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扶桑(上)

  憐月跪在地上,聽了扶桑的話驚得一動也不能動,雖然被他讓自己接客的話嚇得一怔,可那句 「葉家大小姐要買你」和「就算她葉家錢再多,我不同意你也休想踏出這聽風樓半步」卻生生的鑽進了他的心裡。他緊握著一雙白玉般的小手,大大的眼睛裡浮上一層淚霧,心裡只覺得有股說不出的溫軟蠕動著。
  憐月上次狠心拒絕葉青虹,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是個不吉的身子,聽年紀大些的公公們說,如果誰家的男子還未出嫁便死了妻主,那便是命定的掃把星,如若再嫁別人,定然會連累別人。於是雖然那晚葉青虹說的情真意切,憐月也聽得心如小鹿般砰砰亂跳,但還是狠地地轉身走了,心裡只覺得酸痛難當,可是卻一直沒有後悔過。
  葉青虹的身份樣貌是京城裡屬一屬二的,又曾經捨身救了自己,試問有哪個男兒家遇到這樣的人還能不動心?可憐月手上觸及的那塊玉卻明明白白地告訴他,自己不夠資格。何況他既然對葉青虹存了感激愛慕之心,就更不能為了自己一時的快樂毀了她。於是就算在他生父去逝,被田氏和玉奴欺壓的無路可走時,也從未想過去找葉青虹。因為在他心裡,那個人留給他的是這一輩子裡最美好的記憶,哪怕就是死了……也不能傷害她半分。
  這麼想著,憐月心裡倒有些解脫了,自己又不是沒動過死的念頭,那時父親停屍在床無錢安葬,自己又受了田氏和玉奴那樣的侮辱,他只想一死了之。可想來想去,倒底捨不得為自己受了一輩子委屈的父親就這樣死無葬身之地,於是才沒有尋短見。可現在父親已經安葬了,靈魂想必也升了天,如今只要還了扶桑樓主的葬父之恩,自己便沒什麼可牽掛的了吧?而這報恩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接客。所以這個月十五,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想到這兒,憐月慘白的小臉上不由撲簌簌滾下兩行清淚,小嘴緊抿著,心裡不由暗自咬牙安慰自己道:怕什麼?已經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麼?接客也罷,從此就算斷了那個人的念頭,大小姐只當世上從來不曾有過憐月這個人吧……
  憐月這裡正暗自下決心,卻突然聽得身後響起兩聲敲門聲,他忙偷偷擦了擦小臉上的淚痕,這才站起來轉身看去。只見一個約有十五六歲,小倌兒模樣的人正軟著身子倚門看向自己,他身上穿著一件翠紗高腰裙,領口開到了腰處,把水嫩嫩的皮膚都露在外頭,讓人恨不能咬一口,一張小臉長得也有些狐媚樣子,只是濃妝艷抹的看不太出原來的模樣。
  「怎麼?不願接客?」那小倌兒撩了撩自己垂在頸邊的頭髮半笑不笑地道。
  憐月垂下長長的睫毛,不知在想什麼,可不一會卻見他抬起頭淒然一笑道:「讓哥哥笑話了。」
  那小倌兒上下打量了兩眼憐月道:「我勸你老實些吧,你這樣的我見的多了,尋死覓活的,到頭來還不是乖乖聽話從了,倒白受了好些皮肉苦。你這個模樣也算是上上等了,估量著有個三五年功夫做個頭牌也容易,到時候只怕想讓你走你都不想走了。」
  憐月見他年紀雖然和自己差不多,可說話卻像個老風塵,於是倒不防他,只輕聲道:「憐月謝謝哥哥提點,我這條命本來就是多餘活著,哪還管得了以後的事。」
  那小倌兒聽了這話也不多說,倒是上前兩步抬起憐月的小臉看了半天,這才冷笑了一聲道:「怪不得聽說有人出了高價買你,這小模樣連我看了也心疼呢。」說著,又轉而一笑道:「我叫小碧,你以後若是大富大貴了可別忘了我。」
  憐月看著他那張描畫的精緻的小臉,不知為什麼,倒感覺那脂粉下的笑容有些親切,於是也得勉強笑了笑。
  那小碧見憐月還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便知他心裡過不去,於是又不由冷笑道:「哭喪著臉做什麼?不願意接客便找那個願意替你贖身的,嫁給她便完了,為什麼還扭扭捏捏的,難道想做人家正夫才這麼拿捏著不成?」
  憐月聽了這話心裡不由又一陣難過,心裡只想著自己和葉青虹這輩子恐怕都無緣了,於是只輕聲道:「哥哥別拿憐月開心了,我這樣一個不吉的身子,還能嫁給誰?只盼著還了樓主的債圖個清靜罷了。」
  小碧聽了他這話也不言語,看了憐月半天這才道:「隨你便罷,反正閻王那裡也不多你一個。」說完,便轉身穿過環形迴廊逕自回自己的屋子了。可當他剛推開門,突然就打旁邊竄過一個人影來,一把將他抱住笑道:「寶貝兒,你可回來了,那邊有什麼消息沒有?」
  小碧被那人一抱嚇了一跳,可看見那張熟悉的臉後便任她抱著自己,只冷哼一聲道:「消息是有,只是我心裡不舒服,不願意說。」
  那抱他之人聽了這話便知他的意思,可仍是逗著他玩,只將手伸進懷裡人兒那半敞著的衣襟裡摸索著,又輕笑嘶嘶地道:「不願意說?好,我倒要看你說不說。」說著,便一個轉身抱著小碧倒在了床上,一雙手上下撫弄著身下那具滑膩白皙的身子,不一會兒,男人身上便一絲不掛了。
  這勾欄院裡的男子本就敏感,小碧被這麼一壓,又感覺身上的人撫弄著他胸前的兩點,於是便動情起來,一邊扭著滑膩溫軟的身子往女人身上貼,一邊呻吟著道:「楚寒雨,你……你個沒良心的,我背著他給你當差,你倒想佔便宜……難道你也看上了那小兔子不成?我聽說……啊……嗯……嗯……」下身的快感讓男人有點喘不上來氣,只剩下呻吟。楚寒雨聽了了他這話卻突然停了手,只盯著他問道:「你聽說什麼?」
  男人被弄得意亂情迷時突然停了下來,心裡不由更癢,於是只將那只要離開他下身的手又按了下去,這才顫著聲兒道:「我聽說……這個月十五那人要給他破身……唔……」小碧只覺得摸著自己下身的手突然緊了緊,不由疼的叫了出來。下一刻,便只見身上的人一下子起了身,抓起掛在一邊的衣服就要走。
  「你……去哪?」男人突然從快感中被扔出來,有些心急地問。可楚寒雨哪管這些,只自顧自穿了衣服走到門前,這才回頭道:「我過兩天再來看你。」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碧怔怔地看著楚寒雨開門走了,只覺得心好似也跟著她飛出去了,可仔細想想,那人不過是把自己當一般的小倌兒一樣看待,並無其它感情,於是頓時便覺一股怒氣升上來,順手抓起床頭一個茶碗就摔向門口。見那細瓷碰到了木門上轉眼便碎成了一片片,可男人望著那門,卻只覺得自己的心也像那茶碗一般四分五裂了,於是便拉了被子捂了頭大哭起來。
  棲鳳國的二月中旬已經是初春了,雖然柳梢枝頭還未見綠意,可積了一冬的雪卻已經都化開了。出了正月照例是各商家忙碌的時候,葉家也不例外,再加上過年時接管的任家的生意,葉青虹又結交了好多京城達官貴人們,一時間生意人情,只讓她忙得暈頭轉向。可忙歸忙,有一樁心事卻一直在她心裡,那便替憐月贖身的事。
  過了正月十五,她便一直派人打探著消息,只希望能輾轉派人用別的方法贖他出來。可那扶桑當真是老風月,只咬定了要憐月做頭牌,任是你多大的官員,出多少銀子,我也是兩個字:不賣!
  聽了這個消息,葉青虹便知扶桑這次是豁出去了,於是心裡倒擔心起來,自己這麼拖恐怕不是辦法,可也不能為了一個男人去聽風樓明搶,再說,就算搶回來了,扶桑不肯給憐月脫籍自己仍是沒有辦法娶他。
  原來,這棲鳳國裡有條法令,男人只要是入了勾欄院,便要改籍,若要從良嫁人,必須要買他的人同意了才行,如若不然,即使逃了出來也是一輩子不能見人的黑戶。
  葉家是京城裡有名的大戶人家,葉青虹做為繼承人娶一個勾欄院出身的小倌已經夠勉強的了,如果再脫不了籍,只怕是後患無窮。
  葉青虹這裡正琢磨著,卻突然見楚寒雨從外頭急急忙忙地進來,邊走邊整理衣服。葉青虹知道她昨天晚上為了打探消息又去聽風樓了,此時見她這副神情便知不妙,於是便一把拉住道:「出了什麼事?憐月他……」話還沒說完,便被楚寒雨一個手勢打斷了,只聽她道:「主子,您還是親自走一趟吧,再晚可就來不及了。」
  葉青虹聽了她這話便知不好,於是忙問原由,楚寒雨便將扶桑已經選定本月十五要憐月接客一事說了,邊說邊只管打量著主子的臉色。可卻見葉青虹倒似料到了似的,面色只是深了深,卻不見太過驚慌,倒是和前些天不大相同。
  葉青虹見楚寒雨看向自己,便知她猜測自己心事呢,於是便笑道:「寒雨一定是在猜我這次為什麼不激動,我說的可有錯?」
  楚寒雨聽了忙咳了一聲笑了笑,也不說話,意思卻是明顯的很。葉青虹見了也知道自己說對了,於是便道:「照我往常的脾氣,出了這種事定然不會如此被人挾制,就算那聽風樓在京裡是屬一屬二的,我葉家想要一個人他還輪不到他扶桑出來做梗。只不過眼下倒另有一件要緊的事,為了那件事我倒是不能讓別人將眼光都放在葉府上。」
  楚寒雨聽了這話不免有些疑惑,葉青虹也知道她最近都在為憐月的事泡在窯子裡,生意上的事知道的不多,於是便將來由慢慢說給她聽。
  原來這些天,葉青虹一邊拖著扶桑,另一邊卻加緊了生意上的經營,任家的生意自不必說,已經通達全國各地,所有的商戶早都向葉家倒了戈,也算是一帆風順。葉子敏見女兒如此能幹,倒是放心得很,於是便索性將鹽運的事也漸漸交給她。
  葉青虹原來還不太清楚這鹽運裡的事,可最近慢慢接觸來卻發現,這簡單就是棲鳳國最大的一塊肥肉。不僅以燕飛霜為代表中央財政抽取了大量的回扣,就連各級的政府也跟著弄了不少的好處,這樣一來,葉家倒成了各府衙門趕著巴結的對象,竟比官府還神氣。可葉青虹以她曾經在原來的世界混官場的經驗來看,這樹太大倒也不是件好事,招風先不說,這招賊可就免不了了。先是各個同行都在打這塊肥肉的主意,上次自己在邵府做客,那迷倒自己和梁非爭的人明顯就是想奪葉家的鹽運生意,所以才出此下策。好在那時自己落在了扶桑的手裡,若是落在那個姓林的商人手裡,自己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現在。一想到這些,葉青虹的身上就直冒冷汗,所以一過了年,她便下了大力氣準備挖出那個幕後的黑手。
  雖然葉青虹想知道是誰想搶自己的生意,但她還記得上次自己被從聽風樓救出來時,童青臨別時在自己耳邊說梁非爭是圈套的話,如果真如童青所說,那麼幕後必然有一隻更大的黑手想打操控這個鹽運的生意。那顯龍國要鹽無非是想囤兵,其中的寓意不言自明,只是如果有人想藉著顯龍運鹽的引子來告葉家謀反,那便真是無論如何也逃不過的。如此說來,雖然葉青虹不至於答應顯龍的人,可也不好得罪得太直接,畢竟葉家和顯龍邊界的生意也不少。但那個和自己搶自己的林姓商人從中間插手將顯龍的生意搶過去,倒是意外地幫了葉家一把,只是如此說來,那幕後想借顯龍生意打擊葉家的人不免就要失望了。
  話雖然如此說,可葉青虹也深深知道,無論是誰,無論用什麼辦法,只要做成了顯龍的生意而不被告發,那必然會得到數不勝數的利潤,這些光是想想就讓人眼紅。這些天來,她暗中派出打探的人已經得了消息,有人在京郊附近藏了大量的私鹽,只等時機出手,而另一方面,另有一股勢力也暗中湧動,雙方正在互相暗中較量。
  可是不論這次是誰做成了生意,葉青虹倒是都十分高興,因為只有這樣,才有可能將幕後更大的勢力逼出來。既然那股勢力不想看葉家壯大,那麼定然不會允許其他人藉機發財。所以,這些日子葉家雖然表面上忙碌碌,可暗地裡卻只等著那幾方交手。
  大戰之前,京城的一片繁華下顯得格外寧靜。葉青虹深知這時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會影響整個大局,所以這些天她只能任著扶桑折騰,雖然料到那個男人不會罷休,可明面上的手段卻一點也不能使。
  楚寒雨聽了葉青虹這話,也不由驚出一身冷汗,想這生意場上的事兒她倒是懂一些,只是這人與人之間的較量倒是不太清楚,聽了葉青虹這番分析,只覺得自己這位主子雖然曾經不知人事地暈迷了許多年,可這心機城府倒是幾個人也比不了,葉家有這樣的繼承人,倒不愁以後的事了。可雖然如此說,難道自己這位主子真肯為了江山捨美人不成?想到這兒,楚寒雨不由偷眼看向葉青虹,不知她有什麼打算。
  葉青虹見她這副想問又不想問的表情,心裡不覺好笑,於是便道:「寒雨這幾天在溫柔鄉里風流快活,可交了什麼相好之類的?」
  楚寒雨原本正在猜測主子的想法,現在聽她這麼一問,便笑道:「相好倒是有一個,只是古怪精明的很,為了您的事兒,屬下沒少被他敲竹槓,再打探下去,只怕就要財盡了。」
  「哈哈!」葉青虹聽了這話不由笑道:「有意思,寒雨居然也有今天,嗯,這個小倌倒是有點意思,不過既然他愛財,這事情就好辦多了,你去和他說,只要能想辦法讓憐月出來見我一面,銀子的事兒包在我身上,要多少儘管張口。」
  「主子的意思是……」楚寒雨想了一會兒,突然靈光一現道:「您莫非是要偷梁換柱?」
  葉青虹聽了只管瞇了狹長的鳳眼笑,也不說話,楚寒雨見了便知自己猜準了,於是倒不得不在心裡暗歎,自己這主子只怕有十萬心計在腹中,可憐那扶桑性子再烈也不過是個男人,哪裡能鬥得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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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總幫偶捉蟲的各位大大,芙蓉王大人辛苦了~~~(PS,偶素錯字病句大王><)
《女兒國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