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我和周舟在這學期選了一門叫做「世界政治經濟形式」的課程,上課的第一天,老師說:「雖然我們這門課是選修,但同學們要認真對待,為了能夠讓大家做到上課認真聽講課後認真複習,我為大家編寫了一套教材,這套教材的定價是19塊8,我知道你們都在花父母的錢。所以給大家抹去零頭。」我以為她要抹去9塊8,賣10塊錢,可她卻說:「我決定把這本書以19塊錢的價格優惠出售給大家,現在開始購書。」說完,此老師從講台下面搬出五大包書,擺在課桌第一排,眾學生一片議論。
此老師又說:「你們買了這本書就能夠順利通過考試,考試內容全部出自這本書中。」
於是,一些學生紛紛離開座位,手裡攥著錢排隊購書。
此老師從容不迫,又是收錢找錢又是送書,還不時地舉起一張百元鈔票對著螢光燈照來照去,遇到沒有把握的時候,她就會疑惑地將目光盯在遞錢同學的臉上,看他是否神情緊張,惴惴不安,只有這個同學表情平靜,問心無愧,她才會將那張百元鈔票裝進錢匣。
我本來是不想買這本書的,老師並沒有強迫我們非買不可,但我卻不能不買,因為老師不但把書賣給學生,還將買書學生的名字記錄下來,如果她沒有在這份名單中找到我名字,那麼無論我期末考試的成績有多好,她都不會讓我通過,如果我為此憤憤不平而去找她對質的話,她會有足夠強大的理由說明我為什麼不及格——你不及格是因為你沒有買我的書,你沒有買書就不可能按書本中的內容好好複習,由此導致你必然會不及格。所以,為了順利通過考試,我還是勉強和周舟站到買書的隊伍中。
我交給老師19塊錢,老師遞給我一本書,我雙手接過書,翻到扉頁對她說:「老師,您給我簽個名兒吧,我要把這本書拿回去認真拜讀。」
老師聽後說:「沒問題!」於是開始找筆,翻遍全身,沒有找到。我掏出自己的簽字筆,說:「給您用我的筆吧!」老師接過筆,手有些顫抖地在那本書的扉頁上面寫下自己的名字。
這本書第二天便被我放到床底下的鞋盒裡,從此再也沒有翻過。
讓此老師簽名真是多此一舉,但令我驚訝的是,她居然沒有謙虛地推讓一下,就滿口答應下來,難道她真的認為我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本書讓她簽過名就等於被糟蹋了,否則我會將這本書以低廉價格賣給某個書販,好歹是本新書。
後來我在沒有看過一眼書的情況下,順利通過此門考試,這件事情給我的感覺就是:只有花十幾塊錢買老師的書,使自己的名字出現在買書學生的名單中,才可萬無一失地通過考試,與其說是買書,不如說是在那份及格名單裡為自己的名字買個一席之地,求得不被老師下黑手。
28
趙迪和張超凡在這學期的體育課中選修了武術,這件事情對張超凡來說簡直就是一個超級錯誤。首先,張超凡的肥碩身軀非常不適於此類肢體運動;其次,他的腦神經只適合思考問題卻不擅調動身體各器官,所以,他總會比別人慢半拍,每當別人把腿踢出去的時候,他卻剛剛把拳收回來,像他這樣的人不挨打才怪。
張超凡擁有一股不服輸的勁頭,他經常在課間請趙迪為他指點迷律。一次,我下課後到樓下抽煙,看見趙迪正帶著張超凡在花園樹後擺弄拳腿,我知道他們是在切磋武藝,便衝他們喊道:「趙迪,你丫幹什麼不好,偏要教張超凡練車輪功,小心一會兒警察逮你來!」
我本無他意,只想開個玩笑,卻未料到趙迪像只瘋狗一樣,向我狂奔過來,如果不是我給了他一板兒磚的話,險些被他連抓帶咬地弄個滿臉花。當時我見他來勢兇猛,便抄起地上的磚頭,隨手給了他一下,沒想到他這麼不禁打。
後來我帶趙迪去校醫院縫了八針,還請他吃了一個星期的小炒,算作營養賠償,再後來我才知道趙迪當初為何那般玩命地向我撲來,原來他真的是一名不折不扣的車輪功分子。
一天晚上,趙迪沒有回宿舍睡覺,我們都認為他回老家了,可第二天早晨,電話鈴突然響起,是公安局打來的,他們說趙迪昨晚同幾名車輪功分子在北海後門靜坐,今天一早被帶至西城分局,正在等候處理,讓我們派老師或學生代表前去領人。
我們認為此事非同小可,便上報了老師,老師又上報給校長,校長覺得沒有繼續向教育局匯報的必要,做出讓我和楊陽帶著學校證明去公安局領人的決定。
到了公安局,一名老警察反覆叮囑我們:「帶回去要好好說服教育,年紀輕輕的幹點兒什麼不好,非要練車輪功!」
我們把這句話帶給老師,老師找趙迪進行了一次長淡,告訴他不要再誤入歧途,將精力用在學習上面,趙迪向老師保證說:「考試前我是不會再練了,等考完試我要痛痛快快地修煉,繼續增強功力。」
老師問趙迪為何如此執迷不悟,趙迪說:「我們村子裡沒有不練車輪功的,上至七旬老叟下至三歲頑童,全以練功為榮,我們已經剷除跳大神等封建迷信,改用科學方法強身健體,練車輪功正是最好的途徑。我們村的廟宇裡已經不再播放南無阿彌陀佛的音樂,而是換成李師傅的磁帶,香火特別旺。」
:老師見趙迪不可救藥到極至,便不再堅持勒住他這匹即將跌落懸崖的野馬,任其自甘墮落下去。
不久後,趙迪再次被關進公安局,事出並非由於靜坐和修煉,而是因為對李無志的盲目崇拜。那次,趙迪乘坐長途汽車去懷柔玩兒,途經三元橋的時候被警車攔住,警察上車搜查乘客的身份證,眾人中唯獨趙迪沒有將身份證帶在身上,警察聽他又是外地口音,便懷疑他是車輪功分子,企圖去懷柔進行非法活動。趙迪在嚴厲的警察面前臨危不懼,一口咬定自己不是車輪功分子,為了驗證趙迪真的不是車輪功分子,警察讓他大喊一聲:李無志是大混蛋。趙迪還真喊了,他仰天長嘯道:「李老師是大混蛋!」
警察一拍大腿,說:「拿下!」趙迪便因此被拷了起來,帶去公安局。
警察帶走趙迪後,立即將他送上遣回江西老家的火車,可趙迪卻在火車尚未開出河北的時候就中途下了車,換乘返回北京的火車,又出現在學校,無論老師和系主任怎樣苦口婆心地開導,趙迪依然我行我素,夜晚之時出入於校內各個陰暗角落,堅持不懈地練習。
趙迪對車輪功的癡迷程度已達不可自拔的地步,他買了一本牛津詞典,說是要翻譯李無志的英文版著作,瞭解最新動態,他考英語四級的時候也沒有如此投入過。每晚熄燈後,趙迪還要坐在床上修煉片刻,他要把宿舍的窗戶全部打開,說是為了收集地氣,我心想住五層怎麼能收集到地氣,除非跳下去,這個季節蚊子並沒有消失,依然猖獗得很,窗戶被趙迪打開後它們便大批湧入,咬得我們五個人遍體鱗包,唯獨趙迪靜坐如處子而完好無損,可能蚊子對車輪功分子敬而遠之,如果真有這等好事,我也會挺身而出修煉車輪功的。
我覺得有一首歌是專門寫給趙迪的:每當深夜人靜的時候我總也睡不著,我在考慮我的功力會不會越來越好,練成了又怎能樣沒有人會知道,或許李老師只是瞎說但我卻不能放棄信念,我要練練練練不停地練,想不練卻不能不練……趙迪受車輪功毒害之嚴重使我認為他第三次被警察抓走的日子近在眼前。就在我們為趙迪憂心忡忡的時候,馬曉蘭卻被警察帶走,因為她被懷疑向男人提供色情服務,與她一同被帶走的還有一個老闆,是搞皮大衣生意的。
那次,警察來地下室搜查外地人口的暫住證,恰巧此時馬曉蘭的門口擺了兩雙鞋,她便由此束手就擒,我們也因拿不出有效證件被趕出地下室。
29
從地下室撤出來後,我們又在東四環路的東側五公里處,一個叫做大旗村的地方租得一間民房。那裡至今尚未開通公共汽車,我們每次只好騎自行車去排練。此處有一家化工實驗廠,廠內挺立著高聳入雲的大煙囪,整日濃煙滾滾。每當向外人介紹排練場地的位置時,我們會說:「出了四環路一直向東走,哪兒的空氣中有一股酸味就往哪個方向走,如果你越走越感覺身體發癢的話那就對了,你會覺得手心滲出一些液體,使得手掌變粘,總有一種想洗手的感覺,繼續向前走,你會看到一座冒著黑煙的大煙囪,到了大煙囪的底下你會看見前方五十米處有一個巨大的垃圾堆,這個垃圾堆的北側有一個臭氣熏天的豬圈,沿著通往豬圈的小路再走三、四分鐘,然後向東一拐,就到了我們的排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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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隊在這個時期的演出很多,其中許多帶有商業色彩,比如某商家開業,我們便被約去演出一場,可以獲得不菲收入。大家看到有錢可賺,自然很高興。楊陽卻並不熱衷此類性質的演出,因為在這種場合只能唱一些媚俗的流行歌曲來娛樂大眾,楊陽對這些口水歌並不感興趣,他說要唱就唱自己寫的歌,要不然搞什麼樂隊,無聊。但每有盈利性質的演出時,齊思新就表現得異常踴躍,我和鍾風對此類演出持無所謂的態度,所以楊陽只好勉強加入到演出中,可他的狀態卻不是很好。
賺了一些錢後,大家的手頭寬裕許多,日子也過得奢侈起來。我們在學校附近租了一個小四合院。東南西北,每個人和自已的女朋友佔據一側小屋,無聊之時,我們就支起桌子打麻將,賭注為一、二、四塊,贏的一方請大伙吃飯。
不知不覺地到了元旦,我認識周舟快兩年了,很想送一件新年禮物給她,於是在「中友百貨」給她買了一件「FUN」牌羽絨服,周舟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