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葉三小姐歸西人財兩空

  桃桃的屍體到了天亮才抬回葉家,三姨太看見女兒的慘狀當場悲慼得大叫一聲昏死過去。爸爸的面色凝重見一家老小坐在大廳裡哭哭啼啼止不住的歎氣,秦時月坐在沙發上擰著眉頭思索,管家紅著眼進門說:「小小姐的靈堂已經佈置好了,請老爺放心。」
  爸爸點點頭摘下眼睛用柔軟的棉布仔細得擦拭著,他瞇著眼睛,我知道爸爸只是想掩飾住快噴湧而出的眼淚。他是一家之主,若此時他過於悲傷,只會讓葉家的女人們更加的恐慌。
  「秦先生,謝謝你將我女兒送回來,出了這等事,葉家無心招待,還請秦先生不要見怪。」
  「葉伯父不要太難過了,如果有我秦時月幫得上的地方,我定當頂力相助。」
  「我葉光榮的女兒不能白死,我一定要將這個兇手揪出來,他要血債血償!」爸爸憤怒得拍了下桌子,茶水驚慌得濺出來,嚇得大廳裡的女人們收斂了哭聲,只是小心的抽泣著。
  「葉伯父,我聽冰清說,兇手要的五萬塊現大洋已經存進了銀行。一般的綁票的兇徒是為了錢,卻不會得到錢後撕票為自己惹麻煩。現在看來只有兩種可能性。第一,兇手和葉家有仇,他們的目的是製造恐慌,要葉家人財兩空。如果是第一種情況,那麼兇手很可能不會就此罷手……」秦時月意味深長得看了我一眼說:「下一個目標很可能是你另一個女兒……」
  大廳裡的女人們哭得更厲害了,媽媽嚇得三魂沒了七魄:「那我們玉潔和冰清不是很危險?」
  爸爸回了媽媽一個凌厲的眼色對秦時月說:「都別打岔,秦先生不是說有第二種可能性嗎?」
  秦時月彎了彎嘴角:「葉伯母不要擔心,第一種可能性的概率還是要小些。葉伯父若有仇家,必定是商場上的對頭。葉家從商財力雄厚,大小姐的夫婿家有權有勢,二小姐的夫婿家黑白兩道通吃。這幾乎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若真是商場上的對頭,是敢想也不敢做的。」
  我沉不住氣說:「不要賣關子,說重點。」
  「第二種可能性就比較簡單一些。那就是這個兇手和葉家很熟悉,他知道葉家人的行蹤,所以很輕易的就找機會帶走了小小姐。兇手得到了錢財以後很有可能是因為被小小姐看到了真實面目。因為兇手是熟人,他怕小小姐洩露身份,只好殺人滅口。」
  我蹭得從椅子上站起來,拉著秦時月就往外走。我的腦子裡突然湧現出一些破碎而凌亂的畫面。
  索錢的書信,銀行的帳戶,五萬現大洋,還有桃桃身上綁著的花色稀奇的布條。
  桃桃的靈堂設在後院,管家已經寫了報喪信讓下人送回老家給幾位爺爺。按照葉家的祖訓,沒出閣的女兒若不幸夭折還是要埋在葉家的祖墳。只是桃桃是偏房的女兒,根本進不得祖宗的宗祠,也設不得靈堂。爸爸堅持要守靈七天再送回老家祖墳安葬,怕是到時那些老頑固的爺爺們不知道要怎麼刁難。
  看我發愣,秦時月安慰得拍拍我的肩膀說:「別難過了,你現在送桃桃最後的禮物就是要找出殺她的兇手替她報仇。」
  我點點頭擦乾眼淚對管家說:「小小姐的破衣裳扔在哪了?」
  管家歎了口氣說:「回二小姐的話,已經燒了,二小姐要那何用?」
  秦時月握住我的肩膀說:「你是說綁了桃桃手腳的布條?花色我記得,若見過定能認出來,我們現在還是去銀行查查那個帳戶,看看錢提走了沒有。」
  我想我現在需要的並不是悲傷,而是用悲傷來激發出內心的力量。秦時月好看的眼如月亮一般蕩漾,雖然對於謎一樣的他,我始終還無法看清。但是我堅信,那個謎底,一定不會讓我失望。我忍不住朝他含著淚微笑。
  我相信他。這個事實讓我自己豁然開朗。
  糾結在既定的概念裡,是阻礙尋找真相的囚籠,囚籠的鑰匙是心,而不是眼睛。
  「我說是誰能在這個時候讓我的未婚妻笑出來,原來是秦先生。」路星舊不知道何時站在我們身後,他說出的話並沒有他臉上的笑容友好:「秦時月,法籍華人,你身上到底還有多少秘密。如果那些秘密會給你招來殺身之禍,勸你還是隱藏得久一些。」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秦時月的笑意更濃了:「我是法國公民,中國的法律還約束不到我,我是受保護的。若我現在跑回領事館吼一句,路公館的少爺朝我開槍了,你猜會怎麼樣?」
  路星舊瞇起眼睛:「你害怕了?」
  「我只是怕你沒本事。」
  「耗子在躲貓的時候,也要小心牆角里的老鼠夾子和麵包上的老鼠藥。」路星舊說:「岳父大人家出了事,我就不多留你了,秦先生請吧。」
  「我和秦時月要去銀行。」我抬起下巴冷冷得回應他:「路少爺就好好的陪你的岳父大人吧!」
  「我的小冰清終於要露出爪子了,不過可要磨鋒利了,這麼鈍可傷不了人。」路星舊的邪魅的臉猛得在我眼前放大,他的眼睛裡都是興味昂然,沒等我回不神,他的唇迅速地擦過我的額頭。
  我氣得臉色鐵青看他一臉得意的去了大廳。
  就當,被豬親了。
  我厭惡得用袖子抹了抹,不自然的拖著秦時月往外走。路星舊,我總有一天會讓你知道,即使你是貓,秦時月是老鼠,我葉冰清也不是你嘴邊的魚。
  殺人兇手
  「對不起,葉二小姐,客戶留的信息是假的,我們根本找不到這個帳戶的主人。我只能告訴你,錢還沒有被取走。」劉行長遺憾地說:「我和你爸爸是老朋友了,你放心,只要有人來提這筆錢,我一定讓人將他扣下。關於小小姐遇害,我感到非常的難過,改天一定登門拜訪。」
  「我會轉告家父的,謝謝劉伯父。」
  我無心與他客套拉著秦時月匆匆地出了銀行的門。那個裝滿了錢的大樓讓人壓抑得喘不過氣來。我捂著胸口蹲在路邊大口的喘著氣。
  「你還好吧。」秦時月關切地說:「如果不舒服就回家休息吧。」
  我強擠出一絲歡笑說:「我沒事。我還不想回家,外面的空氣比家裡新鮮多了。」
  「你想過沒有,也許那個兇手綁架桃桃並不是為了那五萬現大洋,否則,他怎麼到了現在還沒有來取?」秦時月冷笑一聲:「依照我看,那個兇手,怕是不會來取這筆錢。」
  「為什麼?不圖錢,難道真是個與我們葉家有仇?」
  「也許,是為了別的。」秦時月的眼光投向很遠的地方,他眼神裡有妖嬈的籐在糾纏,眉宇間都是憂慮。
  也許是一夜沒休息,加上驚嚇和悲傷,此時整個人像踩在一團棉花上。秦時月的黑眼圈重得要命,他堅持先送我回家,然後才回了法租界。
  次日丫鬟送了封信上來,信封上鏗鏘有力的幾個大字。
  葉冰清親啟。
  我好奇地打開信封,一張白紙上寫著,喜來茶樓左,剩下的就是一串凌亂的數字。
  樓下的老媽子叫我下去吃飯,我慌忙折好塞進懷裡。
  在樓梯口遠遠的就聽到女人的嚶嚶地哭聲:「真是個可憐的孩子,老爺,您不要太難過,這都是命……」是余家的大少爺余子凡和大少奶奶玉貞來了。跟二姨太比起來,這個女人才是天生的戲子,眼淚流得格外悲切。
  余子凡也紅了眼圈,看了眼坐在一邊面無表情的凌月說:「三姨太節哀。」
  三姨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算是回應了。
  媽媽留他們夫婦在家裡吃飯,三姨太格外的不自在,卻也不好發作,只夾著眼前的菜。我的心裡自然明瞭他們之間有過愛慕之情,於是不鹹不淡的說:「余大少爺也真是有心,余子漾好像被國民黨放榜通緝呢,還有時間三天兩頭往這邊跑。」
  「二小姐見笑了,葉家發生那麼大的事,我們家那麼多年承蒙葉老爺照顧,若不來倒是失了禮數。」余子凡尷尬地笑兩聲,眼角依然瞄著三姨太:「不知道……兇手有線索了沒有……」
  「還沒。」
  「哦。」余子凡臉古怪地抽動兩下:「兇手不得好死。」
  這句話讓一家人都沉默下來,三姨太用手帕摀住嘴,又哭起來。飯桌上壓抑得令人呆不下去,管家跑進來說:「老爺,路少爺來了,那位秦先生也來了……他們說,找到了兇手……」
  「快請!」爸爸眼睛頓時有了神采。丫鬟沏了茶奉上,兩個男子面對面坐著看著對方各自臉上都有玩味。余子凡和玉貞忙稱店裡太忙,先告辭了。路星舊嘖嘖兩聲說:「怎麼我一來,就有人要走呢?」
  余子凡滿臉的驚慌:「路少爺言重了,我們本來就是要走的。」
  「你那店子裡終日冷清大概有個老夥計就足夠了。你坐下,你和你的夫人唱主角的戲,少了你們怎麼能行?」
  我的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余子凡,余子漾,三姨太,桃桃,五萬現大洋。這看起來沒任何關聯的人和東西,如果串在一起,彷彿就是一個完整的線索。我怎麼沒想到呢。我悄悄的走到秦時月身邊,他朝我笑笑低聲說:「既然他要搶功,就先讓給他。」
  路星舊得意地看了眼秦時月說:「岳父大人,這件事還真要從七月七日那天說起。那日我帶人了抓了秦時月,余子漾還有岳小滿。那時是我誤會了秦先生,在這裡給秦先生陪個不是。也怪我手下的兄弟不懂規矩,余大少爺去看他弟弟的時候,兄弟們討了些酒錢,於是余大少爺以為有錢好辦事,就去給我們路公館的一個敗類送了禮。那個敗類跟余大少爺要五萬塊現大洋,然後就放了余子漾……」
  「是你……」三姨太的表情像是見了厲鬼:「是你!」
  「三姨太先不要著急,聽我說完。」路星舊臉色緩了緩:「我自然不知道是不是余子凡綁架了小小姐,但是這五萬現大洋不是小數目,大概憑你們余家現在的狀況也拿不出那麼多錢來。我路星舊做事一向靠證據,這一切太巧合了,所以,咱們不妨親口問問余子凡,這兩件事到底有沒有關係。」
  余子凡腿一軟跪在地上嚇得舌頭都打結了,結結巴巴地說:「沒有,沒有,小小姐不是我殺的。我根本就沒有殺小小姐啊。我確實綁架了小小姐跟葉老爺勒索錢財,不,小小姐是別人綁架的,不是我故意要綁架的,我真的沒有殺小小姐。」
  「那她怎麼死了?」路星舊譏諷地笑笑。
  余子凡已經語無倫次,他的妻子玉貞見事情敗露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老爺太太,你們相信我們,小小姐真的不是我們殺的。我們只是想拿到五萬塊現大洋救出子漾啊。」
  三姨太突然像瘋了一樣的撲上去被爸爸攔住,他的手微微發抖:「凌月,不要髒了你的手,路賢侄,把他送到警察局去,我要他們給我女兒陪葬!」
  余子凡此時百口莫辯,衝著三姨太吼:「桃桃是我的女兒,我怎麼會殺死她?凌月,你相信我!我把她送到梁橋胡同的時候,她還是活著的。」
  三姨太的臉頓時白下來,身子抖得如風中的殘葉:「你胡說什麼……」
  余子凡驚覺自己說錯了話,可是說出的話已經是潑出去的水,三姨太臉上的絕望已經徹底出賣了她。爸爸的臉因為盛怒而扭曲著:「把他給我帶走,把他的舌頭割下來,我要他死!」
  這樣的變故一時間讓我難以消化,余子凡被拖走,大廳裡瞬間安靜下來。三姨太怯怯地叫了聲老爺。她自知已經無法隱瞞,索性呆坐在地上不再為自己辯解。畢竟,女兒已經死了,她已經心如死灰。
  「*****!」一向與三姨太關係甚好的媽媽突然發了難:「管家,把這個*****給我關到房間裡去,派兩個人好好的看著她!」
  管家領了話就去了,三姨太回頭看了眼爸爸,幽幽地歎了口氣。
  天狗吃月亮
  我本以為三姨太會被掃地出門,正考慮要不要去幫她說情,卻見玉潔從爸爸的書房裡出來。她定是為了三姨太的事去了,出來說,爸爸正在氣頭上,說要打斷那個*****的腿。我索性也不進去了,再提起凌月的名字定是火上澆油。
  媽媽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跟二姨太嘮叨:「老爺對她那麼好,她怎麼能做出那種敗壞門風的事來。」
  二姨太臉上倒多了幾分自在,譏諷地擺弄著剛做的頭髮說:「她呀,還不是少女懷春,那余子凡年輕時也是嫩得能掐出水來。兩個人看對了眼那還能清白?」
  「是我錯看她了。」媽媽失落得說:「當時老爺要娶她我就該勸住老爺,哪知道凌月嫁過來時肚子裡已經有了別人的種。我還當桃桃是早產,沒想到……」
  「算啦,她命太硬,享不了福。」二姨太鄙夷地砸砸嘴:「還不知道老爺要怎麼處置她呢。只是明知道桃桃是個野種,這還要埋到我們葉家的祖墳裡,這是什麼道理?」
  「這種醜事怎麼能宣揚出去,我們葉家的臉往哪擱?孩子已經死了,別滿嘴不乾不淨的,她姓葉,那就是我們葉家的孩子,當然要埋祖墳裡!」
  二姨太冷笑一聲:「老爺這綠帽子還戴上隱了,埋就埋吧,關我什麼事哩?還不是老爺想起來心裡會憋屈?大姐是家裡的主心骨兒,什麼事還是要你自己擔待,這是跟誰過不去呢?」
  這話說著難聽,媽媽瞧出來這是變著法子罵她窩囊,被欺負到家門口了,還要給別人擦屁股。她氣得臉都青了,轉身上了樓,在樓梯口扔了一話:「怪不得老爺不待見你,活該!」
  二姨太雖然表面不動聲色,指尖微微地顫抖,險些連葵花籽都捏不住。
  管家說秦先生在大門外,請二小姐出去一趟。玉潔聽了咯咯地笑:「冰清,你可是有婚約的人了,難道是去秦老師家補課?」
  「你管得著。」我的臉漲得通紅,飛似的奔出後花園。
  秦時月看起來並沒有那麼高興,他的格子襯衫上落滿了灰,見了我就說:「我又去了趟梁橋胡同,我懷疑桃桃不是被余子凡殺的。桃桃脖子裡的手印比余子凡的手要小,比他妻子的手要大。」
  我白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你懷疑有什麼用拿出證據來呀。」
  秦時月也洩了氣,我們沿著街道慢慢地走。他踢著青石街道上的石子,頭髮微微地遮了眼,細碎的光鋪進他深潭一樣的眼睛。他眼中的少女穿著白色的洋裝,長長的頭髮被風吹起來,蒼白的嘴唇微開著,如初開的百合。
  我只顧著看他,卻沒注意鳴著笛的汽車。秦時月幾乎是將我抱在懷裡,只聽見疾勁的風聲,車裡的司機不乾不淨的罵,他媽的不想活了!
  太溫暖了,他的胸膛裡心臟有力的跳動,彷彿是世界上最動聽的旋律。
  我止不住地微笑。
  「葉冰清,一輛車就把你嚇傻了嗎?」
  「啊?」我回過神,他已經在笑了,笑得我心虛地低著頭,心一直在狂跳:「我才沒有傻,是你傻。」
  「我才不傻呢。」秦時月瞇了眼睛猛得湊到我臉前,我嚇得閉上眼睛,以為他要親我了。我的心裡亂亂的,不知所措地咬出嘴唇。沒想到他只是在我臉上吹了口氣說:「既然不喜歡那個小白臉還訂什麼婚?難道是因為他們家的權勢?」
  他這句話的確是開玩笑的口氣,臉上也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容。
  我的心彷彿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子,傷口嘩嘩得淌血,疼得我眼淚都流下來:「權勢?我葉冰清才不在乎什麼權勢!這一切還不都是因為你?因為你被他抓了,我擔心拒絕他後沒辦法去救你。誰知道你被領事館的人救走了連一聲都沒哼。這一切都太不值得了!我真的很恨我自己。看了密信以後以為你是特務,還是討厭不起來。我真的很討厭這種感覺。我真的很討厭自己喜歡上你……」
  「冰清……」秦時月遲疑得伸出手,眼睛裡有了隱忍的掙扎。
  我退開一大步低下頭說:「對不起,我不該跟你說這些,我該走了……」我轉身卻被秦時月抓住了手:「冰清,你的出現真的是打亂我的一切計劃,我要拿你怎麼辦?」
  我掙脫開他的手沿著街跑起來,眼淚蔓延到裙角,暈開大片的陰影。
  如果愛情是真主給我罪,我已經罪無可恕。
  秦時月,如果你是唯一可以拯救我的人,你願意不願意拉住我的手。愛一個人是那麼辛苦的事,這都是真主給我們的罪。
  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突然想起有件重要的事情沒有做。我葉冰清是腦子燒壞了,才會為了一個男人在這裡悲傷。
  不管。
  喜來茶樓的左邊開著一家書店,穿青布褂子的姑娘坐在門口看書。這是一家很普通的書店,不知道與那封奇怪的信有什麼關係。
  「小姐,你買書嗎,小店新到了一批書要不要看看?」青布褂子的姑娘回過頭衝我笑:「小姐如果有想買的書自己在架子上找就行了,每個類型的書分外在不同編號的架子上,書架上貼著呢。」
  書架上確實貼著編號,仔細一看,每本書上也貼著編號。
  「這書上貼著號碼做什麼?」我好奇地問:「看起來真別緻啊。」
  青布褂子姑娘臉上露出羞澀的梨渦:「書的種類太多了,客人無從找起,這樣分開類別就好找了。書上的編號是怕數量錯了,是我爺爺想的主意,他是教算術的先生。」
  我心裡一喜,拿出那封信仔細的核對。沒錯了,這就是個簡單的數字遊戲。第5個書架上,編號275的書。我抽出那本書,光看書名就讓我吃了一驚。
  《天狗》。
  是一本神話書,講的是天狗吃月亮的故事。我找到了這本書,剩下的數字卻不知道如何查起了,一張信紙上滿是數字,看來真要花些工夫才能找到答案。
  難道是代號天狗的革命黨人想告訴我些什麼?
  我買下那本書匆匆地往家走,希望能在書上找到我要的東西。我攔了輛黃包車,剛坐上去,遠遠地就看見一個身穿軍裝的英挺男子和一個身穿白色旗袍的窈窕女子從車上走下來。那男子倒是熟悉,正是葉玉潔的未婚夫杜艾,而那女子也不面生,正是九香樓上八面玲瓏的金如意。
  杜艾和金故意看起來十分親熱,有說有笑,一轉眼就消失在舞廳門口。
  我心裡覺得好生奇怪,卻也沒有理由跟上去。按照玉潔的說法,那個金姑娘倒是勾引過杜艾,可是那杜艾卻瞧不上那風塵女子。
  我咬了咬牙暗罵男人真不是好東西。
  這事情也只是想想,我到底要不要跟玉潔說,怕是沉浸在理想愛情中的她不小心傷了心,這卻不是我想看到的。或許說了她也不信呢,會認定我是看花了眼。
  女人總是喜歡自欺欺人。
  秦時月身負重傷
  桃桃的靈堂已經守了七天,老家的爺爺們都氣得不清,說爸爸不守祖宗規矩。三姨太的背叛已經夠上他傷心了,他還要為了給一個野種守靈挨長輩們的訓斥。只是爸爸丟不起這個臉,所以並沒有將三姨太掃地出門,這次回家安葬桃桃她也要跟著。
  自從我去了國外以後就再沒回過葉家莊祭祖,長輩們聽說我回國了,都想要見上一見。按照老家的習俗,訂親的對象也要給長輩們去請安。
  我本以為路星舊會很酷的拒絕,因為葉家莊可不是好玩的地方,去那裡也不是去當皇帝。每日都要早早去給長輩們請安,完全是封建社會的作風。可是葉家是葉家莊的大戶人家,這祖宗的規矩是絕對要遵守的。
  路星舊次日請司機開了車過來,他打扮得風度翩翩,讓我急得像鍋台上的螞蟻。要與他朝夕相處一周簡直比坐牢還要痛苦。媽媽說,別臭著一張臉跟死了人似的,星舊對你這麼好,可要惜福啊。
  我突然很想秦時月,若他知道我與路星舊回葉家莊給長輩們請安,會不會難過。
  我歎了口氣無奈地靠在車身上,路星舊隨管家去幫忙搬食盒,他什麼時候這麼隨和起來了,倒有些不像那個危險的雄性動物。
  「冰清……」
  秦時月?我緊張地四處回頭看,好像聽見他的聲音了,不會錯的,肯定是他的聲音。牆角處的樹葉上隱約地泛起點點血跡。我大氣也不敢出,在樹叢後面,秦時月的肩膀上滿上鮮血。他的臉因為失血過多而顯出慘白的顏色。
  「秦時月,你怎麼樣了!」我嚇得手足無措眼淚都快要掉下來。
  「有人追殺我……快……把我藏在車的後備箱裡,追殺我的人恐怕要趕來了……」秦時月的青筋因為疼痛而暴起。我定了定神見四下沒人忙將他藏在後備箱裡,並冷靜的擦乾淨流到車外的血跡。
  路星舊家的下人搬著食盒從葉家出來直奔後備箱,我嚇得心臟都快從嗓子裡跳出來了,凶狠地喝住他:「喂,你幹嗎!」
  「回二小姐的話,這些是運到葉家莊的食盒啊。」
  「拿走拿走!」我堵在後備箱門前故做氣憤:「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些都是要拿去祭祖的,都是給死人吃的東西,放在我和路星舊坐的車上多不吉利?放馬車上拉著過去就行了。」
  路星舊彎起嘴角像是諷刺:「一個留洋回來的小姐還那麼迷信,有意思。」
  這個傢伙也精得很,怕時間長了瞞不過他的眼睛,我推著他上車眨著眼睛嬌笑:「我喜歡,星舊哥哥你管得好寬啊,既然管得這麼寬也好好的管管你的女人,別讓她跑到外面亂勾搭男人!」
  「沒想到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路星舊笑開來。
  「我說的是金如意,她跑去和我的准姐夫摟摟抱抱的,這成何體統?」我慌亂地掩飾自己的焦急,秦時月看起來流了好多血,我心疼得都要喘不過氣了。你一定不要有事。
  路星舊皺了眉頭,許久才說:「她不是我的女人,你才是。」
  「我才不是!你不要做春秋大夢了!」我大聲地吼過去,吼完以後我就後悔了,這到底是給路星舊聽呢,還是在給秦時月聽?
  我低下頭無奈地歎了口氣,只能期待秦時月能好好的,千萬不要有事。
  司機剛離開葉家大門口,透過窗戶,有一群戴黑色面罩的人拿著槍瘋跑著,一邊開槍一邊來追車。剛才停車的地方,從後備箱裡流出了血跡定是被他們發現了。
  「少爺,有人追殺我們!」司機不慌不忙地說。
  「快開車,甩開他們!」路星舊剛說著,一枚子彈擦著我的耳邊飛過去,我嚇得驚叫一聲被路星舊壓在座位上。
  「媽的,是些什麼人?」路星舊緊緊得護住我。
  「少爺,會不會是革命黨的暗殺組織?他們只有兩條腿,追不上車的。」
  「革命黨?正好,往路公館開,看他們有幾個膽子追!那裡有槍子等著他們!」路星舊得意地打起如意算盤。若真要開到路公館,那秦時月就危險了。不,我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求求你,不要調頭。」我整個人撲進路星舊的懷裡淚眼婆娑:「我害怕流血……我害怕……桃桃已經死了,我害怕看到死亡……星舊……我害怕……」
  路星舊看著我的眼睛,眼神冰冷而凌厲,像是一條蛇悄悄地游進我的心裡,刺探那裡面是否芳草肥美。
  他是一個厲害的獵人,臉上任何不安的表情都騙不過他。
  我的淚眼中,他笑得如同鬼魅,這一刻停止了呼吸,他的手已經掐住我的脖子。

《梅子青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