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我帶到這裡做什麼?這是哪裡?!」
「噓……聲音輕一點。」
「喂!放手啦,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就……」
「就要怎樣?」
「我就要叫非禮了!」
「為了讓你的指控更真實,不如我們貼更緊點怎麼樣?」
「滾開啦!你好大的膽子!!我、我……啪!!!」
陌生女人的聲音及時插入:「先生,您沒事吧?」
「呃……我沒事。麻煩你幫我們找一個靠窗的座位,謝謝!」
陌生女人:「請這邊走。歡迎光臨靜和茶莊!」
靜、和、茶、莊。
康宛泠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那位氣質高雅的中年女子慢條斯禮的上茶動作。
在這幢木結構的仿古建築中,運用了大量古雅的木質與竹質傢俱。觸目所及,牆上到處都是水墨山水畫和大幅的書法作品。微風從半敞開的紙窗中湧入,帶來窗外小橋流水聲的同時,也拂開了竹書架上成套線裝書的泛黃書頁。隱隱約約中,不知從哪兒傳來了叮叮咚咚的江南絲竹聲,一時間,就彷彿連窗外灑入的午後陽光都泛出了婉約古老的色澤。
「喝、喝茶?!」她小聲問著矮几對面的季昱成,「你把我從學校裡硬拉出來,就是想到這裡來喝茶?」
「沒錯。」死雞微微一笑。他舒服自在地把雙腿盤了起來,要不是腦袋上少了塊包頭的頭巾,看上去還真有點像一出生就能盤腿而坐的阿拉伯王子。「你不覺得這種地方很適合我們嗎?」
適合「我們」?
「應該說這裡比較適合氣質古典而又優雅的我吧!至於你……」康宛泠斜著眼上下打量一身街頭風格的季昱成,「你還是呆在舞廳、夜店這種地方比較對路。」
「這裡是我不久之前才發現的。」他沉思地把玩著几案上的白瓷小茶杯,對她的冷嘲熱諷不以為意,「本來只覺得好玩才進來晃了晃,沒想到,來了一次之後很快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或許是因為總是在國外的緣故吧,所以反而會被這種傳統的東西所吸引。」抬起頭,他微笑地看向在一邊專心沏茶的中年女子,「這是我第幾次來了,老闆娘?」
「第五次。」老闆娘笑著回答道,一邊把茶葉放入精製小巧的紫砂茶壺中,「每一次,您都會要求坐靠窗的座位,然後要我沏不同的茶。」
季昱成探頭聞了聞茶香。「那今天你為我們準備的是什麼茶呢?」
「我本來想請二位喝普洱的。」始終微笑著的老闆娘靜靜說道,「普洱茶有鎮靜寧神的功效。我看這位小姐剛進來的時候有些虛火上升、心緒不寧的樣子,所以本想讓我的茶使你們的心靜下來,就像本店的店名一樣,享受一個寧靜平和的下午。」
昱成對康宛泠做了個鬼臉。「本來?那現在呢?」
老闆娘瞥了他們一眼。
「你們兩個是戀人吧?」
康宛泠漲紅了臉。
「鬼才和他……」
季昱成笑著打斷了她的抗議。「是又怎麼樣?」
「你們倆應該不是初戀吧?」
「不會吧?!」死雞誇張地叫了起來,「老闆娘,你也太厲害了,連這個都看得出?!」
「哈,就你這副德性,」康宛泠在一邊冷冷地說道,「瞎子都能看得出,還沒出娘胎有些人就已經學會怎樣勾引女孩子了。」
「那你呢?」季昱成不甘示弱地回嘴,「老闆娘,你知道嗎,這傢伙大半輩子都在暗戀別人。最後她暗戀的那個天才終於訂婚了。只可惜……」他若無其事地吹起了口哨,「新娘不是我啊……」
「季、昱、成!」她從牙縫裡迸出這三個字。
「姐姐~」他的聲音卻依然柔滑如絲,「你叫我做什麼~?」
「啊!水開了。」老闆娘的聲音打斷了一場以眼神進行的激烈交戰,「今天,我為二位沏的是高山烏龍茶。」
轉過頭面對老闆娘的同時,偶像與實力兼具的演技派明星翻書般地換上了一張溫暖笑臉。
「我還是不明白誒,老闆娘。我們是不是初次戀愛的戀人,跟這種烏龍茶有什麼關係呢?」
小小的爐子上,茶水在紫砂壺中沸騰著。直到沸水從壺嘴中湧出,老闆娘這才拎起茶壺。
「費烈國茶道中,所謂的功夫茶,其實就是喝烏龍茶的過程。功夫茶有很多講究,從茶葉到茶具到浸泡的過程甚至是時間,都有非常細緻的要求。有些人會覺得這是矯枉過正的繁文縟節,可是,」她把茶壺中的水倒入茶盤上的白瓷杯中,熱氣從小小的杯子裡瀰漫開來,茶香四溢,「對我來說,卻總覺得在這樣的茶道中能悟些道理出來。」
「道理?」
「例如說……」老闆娘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康宛泠剛要伸手去接,卻驚訝地發現老闆娘根本沒有把茶遞過來的意思,而是手一抖,把剛泡好的茶直接潑進了桌邊的小水桶中,「這個。」
「喂!喂喂……」昱成連忙試著用手去接,「你這是幹嗎啊?」
老闆娘乾脆利落地把另一杯茶中的水也倒了。
「這叫洗茶。」她淡淡說道,「茶葉從茶樹上採摘下來以後,會經過很多道工序,例如做青、炒青、揉捻、烘焙等等,在這其中,難免會摻入茶灰、塵埃這樣的雜物。像這樣經過洗茶的步驟,我們所飲用的茶就會更清澈了。」
「照您這麼說……」康宛泠好奇地側過頭,「難道就像洗菜一樣,茶葉也是需要洗的嗎?」
「這是大部分喝茶的人對這道步驟的理解。」老闆娘點點頭,「不過我卻認為,第一泡其實並不單單是為了把茶葉洗乾淨,更重要的,卻在於『潤』。」
「潤?」
老闆娘再一次把開水注入壺中。接著,再度把水倒進了茶杯中。
「相比第一泡的茶,第二次的茶因為已經經過開水和熱氣的浸泡與滋潤,葉片舒展開了,而茶葉中的茶多酚和氨基酸也開始浸出。」這一次,她正式端起了小小的茶杯,把熱氣騰騰的茶送到了康宛泠的面前,「這樣一來,對於喝茶的你們來說,就能更好地享受烏龍茶的美味和香氣了。」
康宛泠半信半疑地接過杯子,先聞了聞茶的香味,接著再小心翼翼地喝下一口。
「怎麼樣?」季昱成心急地追問。
「果然很好喝誒!可是……」康宛泠放下杯子,抬起頭看向老闆娘,「在這些程序中,您悟出的人生道理又是什麼呢?」
老闆娘笑而不答。她把茶盤中的另一杯茶遞給了季昱成,笑著看他一飲而盡。
「白癡。」康宛泠沒好氣地扔過去一個衛生球,「茶是用來品的,不是用來牛飲的。你以為這是在喝可樂嗎?!」
「只要覺得好喝,怎麼喝應該都無所謂吧?」季昱成把杯子還給了老闆娘,「是不是,老闆娘?」
「『老闆娘』這三個字聽起來,」老闆娘笑著重複昱成的話,「總覺得像是在叫別人。既然你們都已經是熟客了,以後就請直接稱呼我的名字吧。我叫莊靜和。」
「我說怎麼這個茶莊的名字起的這麼好,」只要他願意,死雞嘴上抹蜜的功夫可以迷倒所有人,「原來用的就是你自己的名字啊!」
「謝謝!」老闆娘的笑容果然更燦爛了,「這應該感謝我的老爸老媽,他們還真是為我起對了名字。我這個人生來就安安靜靜平平淡淡的,幾乎不太會有大吵大鬧大悲大喜的時候。有時候也會抱怨自己為什麼這麼平凡,不過再想想,能夠平淡的過一生或許也是種福氣呢。所以,」她再度把水注入壺中,靜靜地為爐子上的水加熱,「開這間茶坊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名字。」
午後的微風帶著花草的味道和茶葉的清香從窗外拂面而來。
一時間,就彷彿說話會打破這片刻的寧靜一樣,誰都沒有再開口了。因為風的關係,不遠處悠然流淌的古箏琴聲若隱若現。茶水在爐子上冒著熱氣,深吸一口盈滿屋子的茶香,原本躁動不寧的心彷彿也隨著時間的緩緩流逝而變得隨遇而安了起來。
「可能正是因為太安靜又太愛喝茶了吧,」莊靜和接著說道,目光移向了窗外,「所以在喝茶的時候總喜歡胡思亂想。就好比這個功夫茶吧,喝的時候總覺得有點像男生女生戀愛的過程呢!」
「怎麼說?」季昱成問道。
「你倆剛進來的時候,我們曾聊到過初戀。人生第一次的戀愛在許多人的心目中都是最美麗的,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能夠牢牢守住最初的愛,直到最終……像這樣的夢,我也曾經做過。可是,當漸漸走過人生的半輩子之後,我才發現,其實初戀並不一定是最美的。」老闆娘把目光從窗外拉回,落在了茶盤上,「就像喝烏龍茶一樣,有時候,初戀或許只是一個洗茶的過程。」
康宛泠睜大了雙眼。「洗茶?!」
「是啊。」莊靜和歎了一口氣,「因為初戀的時候我們什麼都不懂。不懂表白,不懂把握,不懂珍惜,不懂怎樣守住相聚的時光……所以那個時候的我們是懵懂而又青澀的。只有經過淚水的浸泡和滋潤,才會慢慢瞭解感情。當再次面對愛情的時候,內心舒展開來的我們也才能做得更好。所以,」她笑著比了比康宛泠面前的茶,「只有在經過洗茶潤茶之後,第二泡茶的香氣才會更濃,更持久哦!」
「說得好!老闆娘!」季昱成自說自話地從別的桌上拿過另一隻杯子,為老闆娘沏上一杯茶,「就衝著你這番人生哲理,我也要敬你一杯!」
老闆娘端起茶杯,笑容中多了一絲促狹。「我的人生哲理還沒說完呢!就像茶葉會越衝越淡一樣,戀愛的次數越多,真正的感情的成分就會越少。如果你真的是一個一出生就會談戀愛的傢伙的話,現在應該早就已經淡而無味了吧?」
「哪有?!」死雞鬼吼鬼叫起來,「你別聽這個傢伙瞎說!我可是很清純的,戀愛的次數絕對還在保質期內!現在來泡我的話,一定超級香的!不信你試試……」
不理睬死雞的胡言亂語,康宛泠無意識地端起茶杯,低頭抿了一口。
第二泡的茶……
杯中的水雖然已經漸漸冷卻,可是茶葉特有的清香和微甘卻依然透過味蕾筆直地滑入心底。
……會嗎?
就像老闆娘說的——
初戀,難道真的只是一場人生中的……「洗茶」過程嗎?!
「啊……有點神清氣爽的感覺呢!也許過個十年,我真的會愛上喝茶也沒一定哦!……約會約會,我們接下來去哪裡呢?」
可能是因為剛才和茶莊老闆娘的一番玩笑,回去的路上,死雞貌似心情頗為不錯。不但十足紳士風度地為她開門,走在路靠近車行道的那邊,還居然破天荒地用正常語氣跟她講話,十分鐘之內雖然自言自語地說了許多無聊幼稚的話,卻沒有嘲諷過她一句。
可是,她的情緒卻實在高昂不起來。
首先,是因為只要回到學校,她就必須再度面對《超級娛樂》事件給她帶來的困擾。怪只怪自己交友不慎,居然引狼入室地把瑩瑩當作死黨。現在倒好,就連能不能夠活著回到寢室都已經成問題了。
其次……好吧,還有部分的原因是因為死雞剛才居然恬不知恥地叫老闆娘去「泡」他。切!都已經是茶渣子了,還好意思到處叫別人泡,他不嫌噁心,她還覺得害臊呢!
還有……
就是喝功夫茶時老闆娘說的那番話。
這些話聽起來或許有些道理,可是……就算這番人生哲理再有道理,再正確,再深奧,她也沒辦法……沒有辦法把崇明島的海邊假期、把那幅名為《海邊少女》的畫、把那個有著濃濃霧氣的夜晚、把那句「你的笑容裡含著陽光」的話,和為了某個男生而整夜流不停的淚水……看作是一次簡單的洗茶過程……
走在身邊的季昱成忽然停下了腳步。
她茫然地繼續向前走去,直到死雞拉住她的胳膊,這才反應過來情況有些不對勁。
「有人在跟蹤我們。」他轉頭向身後的小路看去。
跟蹤?
順著他的目光,康宛泠不由也跟著轉過身去。
白色刺眼的閃光燈在剎那間亮起,緊跟著,是「卡嚓」一聲輕響。
如果說在這一瞬間康宛泠腦海中劃過什麼想法的話,那就是——原來中學物理老師說的都是真的,雖然是同時發生的事情,但光的速度明顯比聲音的速度快呢……瀑布汗……
而在她後知後覺地糾纏在有關速度的荒謬思緒裡的同時,季昱成卻已經以實際行動證明光速有多快地竄了出去,一把揪出了某個躲在路邊灌木叢中的傢伙。
「放開我啦!」下一秒,殺雞般的熟悉聲音驚天動地地在這條安靜的小路上響起,「你搞錯了啦,我沒在拍你們……雖然我承認,我是很哈你,你也很上照,不過……我真的是在拍……拍鳥啦!你不知道嗎?現在很流行拍鳥的照片哦……」
聲音的分貝能高到這種程度的人,康宛泠的一生中只認識一個——
「瑩瑩……」
那邊廂瑩瑩還在試圖狡辯。她跳著腳企圖把季昱成手中的數碼相機搶回來。
「把相機還我啦……這是雜誌社的,弄壞了是要賠的!喂!」她無奈地看著季昱成把相機模式轉到了回放鍵,「好吧,如果你發現你自己出現在了照片上,那也只不過是因為……因為你們兩個實在太討厭了,老是擋在我的鏡頭前,害得我連一隻鳥也……」
「沒想到居然還是單反相機哦!」季昱成的聲音懶懶地打斷了她。
「……拍不到……什麼?」瑩瑩小心翼翼地抬頭,「你說什麼?」
死雞饒有興致地看著照片。
「我是說你的相機很高級哦,而且像素也不低,照片看上去都還不錯呢!」他一張張地回放著,「這張在喝茶的我真是帥到無敵了!這個也不錯,我笑得很燦爛嘛,要不是旁邊那個傢伙長了一張煞風景的後媽臉,這張照片簡直就完美了……咦,這張我在幹嗎啊?好像有點醜哦,刪了,免得不小心流出去……還有這張,哇塞,後媽臉難得也有笑的時候……真是輸給你了,笑的時候竟然比不笑還要難看……算了,姐姐~我看你還是把你僵硬的撲克表情保持下去比較好……」
實在很難分辨眼前的這兩個傢伙到底誰更讓她生氣。此刻的康宛泠只明白一件事——她真的是受夠了,要是再不爆發出來,她也許真的要徹底瘋掉了!
「你——!」
她衝了上來,怒視了死雞幾秒之後,猛的轉身,把殺人目光對準了瑩瑩。
「你!瑩瑩!」她咬著牙一字一頓的,「就當我不認識你,就當我從來就沒有過你這個朋友。從今天起……」她憤怒地壓低了嗓門,「我和你絕交了!!」
瑩瑩的小眼睛睜大了。
「不至於吧,絕交?!」她上前一步,「你不是說真的吧,阿泠?」
「請叫我康宛泠。」康宛泠冷冷地糾正她,「現在起,你和我的關係僅限於陌生人。知道什麼是陌生人嗎?那就是如果你侵犯到我的隱私或是私人空間的話,我會毫不客氣地控告你侵權的那種!」
「好了啦,阿泠……」
「最後一次,請叫我康宛泠!」
瑩瑩嬉皮笑臉地試著去拉康宛泠的手臂。「好了啦,我知道我錯了。以後我再也不跟蹤你了還不行嗎?sorry,別生氣了啦!想想那麼多年我們一起經歷的風風雨雨,想想我們曾經有過的歡笑淚水,想想……想想……」她絞盡腦汁地想了片刻,最後認輸地向身邊的季昱成遞了眼神過去,「喂,你說過的那些台詞裡面有什麼感人的可以借來用用嗎?」
「你說的已經很感人了,」死雞輕聲說道,向她做了個鼓勵的手勢,「即使專業編劇寫的也不過如此了……」
「是嗎?謝謝……看來在雜誌社呆的時間長了,我的作文水平果然大有長進了哦,吼吼……」
可、可惡……
汗水從康宛泠的腦後冒出——這兩個傢伙是不是當她不存在啊?!
算了……轉過身,她強迫自己呼出一口氣,盡可能高傲地抬起下巴向前走去。不是說了嗎?陌生人嘛,就當那兩個只不過是街上遇到的路人而已。所以,她又何必為了路上隨便的某個甲乙丙丁而生悶氣呢?
沒走出幾步,某只從小就把她拉扯慣了的鐵鉗般的手掌抓住了她的衣服袖子。
「阿泠!」這一次,瑩瑩的表情終於嚴肅了起來,「對不起啦。現在我鄭重向你道歉,是我不對,我不應該跟蹤你,侵犯你的私生活。以後我再也不這樣了,我保證!」她舉起右手,「看在我們那麼多年友誼的份上,看在我曾經為你做過的事的份上,這次就原諒我了,好不好?」
「你為我做的事?」康宛泠慢慢轉過身來,「我能請問一下你為我做過什麼事嗎?」
「我……」瑩瑩咬住嘴唇,回頭看了看季昱成,再看看她,「我……」
「既然你說不出來,那我來替你回答吧。你為我做的還真不少呢,」康宛泠掰起了手指,「你跟蹤我、偷拍我、利用我的友誼和信任來散佈謠言,當然,這些謠言光靠口口相傳還遠遠不夠,於是你索性把它們登在雜誌上,這樣就可以一勞永逸地昭告天下了。只是……這樣做你有什麼好處呢?不不,」她誇張地搖搖頭,「除了進雜誌社、賺稿費,當上首席記者之外,你哪裡會有什麼好處啊?那我呢?哦,MYGOD!好處可實在太多啦!我的私生活被曝光,我的手機被打爆,走到哪裡都會有人對我指指點點,說我就是那個『勾引了小成成的難看狐狸精』;這些也都算了,更精彩的是,藝術學院的那幫女生還會時不時地過來要和我拚命……天哪,拜你所賜我的人生還真的多了好多亮點呢!我真的很期待,首席記者大人,」她的笑容轉為苦澀,不爭氣的淚水湧上了眼眶,「你接下來還想為我做什麼事呢?也許應該索性把我家的地址和我的電話號碼也登到雜誌上去……」
「阿泠……」
「……又或者,以我為原型寫一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戀愛喜劇也不錯哦!……」
瑩瑩打斷了她的自嘲。「阿泠!我……」她的嘴唇有些發抖,「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會給你帶來這麼大的困擾。我……我本來只是想……」她停了一下,伸手抓出了康宛泠的手臂,「阿泠!你要我怎麼做才會原諒我呢?」
她用力揮開了她的手。
「如果,在你心裡真的還有我這個朋友的話……」康宛泠轉過身,不讓她看到她泛紅的眼眶,「請你離我遠一點。遠到……就像我們只是普通的點頭之交那樣……」
瑩瑩的臉色變白了。
「你就這樣恨我?」
「我從來沒有恨過你。」康宛泠回過頭來,「但我是真的怕了你了,瑩瑩。是那種擔心我哪天對你說了真心話,第二天就滿大街小巷地看到我的秘密登在雜誌上的害怕……所以,」她顫抖地深吸一口氣——當友誼結束的時候人們通常都是怎麼說的?「拜託,請讓我的生活平靜一點,好不好?」
瑩瑩愣了片刻。
一片悠然飄來的白雲擋住了午後時分的陽光。透過樹陰灑下的天光微暗了下來。一兩下偶爾駛過的汽車喇叭聲打破了這條僻靜小路的寧靜。
「我、我……」
這或許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瑩瑩憋了半天,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她的臉色逐漸漲紅,嘴唇抖得更厲害了。「我……不要——!!」終於,她的眼淚飆了出來,「我才不要和你絕交呢!……雖然我好像和誰都能搭得來,但其實……其實我最好的朋友一直都只有你這一個人。有什麼好消息,還有知道哪裡有好玩的、好吃的,我第一時間想到的都只有你……」即使是哭,瑩瑩也保持著她一貫的風格:以最響亮的分貝、最戲劇化的方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程度讓所有的路人都不禁側目,「要、要是你不睬我了,我以後一定會……很寂寞的……」
淚水默默地順著康宛泠的臉龐滑下。「絕交」這兩個字說來容易,可是,當真的把繩子一刀兩斷地砍斷,在兩邊其實都會留下傷口。瑩瑩說她會寂寞……對她來說,何嘗又不是呢?
「瑩瑩……」
伸出手,她想把瑩瑩從地上拉起來。可是,手指都還沒有碰到她,瑩瑩卻已經猛的自己站了起來。與此同時,淚水和哭聲就像來時一樣突然地止住了。
「好。」瑩瑩頗為乾脆地擦乾眼淚,抬起紅腫的雙眼,「就按你說的,我以後再也不來找你了。不過這並不代表我不把你當朋友了。雖然你可以說不理我就不理我,可、可是……」雖然想要裝住堅強的表情,可是再次湧出的眼淚卻還是破壞了她的效果,「可是你沒法阻止我把你當成死黨……」
她猛然停了下來。接著一把從興致勃勃地站在一邊看著好戲的季昱成手裡抓過相機,掉轉頭,沿著人行道飛快地向前走去。
「瑩瑩……」
春天的落葉紛紛飄下,夕陽在她身後投出了長長的倒影。
「瑩瑩!」康宛泠喊出了聲。
瑩瑩的腳步停了下來。
「我的確曾經為了幫你而做過一些事情,雖然現在你並不明白,但我想有些事或許只有到了很久以後人們才會慢慢瞭解的吧。還有……」她回過頭,「我知道你討厭我傳播小道消息,但是這條新聞我相信你會感興趣。就當是我最後為你做的事吧,總覺得這個消息由我來告訴你,會比從別人那邊聽來好一些……」瑩瑩頓了一頓,「——費烈要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