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麟風

    第二次見到黑漆漆的時候,已經是秋天了。
    可嘉意氣風發地成為了世青高等學院的大一新鮮人。
    雖然世青不是什麼好學校,不過,能成為藝術院校的大學生,總會讓人覺得自己有那麼點與眾不同。
    ——尤其是當自己和一群打扮得奇形怪狀的同學坐在市中心的廣場上,齊刷刷地支起架子搭上畫板,在路人嘖嘖讚歎的圍觀下擺出專業的架勢用碳筆塗塗畫畫
    的時候,那種感覺,只有一個字能夠形容——拽!
    就在可嘉自我感覺將要膨脹到極點的時候,一個聲音出現在了她的頭頂。
    「爛。」
    她差點從小板凳上摔下去。與此同時,碳筆一個沒收住,在就快畫好的素描上劃過一道長長的黑色痕跡。
    可嘉惱羞成怒地抬頭,卻發現肇事者已經若無其事地從她身邊走開,停在了另一塊畫板之後。
    黑漆漆!——我和你有仇嗎?!
    「那個男生好帥哦!」身邊,有些過分圓潤的朱憐惠用手肘頂了頂她,「你和他認識?」
    「誰和那種人……」可嘉憤憤地擦去紙上的黑痕,卻又停了下來,歎了口氣,「談不上認識。以前見過一次面。」
    ——就算他再怎麼討厭,畢竟他也曾救過她。而且,在背後說別人壞話,也從來都不是宋可嘉的風格。
    「見過面那就是認識啦!」朱朱(這是同學們對憐惠的暱稱,當然,在刻薄的男生嘴裡,那兩個字的寫法是——「豬豬」)索性放下畫筆,「給我介紹一下怎
    麼樣?「
    介紹?
    可嘉的視線接觸到了黑漆漆冰冷的側面。
    他正停在另一個同學的身後,挑剔地打量眼前的畫——可嘉已經開始同情那個叫小剛的男生了,估計對他的畫,黑漆漆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
    哼!這麼可惡的傢伙居然還有人急著想要認識,真是……
    也許是感覺到了些什麼,黑漆漆向這邊轉過臉來。
    可嘉連忙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可嘉,怎麼樣啦?」朱朱不依不饒地。
    「我……」可嘉無奈地抓著自己的鬈發,「我真的是不大認識他,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怎麼給你介紹?」
    而且,要是她這麼突然地跑上去把他介紹給別人,黑漆漆一定會笑掉大牙,對她也鐵定又是一頓冷嘲熱諷。
    「所以我說女人就是麻煩!」——她都能想像得出來他要說的話了。
    「喂!」
    一個低沉的聲音忽然從她腦門上方冒出。
    從朱朱驚喜到快昏過去的神情可以看出,她想要認識的那個人現在又來到了可嘉的身後了。
    「你是哪個學校的?」黑漆漆雙手抱在胸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可嘉,「怎麼你們這群人畫的畫一個比一個爛?」
    「你!」
    她跳了起來。
    過分!
    他侮辱她一個人也就算了,沒想到連她親愛的同學們也都不都沒放過!
    直到站在他的面前,可嘉才發現自己竟然忘了他有多高——她得仰起頭才能和他說話:「我們是世青的!怎麼樣?!」她抬起下巴,「我奉勸你一句,如果你
    懂不懂繪畫,不懂藝術,就不要在這兒亂說話!「
    雖然就連上專業課的老教授都說他們班是他執教以來見過的最差的一幫人,但是,這些話還輪不到黑漆漆這個不知是哪根蔥還是哪根蒜的傢伙來說!
    「你看看你的畫。」黑漆漆指著她的素描,態度之冷靜,就如同根本沒有聽到她在說話一樣。
    她畫的是為位於廣場正中心的,這座城市的標誌性建築——市立博物館。
    直到現在為止,她對自己的畫還是很滿意的,無論構圖還是比例,就是素有「黃金分割狂熱症」的速寫老師來看也挑不出毛病。
    「我的畫怎麼啦?」可嘉自信地抬起了頭,本來就有些翹的小鼻子更是指向了天空。
    別的她不敢說什麼,可是繪畫,她對自己有絕對的信心。
    「沒感情。」黑漆漆吐出三個字。
    什麼?
    可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成天板著一張冷冰冰的晚娘面孔的傢伙居然也知道感情這兩個字?
    「你的畫沒有一點感情。」黑漆漆不耐煩地重複了一遍,正了正搭在肩上的巨大背包。
    開什麼國際玩笑?她的主題是一棟建築,難道要她畫一座笑得呲牙裂嘴的博物館不成?
    「我從來不知道博物館還會有感情。」可嘉沒好氣地頂了回去。
    朱朱饒有興致地坐在一邊,視線都自始至終停留在黑漆漆的身上,嘴巴旁那滴懸而未決的口水就連可嘉都替她覺得害臊。
    黑漆漆卻彷彿從來沒有留意到可嘉身邊還有朱朱這號人,他的目光凝視著不遠處那座出自名家設計的建築物。
    「對於一幅畫來說,最重要的就是色彩、線條和構圖。你知道什……」
    「閉上你的嘴一分鐘,」他冷冷地打斷了可嘉的說教,「用這一分鐘時間靜靜地看一下你眼前的這座博物館。」
    「我都已經看了一下午了!」可嘉惱火地道,目光卻還是不由自主投向了前方。
    「你看到什麼?」他問。
    她白了他一眼。
    這還用問嗎?——那裡除了博物館還能有什麼?
    「我看到的是,」不等她回答,黑漆漆自己先開口了,「一座在秋日夕陽下的壯觀建築,在它的周圍掩映著綠樹鮮花。博物館的玻璃屋頂反射著耀眼的陽光,
    鴿子在那上方迴旋。一對父母帶著孩子正從那裡面走出來,母親對著男孩微笑,而父親則打算再給兒子買一隻汽球……「
    可嘉張大了嘴。
    這一切的確就在她的眼前,然而整整一個下午,她卻對這番美景視而不見。
    而更讓她驚訝的是黑漆漆,她從沒想到……
    ——他竟然會如此敏感地發現,如此細膩地捕捉,還有……用如此令人陶醉的語言來描述這一切。
    他猛然停了下來。
    彷彿有什麼事情惹惱了他,黑漆漆轉過頭來,眉頭微微皺起,那對黑眸有些挑釁地看著可嘉。
    「現在你總該知道了吧?」他冷冷地問。
    「知道什麼?」可嘉有些迷惑——眼前的這個男孩好像總有辦法讓她陷於慌亂又困惑的情緒。
    「人長著眼睛,不是為了像個白癡一樣地睜著,」黑漆漆有些嘲諷地看了看可嘉的栗色眼眸,「而是用來發現的。」
    什麼意思?
    他是說她像個白癡嗎?!
    可嘉惱火地張大了嘴,卻可悲地發現自己竟然想不出什麼話來反擊。
    「至於剛才說的感情,」黑漆漆不耐煩地歎了口氣(切!看他那副臭屁樣,好像有誰求著他說了一樣!),「建築物當然不會有什麼感情,可是作畫的人並不
    是用石頭搭出來的,總該有自己的感覺,自己的喜好吧?「
    不再多說一句話,黑漆漆重重地把帆布黃色雙肩背包甩到肩上,轉身走開。
    哼!
    快走,走得越遠越好!
    他以為他誰啊?沒事就跑到人家面前指手畫腳一番,還真把自己當成大師了嗎?
    總之,他這個人,還是那兩個字——
    討厭!
    「——喂!」
    清脆的嗓音在初秋悶熱的空氣中飄蕩。
    黑漆漆停下腳步。
    直到這時,可嘉才發現那個聲音是自己發出來的。
    ——不是巴望他走得越遠越好嗎?還叫住他幹什麼?
    避開他好奇而冰冷的眼光,可嘉的視線停留在黑漆漆身後的背包上——她這才發現除了雙肩背包外,他竟然還背著一個碩大無比的照相機。
    「你……你會拍照?」
    話一出口,可嘉就恨不得咬舌自盡——他的照相機在她眼前晃到現在了,而她卻剛剛才看見,看來就像他說的,她果然是個白癡。
    黑漆漆唇邊不出所料地浮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我跟你說過總有一天我會名揚天下的吧。」破天荒地,他並沒有嘲笑她,眼中的嚴肅也是罕見的。
    「嗯。」她愣愣地點頭,上次遇見的時候,他好像是這麼狂妄地說過一句。
    黑漆漆笑了。
    這是可嘉第一次看見他的笑容。
    這只是一抹微笑,薄薄的嘴角微微一斜——可是,他的眼睛……
    夕陽的光芒在那對黑眸中閃耀,散發出溫暖自信的笑意。
    「我……」
    他剛要說些什麼,一個中氣十足的洪亮嗓門插了進來。
    「麟風?……那不是麟風嗎?」
    有位氣宇不凡的中年男子笑著向這邊走來。
    臨風?
    可嘉有些想笑。
    還真會有人起玉樹臨風這樣的名字?
    回過頭來,她卻發現笑容早已從黑漆漆的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依然是冰冷與……一絲倔強。
    他忽然轉過身,不再多說半個字,疾步走開。
    「黑漆……」
    可嘉剛要出聲,那個中年男子已經追了上去。
    「喂!你去哪裡啊?」
    黑漆漆不但沒有回答,反而開始跑了起來。那只巨大的帆布鮮黃而顯眼的雙肩包飛快地在車輛與行人間穿梭,一眨眼,便消失在地鐵口的人潮中。
    中年男子氣喘吁吁地在後面跟了一段距離,終於決定放棄,向著黑漆漆消失的方向失望又氣惱地嚷嚷了兩句。
    即使隔了幾十米遠,他那聲若洪鐘的叫罵還是清晰地傳到了可嘉的耳邊
    ——「唐麟風!你小子以為自己跑得掉嗎?!……」
    原來黑漆漆也是有名字的。
    原來他也有害怕面對的人。
    ——她本來還以為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呢,沒想到只不過是一個有點發福的中年男人,就能讓他逃得像隻兔子一樣。
    面對著眼前那幅呆頭呆腦的博物館(儘管嘴上不承認,但是在心裡,卻已經把它歸類到失敗作品裡去了),可嘉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半點繼續作畫的衝動了。
    腦海中充斥的,都是那個突然來到卻又突然離去的黑漆漆——不,唐臨風。
    ——他跑到市中心的廣場來幹什麼?
    ——那個中年男子是他的什麼人?為什麼一看見他就像腳底抹了油一樣?
    ——他說他會名揚天下,可是,靠什麼成名呢?他的夢想又是什麼?
    ……
    還有……
    ——他說:眼睛是用來發現的;作畫的人是有自己的感情的……這些,他是怎麼知道的?又為什麼要跟她說?
    ……
    「喂!」耳畔冷不丁的一個聲音,打斷了可嘉的神遊天外。
    「你還敢說你不認識他?」朱朱好奇的大圓臉湊到了可嘉面前,以她的多嘴多舌,黑漆漆,不,唐臨風在的時候能一直憋著不說話,也實在是難為她了,「他
    可是和你聊了老半天呢。「
    「是說了老半天,」可嘉悻悻地扔下畫筆,今天看來是別想完成這幅畫了,「不過,沒有一句好話。」
    「開玩笑!」朱朱一驚一乍地瞪大了水泡眼,「能和唐麟風說上一句話,就像……這麼說吧,就像我文化考試能及格一樣難!」
    可嘉忍不住笑了起來。
    朱朱以前在高中的時候,曾創下過匯考八門功課有六個D的歷史紀錄,而高考若不是家裡給了大把贊助費,再加上她的確在繪畫方面有些小天賦,估計以她總分
    連二百都沒過的成績,只能在家上上網上大學過過癮。
    ……慢著!
    她剛說什麼?
    「你認識唐臨風?」可嘉驚訝地坐直了身子,「那為什麼還要我給你介紹呢?」
    「我只是聽說過他而已,」朱朱揮了揮手,「今天要不是因為你,我還不知道他原來長這樣呢……沒想到他本人比傳說還帥上一百倍,不,一千倍!……」
    可嘉的餐巾紙及時接住了朱朱口沫橫飛時不慎落下的垂涎之物。
    「傳說?」可嘉連忙甩掉那張濕漉漉的紙巾,「難道這個唐臨風很有名嗎?」
    「有沒有聽說過F大的兩大超級校草人物?」朱朱的水泡眼再度湊到了可嘉面前。
    可嘉愣愣地搖搖頭。
    F大她是知道的,不,應該說是如雷貫耳的。
    這所學校與世青學院相隔只有一條街,可是它名聲與地位卻是世青望塵莫及的。在這座擁有百年歷史的名校中,不但教學設施一流,師資條件雄厚,更是彙集
    了全市乃至全國最頂尖最優秀的學子。
    可嘉高考第一志願填的就是F大的藝術學院——這當然是一個不自量力的幻想啦。
    不過能進入世青,她也很滿足了——只要離得夠近,她就能時不時混進F大聽聽講座了,這也很不錯哦……嘻嘻!
    朱朱瞇起眼,不滿地打量宋可嘉狀若癡呆的神情。
    ——這個女人老是這樣,每次說話說到一半,她就會突然神遊天外,有時候甚至還會自己對自己傻笑……真是服了她了。
    不過……雖然可嘉有些傻傻的天真,有些不切實際的胡思亂想,可是,她的單純、善良、開朗和有點可笑的可愛,卻能讓每個人都不忍傷害,而只想保護與珍
    惜她。
    「喂!」朱朱無奈地伸手在可嘉面前晃晃,「可以回來了嗎?」
    「嗯……」可嘉一副大夢初醒的樣子,「剛說到哪裡了?」
    朱憐惠腦後開始冒汗:「剛才說到F大的校草耶!聽到帥哥你居然也會半路開小差,可真有你的!」
    「我想起來了!」可嘉點頭,「你說F大有兩大帥哥……怎麼我都從來沒聽說過?」
    「哈!」朱朱一聲冷笑,「等你這個反應總比別人慢十來拍的傢伙知道了,估計連火星人也都聽說了!」
    可嘉的小臉垮了下來——剛才黑漆漆就說她像白癡,現在連朱朱也說她反應慢……難道,她真的很笨嗎?
    朱憐惠連忙揉了揉可嘉的鬈發:「好啦好啦,我剛剛是開玩笑的啦。其實你的反應也不慢,你只是不關心這方面的事情而已。」
    果然是個單純的傢伙——朱朱在心裡歎了口氣——不過小小地安慰了一下下,可嘉的臉色便又明亮了起來。
    「對哦!」可嘉點著頭,不聽話的鬈發在夕陽下泛著棕色的光芒,「我以前是不大關心,不過現在我還蠻好奇的。」
    難道……那個唐臨風還是F大的高材生不成?
    「好吧,那我就把我知道的跟你說說。」朱朱清了清嗓門:「要說F大的帥哥級人物,得從前幾年開始說起……你也知道的,F大素有學名,沒有艷名。凡是學
    習好的男生,不是五短身材,就是四眼田雞,要不就被課本憋出了一臉青春痘。當時有詩為證:「F大男生一回眸,嚇倒女生宿舍樓。『但是……」背課本知識也許
    不行,背帥哥編年史可是她朱憐惠的強項。她一拍裝鉛筆的筆盒,權當驚堂木,「……這樣的情況在三年前,得到了改變……」
    「可是……」
    可嘉不識相地開口,卻在朱朱橫過一眼「不知道就別打岔」的目光下,又悻悻地閉上了嘴。
    「話說那一年,F大來了個牛津大學的交換學生——你知道的啦,名校就喜歡搞交換啊留學啊這種花頭。這位交換學生大名藍嘉洛,花名帥哥藍。說他帥可不是
    蓋的,也有詩為證:「帥哥阿洛一回頭,眼前一片飛吻的手。『』帥哥阿洛一回頭,滿校女生跟他走。『……」
    「不過……」
    可嘉再次試圖說些什麼。
    「你接著聽我說!」這次朱朱採用強勢的態度讓可嘉再度住口,「只可惜帥哥藍只待了一年就回英國去了。他一個人走也就罷了,偏偏還帶了F大一個既算不上
    漂亮又凶巴巴得要命的女生一起走……這下,F大不知道有多少女駭哭腫了眼,傷透了心,落下了一身相思的病……唉!慘啊!……原以為還得再等N年才會又有帥
    哥出現,沒想到,才第二年……「朱朱激動地又一拍驚堂木,給某位路人的心臟帶來不小刺激,」……就同時有兩大帥哥考入F大!這兩大帥哥可謂各有千秋,平分
    秋色。他們的帥,也有詩為證……「
    可嘉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那位碰巧路過又不幸受驚的老伯伯,確保他不會心臟病突然發作,以至於沒聽清楚朱朱激情洋溢滔滔不絕的「三刻拍案驚奇」——直到
    耳邊再度出現了「唐臨風」這三個字。
    「……這兩個帥哥不但帥的方式不同,連性格脾氣也截然不同。一個溫和,一個冷酷;一個親切,一個暴躁;一個人緣好到學校裡一半的人都是他的朋友,一
    個脾氣差到同班同學三年下來跟他說話不超過十句;一個和他在一起就像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而另一個,據說給人的感覺就像捉蟑螂用的蟑螂貼一樣:陰沉,不
    爽。「朱朱停頓了一下,」而這個蟑螂貼——就是唐麟風。「
    捉蟑螂用的蟑螂貼?
    ——這算什麼形容詞?
    而且……她所認識的唐臨風既不陰沉也不暴躁,雖然他是有點冷冷的拽拽的死樣子,但他其實……
    可嘉搖了搖頭:「我倒覺得他沒有別人說的那麼討厭啦!」
    「我沒聽錯吧?剛才你不是還看他不順眼嗎?怎麼現在又開始為唐麟風說話了?」朱朱的水泡眼再度湊了過來,就近打量可嘉。
    「有什麼好看的?」可嘉別過腦袋,希望朱憐惠沒有注意到她臉上的紅暈。
    朱朱一聲羨慕的歎息:「據說有無數校花級MM在他面前前仆後繼,都沒有引起過他的注意。沒想到,傳說中這個超級難搞的傢伙,在你面前還是蠻好說話的嘛!」
    「哈?連這都能算得上好說話的話,」可嘉埋頭開始收拾畫具,不去理睬不斷在臉上加深的紅暈,「那麼別人豈不都是溫柔無比了?」
    「唉!」朱朱悵然地歎了口氣,肥手托住了她的雙下巴,「你知道F大的女孩怎麼描述唐麟風嗎?說他像麒麟一樣神秘,卻又像風一樣捉摸不定……你該怎樣才能抓住一隻麒麟或是一陣風呢?」
    麒麟?……風?
    儘管身處秋老虎的悶熱之中,可嘉還是覺得寒毛凜凜,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拜託,朱朱,你不要那麼噁心好不好?!」
    「不過,唐麟風也不是對所有女孩都冷冰冰的,據說……」朱朱欲擒故縱地停頓了一下,「有個風一吹就能被刮走的F大中文系系花,不知為什麼,唐麟風一看見她就陰轉多雲,連聲音都會不知不覺地放低下來。唉,「再度歎了口氣,朱朱轉身坐回自己的畫板後面,」什麼叫一物降一物。也許那個病病歪歪的女生就是他的剋星也沒一定哦!
    可嘉捲著畫紙的手慢了下來。
    原來,黑漆漆也會有溫和的時候。
    原來,他也會有想溫柔面對的女孩。
    原來……他名字的正確寫法是唐麟風。
    ……
    不知為什麼,她還是喜歡他叫黑漆漆的時候。是黑漆漆與她一同站在午夜的旋轉木馬前,是黑漆漆為她趕走那兩個有不良企圖的少年,也是黑漆漆對她說眼睛是用來發現的……
    而唐麟風……這個陌生的名字,是屬於名校的高材生的,是F大每個女生心目中的麒麟和風,還有……當那個中文系系花呼喚這個名字的時候,一定是輕柔無比的吧……
    呸!呸呸!!
    想什麼呢?!
    不自覺地噘起了嘴,可嘉憤憤地把捲好的畫紙扔進了畫筒。
    管他是黑漆漆還是唐麟風,這關她什麼事?
    還有,那個病歪歪的女生是不是他的剋星,又關她什麼事?!
    ——話又說回來了,黑漆漆對病歪歪,聽上去還真是蠻配的哦!
    哼!
    這個唐麟風——長相雖然說得過去,但他又沒紳士風度,又不斯文溫和,和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沒有半點相像的地方……這種人,就算全天下的男孩子都死光了,她宋可嘉也不會多看他一眼!
    不論他是黑漆漆還是唐麟風,總之還是那句話——
    他討厭啦!
    夾著幾乎比她人還大的筆記本,宋可嘉匆匆地走在F大明亮寬敞的教學樓走廊中,暗自祈禱自己昂首闊步的姿態、用電吹風和嗜哩水好不容易弄出來的清湯掛面頭以及鼻樑上那副老是企圖滑下來的平光眼鏡能使她看起來像個F大的高材生。
    事實上,要不是怕太過「此地無銀三百兩」,她說不定真的會在臉上寫上的「我是F大學生」這幾個大字。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做出闖入人家大學,冒充人家學子的事。以前在中學的時候,她可是出了名的乖乖女,頂多就是讓許明琪幫自己做做作業,或是冒充老爸的筆跡在成績單上簽簽字什麼的,連課都沒蹺過幾次,更別說混到人家的學校裡去了。
    剛才只不過到了校門口,光是見到F大雄偉的校門,她的腿就已經軟了一半了,接下來要混進在這座教學樓三樓的階梯教室,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都怪該死的朱朱!信誓旦旦說陪她一起來聽講座,沒想到剛踏進大門,她就被演講比賽的廣告標語勾得神不守舍,胡言亂語了一通什麼「袁大帥哥,千萬要等我啊……「之類的話後,就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自顧自向F大的小禮堂奔去。
    可嘉一個人目瞪口呆地站在這個大出世青好幾倍的陌生校園,看著每個人頂著一臉天之驕子的傲然神情從身邊匆匆走過。
    若不是講座的誘惑實在太大,在那一刻,她說不定真的會拔腿轉身,落荒而逃。
    約翰·雷華德——今天在F大藝術學院進行講座的學者。
    正是他的到來,讓可嘉邁出了混課聽的第一步;也正是因為他,她才會在朱憐惠寡廉鮮恥不講義氣的行為下,繼續鼓足勇氣向階梯教室進發。
    他不是一個畫家,甚至都不是一個藝術家。
    可是,他的著作卻讓他在繪畫史上留下了一筆。
    ——《印象派繪畫史》
    印象派畫家的作品從來都是可嘉的最愛,雖然從小到大,所有的人都以為她只喜歡漫畫。甚至就連明琪都不知道她高一時候惟一的一次蹺課,是為了藝術博物館為期只有兩天的印象派畫展。
    在博物館,可嘉待了整整一天,其中有半天的時間是用來呆呆地站在莫奈的《日式橋及蓮花池》前。她從沒看過那麼美的畫,也從沒見過如此深邃濃郁得彷彿就快滴出畫布的綠色。
    就在這一刻,她渴望自己也能用筆把所有美好的事物畫下來。也就在這一刻,她認定了自己的夢想——成為一名畫者。家。
    也許她並不能成名成家,但是她不會停下手中的畫筆。她要把她眼中的世界,她看到的風景,她感受到的情感,以及她所發現的美麗告訴世人。
    「小梵!快來!坐這兒!」
    一道尖利的聲音從天而降,打斷了可嘉的思緒。
    她連忙扶正快要掉到下巴上的平光眼鏡,抬起頭來,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走廊盡頭。
    原來這就是F大著名的多媒體階梯教室——果然不錯哦!
    二百平米左右的空間,充斥著濃濃的書卷氣。秋日的陽光從落地玻璃窗外明媚地灑進來,使得那一排排胡桃木色的課桌椅泛出柔和的棕色光芒。桃花心木講台上,整齊地放著筆記本電腦、幻燈機和幻燈片,而最引人注目的則是教室正前方超豪華的黑板。不但有自我清潔功能,還能瞬間變成播放幻燈片所要求的白板。
    想起自己學校小小的階梯教室裡塗滿了桌文化的破爛桌椅,還有那塊一輩子都別想擦乾淨的黑板,可嘉開始心虛地擠過陸續到來的人潮,往階梯教室的後門向移動。
    「小梵!你還等什麼?再不來位子就要被別人搶了!」
    尖利的聲音繼續不耐煩地叫著。一個看上去有些尖嘴猴腮的女生坐在教室第一排正當中的位置,向這邊拚命招手。
    小梵正擋在可嘉面前。
    這是一個秀氣而修長的女孩,長髮柔順地披在肩上,霧濛濛的眼眸和白晰的臉龐,使她有種我見猶憐的氣質。
    「再等兩分鐘。」她簡單地對教室裡的同伴回應了一聲,站在門前的走廊上心神不定地東張西望,秀髮隨著她的轉動散發出動人的光澤。
    可嘉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生來就又粗又不聽話的短髮。
    「對不起,借過一下。」可嘉說道。
    從前門到後門還有一段窄窄的走廊,這個叫小梵的女生雖然瘦得就像一陣風就能吹走,可是這裡畢竟一夫擋關,萬夫莫闖啊。
    小梵彷彿這才發現身邊還有別人存在,冷淡而不耐煩地瞥了可嘉一眼,向左跨出一步,接著繼續她的搜尋工作。
    這個小梵好像有點煩哦!
    可嘉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從她身旁走過。
    也不知道什麼人會忍心讓這麼纖細柔弱的女孩等待——雖然她敢打賭,這個小梵的內在神經系統一定比千年老竹子還強韌。
    後門到了!
    可嘉停下腳步,探頭向門內張望
    可惡!怎麼教室裡一下子能有這麼多人哪?!黑壓壓地幾乎坐滿了整個階梯教室,只剩下最後一排還留著幾個空位。
    再過五分鐘,約翰·雷華德就要到了,她要是不趕快進去,只怕連最後幾個位子都坐不上了。
    再次扶了扶眼鏡,抱緊手中的筆記本,深呼吸,然後邁出左腿——
    「就我所知,」一個聽上去有些耳熟的聲音在她耳邊冷冷地響起,「你不是我們學校的吧?」
    腳下一個趔趄,她差點摔一跤。
    迅速收回左腿,可嘉轉過頭,眼前是一隻有些眼熟的印在黑T恤上的白色公雞。
    天!她不會這麼倒霉吧?!
    抬起頭,她的視線透過眼鏡上的平光玻璃落入一雙深不見底的黑色眼眸中。
    唐麟風!
    他非要在這個當口好死不死地出現嗎?!
    「我……我有個朋友在這兒讀書,喏!她就在那裡……」可嘉隨手向教室裡一指,暗暗祈禱自己臉上的笑容別露出心虛,「是她約我今天來聽講座的。」
    「哪個是你朋友?」唐麟風面無表情地向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可嘉放下了手:「喂!我的朋友關你什麼事?」
    他非要這麼棄而不捨地追問嗎?!
    朱朱口中的唐麟風好像是個天塌下來也跟他沒有關係的冷漠傢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啦?
    「麟風,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個講座好像跟我們工程學院也沒什麼關係。」一個帶笑的聲音從唐麟風的肩膀處傳來,「既然咱們都是混進來聽的,又何必為
    難人家呢?」
    哈!搞了半天,他自己也是混來聽講座的!
    可嘉翹起下巴白了唐麟風一眼,感激的目光隨即落到他身邊那個低了一頭的矮個子男孩身上。
    「我叫雲超,F大工程學院三年級生。」
    雖然站在唐麟風身邊的他怎麼看都像是大樹旁的幼苗、孔雀邊的土雞,可是他溫暖討喜的笑容卻令人一見難忘。
    可嘉剛要堆起笑容來一番客氣有禮的自我介紹,雲超的下一句話卻讓她再度差點摔倒。
    「小妹妹還在念高中吧?怎麼想到來我們學校聽講座?是不是以後想考F大?」
    「我——」
    自我介紹被噎了回去,唇邊的笑容也彎成一個尷尬的弧度,與此同時,耳邊卻傳來了一下涼涼的笑聲。
    用殺人目光狠狠地瞪了膽敢嘲笑她的唐麟風和他身邊那個口無遮攔的傢伙一眼後,可嘉掉轉頭,踏入階梯教室。
    「怎麼啦?我哪裡說錯了?」雲超看著可嘉挺得筆直的背影,抓了抓腦袋。
    對於死黨的困惑,唐麟風只是淡淡地扔下一句——
    「進去吧。」
    「……sointhehistoryofimpreionismweknowmany……」?
    ……
    真是無語問蒼天。
    宋可嘉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這次講座全程竟然沒有一個翻譯,John老先生那一口夾雜德國口音的英語毫無阻攔地在階梯教室傾瀉而下。而在座的上百位莘莘學子,也竟然沒有一個面露為難之色,彷彿他們生來就是白皮膚藍眼睛的洋人,而忘了自己血管裡還流著漢語民族的血液。
    歎了口氣,可嘉開始在筆記本上塗塗畫畫——本以為今天的冒險會大有收益,沒想到……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啦,受的是同樣的教育,六年小學六年中學下來,人家就能把那些連篇洋話聽得像母語一樣,可她呢?自從約翰老先生開場的那句「Goodafternooneverybody」以後,就開始陷於一片雲山霧海之中,連單詞都沒幾個聽得懂,更別說洋洋灑灑的長篇累牘了。
    從台上那個長得還算nice的老頭身上轉移開視線,茫然的目光停在了自己的筆記本上。淡粉紅色的本子上同樣有一個蓄著大鬍子的和藹學者正在對她微笑。對了,應該在他的眉頭再加一道皺紋,才能顯出他身為學者的深沉氣質。
    ——既然沒有一句話能聽懂,她也只有畫些速寫來消磨時間了……順便還能裝出埋頭記筆記的樣子唬唬人呢。嘻嘻。
    「CouldanybodytellmesomethingaboutChinesearts?」
    嗯?
    台上的老先生好像提了一個問題。
    把腦袋再低下來點,免得被他點到回答問題。
    「YesSir!」
    好極了,有人自告奮勇地站了起來。
    可嘉的視線掠過了右手邊面無表情也不知道是睡是醒的某人,停在了同一排亭亭玉立的那個身影上。
    她?
    「InChinawehadaarchaism……youknowChinesehavedifferentgenrein……」
    那個叫小梵的女生以一口標準的英式英語回答約翰·雷華德的提問,雖然聽不大懂她在講什麼,可是,從雷華德不斷點頭的神情來看,她的發言一定是流暢而有獨到見解的。
    可嘉收回目光,繼續她亂塗亂畫的工作。
    哼!會說幾句英洋文就很了不起嗎?
    雖然她跟這個小梵只有過一句話的接觸,雖然倆人甚至連認識都算不上,可是……
    ——從小梵熟門熟路地在唐麟風身邊坐下的那一刻起,她的存在就開始對可嘉的心情產生某些莫名其妙的影響了。
    「哥,我能和你換個位子嗎?」
    當時她溫柔地笑著站在他們身邊。
    之所以說「他們」,那是因為自從可嘉在教室最後一排落座後,唐麟風和那個叫雲超的男孩也跟著厚臉厚皮地佔據了她右手旁的位置(其實也不能說人家臉皮厚啦,整個教室也就只剩下這麼幾個位子了)。
    剛坐下不到一秒,小梵便楚楚可憐地出現在他們身邊。
    「哥!」她拉著雲超的手臂,「我的位子在第一排,可是你知道的啦,離黑板和幻燈太近我會頭暈的……」
    說著,她的臉色越發蒼白了起來,彷彿馬上就要暈過去一樣。
    就這樣,雲超無奈地坐到了教室的最前列——想到他將和小梵那個尖嘴猴腮的朋友坐在一起,可嘉就忍不住想笑。
    可是下一秒,她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因為唐麟風正在對著小梵微笑。
    唐麟風!
    這個總是板著一張好像全天下人都欠他幾百萬的和全天下的人都有深仇大恨般臭臉的傢伙!
    這個見過三次面,只對她笑過半次的男生!(上次在博物館前,他對她笑到一半就被那個中年男人嚇跑了,所以只能算半次)
    現在,他卻竟然毫不吝嗇地把自己的燦爛笑容展現給那個矯揉造作的女孩?!
    「你的病怎麼樣了?」
    不但對她微笑,他還主動開口跟她說話,聲音中有可嘉從未領略的溫和。
    「老樣子啦,」小梵側著頭一笑,「每天吃藥。不過,醫生說我已經好多了!」
    好在隨著講座的開始,二人的交談總算停止了。
    要是他們再這麼肉麻兮兮地說下去,可嘉說不定連隔夜飯都能吐出來。
    「Welldone,Thankyouverymuch!」
    講台上一個響亮的聲音使可嘉從筆記本上抬起了腦袋——看來小梵的發言終於結束了。
    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小梵微微一笑,姿勢優雅地坐了下來,眼波有意無意地投向了身邊,又有些失望地收了回來。
    順著她的目光,可嘉的視線停留在了一直端坐自己身邊的唐麟風的臉上。
    怪不得他那麼安靜。
    怪不得他連動都沒動過。
    怪不得他對小梵精彩的發言沒有任何反應。
    原來他早就睡著了!
    這個傢伙,就連睡覺的姿勢都那麼拽拽的——雙手抱在胸前筆挺地坐著不算,還習慣性地皺著眉,彷彿在夢裡都看誰不順眼一樣。
    哈!
    可嘉興高采烈地吐了吐舌頭——小梵可算是白表現了!
    可是……
    可嘉的笑容漸漸收起。
    小梵有沒有白表現關她什麼事?
    唐麟風有沒有聽到小梵的發言又關她什麼事?
    甚至,連他們倆關係是好是壞也一樣跟她無關!
    所以……
    她在這邊湊什麼熱鬧,起什麼勁?還有……心情起起伏伏的幹什麼?
    ……
    煩!
    好煩!
    可嘉扔下筆——還是不想那麼多了!免得越想腦子越亂。
    既然在這堂講座上什麼都學不了,還不如索性學那個唐麟風——
    ——睡覺!
    講座結束前十分鐘,唐麟風睜開了眼睛。
    要是早知道這是個全鳥語講座,他連一分鐘都不會坐在這裡。
    雖然以他的聽力聽懂約翰·雷華德的授課並不是一件難事,但他鄙視那些把外文當母語的人。也不知這次講座是誰安排的,竟然全程都沒有一個翻譯。真是有夠白癡,這個人不是超級自大就是崇洋媚外,把祖宗都忘了。
    所以他選擇了睡覺。
    但是,就連在睡夢中,他都得不到安寧。
    ——他夢見了他們。
    「麟風!快來!到這邊來!」
    他們笑著呼喚他,一邊在木馬上旋轉著。
    「來坐這匹黑馬!你在上面一定很帥……」
    ……
    雖然生平最討厭的事情之一就是睡覺被人吵醒,但是這次,他卻對那個猛然間摔到他肩上的腦袋頗為歡迎。
    ——至少這能使他從那個「甜蜜的夢」中逃脫開來。
    這顆腦袋是屬於那個叫宋可嘉(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的女孩的。
    她不但把頭靠在了他的肩上,為了舒服一點,甚至連手都趴在了他的身上。
    他低下頭,仔細打量這個膽敢把他當床墊的女孩。
    她顯然睡得很沉,連眼皮都沒有顫抖一下,鼻息熱乎乎地噴在他的肩上,她的嘴半張著,而在下巴上,一滴口水已經蜿蜿蜒蜒地爬了一段距離,終於到達懸崖邊上……
    千鈞一髮之際,他猛然推開她。
    好險,身上這件可是他最喜歡的T恤,被她的口水玷污了還得了?!
    「絲——」
    在突如其來的震動下,可嘉收了收嘴角,擦擦下巴,茫然地睜開眼睛。
    怎麼啦?
    好不容易夢中的白馬王子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馬上就能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了!
    可是……
    怒火開始從心中湧起。
    怎麼有人會用這麼粗魯的方式來叫醒別人?!
    轉過眼,她燃著怒火的目光對上了一雙冷漠的眼眸。
    「下課了。」
    唐麟風淡淡說道,對自己的行為沒有半點解釋,便掉過頭去開始收拾東西。
    「野蠻人!」——要不是對他還是有點害怕,她會罵出更難聽一些的話。
    他沒有聽清楚她在嘟囔些什麼,桌上左手邊的一本筆記本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
    攤開的那一頁上,有一幅速寫——不過寥寥數筆,紙上的約翰·雷華德卻已經呼之欲出了。
    「看什麼看?!」
    可嘉迅速上前合起了自己的筆記本。
    每一次他看她的畫都不會有什麼好話說,她再不要讓他看到她的畫!
    「麟風!」一個柔柔軟軟的聲音響起,「我哥在前面等你呢,我們走吧。」
    小梵站起身,不屑地瞟了她一眼後,翻書一樣快地對唐麟風變出了一張溫柔的笑臉。
    看著兩人並肩向教室前排走去,可嘉忽然發現,從背影上看,纖細修長的小梵和高大挺拔的唐麟風還真是蠻配的呢。
    這個發現不知道為什麼更讓她來氣。
    哼!
    她重重地把筆記本往桌上一扔,不去理睬周圍射來的詫異眼光。
    該死的唐麟風,每次碰到他都沒好事——第一次,讓她撞見壞人;第二次,他挑剔她的畫,害得她「充滿感情」地重新畫了一幅「母子共游博物館圖」,以至於那張作業得到了一句「主次不分,主題不清」的評語;而這一次……這一次,又讓她生平最大的冒險浪費在兩小時的「英語課程」上。
    嗯……全英語講座其實也不能怪他,可是……
    反正碰到他就是倒霉啦!
    等到教室裡人差不多快要走光了,可嘉才悻悻地收拾桌上自己的東西。
    這……這是什麼?!
    她飽受驚嚇地看著桌上的筆記本。
    這本可憐的本子在她剛才那一扔下,軟趴趴地仰麵攤在書桌上,上面是大大小小無數的速寫——這些都是她剛才百無聊賴下的豐功偉績。
    在這些速寫中,除了兩幅是約翰大學者外,其餘的竟然都是……
    ——唐麟風?!
    天哪!
    這是她畫的嗎?
    為什麼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可嘉瞪著滿紙那些站著,坐著,醒著,睡著的唐麟風——她發什麼神經了?畫誰不好,為什麼要畫他?!還有——
    那個最大的疑問閃電般劃過腦海——
    ——這些畫,他不會都看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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