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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同宿舍的六個人中最早走進這間屋子的,這就是他們選舉我當宿舍長的原因所在,有點兒像水泊梁山的故事。
進了宿舍後,我一邊整理被褥一邊幻想與我同屋的是五個什麼樣的傢伙。這種幻想純粹是憑空捏造,我既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也沒見過他們的照片,但有一點我絕對可以肯定,他們是五個男的。
就在我收拾包裹的時候,門開了,走進一個滿臉青春痘,背著一把吉他的傢伙。我們客氣地寒暄了片刻,我對他有了初步瞭解:楊陽,睡在我上鋪的兄弟,正是因為他的存在才使得我的入學成績不至淪落為班中倒數第一。楊陽在得知我的高考分數比他高出1分後,誠懇地說:「哥們兒,你學習比我好,以後就請你多多關照了。」然後遞給我一根「都寶」。
在日後的學習中,楊陽的成績既沒有進步也沒有滑落,穩坐全班倒數第一的位置。
正在我和楊陽抽煙的時間裡,同宿舍的另外四人陸續來到。我們互報家門後,除了一個叫齊思新的接過我和楊陽遞給他們的煙外,另外三人擺出一種堅決杜絕不良行為在宿舍發生的態度。
馬傑在把自己的一切物品安置妥當後,說:「我報到的時候聽說一會兒要開會。」
「什……什麼時候?」張超凡結結巴巴地問。
「好像是11點。」馬傑回答。
「對,11點,第一教學樓301教室。」趙迪說。
「咱們正好可以看看班裡的女生怎麼樣!」齊思新興奮地從床上蹦下來。
「據說咱們班就兩個女生。」馬傑有些失落。
「春雨貴如油,我得提前下手。」齊思新躍躍欲試。
「就怕是辣椒油,吃了拉不出屎!」我抽了一口煙說。
「不怕,我有開塞露」齊思新真的從包裡掏出一瓶已經用去一半的開塞露給我看。
「走……走吧,快到點兒了。」張超凡看了一眼表說。
我們來到開會的教室,裡面堆滿了人,其中不乏一些學生的家長,而且父母雙全,我們只好站在教室門口。系主任在講台上聲嘶力竭地喊著:「請安靜了,我們的會馬上就要開始了。」下面的談論聲立即消失了,某學生家長突然在這個時候放了一個響屁,引得大家一片哄笑,坐在那個家長身旁的學生狠狠地瞪了自己的父親一眼。
兩個女生氣喘噓噓地跑上樓,伸著脖子向教室內張望,裡面早已座無虛席,過道也擠滿了人群,她倆只好站在我們身旁。其中一個相貌平平的女生面帶嬌滴地問另一個稍有容貌的女生:「你聽得見嗎?」
那個女生說:「聽不太清楚。」
齊思新插話說:「用不著聽清楚,都是些沒用的廢話。」
「你們也是這個系的?」相貌平平的女生問道。
「對,我們都是(1)班的,你倆是幾班的?」齊思新顯得很熱情。
「我倆也是(1)班的。」這個女生又說,「我叫陳銘。」
齊思新自報了家門,然後問那個容貌嬌好的女生叫什麼。
「佟小婭。」那個女生冷冷地說。
齊思新又問了佟小婭許多諸如高中在什麼學校、高考考了多少分、為什麼報機械系等問題。佟小婭的冷漠被齊思新的熱情化解,兩人攀談起來。陳銘無可奈何地被晾在一旁,有些憤憤不平。
女孩子應該懂得,男生對你是否熱情取決於你的容貌。如果啞巴在你面前都開了口,那麼你一定漂亮得跟天仙似的;但如果說相聲的見了你都啞然,那你一定是長得不能看,這時你就要好自為之,別再奢求什麼。
陳銘看著齊思新和佟小婭聊地火熱,很是不平衡,她說:「你們別聊了,我都聽不見老師在講什麼了。」
齊思新對佟小婭說:「我們去那邊聊。」於是二人去了樓道的另一側。
教室裡隱約傳來系主任的聲音,他說校園內禁止吸煙、男女生勾肩搭背等現象的發生,為了對學生進行監督,學校組織了一支由黨員和先進分子組成的糾察隊,他們遊蕩在校園的每個角落,如發現違紀者,便會將其記錄在案,及時通知班主任對該學生進行思想教育。
這番話贏得台下家長們的一片掌聲,學生們卻不由自主地發出「嘁、嘁」的聲音。
樓道的那一側,齊思新在給佟小婭滔滔不絕地講述著什麼,佟小婭的「咯咯」笑聲不時傳來,齊思新愈加神采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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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宿舍的第一天晚上,天氣異常悶熱,狡猾的蚊子不知在何時吸走了我的血,當我感覺痛癢的時候,皮膚已經隆起一個個又紅又大的包。我問誰有風油精,楊陽在床上扔給我一盒尚未開蓋的清涼油,我把它塗抹於患處。
悶熱的空氣和蚊子的騷擾折磨得我毫無睡意,我從床上起來,到水房喝了一肚子涼水。
楊陽正躺在床上看書,趙迪和馬傑在下象棋,趙迪贏了,讓馬傑給他打洗腳水,馬傑說:「洗他媽的什麼腳,趕緊睡覺,你看張超凡和齊思新都睡著了!」齊思新和佟小婭在校園裡蹓躂了一個晚上,現已身心疲憊。
我問楊陽:「你困嗎?」
楊陽說:「不睏,我習慣晚睡晚起。」
「咱倆去樓上呆會兒?」
「走。」楊陽合上書,跳下床,隨手拿了他的「都寶」。
月郎星稀的夏夜,樓頂安靜異常,一陣微風吹來,使我頓覺涼爽。我們席地而坐,楊陽掏出那盒「都寶」。
「你剛才在看《生活在別處》?」我問。
「嗯,你看過?」
「米蘭·昆德拉的小說中我最喜歡的就是這本。」
「他的小說你都看過?」楊陽問我。
「看過幾本,也不知道他到底寫了多少書。」
「你覺得他寫得好嗎?」
「別人說丫寫得挺深的,我看不出來。」
「他說『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給人感覺挺牛逼的。」
「扯淡!那樣的話上帝還不得笑死。人類每時每刻都在思考,猿人不思考怎麼能吃上熟肉,古人不思考怎麼會有四大發明,我不思考怎麼能考上大學。」
「正是因為人類經常思考,把上帝逗樂了,所以他老人家一高興,就給了我們火種,給了我們四大發明,還讓我們考上了大學。」
「那我以後就天天思考,讓丫多照顧點兒。」我把煙頭彈到遠處,說「你把吉他拿上來彈一段吧。」
楊陽取來吉他,唱了許多他喜歡的歌,有崔艦許微鄭鈞、老狼的,還有幾首鮑勃·迪倫的,我聽後讚不絕口。
「我這也是瞎玩,將來我要搞一個自己的樂隊,唱自己的歌。」說這句話的時候,楊陽給自己點了一根煙,抬頭仰望著夜空。
我們的話題先是圍繞著看過的書和聽過的音樂,最後定格在理想上面,我告訴楊陽,目前我的理想就是找一個女朋友。
聊了很久後,我回宿舍找來幾張報紙墊在樓頂的地上,躺在上面度過了大學生涯的第一個夜晚。沒有悶熱的空氣,沒有蚊蟲的叮咬,睜開眼睛便能看到遼遠的夜空,看著看著,我就睡著了。
第二天清晨,天空飄灑下濛濛細雨,落在我和楊陽的身上,我們被雨水淋醒,否則這會是一個非常美好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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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我便和楊陽成為要好的朋友,雖然他自己不買手紙,總用我的,還在宿舍裡把錄音機的音量開得極大,或者在我睡覺的時候坐在床頭彈吉他,但這些並不影響我們之間的友誼,反而把我們聯繫得更緊密,使我們有一種相見恨晚的遺憾。
我對楊陽說:「操,我怎麼沒早兩年認識你小子。」
楊陽說:「他媽的,我高中怎麼沒有跟你丫在一所學校,來抽煙。」他遞給我一根「都寶。」
「抽我的。」我掏出一盒「中南海」。
楊陽接過我的煙,說:「以後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
聽了這句話,我覺得楊陽挺仗義,但又一想,自己好像有點兒吃虧。我抽的煙是「中南海」,而他抽的卻是「都寶」;他洗臉洗腳用一塊毛巾,而我是分開的;我的襪子是一個禮拜洗一次,可他的卻是一個月洗一次;好在我沒有女朋友,否則他還要給我戴綠帽子。
楊陽也有一些我不具備的東西,可我對它們毫無興趣。楊陽因為臉上長了青春痘,買了一大堆「去痘靈」、「除痘膏」之類的東西,但我的臉平坦光滑,根本用不著這些壓抑青春的化學藥品;楊陽還有一副二十磅的啞鈴,每天晚上都要坐在上鋪練勁兒,嚇得我不敢躺回自己的床上睡覺,惟恐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