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苦短,少女前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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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我的故事,是她的故事。
在演員滿天下的世界裡,每個人都為了當上主角而費盡心機,但她卻在無意間成為那一夜的主角。對此,她本人毫不知情。恐怕至今仍未知情。
這是她昂首闊步於酒精之夜的遊記,同時也是終究無法登上主角寶座、只能屈居為路旁石塊的我的苦澀紀錄。而讀者諸賢或可熟讀玩味她的可愛與我的蠢相,從中盡情品味與杏仁豆腐滋味相彷彿的人生妙味。
還請惠予聲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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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可知「朋友拳」?
每當發生一種必要情況,令人不得不以鐵拳問候身邊之人的臉頰時,人會握緊拳頭。請仔細看這拳頭。拇指自外圍將拳頭包起,其作用等同於扣緊另外四根手指的鐵箍。正是這拇指使鐵拳之所以為「鐵拳」,可將對方的臉頰與自尊粉碎得體無完膚。一「暴」還一「暴」乃歷史教訓告訴我們的必然真理,以拇指為基礎所衍生的憎惡如燎原之火向世界擴散,於接踵而至的混亂與悲慘中,我們終將把那應守護的美好事物毫無保留地衝進馬桶。
然而,若將這拳頭鬆開,讓其餘四根手指包住拇指,再次握拳。這麼一來,如男人般筋骨突起的拳頭將搖身一變,顯得缺乏自信,宛如招財貓的手萬分惹人憐愛。如此拳頭突梯滑稽,豈能貫注滿腔忿恨?因而可防範連鎖暴力於未然,為世界帶來和諧,令我們得以保有僅存之美好事物。
「將拇指偷偷藏在手心裡,想握緊也握不緊。這悄悄內藏的拇指,就是愛。」
她是這麼說的。
小時候,她的姊姊將此朋友拳傳授給她。姊姊是這麼說的:
「仔細聽好,女人不能毫無節制地揮舞鐵拳。但天下如此之大,聖人君子卻寥寥可數,剩下的不是敗類就是豬頭,不然就是敗類兼豬頭。所以,有時候必須不得已揮起不願揮之鐵拳。這時候,就用我教你的朋友拳。握緊的拳頭裡沒有愛,但明友拳有。運用充滿愛的朋友拳,優雅地立身處世,才能開啟美麗和諧的人生。」
美麗和諧的人生,這幾個字深深打動了她的心。
因此,她身懷「朋友拳」絕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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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新綠鼎盛之期已過的五月底。
大學社團的OB赤川學長結婚,邀請至親好友舉行婚宴。我幾乎沒和他說過話,但他姑且算是我的師父輩,我還是出席了。社團裡也有幾個人參加,她也是其中之一,據說是因為赤川學長在另一個系統裡也算是她的師父。
自四條木屋町的十字路口沿高瀨川而下的黑暗街道中,有一座木造三層樓、風格復古的西餐廳,向高瀨川畔的樹木投以溫暖的光。
這光景本就十足溫馨,但裡面更加溫暖,毋寧說是熱。
發誓白頭偕老的新郎新娘真可說是天作之合,新郎橫抱新娘接吻供眾人拍照亦怡然自得的大無畏甜蜜火熱,瞬間將與會者燒成焦炭。
新郎是在烏丸御池的分行上班的銀行員,新娘則是伏見某家釀酒公司的研究員。兩人均是不以雙親之意為意的豪傑,據說雙方父母尚未見過面。兩人初識是在大學一年級,幾經波折、翻山越嶺上天下地云云,成就今日令人不忍卒睹之德性云云。
這場面本就令人意興闌珊,再加上又不認識新郎新娘,會覺得有趣的人才變態。我靠著吃盤上的料理,以及欣賞坐在餐桌一角的她來打發時間。
她的表情興致勃勃,凝視著大盤上一隅的一隻小巧蝸牛殼。雖不知她自蝸牛殘骸中發現了什麼樂趣,但至少望著她的我很愉快。
她是社團的學妹,我對她可說是一見鍾情,只可惜至今尚未有機會與她親近交談。本以為今晚是大好機會,但由於坐到她身旁的策略失敗,我的如意算盤眼看著就要泡湯了。
這時,主持人忽然站起來。
「接下來,新郎赤川康夫先生與新娘東堂奈緒子小姐,要為大家致辭。兩位請。」
我這才知道,原來新娘叫東堂奈緒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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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餐廳裡的喜宴結束,與會者紛紛來到馬路上。
在一團和氣地朝第二攤流動的人群中,我以銳利的鷹目雕眼四處搜尋,看看繫起她與我的紅線是否掉落在路上。
然而,看見她向其他人行了一禮單獨離去,我大失所望。看來她要踏上歸途了。既然如此,傻傻地到第二攤便毫無意義。我從流向第二攤的人群中溜出來,追上先行離去的她。「何必這麼早就回去?這位小姐,今宵何妨與我共飲」之類的台詞,我說不出口。雖然想不出什麼好說辭,總之先走再說。
四條木屋町,阪急河原町車站的地下道出口旁,有個彈吉他的年輕人與為之陶醉的觀眾;抓住路過女子死纏不放的眾黑西裝男子四處走動,無數臉色泛紅的男女老少為尋找下一個歇腳處熱鬧來去。
原以為她會轉往四條大橋,卻看到她略微猶豫,朝北走去。高瀨川畔遍植樹木,蒼鬱黑暗,樹林裡的咖啡老店「繆斯」透出橙色的光。她在「繆斯」前悄悄堅定決心一般,秀出酷似雙足步行機器人的腳步,一挺胸,轉進小巷。
於是我跟丟了。
眼前淨是住商混合大樓林立的可疑小巷,以及散發出桃色燈光的店,遍尋不見她的身影。桃色酒店的男子一直向我招攬生意,我只好從小巷撤退。看似抓在手中的好機會,轉眼間煙消雲散。
如此這般,我速速自舞台退場,而她開始踏上夜的旅程。
接著,便由她來為各位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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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一次在夜裡走在木屋町至先斗町一帶發生的故事。
事情的起因是在木屋町西餐廳裡舉行的婚宴,倒在盤中一隅的蝸牛殼。我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旋看時,突然極度「想喝酒」。遺憾的是,這無可扼制的慾望與蝸牛之間的因果關係至今仍未解開。
但是當晚身邊都是學長姊,我不能盡情喝酒。萬一在這可喜可賀的婚宴上出醜丟了師父的臉,怎麼道歉都無濟於事。我忍耐著不喝酒,但終於忍不住,決定缺席第二攤。
當晚,我想獨闖充滿誘惑的成人世界。也就是說,我希望能不在意學長姊,愛怎麼喝就怎麼喝。
路過四條木屋町一帶,熱中夜遊的善男信女摩肩擦踵,往來如織。那成人的氣氛是多麼迷人!這一帶的「酒」、目不暇給的成人世界,想必正在等待著我。一定是的。我懷著興奮又期待的心情,在咖啡老店「繆斯」前踩下雙足步行機器人的步伐。
我選了木屋町一家叫做「月球漫步」的酒吧,這家店是朋友介紹的。聽說店裡的雞尾酒一律三百圓,對我這種荷包不牢靠的人而言,這樣一家店真是神明的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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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熱愛蘭姆酒,巴不得太平洋的海水都是蘭姆酒。
拿起一整瓶蘭姆酒,像早上喝牛奶般手扠著腰一口氣喝光也不錯,但將這小小夢想收藏在內心的珠寶盒裡,就叫做「含蓄」。我猜想,所謂美麗和諧的人生,少了這不做作的含蓄便無法成立。
所以如果要喝,我喜愛雞尾酒。喝上一杯杯雞尾酒,就像選出一顆顆寶石,感覺極其奢華。阿卡波卡,自由古巴,椰林風光,當然,不是以蘭姆為基酒的雞尾酒我也深感興趣,熱烈地一一與這些雞尾酒訂下喝與被喝的約定。順道一提,不僅是雞尾酒,凡是堪稱為「酒」的東西,今後我都想積極接觸。
如此這般,我在「月球漫步」自在地品嚐美酒,沒想到吧檯一角的一位陌生中年男子突然對我說:
「小姐,你心裡是不是有煩惱啊?有吧。」
一時之間我不知如何回答。因為我並沒有煩惱。
看我沉默不語,這位先生便說「有煩惱就和Me說吧」。我好佩服,覺得他說話的方式真有趣俏皮。
這個人叫做東堂先生,身材瘦瘦的,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長長的臉上長出胡碴,就好像小黃瓜尾端灑上鐵沙。他一靠近就有一股刺鼻的香味,大概是古龍水的味道吧。緊接著東堂先生本身散發的野性體味也撲鼻而來,與古龍水鮮明的香味混在一起,醞釀出有如噩夢般的深度。我在想,莫非這富有層次的深奧味道就是「成熟男子的香味」嗎?眼前的人,難不成就是街頭巷尾常聽人提起的「魅力熟男」嗎?
東堂先生像被揉成一團的白報紙般笑了。
「我請你喝點東西吧。」
「不了,那怎麼好意思。」
「不用客氣。」
我再三謙辭,但若堅拒東堂先生的美意反而失禮。再說,在這資本主義社會中,沒有比免費更便宜的東西了。
東堂先生興致勃勃地看我喝酒。可是看我不如去看電鍋還更快樂充實吧。我不過是個比電鍋更無趣的呆頭鵝。莫非,是我臉上沾了什麼可笑的東西?我偷偷擦擦臉。
「你一個人嗎?沒和朋友一起來?」
「我一個人。」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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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堂先生說他做的是賣錦鯉的生意。
「泡沫經濟時代簡直就像整束的鈔票在水裡游。」
說完,東堂先生望向遠方。
「但是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太愚蠢了。」
吧檯後是色彩繽紛的各式酒瓶,只見東堂先生注視著酒瓶與酒瓶間的空隙。也許是在回想閃閃發光的錦鯉自養殖池裡一一躍身變為整束鈔票的光榮過去吧。他小口小口地啜飲威士忌。
從中書島搭京阪電車宇治線,沿線有個地方叫六地藏,那裡有一座他以重金打造的東堂錦鯉中心。泡沫經濟的瘋狂鬧劇正式落幕後,一波波經濟榮景與蕭條的浪潮,東堂先生都與錦鯉攜鰭共進,勇敢度過,但到了今年,厄運卻接連上門。受到大規模錦鯉竊盜集團的威脅,用來整修設備的資金遭竊;心愛的鯉魚得了奇怪的傳染病,一隻隻吹氣似地漲起來,活像圓滾滾的外太空生物。
「怎麼回事呢?怎麼會接二連三遭逢厄運?」
「還不是這樣就完了喔。本以為再慘也不過如此,結果『那個』來了。因為『那個』,我的生意真的做不下去了。想到『那個』,連我也覺得好笑。」
據說前幾天傍晚,宇治市發生了龍捲風。
龍捲風自伏見桃山城一帶刮向六地藏,絲毫不見頹勢,可怕的是,龍捲風朝著東堂先生的錦鯉中心步步逼近。
得到消息的東堂先生趕緊從京都信用金庫趕回來,只見那根漆黑的通天巨棒不正越過錦鯉中心的圍牆往魚池去嗎!東堂先生掙脫阻止他前行的打工青年,朝龍捲風衝去。
小屋被吹走,蓄水池的水轟轟作響,形成漩渦。
恰恰在此時,在西射的炫目夕陽照耀中,東堂先生心愛的錦鯉鱗片燦然生光,朝天空飛去,彷彿在說:「我們會變成龍回來的!」
他在暴風橫掃之下頂天而立,高喊:「把優子還給我!把次郎吉還給我!」喊著每一隻錦鯉的名字,但龍捲風對他悲切的叫聲不為所動,最後將可愛的鯉魚一隻也不剩全部吸走了。
這場災難斷送了東堂先生償還借款的希望,之後他夜夜在酒街徘徊,在黑暗中摸索人生的下一步。
「把優子還給我!把次郎吉還給我!」
聽著東堂先生以瑟瑟寒風般的顫聲再三呼喊,就連我也傷心起來。他實在太可憐了!
「你真是個好女孩。」他看著我的臉說。「我活了這麼久,閱人無數。在你看來也許是個不起眼的無趣大叔,但我好歹也磨練出看人的眼光。有你這樣的女兒,你父母一定很幸福。我這不是客套話。」
「過獎了。」
然後,我們乾杯。
「你酒量真不錯,不過以這種速度喝不要緊嗎?」
「我喝太慢就醉不了。」
「是嗎。那麼,讓我來告訴你哪裡喝得到更讚的酒。」
東堂先生站起來。
「我們換一家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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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兩人沿著高瀨川畔向北而行。東堂先生慎重其事抱著一個淺蔥色的布包。大學生、上班族以及身份不明的醉鬼,讓街道熱鬧起來。
東堂先生眺望四周,告訴我秘密之酒的故事。
那種酒叫做「偽電氣白蘭」。多麼奇特的名字呀。
「所謂電氣白蘭,那本是大正時代東京淺草一家老酒吧推出的一款歷史悠久的雞尾酒,在新京極那一帶的店還喝得到。」
「偽電氣白蘭和電氣白蘭不一樣嗎?」
「據說電氣白蘭的配方是不傳秘方,後來幾位京都中央電話局的職員企圖重現那味道,經過不斷的錯誤嘗試,就在窮途末路之際,居然奇跡似地給他們做出來了。那就是偽電氣白蘭。不過畢竟是偶然做出來的,香氣和味道都和電氣白蘭截然不同。」
「是用電做出來的嗎?」
「也許吧,既然都叫電氣白蘭了。」
東堂先生說著嘻嘻笑了。
「現在也有地方偷偷在做,供應給夜晚的鬧區。」
我腦裡浮現出明治時代的紅磚小工廠,裡面接起電線,金黃色火花四濺。那裡不像釀酒場,更像化學實驗室和變電所的綜合體。一臉嚴肅的眾職員依據秘傳的配方慎重地調整電壓,由於電壓稍有出入,偽電氣白蘭的味道就會不同,他們自然個個露出如臨大敵的表情,最後,散發神秘香味的液體徐徐注入透明的燒瓶中。以電制酒,如此有趣的點子究竟是誰想出來的呢?
我滿心好奇,太好奇了,以致於差點在木屋町的路上跳起來。
「啊啊,好想喝喝看啊。」
東堂先生是從一位叫李白的老人那裡知道偽電氣白蘭的。為了維持錦鯉中心的營運,他曾向李白老先生借錢。
李白先生在木屋町、先斗町這一帶是名人,據說酒量深不可測,來去都由專車接送,是個有錢人。他請人們喝偽電氣白蘭,終日無止境地玩樂。
夜晚的街道真是個不可思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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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堂先生帶我去的地方,是木屋町東側一棟住商混合大樓的頂樓。那棟舊大樓堆滿了廢棄物,我還以為一腳踏進了廢墟。
東堂先生推開厚重的門,微弱的燈光流瀉而出,傳來人們的低語。骯髒的吧檯,髒兮兮的沙發和椅子好像從垃圾堆裡撿回來一樣,牆上到處貼著手寫的菜單,牆邊書架上塞滿了發黃的舊雜誌。每個客人隨興地佔住椅子或沙發,各自聊天。
我在東堂先生建議下喝了燒酎。
「為你的幸福乾杯!乾杯!」
東堂先生小口啜著燒酎,談起他的女兒。她比我大上幾歲,五年前東堂先生和太太離婚之後,就很少見到女兒了。據說是女兒不太想見東堂先生。多麼悲傷的遭遇呀!只見東堂先生喁喁細訴,有一次還用手背擦眼角。
「為人父母只求孩子能幸福。你的父母一定也這麼想。我也是父親,我懂。」
「可是要幸福是一件很難的事。」
「當然。那也不是父母能給的,孩子必須靠自己找到幸福。不過若是為了幫女兒尋找幸福,要我怎麼出力都在所不惜。」
我深深覺得東堂先生真是一個很好的人。他的心是多麼崇高啊!
「年輕人啊,自問自己的幸福是什麼,這才是正面的煩惱。只要不忘經常問自己這個問題,人生就會變得有意義。」
東堂先生篤定地說。
「對東堂先生而言,幸福是什麼?」
他拉起我的手。
「像這樣認識萍水相逢的人,與對方共度快樂的時光,或許這就是我的幸福。」
他從布包裡取出一個塗成紅色的小小木雕,放在我的手心。
「給你一個護身符。」
那是樹根嗎?形狀長得像傾斜向上的大炮,十分特別。拿在手心翻來覆去仔細一看,也很像表面濕滑的深海生物。我想,該不會是刻意把鯉魚做得誇張逗趣的模型?
「你要好好愛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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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鯉魚躍上瀑布就會變成龍,所以是出人頭地的象徵。鯉魚旗也是一個例子。鯉魚自古就是很吉祥的魚。衹園祭的神轎裡也有一頂叫鯉魚山,上面裝飾著一條躍龍門的大鯉魚。你知道躍龍門這個說法吧?那就是……」
在訴說這些典故雜學的期間,東堂先生不時望著我的手,歎氣般說「真是一雙好手」、「好可愛的手」。可是我的手明明什麼有趣之處都沒有,連紅葉餅都比我的手可愛。
「啊啊,醉了醉了。你也喝了不少啊。」
「您沒事嗎?明天不會宿醉嗎?」
「那算什麼!只要喝得痛快就好。現在的我很幸福。」
說著,東堂先生手環住我的身體,一把將我抱住,然後搖來晃去地說:「打起精神來啊!」我回答:「是,我精神很好!」
在這麼做的同時,我發現東堂先生的手不小心滑到我的胸部一帶。他一邊搖晃著我,一邊也搖晃著我的胸部。東堂先生是個高尚的人,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無恥的行為。恐怕他是為了鼓勵我而抱住我時,因為醉意而失手了。但是我實在癢得受不了。
「不好意思,東堂先生,手。」
「嗯?手怎麼了?」
「您的手碰到我胸部了。」
「啊,抱歉,失禮了。」
說著,東堂先生放手,但過了一會兒,又把手伸過來摸我的胸部。我覺得很癢,最後不得不把東堂先生推開。就在我們這樣摸來摸去,不,正確地說,我是被摸,在這樣來來回回之際,背後突然有個女生的聲音說:「喂!東堂!」
回頭一看,那是位個子很高、眉形英氣逼人的女子。
「你這色老頭,又不幹好事了。」
「嗚哇!原來你在啊!」
東堂先生頓時威嚴盡失,變得一臉沒出息的樣子。
只見那位女子挺起胸膛逼近東堂先生。
「你那麼愛摸胸部,我的給你摸。來,摸啊!」
「不了,我才不想摸那種不含蓄的東西。」
「混帳東西,還不快給我滾!」
東堂先生慌慌張張地站起來,想拿他的布包,但一碰布包就鬆開,包裡的東西散了一地。那是很多幅古畫,畫中男女像巧連環般互相交纏,交纏的部位盤踞著怪獸般的東西。我幫忙撿,忍不住盯著畫看,好奇地問:「這是什麼啊?」東堂先生連忙搶走我手上的那張畫。
「春宮畫啦。」
東堂先生沒好氣地說。
「我今天要把這些賣掉。」
因為他的表情實在太落寞了,我忍不住想叫住他,但東堂先生以不由分說之勢把春宮畫包好,像風一般走了。
我拿出他給我的那個護身符,發現那既不是大炮也不是錦鯉,如假包換,就是剛才畫裡出現的怪獸,也就是,恕我直言,便是男性的象徵。
我歎了一口氣。
趕走東堂先生的女子在我身邊坐下,溫柔地問我:「你還好吧?」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看,發覺她確實是長了一張眉目分明、英氣逼人的臉。不理會看得入神的我,她以很有派頭的聲音點了啤酒,然後回頭朝背後喊一聲「通口,你也過來啊」。一個身穿褪色浴衣的男子悠然而立。
「嗨,你好。」
來到吧檯的男子可愛地微微一笑。
「凡是在夜裡遇到的可疑人物,絕不能對他們掉以輕心。不用說,也不能讓我們這種人有機可乘。」
如此這般,我認識了羽貫小姐與通口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