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就像有人在用生銹的刀子割他最心愛的東西,他的心一下下地痛,他一次次地對自己說:"不要是他,不要是他……"
春天的天氣像小孩子的脾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天微微亮的時候,外面已經是風和日麗了。
林青從沉睡中醒來,好久沒有這樣睡一覺了,床好軟好舒服,被子有淡淡的清香。
等等,林青一下子清醒過來,這裡不是她的宿舍!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味道,一切都是陌生的。她掀開被子坐起來,通過半掩的門,看到客廳裡藍色的地毯,才想起她還在魏成晨的家。老天,她居然在他的家裡睡著了!
來到客廳,春天的陽光透過落地窗上掛著的紗簾照進來。沙發上,魏成晨披著一件大衣睡著了。原來是她佔了他的床,這樣說來難道是他把她抱到床上的?想到這兒,林青不禁有些臉紅。
桌子上放著林青的手機,她拿到手裡想看一下時間,卻發現已經關機了。她輕手輕腳地從沙發上拿起她的背包和外套,又轉頭看了看魏成晨。實事求是地說,這樣英俊的男人還真是不多見,與他平時雷厲風行又冷漠異常的工作態度相比,現在熟睡中的他更讓人感覺親切。寬闊的額頭,濃黑的眉毛,好看的鳳目閉上的時候也微微上挑。以前看上去只覺得他嚴厲,此刻倒覺得還真有些迷人,下巴上有微青的鬍子楂,與他平時整潔的形象有些出入,卻更生活化,也更有男人味。
林青看了他半天,感覺自己都快流口水了,這才拿著東西輕手輕腳地往外走。來到門口,回頭看向魏成晨的時候,突然感覺他的樣子有些孤單,這樣疲憊地靠在沙發上,生病了也沒人照顧。昨天他若不是和她吵了一架,可能也不會去醫院抓藥。
想到這兒,林青從背包裡拿出了筆和便箋紙,寫上:魏總,要按時吃藥。我還有事,先走了。落款是:林青。
寫好以後,朝門上輕輕一拍。這樣就行了,他出門的時候肯定能看到,林青這才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春天的陽光溫暖舒適,南風帶來淡淡的海水味道。林青一邊走一邊換了手機的電池,看著上面顯示的時間歎了口氣,看來想在上班前趕到工地是來不及了。
一抬眼發現魏成晨的車子停在不遠處,過去一看,右邊的車燈已經全碎了,旁邊的漆也被蹭掉了好多。看著嶄新的寶馬被自己搞成這樣,林青忍不住撓了撓頭,但願這車燈不會很貴,不然自己拿什麼賠給魏成晨?
正在這時,手機突然又響起來,先是一條接一條的短信,還沒等林青看清內容,周傑倫的歌聲又響起來了,她只得先接了電話。
"喂,楊哲……"她的話還沒說完,耳邊就傳來了楊哲從未有過的焦急又略帶憤怒的聲音,"林青,你在哪裡?為什麼整晚都沒回家?電話也不接!"
"什麼?"林青被他這樣劈頭一問,有點摸不著頭腦,半天才想起來自己手機沒電的事,忙說,"楊哲,對不起,昨晚我手機沒電了。"
"是嗎?"楊哲的聲音很輕,帶著明顯的不相信,接著又問,"你現在在哪兒?我去接你。"
林青見他這樣急匆匆的,心裡莫名其妙,不過想到他是在關心她,也就不在意了。現在聽他問她在哪裡,才想起昨天晚上來的時候彷彿在路上看到過一個牌子,上面寫的好像是藍山別墅。
"楊哲,我也弄不清這裡是什麼地方,好像叫什麼藍山別墅,你來過嗎?"
電話另一邊的楊哲聽了這話,突然沉默了,林青能清晰地聽到他粗重的喘息聲。
"出什麼事了?"林青不解,"楊哲?"
"你等著,我馬上就來。"楊哲說完這句話,啪的一聲就掛斷了電話。
這人犯什麼神經?林青皺眉。
看了看手機,上面居然有八條未讀短信,林青一邊往小區外面走,一邊翻看,居然都是楊哲發來的。
20︰23林青,為什麼不接電話?
20︰27我找你有事,睡著了?
20︰38是不是心情不好,還是發生什麼事了?
20︰59再不接電話我去找你了。
21︰42我在你家樓下,出來吧,我有事和你說。
22︰12林青,為什麼不在家?我敲門了,你同事說你根本沒回來。手機為什麼關機了?你在哪裡?我去接你。
22︰31真的生氣了?我們真的連朋友也不能做嗎?
00︰58我在樓下,等到你回來為止……
一條條短信翻過,林青能想像出楊哲由焦急到無奈的心情,原來她竟讓他有這樣的誤會,還讓他在自家門外等了一夜。想到這兒,她心裡十分愧疚,忙背好背包,向小區外跑去。
春天的早晨還有點冷,尤其是雨後,不過空氣卻是足夠清新。林青站在小區的大門前舉目遠眺,蔚藍色的大海在陽光下閃耀著點點銀光,美如夢幻。
估計楊哲開車過來還有一段時間,林青乾脆順著唯一的路邊走邊看風景,沒走多久,只見遠處一輛路虎飛馳而來,路上的積水被它沖得飛濺起來。車子到了林青身邊,猛地剎住了。
林青有些驚訝,卻見車門一下子打開,楊哲冷著臉走了下來。
想到剛剛的短信,林青心中有些愧疚,於是看著這輛嶄新的路虎笑著說:"哇!楊哲,你發財了?這車真漂亮!"
楊哲沒有回答,只是看著林青,嚴肅得可怕,"你怎麼會在這裡?"
"哦,我的朋友昨天病了,我送他回來。"林青笑著說。
楊哲看著她,神情嚴厲,"一個女孩子整夜不歸,你知不知道多危險?"
"對不起,楊哲,"林青的聲音低了下來,"沒想到讓你等這麼久。我以後不會了,真的。"說完,抬起頭看著他。
"林青,"楊哲無奈地說,"那你為什麼不接我電話?你知不知道,我打了將近一個小時!"
"這麼久?"林青疑惑地看著他,難道是因為自己睡得太熟了,所以沒聽到?
楊哲看著她,許久才輕聲說:"林青……"可是後面的話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剛剛來的路上,他幾乎是一路飛車,連闖了好幾個紅燈。在聽到這個地址時,彷彿意識到會有某種可能一樣,他覺得就像有人在用生銹的刀子割他的心,他的心一下下地痛,他一次次地對自己說:"不要是他,不要是他……"這預感從他在林青電話裡聽到那首熟悉的法文歌便開始了。來的路上他千百次在心裡這樣說:"不要讓林青也變成和某個人有關聯的長長的一串名單中的一個!"他可以容忍她心裡已經有別人了,卻忍受不了她在拒絕了自己以後竟然和那個人在一起!
只是,現在的他,甚至連生氣的資格都沒有……
"楊哲,"林青的聲音明顯帶著愧疚,"對不起,讓你等這麼久,昨天真的是一個朋友病了,我送他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天下雨,手機又沒電了……"說到這兒,林青抓了抓頭髮,"以後不會了。你……你要是還生氣,我們去柔道館,你打我好了……"
心裡的焦急、氣憤和失望在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一下子都化成溫柔和憐惜。楊哲看著林青,她低著頭,短髮被風吹起,外套上還帶著水漬,有點狼狽,卻又有說不出的可愛。
"傻丫頭……"楊哲的心裡有溫軟的東西慢慢融化,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終於還是歎息一聲,不說話了。
回去的路上,楊哲專心開車,林青感覺空氣有些尷尬,只得乾笑,"這車子好漂亮,是你的?"
楊哲不說話。林青低頭想,原來還在生氣啊。
車子向市內開去,用了快半個小時才來到市中心。林青突然想起,剛剛楊哲似乎十幾分鐘就到了藍山別墅,原來他是這麼擔心……
"楊哲,"想到這兒,林青小心地問,"你是不是還沒吃早飯?我請你吃飯吧。"
楊哲不語,直接將車開到了林青的宿舍樓下,這才轉頭看著她,"你先回去洗個澡,我在這裡等你。"
"哦。"經他這麼一說,林青才發現自己還穿著昨天的衣服,淋濕的外套雖然干了,卻皺成了一團,於是忙跳下車向楊哲笑,"等我一下,馬上下來。"說著就跑了進去。
林青跑進宿舍,衝進浴室洗了一個戰鬥澡,出來的時候換了衣服,又打電話跟周若生請了兩個小時的假,這才來到樓下。
楊哲將車子開到了一家粥店,這時尚不到八點,來吃早餐的人還不多。兩個人點了幾樣小菜坐下來,林青這才想起來什麼似的問:"對了,楊哲,你說昨天找我有事,是什麼事啊?"
楊哲遞給她一杯水,說:"下周開始我要去S市上班了。"
"是嗎?"林青接過水杯一怔,"要去多久?"
楊哲皺了皺眉,"最少要幾個月吧,那邊有個項目剛啟動,我父親的意思是要我幫他照看一下。"
"哦……"林青沉默了,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楊哲對她來說像朋友又像兄長,一下子離開,她有些失落。
"怎麼又是這種表情?"楊哲勉強笑笑,安慰她,"我是去建設你的家鄉啊。再說S市也不遠,離這兒頂多三個小時的車程,隨時可以回來的。"
聽了這話,林青才笑了笑,突然問:"對了,楊哲,你知不知道寶馬車的車燈多少錢一個?"
"你問這個幹什麼?"楊哲想了想,"大概三萬塊左右吧,便宜的也要兩萬……"
噗!沒等他說完,林青就將剛喝進去的一口水全噴了出來,然後伏在桌子上不停地咳嗽。
"傻瓜,慢慢喝,別急。"楊哲連忙站起來寵溺地責備道,一邊遞餐巾紙,一邊幫她捶後背。
林青嗆得鼻涕眼淚流了一大把,半天才好些,接過紙巾擦著臉,暗自咬牙。
三萬塊!她大半年的薪水啊!老天,魏成晨為什麼要開這麼高級的車!這下子把自己賣了都賠不起……
楊哲看著她咬牙切齒,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好看的眉頭皺起來,看著林青不說話。
吃過飯,楊哲開車送她到實驗室的工地上。看見林青打開車門要下車,他心中不知為什麼忽然感覺不安,一伸手拉住她,"記得給我電話,還有,不許關機,也不許不接電話。"
"知道了。"林青回頭笑,跳下車向他揮手,"快回去吧。"
楊哲不語,一直看著林青離開他的視線,走進了實驗室,才發動車子離開。
實驗室的工程還在緩慢地進行,因為遠程的原因,沒有到齊的設備也多多少少影響了工期。那些技術人員顯然聽說了昨天晚上的事,見到林青,目光有點異樣,不過倒也沒有惡意。
工作間隙,林青又跑到仁心醫院看了看,發現醫院上上下下仍在繼續運營,似乎根本沒有受到蘇老爺子的影響,她不由得鬆了口氣。
一天的時間很快過去了,快下班的時候,周若生打來電話讓林青去商量一份圖紙,她這才回到康派。
還沒進大樓呢,她一眼看到了魏成晨的助理小陳正在院子裡擦車。他顯然也看到了林青,遠遠地就打招呼,"林小姐,好久不見啊。"
林青暗自咬牙,這小子為什麼每次在最需要的時候都看不到影子,不需要的時候卻反而在面前晃來晃去?
小陳當然不知道她的想法,見她笑著走過來,於是問:"來找魏總嗎?他不在,一大早就飛去北京了。"
林青當然不是來找魏成晨,不過聽他這麼一說,心裡倒有些奇怪,忙問:"他去北京幹什麼?"
小陳嘿嘿一笑,"也沒什麼事,不過是見見老朋友,解決點小問題。"
林青知道他不想說,也就不問了,於是準備上樓去。可是一轉身看見小陳擦的那輛VOLVO,心裡突然想起件事,於是笑著問:"陳助理,魏總的寶馬呢,怎麼不見?"
"別提了,"小陳歎氣,"今天早上送修了,好好的一個前大燈全撞碎了。魏總說是天黑看不清路,不過他的水平我知道,再怎麼黑也不至於在小區裡撞了,八成又是給誰練手了。估計全修下來怎麼也得個三五萬的,燒錢一樣啊。"
林青聽得腦後直冒冷風,趕緊上樓。
時間平靜地過去,林青除了繼續負責實驗室的工作,最擔心的就是寶馬車燈的事。自從那次撞壞了車子,她就一直沒有見到過魏成晨。據周若生說,魏成晨在北京待了一周的時間,又輾轉飛去了香港。林青巴不得他再多飛幾個地方,最好能去非洲逛逛,說不定看過了大草原上的獅子、鱷魚後,就忘記車燈這碼事兒了。
楊哲已經去S市報到了,每隔兩三天就有電話打來,只是說不了幾句就有人找他,後來他乾脆半夜打來,搞得林青經常是說著說著就睡著了。
春天的天氣回暖很快,轉眼已是春暖花開,大地一片生機。林青的情緒卻沒什麼起色,在網上聊天時遇到了師兄,他告訴她林涵可能要推遲回國,說是會先去紐約參加一個學術論壇。
聽了這個消息,林青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既期待他回來,又害怕真正見到他。就像盼望得久了,反而弄不清自己等的是這個人,還是這份期待的感覺了。
就在她掙扎在矛盾裡的時候,周若生帶來了一個讓人驚訝的消息:Susan的父親蘇老爺子被"雙規"了。
周若生說這話的時候喜形於色,因為仁心醫院的事他沒少跑腿,現在絆腳石自動消失,他自然格外興奮,笑著對林青說:"總算把這老頭子解決了,這些天我都快頂不住了。魏總真是有辦法,去北京沒幾天就把他的老底都翻了出來。聽說這次紀委也介入了調查,以後他可別想再找咱們的麻煩了。"
周若生說得眉飛色舞,林青聽了卻沉思不語。Susan哀怨的表情似乎還在眼前,這兩個人到底出了什麼事,竟然決裂到這種地步?她看到的魏成晨儘管有些冷酷,但絕不像這樣絕情的人,到底是他生性如此,還是商場上的嚴酷造就了現在的他?
林青一時竟有些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