可親的笑臉,幽憐很禮貌地問:「請問,還有事嗎?」
「呃……是這樣的,我們導演說,希望你明天能來試鏡。林女士飾演的女主角有一段回憶的戲,導演覺得你非常合適,想讓你試試,恭喜你了。」那個大男孩有些靦腆不安地摸著頭,說得倒是流暢,臉卻無端的緋紅。
幽憐看著他,抑制不住地輕笑開來:「不好意思,我只是打工而已,不想耽誤了自己的學業,麻煩你和導演說聲對不起了。」
對於她的拒絕,場務顯然很驚訝。那麼好的機會,有多少人會這樣毫不猶豫地回絕。
「可是……」
「既然你那麼喜歡演戲,為什麼還要拒絕?」出聲的是立在一旁,險些就被忽略掉的男孩。
也是上次接連救了幽憐兩次的人,聞言後,幽憐轉頭看了過去,才發現他居然還沒走。驚訝他竟能這樣一眼看穿了自己,她確實喜歡演戲,那種感覺就像與生俱來一般,每每都會在血液裡呼之欲出,怎麼都壓抑不了。
所以,幽憐才會選擇s.t的職業。並非僅僅因為它誘人的薪水,更多的是興趣。
然而,就這麼被看穿了心事,讓她不安,甚至有些惶恐。
匆匆地收回目光後,幽憐連「再見」都忘了說,就這麼跑開了。也沒心思理會身後場務的叫喊,她不能演。因為這張像極了媽媽的臉,一旦披露在公眾面前,會牽扯出太多。
一直到這一剎那,幽憐才有些明白媽媽的處境,她或許並非不想承認自己,只是生活在這樣全透明的狀態中,一旦坦白了幽憐的身份,一定會被挖出一堆往事。而那些往事……幽憐是知道的,媽媽不會願意去回想。尤其是那個男人,生了她,卻從未盡過半點做爸爸該盡的責任,媽媽是恨他的,而幽憐寧願當作自己沒有父親,也不願意在這種人身上浪費情緒。
幽憐開始後悔了,她不該來的。她的身份壓根就沒有權力任性,這是一份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