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醉青虹(上)
這天一大早,葉青虹便難得正經地坐在葉家最大的商號裡聽手下人匯報最新情況,她一面手拿一枝玉桿羊豪輕響桌面,一面聽那一件比一件驚人的消息。
二月初五,在京郊囤積了兩萬斤私鹽的林氏一族突然一夜之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叫趙思安的女人。她不僅掌握了林氏暗藏的所有私鹽,而且還接手了林氏的生意。到這時,葉青虹才知道那個曾經綁架樑非爭的林氏商人的身份。原來她竟是出自顯龍國,雖然長年在棲鳳經商,可卻只做些平常的貿易,這次恐怕是得到了顯龍的內幕消息,於是才來插手這裡的生意。
想到這兒,葉青虹的眉頭皺了皺,如此說來,這顯龍國內部只怕是出了奸細,所以林氏才會得到消息。可這樣一來,這樁鹽運的生意更加凶險異常了。那一直藏在幕後的第三方想除去的第一目標林氏已亡,那麼第二號必然就是接手私鹽的趙思安了。只是顯龍的那一方莫名丟了這十幾萬的生意,只怕也不會善罷干休吧……
葉青虹已經派人去打聽過了,這趙思安在棲鳳國也算是富賈一方,只不過她的生意大多在北地,也就是與顯龍地界交接的地方,聽說在那幾個州里也是首富了。可她不知為什麼,最近竟然想起了在京城做生意,短短幾個月時間便在京裡開了三家鋪子,還找到了合夥人。而且讓人感覺有趣的是,這趙思安找的合夥人偏偏卻是那個叫高啟珠的女人。
「高啟珠……」葉青虹不由輕聲道,邪魅的臉上浮一起絲意味不明的笑,這個高大小姐想當年霸佔韓初雪時可是一點也不手軟,現在與合夥人搶佔生意也是同樣的鐵腕。不過幾個月時間,便想從老虎嘴裡奪肥肉,嗯,真不知是說她勇敢還是愚蠢。
想到這兒,只見葉青虹看了兩眼正躬身回話的中年女人,緩聲道:「秦管事近來幫我查查高家手裡有多少生意,都是些什麼鋪子,還有那個趙思安的生意,也一併查清了給我送來,越快越好。」
秦掌櫃聽了忙躬身稱「是」。
可這時,卻只聽葉青虹又道:「查完她們的生意估個數給我,然後折半,按照這半數從商號裡調出些銀子來備用。」
那秦掌櫃聽了這話不免有些奇怪,於是只道:「少當家,這麼多銀子一時半兒湊起來恐怕不易,而且……而且這麼大事的葉當家的不知是否知道。」
葉青虹聽了這話,不由看了看眼前這位謹慎的管事,笑道:「您難道是怕我拿這銀子私用不成?放心,母親那裡我已經支會過了,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秦掌櫃聽了這話也放下了心,她知道葉子敏做事最是有把握的,既然她都放心,那自己倒沒有擔心的必要了,於是只管躬身退了下去。
陰涼的春風忽的一下吹開了窗戶,葉青虹邁步走向窗前看著那烏雲密佈的天空,嘴角浮起一絲淺笑,輕聲歎道:「要變天了……」
葉府自打過了年後,便不似以前那般喧鬧不堪,尤其是後府,管束的更加嚴了。柳氏似乎是吸取了上次玉奴的教訓,直將那些年輕的小侍們個個老老實實地圈在院子裡,不得出大門一步。就連任傾情和沈牡丹住的院子都加派了有年紀的公公,生怕再出玉奴那樣的事。這少一個小侍對葉府來說可沒什麼,只是這內夫私通卻不是鬧著玩的。於是柳氏索性將跟在葉子敏身邊的那些年輕男人一併嚴加看管了起來,一方面是多了些約束,另一方面也是看不慣他們天天纏著自己妻主的風騷樣子,所以恰好趁著這個機會狠狠整治他們一番,直弄得那些年輕嬌美的男人們叫苦不迭。
這天,天色剛剛一落黑,柳氏便忙催著下人在正房裡擺好了飯等著妻主和女兒回來吃,可左等右等卻只等來了葉青虹,倒不見葉子敏的影子。柳氏見只有女兒一個人進來了,心裡便有些不快。原來這些天,葉青虹為了和母親談生意方便,乾脆天天約了她一起去生父那裡吃晚飯,一面方便說事兒,另一面也變向地給柳氏製造親近妻主的機會。所以一連好幾天,柳氏正房裡都是熱熱鬧鬧的。
葉青虹進了屋子,見父親扭著臉也不看自己,便知道他心裡的酸勁兒又上來了,可偏偏母親今天說她還有事,今天不來了。葉青虹知道母親正寵著的那個叫梅若的小侍過生日,所以也不攔她,只管自己一個人來了。
見柳氏仍默不作聲,也不吩咐擺飯,葉青虹便湊到他身前笑道:「父親大人今天可準備了什麼好吃的沒有?我可是餓壞了。」
柳氏見女兒嘻皮笑臉的膩上來,倒不便發火了,於是只得陰著臉從榻上下來吩咐小侍們擺飯。葉青虹知道柳氏心裡不爽,可她心裡也一樣藏著事兒呢。自從那次見了憐月後,她一連幾天都沒睡好,人都有些清瘦了。只看得任傾情和牡丹兩個人又急又心疼,準備了好些東西給她補,可這心病卻哪裡補補就能好的,於是這兩個美人倒頭一次站在一條戰線上,只怕她身子不好,連小手也不讓她摸一下,弄得葉青虹只想苦笑。
小侍們端著食盒進來,一樣樣將飯菜擺了上來,葉青虹一眼瞅見流月手裡拿著個精緻的小酒壺,於是便笑道:「父親大人怎麼想起喝酒來了?」
柳氏見葉青虹問,便瞪了她一眼道:「我怎麼就不興喝酒?難道只有你們女人家能喝,我就不能喝不成?」說著,便拿過來就要給自己斟。
葉青虹見狀忙接過來道:「還是我來吧。」說著,便給父親斟了一杯,自己又倒了一杯,這才坐下吃飯。
那柳氏原本心裡不爽,雖然平日善飲,可今天卻是不行,於是只飲了幾杯便有了些醉意。葉青虹見父親這樣,倒怕他喝醉了不好,於是便將那酒都搶了過來,一邊還笑道:「父親的東西樣樣都是好的,這酒也有味道,都賞了女兒吧。」說著,便將那余酒一飲而盡。柳氏知道女兒的心思,可那酒卻真正是陳釀,後勁兒十足,於是忙道:「慢些喝,這酒可是真正的三杯倒,小心明天一早起不來你娘罵你。」
葉青虹自認酒量一向很好,於是聽了這話倒也不介意,倒是忙哄著柳氏歇下了,這才由一個小童帶著出了正房。
一邁出房門,冷風一吹,葉青虹突然只覺得那酒勁兒似乎一下子便上來了,一時間倒有些腳下不穩,一旁的小童見了忙上前來扶,可剛剛走了幾步,葉青虹便覺得實在頭暈,於是便靠在那月亮門上吩咐小童道:「去,到你任主子身邊找兩個力氣大的來扶我。」那小童年聽了,忙轉身跑了。
葉青虹站在那裡,只覺得初春的冷風忽忽地吹來,夾著細小的霧水,撲的臉上有些不舒服,於是便搖晃著扶了牆打算找間屋子避避。
這柳氏的正房坐落在葉府的正中間,再往兩邊便都是偏房了,原來這些地方只住些葉子敏的側氏,可這些年卻漸漸都搬到後院去了,於是這些房子便閒了出來。
葉青虹沿著牆慢慢走去,只進到了一個小小的院落裡,黑暗裡倒認不清是誰的院子,只是那兩三間小小的房舍倒是規矩得很,於是便逕自推了門走了進去,直到了裡屋卻不見一個人,可那桔色的燈光下,一張床卻鋪的乾乾淨淨。葉青虹這會兒只覺得頭暈難耐,於是便也不管是誰的屋子,只走到那床邊一頭倒下,便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這時,似乎是聽見了人聲,旁邊的屋子裡轉過一個人影來,燈光下只見他一身素色的衣衫,烏黑的頭髮整整齊齊地綰了已婚男子的髮式,生過了孩子的身子雖然略微豐潤些,可卻並不顯臃腫,只讓人覺得似乎有無限的風情。
原來此人卻正是寄住在葉家的韓初雪。只見男子款步小心地來到床前,一眼看見倒在床上的葉青虹不由得「啊」了一聲怔住了,可馬上便聞到了淡淡的酒香,心裡便猜到了幾分原由,這裡離柳氏的正房不遠,想這葉青虹定然是酒醉之後走錯了屋子,於是便想邁步去叫人過來將她扶回去。可剛剛走到門前,身子卻又停住了,纖白的小手只管扶著門邊出神,心裡的念頭已經打了幾個轉。眼看著天已經黑透了,男人不由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這些日子帶著孩子住在葉府本就夠顯眼的了,何況這府裡人多口雜,早就傳出了些不明不白的話來,如果現在這個時候再被人發現大小姐在自己房裡,那麼自己這個清白的名聲便馬上就毀了。雖然他早已經對男女情事不存半點非分之想,可卻不能不替自己的孩子著想。那無憂若是女兒還好,可偏偏是個男孩兒,如果有個不重貞節的父親,以後傳出去無憂的名聲可怎麼是好?再說,葉大小姐現在是有了夫侍的人,雖然韓初雪只見過任傾情幾次。可這位任大公子倒是讓他印象深刻。先不講他那模樣嬌美動人,就是那份與生俱來的富貴公子的高傲兒勁兒,倒是不得不讓別人讓他幾分。何況聽人說,這任公子又是個極嬌慣的性子,如果讓他知道大小姐在這裡,自己可真是百口莫辯了。
想到這兒,男人已經邁出去的步子便硬生生退了回來,倒是輕手輕腳地將房門仔細地關好,這才回到床前來。
昏黃的燈光淡淡地撒在屋內,碧紗帳裡葉青虹微側著身子睡得正沉。韓初雪小心來到床前,他還是第一次這樣近地守在這位葉家大小姐的身邊,只覺得葉青虹睡著的樣子倒似比平日起看起來年紀還小些。燈光下,只見葉青虹面色微紅,狹長的鳳目緊閉,全然不似平日裡見到的邪魅氣息,那毫無防備的樣子倒平添了點男兒家的嬌柔。
自從出了那件事後,韓初雪對女人總有些隱約的畏懼,好長時間午夜夢迴時都會驚出一身冷汗,只覺得高啟珠那雙淫手彷彿還在自己身上亂摸,所以,他對女人總是避而遠之。可此時面對葉青虹,男人卻不知怎麼的倒沒了防備之心。難道是因為她曾經救過自己?
男人這裡正在胡思亂想,卻突然只見了葉青虹的身子似是動了動,緊接著便聽她有些沙啞的聲音道:「水……」
韓初雪一怔,忙來到桌前倒了一杯清茶來到床邊,輕聲道:「大小姐請用。」
可那葉青虹神志正模糊,哪裡聽得這些,仍只是繼續要水喝,酒醉後的雙唇有些乾裂。
韓初雪見了心裡不知怎的倒有些不捨,於是思量了半天,只得伸出小手半扶起葉青虹的身子靠住自己,這才將手裡的茶湊到她嘴邊。
葉青虹朦朧間只覺得被一條柔若無骨的玉臂扶著,自己又靠在一個充滿淡淡體香的柔軟身子上,於是便一把摟住了模糊著笑道:「是牡丹嗎?你不是說不讓我碰的嗎?嗯?」說著便一把將男人壓倒在身邊。
「呀……」韓初雪突然被葉青虹一股大力按到床上,不由發出一聲驚呼,掙扎著便要起來,可偏偏那柔軟的身子被葉青虹壓得死死,動也動不了。
霎時間,那夜被強要的記憶又回來了,韓初雪的心裡不由又驚又怕,只管緊閉了雙眼,驚恐和害怕讓他的身子微微有些顫抖。
可是等了半天,男人卻不見那夜一樣狂野的佔有,只覺得一股含著淡淡酒香的呼吸輕拂在面頰上,睜大眼睛一看,卻見葉青虹妖嬈的面容近在眼前,只是那狹長的鳳目卻緊閉著,顯然是已經睡著了。望著葉青虹伏在自己身上的臉,感覺她的雙臂緊緊摟著自己,男人只感覺似乎有一種說不出的熱度透過了兩個人的皮膚,隱隱地傳到了自己身上。葉青虹帶著酒香的呼吸那麼近,那微抿的唇似乎稍微動一動便可以碰到自己的臉。雖然二人的曖昧的姿勢讓韓初雪又羞又怒,可不知為什麼,心裡卻沒有半點兒厭惡,倒有一種說不出的溫軟堵在胸口,一想到平日裡那樣神采飛揚,從容淡定又邪魅非常的一個人此時這樣溫柔地將自己輕摟在懷裡,男人心裡某個冰凍的角落竟有一絲溫暖。
韓初雪想不起來自己最後一次被父親抱在懷裡是什麼時候了,只覺得自己似乎都忘記那種被人疼愛關懷的感覺了,自從家中遭難,以往那平靜幸福的生活便一去不復返了。留下的只有無盡的傷痛,還有別人無數的侮辱和白眼。想到這兒,男人不禁又看向葉青虹熟睡的臉,一絲有些哀傷的笑容浮現在他白玉般溫潤的臉上,自己這輩子恐怕是不能報答她的恩情了罷……
心裡這麼想著,於是男人便輕輕抬了抬身,伸出小手來想將葉青虹環在自己腰身上的手拿開。可當他剛剛起身,卻突然又被一股大力狠狠地壓在了床上,只聽葉青虹有些模糊的聲音道:「……別離開我……憐月……別離開我……憐月……憐月……」
「啊……」韓初雪柔軟的身子被葉青虹用力地壓在床上,緊接著他只覺得一個溫熱的身子便覆上了自己,灼熱的呼吸環繞在自己的耳側,緊接著一個濕熱的吻便落在了男人雪白滑膩的頸側。
「憐月……憐月……」葉青虹迷糊中只管親吻著身下男人細膩光滑的臉頰、脖頸以及胸前露出的一大片雪白的肌膚。灼熱的呼吸噴在男人豐潤的身子上,低低的,帶著壓抑的痛苦的呼喚彷彿要將心裡所有的憐惜和不捨都交付出來,這樣的熱情,讓韓初雪又怕又痛。他掙扎著想要擺脫葉青虹的懷抱,可偏偏不知為什麼竟然被她吻的全身癱軟。
葉青虹此時已經醉得不成樣子,抱著韓初雪糊里糊塗地吻了一陣子後,嘴裡不知又說了些什麼,便迷迷糊糊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