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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開始我對沈信的愛,就只是飄在空中的雲,美麗卻永遠可不可能安定下來。所以,他跟我說分手的時候,我依然沉著地將他的襯衣從洗衣機裡拿出來,晾在太陽底下。我想起我們曾經相遇的事,就像這太陽底下的襯衣,平凡而美好。
沈信足足大我十八歲,是一家大型貿易公司的經理,他的老婆在一場車禍中慘死,給他留下了一個兒子,這是我遇見他之前就知道的。我只是一個小公司的公關,聽人調遣,賺著微薄的薪水。有一天經理仔細交代:那個沈經理可是個財神爺,一定要把他搞定了!我就笑了,對於死老婆的又有點成就的老男人,不是色鬼也是個性飢渴,要他們簽單最好的辦法就是去美女聚合的地方再加上一條三寸不爛之舌,一切就OK!
我們約的地方是KTV的包廂,可是一見到沈信,我馬上就後悔了,他的眉頭皺得很緊,眼中頗有不耐煩的神色,他問:為什麼到這種地方來,誰的主意?業務部的幾個主任都低了頭不作聲,我咬了咬牙,事情是我做的,沒想到走了那麼多的夜路終於碰見了鬼。我走到他面前,仰起了脖子,抱著必死的念頭說:我挑的地方,我以為沈經理會滿意這樣的安排。
沈信看我的眼神有一瞬間的驚異,瞬間得讓我感覺似乎不曾存在過。我低下頭盤算著我把這筆買賣砸了以後是不是該抬腳走人了,心裡沮喪自己的輕敵,只聽見頭頂卻傳來咕咕的笑聲:你小看我了。我點頭說是,像洩氣的皮球。
沈信逕自走到沙發上坐下,對那兩個目瞪口呆的美女說:你們出去,我們開始談簽單的事吧!
我吃驚地抬頭看他,沈信竟然衝我笑得溫柔,那深邃的眼睛像一口深潭,讓人無可自拔地要淪陷。
2
沈信走的那天下午,陽光很好,金色而溫暖。我半跪在地板上,從來沒有感到搬家是如此瑣碎的事:他的鋼筆,他的領帶,他的拖鞋……我收拾著收拾著,指尖就忍不住地要顫抖。沈信忽然從背後抱住我,很用力,很用力,似乎要將我揉進了他的靈魂裡:琳琳,對不起。
我的臉抽動了兩下,終於沒有笑出來,其實,我沒有自己想像得那麼偉大,想一個男人昨天還拿著一枚鑽石戒指滿臉虔誠地求婚,今天就要分手。我說:你走!
沈信走了,我站在陽台上看那部奔馳轎車慢慢地離開了我的視線,心裡竟然絕望成海。我愛他,那麼愛!
我換了電話,換了房子,換了工作……一切都是新的,除了我破碎凌亂的心。我開始喜歡去酒吧,喜歡一種叫藍色愛爾蘭的液體,喜歡那種微醉的迷濛和曖昧的燈光,這一切都讓我沉醉。我想,我會這樣一直醉下去,但是我遇見了林夕康,遇見了這個比我醉得更厲害的男孩子,我就顯得清醒了。
我是從酒吧服務生的手裡撿到林夕康的,他醉得厲害,全身沒有半毛錢,被人像拎在手裡,像一隻待宰的羊羔,我頓生憐惜把錢塞到服務生手裡:他是我朋友。誰知道,林夕康一下子就撲在了我的懷裡:媽,別走。周圍的目光無不驚訝地像發現了新大陸般「唰」地一下射過來,我頓時有種要大笑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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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不願意想起我是怎麼把林夕康背到家裡來的。他一米八三的個子完全罩在我的頭頂,那全身的重量幾乎要把我壓垮,更要命的是他的胳膊勒在我的脖子上,口裡還喃喃不斷:媽,媽……
第二天早上,我做了早餐等他醒過來,他的眼睛睜開的時候,我一下子被那眼神的清澈震住。不錯,他還只是個孩子,足足小我四歲。我拍拍他的頭,忽然感覺無比親切:你醒了,你昨天喝醉了,我帶你回來的,你還纏著我叫媽。
少來!他揮開我的手,毫不客氣地走到餐桌旁:你是誰,幹嗎帶我回來?
我叫賽琳娜,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帶你回來。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竟然感覺無比憂傷,我救了一個好不相干的人回家,還要被凶巴巴地指責。於是,莫名其妙地流淚了,委屈得像個孩子。
林夕康的眼神蕩漾起了淡淡的柔情,好似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他慌張而有笨拙地走過來給我擦眼淚:你別哭了,別人看見好像我欺負你。
我心裡的難過像潮水一般湧上來,從所未有的難過,那是沈信離開我的時候下的蠱。我抱住他依偎過來的身子,心裡有感動。他身上有好聞的肥皂的相味,他的胸膛寬闊,心臟的跳動堅強有力,而且他在耳邊的聲音溫柔而沙啞:小娜,你讓我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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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縱容林夕康的為所欲為,他把自己租的房子退了,搬到我的房子裡。我想我對他的感情已經超過了憐憫的範圍,所以當他嬉皮笑臉地說我愛你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不管是不是真的,我貪心,我要愛,很多很多的愛。做女人最失敗的就是這一點,結束一段沒有希望的感情後又飛蛾撲火般地投到下一段沒有希望感情。
林夕康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擁著我在夕陽西下的餘輝裡,躺在床上,設計我們的未來。他說的時候,眼神閃爍而悠遠,讓我很容易想起永恆這兩個字,他說:我們要有孩子,要有一個帥氣的兒子和一個漂亮的女兒,我們會很相愛,而且就這樣愛一輩子。我不會像爸爸一樣再要娶別的女人,我要的是一輩子。
我便擁抱緊了他,想起從前有一個男人也是這樣設計著結婚後的日子,心裡一片蒼涼。原來失去過的人才更害怕失去。
我開始小心翼翼地呵護我們之間的感情,我怕一切都是夢,一切都太美好,夢醒了,什麼就都沒有了。我在林夕康的鼓動下辭了工作,變成了一個小妻子一樣的女人,每天做的工作就是做飯洗衣服等他回家。常常是下午的五點一刻的時候,我就穿上棉布的裙子,踢踏著拖鞋,將頭髮散落下來,一臉乾淨的笑容,走到街頭的站牌前,風雨無阻地等。
林夕康說:寶貝,我要怎麼報答你。
我便搖頭,我要的不是報答,只是一輩子而已,我說:夕康,別負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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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總是喜歡和人捉迷藏,那天在熟悉的路燈下,雪花大片大片地往下飄,好似翩翩的蝴蝶,我站在風口,期待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我的手麻了,腳僵硬了,一輛出租車發出摩擦的呻吟,然後停在了我的身邊:小姐,去哪?我想了一下,拉開車門進去:深海大廈。
我去了林夕康的公司,看見燈都安靜地閉了眼,我便慌慌張張地往家趕,夕康沒有鑰匙,他肯定回家了。我跳上一輛出租車,在拐彎的街腳,一雙重疊的身影像刀子般刺痛了我的眼睛,剎那間,滄海桑田般的變幻。
我跌跌撞撞地回了家,菜已經涼透了,夕康一進門,看見的就是我半跪在地板上收拾東西,他的襯衫,他的CD,他的書……我一一擺在箱子裡。
小娜,你在幹嗎?他的聲音單純而無辜。
我笑著拍拍他的頭:我知道你有女朋友了,不該瞞我。
我沒有。他辯解得慌張而真誠。
我看見了,我剛才都看見了。我的淚落了下來,我不是聖人,付出的感情一次一次地被打擊後,我沒有微笑著討好他的責任了。
你誤會了,她是一直喜歡我,可是今天我告訴她我要結婚了,我要跟你結婚!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真的,小娜,明天我帶你去見我爸爸,這麼長時間我想通了,愛情是沒有人可以阻止的,過去是我的錯,我要去跟他老人家承認錯誤。他臉上堆積的是溫柔和心疼,我將頭膩在他的懷裡再也不想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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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康將我的手握在手心裡,我和他依偎在沙發上等待他父親的到來。我問:夕康,你爸不喜歡我怎麼辦?
他安慰我說:不會的。這時候,門開了,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型走進包房,林夕康迎上去:爸,你終於來了。我抬起頭,羞澀動人的笑在接觸到另一抹寬慰的笑容時,時間停住了,一切嘎然而止,我的笑就那麼僵硬在唇邊。
沈信!
琳琳!
我們一齊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原來林夕康是隨母姓的,而他之所以去酒吧買醉竟然是因為他的爸爸跟他說要結婚。而沈信跟我分手的原因是兒子以斷絕關係相逼。我從來沒發現自己可以在轉眼之間將一件複雜的事情理得這麼清楚,但是一切似乎都太晚了。
林夕康的手就這樣,像一片飄零無助的葉子,絕望地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