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柔荑推窗而望,平靜的碧湖上,只有幾隻白鶴展翅高飛,宛大的別鶴山莊,終日不見幾個人影。
碧湖別樣幽藍,如此寒冬,兗不結冰,她想起剛才那個猩紅色的詭異夢境,再看看此刻眼前一片的藍,頓時感覺恍如隔世。
走出去,沿著綠柳白堤來至湖邊,白鶴見到生人也不躲避,反而迎了上來:紀柔荑伸手撫摸翎羽,鶴身比她的手溫暖。「紀姑娘,早。」甜甜的招呼身來自身後,紀柔荑回身,見惟妙拎著一隻小桶遠遠地走來。
在別鶴山莊內,這是惟一一個除了紿她尊敬,還給了友善的人。
「早。」紀柔荑回禮,惟妙衝她一笑,將小桶放下,桶內裝著鮮活的魚蝦,不停地亂竄,引得水花四濺。只見她捲起仙子,從桶裡撈出條魚。扔在地上用腳跺碎,白鶴圍著她紛紛搶食,一次一條,不一會功夫,整桶魚蝦都被吃得乾乾淨淨、紀柔荑望著這一幕。頗感興趣地間道:「為什麼要把魚蝦踩爛了再紿鶴吃?」
「紀姑娘有所不知:它們只吃生的食物。而且生食不能用刀砍、切,只有用石頭砸碎或腳跺碎的才肯食用。」
「還有這麼多學問:怎麼這種粗活要你親自動手?」雖並不太關注,但也知道這位惟妙姑娘身為風寄晚的貼身侍婢,在別鶴山莊內地位很高,幾乎甚於管家。「哈,這是粗活?這可是重要得不能再重要的活了。少爺最是寶貝這幾隻鶴,他常悅這世上只有鶴是他的朋友:有一次其中一隻生病了。少爺擔心得好幾天都沒睡好。從沒見他為其他事那麼緊張過:所以呀,這鶴可是比人還矜貴哪!」
莫怪他外號叫「鶴公子」,原本以為是形容他生性如鶴般孤高冷僻,原來還因為他愛鶴如癡所至。這樣一個人,傲視天下蒼生,認為只有鶴才是他的朋友,活該如此寂寞啊。而他之寂寞,還有鶴為寄托,那麼她呢?她自己的朋友又是誰?是什麼?會有嗎?
一時間,紀柔荑有點神思恍惚,連又走來了一個人都不知道,直到惟妙叫了地好幾聲,她才驚愕地抬起頭來,看見惟肖站在一旁冷冷地望著她:幾乎與惟妙完全不同,惟肖總是一臉冷冷的表情,瞧著她的眼神裡也多了幾分輕視。紀柔荑感覺到惟肖對她有敵意。然而卻不知道究竟是哪裡得罪了這位主人身邊的大紅人。
她沖惟肖微笑,惟肖將臉轉了過去,開口道:「姐姐,少爺就快回來了,我們走吧。」
紀柔荑脫口道:「風公子這麼早就出門了啊?」
惟肖橫了她一眼,紀柔荑意識到自己失語。臉不禁紅了起來。幸虧惟妙在一旁接話道:「是啊,少爺一大早就出去了,算算時間快回來了。紀姑娘,我們要去準備一下,就不陪你了。你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府裡的下人。」說罷行了一禮,拉著妹妹轉身離去。
紀柔荑在湖邊默立了很長一段時間,唇角輕輕一勾,很是自嘲地笑了笑。沿著湖邊悠悠而行,一路上的風景漸漸由蔥榮轉為荒蕪,不知不覺競走到了盡頭。盡頭是一處山泉,掩映於籐蔓雜草間,水流涔涔的流向碧湖,難怪湖水從不結冰,原來是活水。
山泉旁邊還有塊小小的石碑,伸手拂去碑上的雜草泥土,上面刻了兩個字——「咒泉」。
她微微驚詫,這麼美麗的山泉,卻有這樣一個不祥的名字。再看週遭場景,分明人跡罕至,難道主人從來不派人打掃修整這裡?別鶴山莊的一切佈景雖然看上去渾然天成,但細想就知必是花費了好一番心思的,而在如此完美的建築之內,居然會有這麼一個被遺忘了的角落,實在令人費解。
手在碑上輕摩,那「咒泉」兩字,蒼勁有力,俊朗清奇,像是出自名家之手。紀柔荑輕輕一歎。站起身正準備回去,整個人突然就震住了。
她身前不遠處,風寄晚靜靜地站在那裡,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站了有多久,她微微揚眉,想說些什麼,卻最終什麼都沒說。
風寄晚走過來,也伸手撫摸那塊石碑,他沉靜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悲傷之色。那悲傷,幾近溫柔。
「她們告訴我,自你到別鶴山莊以來,就一直待在房間裡。而你今天第一次出門,就走到了這裡……」
風寄晚將目光轉向她,接觸到那樣溫柔而哀傷的目光,紀柔荑的心不禁「咯登」了一下。
「這裡有什麼秘密嗎?」雖覺得很失禮,但還是忍不住開口間。
風寄晚沉默了一下,聲音晦澀:「十五年前,有個女人在這裡投水自盡,她臨死前下了個詛咒。」
她等他把話說完,然而風寄晚卻沒再說下去,他站起來,負手望著遠處。顯得神思恍然,紀柔荑也把目光望向天邊,青山白雲外,一切都那麼遙不可及。靜謐,是此時最好的聲音。
「你很靜。」不知過了多久,風寄晚忽然說道,「我見過那麼多的姑娘,沒有一個像你這樣不喜歡說話,永遠安靜地存在著,像個虛幻的影子。」
「你不是也一樣嗎?」紀柔荑淡淡而笑,「語言對我來說,像個奢侈的花瓶,透明。脆弱。因為透明,所以可以被人看的很清楚,而因為被人看透了,所以變得脆弱,容易受傷。」
風寄晚回首看她,兩人很有默契地一同轉身。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此時日近正午,陽光映在碧湖上,閃爍著點點金芒,看上去很是燦爛。
紀柔荑由衷地讚歎道:「這裡真的很美!只可惜,少了一樣東西。」
「少了什麼?」
「少了一份家的感覺。別鶴山莊紿我的感覺,就像個精緻美麗的觀賞品。但僅僅只供觀賞而已。它沒有溫度,沒有變化,沒有那種讓人見了就恨不得融入、生生世世長住此處的慾望。」
風寄晚的眼球轉成了漆黑色,濃得什麼情緒都看不見了。他盯著紀柔荑,彷彿想把她看透。就在二人這樣互相凝望之際,一個聲音突兀的插了進來。「少爺!」
轉頭看去,只見惟肖一臉不悅地從花徑那端走過來,瞧著她的眼神也比往日多丫幾分憎惡。
「少爺,江東孔文安孔大人投貼來訪。」一張製作得極為考究的拜帖遞到了風寄晚面前?
風寄晚有點意外,接過帖子仔細看了一遍:「奇怪,他怎麼會來……」
紀柔荑知趣地欠一欠身,「我回房去了。」
風寄晚想了想,叫住她,「等等!」
他走到她面前,放低聲音道:「明天,我想帶你去個地方。」
紀柔荑抬頭,風寄晚的眼神中別有深意,似乎明天此行並不簡單?她輕輕頷首,答道:「好。」
旁邊惟肖的臉一下子變得灰白。
☆☆☆☆☆☆
這一夜的夢境迷離蕭索,整個人像浸在溫吞吞的水中,渾身懶洋洋地提不起任何精神。然而總有一種莫名的警覺,時時刻刻壓在心上,提醒她有些事情不該遺忘。
她睜開眼睛時,窗外天已浮白。起身下床,走到梳妝鏡前整個人搖晃了一下,幾欲跌倒,連忙伸手扶住桌台,目光看到處,鏡子裡是張蒼白的臉?
好奇怪,她怎麼會變得如此憔悴不堪?放任情緒寫在臉上,本是她最忌諱的事情,然而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不再需要假裝堅強?
視線自鏡中移開,淡淡的光線下,屋中的一切看上去都很不真實。像在告訴她再華美舒適,也不是她的家。
外屋的丫鬟見她醒了,便伺候她梳洗更衣,興許是都知道了今天風寄晚要帶她外出,梳起頭來也格外細緻,另一個丫頭問她:「紀姑娘,你今天想穿哪件衣裳?」丫鬟手裡疊著好幾套衣服,最上面那套,就是風寄晚送的那件白袍。
「紀姑娘,這件好嗎?」丫鬟拿了那件白袍問她。紀柔荑盯著那件袍子猶豫了很久,最後卻道:「不,要下面那件藍的。」
剛穿戴整齊,惟妙就來了,「紀姑娘,少爺叫我來請你去的廳,他在那兒等你。」
跟著她走到前廳,一路上心中都忐忑不安,為了某些將要發生的事情。然而見到風寄晚時,他只是淡淡地道:「準備好了嗎?馬車已在門前等候了,我們走吧。」說罷轉身帶路,並未留意她的著裝和神態有何不同。
紀柔荑跟在他身後。雙手在身側慢慢握緊,鬆開來時,手心上都是冷汗。
別鶴山莊大門口,停著一輛華蓋輕車。正是初見風寄晚時他所乘的那輛;風寄晚回身扶她,手碰到她的胳膊時,紀柔荑下意識地躲了一躲。
「怎麼了?」
「哦,沒事。」她不自然地笑笑,提起裙子上車。風寄晚站在車外看了她一會兒,目光閃爍若有所思。然後他關上了車門。
車門合上的那一剎那,紀柔荑的睫毛顫動了幾下,她愣愣地望著車壁,再由車壁看向自己的衣服——多麼可笑,一早起來就這樣遮遮掩掩,步步為營地,孰料對方卻根本不在意,枉自心虛了這一場。
「你在想什麼?紀柔荑,你到底在想什麼?」輕輕低語像是自嘲,卻又說不出的淒涼。
☆☆☆☆☆☆
大概過了一頓飯的工夫,馬車緩緩地停了下來:車伕前來拉開車門,她看見風寄晚正在下馬,然後走到她面前,向她伸出了手。
她將手遞給他,這次沒有再躲閃猶豫、下車後。環顧四周,映人跟簾的是一條結了冰的河,周圍的樹木一片蕭索,沒有顏色。接著地發現只有她、風寄晚和車伕三個人,惟妙惟肖都沒有跟出來。
這究竟是什麼地方?他為什麼只帶地來?
「我們走吧。」風寄晚鬆開她的胳膊,逕自朝河面上走去。
紀柔荑想了想,跟了上去。鞋子踩在堅固的冰面上,踏實,卻不安然:如果冰面不夠厚掉下去怎麼辦?如果滑倒怎麼辦?想的更多的,還是他為什麼要來這個地方?表情又為什麼變得這麼奇怪?
然而她卻什麼都沒有問,只是跟著他一直前行。
寂寂的一方天空裡,除了停在河邊的馬車與車伕,只剩下了他和她。
太陽慢慢升高,河岸旁的樹木在冰面上的投影疏疏,映著兩個緩緩而行的人,不知不覺已走了兩個時辰。
前方岸邊有棵參天古樹,粗長的枝幹橫伸到河中央,離冰面不到三尺。風寄晚突然回身,紀柔荑一怔。他的手就伸過來攬住了她的腰,整個人頓時一輕,未待地意識到怎麼回事,人已坐在了樹幹之上。
樹幹因突如其來的重量一陣輕顫,身子立刻坐不穩,眼看就要掉下去,紀柔荑不由地緊緊抓住風寄晚,驚叫出聲,臉色嚇得發白。「哈。」風寄晚笑出聲來,扶穩她。「你……」天!這個男人竟然也會有笑得如此開朗燦爛的一刻,像個因惡作劇成功而無比得意的小孩。紀柔荑看著那個笑容,有點發愣。
風寄晚撫摸著樹幹,感慨道:「這麼多年了,什麼都變了,只有這棵樹,還是老樣子。」
紀柔荑好奇地揚眉。
「你看那邊——」風寄晚指向對面河岸,「那裡以前是個貧民窟,有很多很多茅屋。後來因為要紿老佛爺祝壽,京城各地粉飾一新,地方官覺得這裡有礙觀瞻,就全拆掉了,將住在裡面的人也都驅逐出京。」
紀柔荑望向他所指的地方。看來拆遷工作做得很徹底,沒有留下一絲曾經在那有人居住過的痕跡、風寄晚的聲音忽然變得很低沉,略帶幾分沙啞:「三年前的那個除夕,他們跑來求我,求我想辦法保住他們的家。我在暖閣裡陪皇子們喝酒,故意不出去相見,讓他們在前廳等了整整一天,然後時間到了,官差們強制押著他們離京,就這樣,一共四十九人,十三個老人,九個孩子,二十個寡婦,再加上兩個身有頑疾的男人,全部離開了這個地方。」
紀柔荑幾經猶豫,才道:「這不是你的錯。沒有人給你義務讓你一定得幫助他們。」
風寄晚恍若末聞,逕自說了下去:「他們之中,有人教我說第一句話,寫第一個字。給我做第一件新衣裳,帶我一起玩,餵我一口湯。我在這個地方一直長到十二歲,直到我的母親去世而我的父親終於肯認找……」
紀柔荑隱約有些知道了今日此行的意義。她迷惑的是——為什麼風寄晚偏偏只帶她來?為什麼會是她?
有關於此的答案在地腦海裡蜂擁跳躍,然而,不敢去想。語言是脆弱的花瓶,思維又何嘗不是?尤其是面對那樣一個男人,渾身的落魄裡盛載著無法道盡的滄桑,他的身世、他的心事都是隱晦著的秘密,沉重,不為外人所知。
不想背,太累。而且,即使猜中了,又如何?
就在她低頭沉思時,風寄晚側頭看了看她,說道:「你真的很靜……剛才一路上如果不是能看的到你的影子,找幾乎認為你跟丟了,」
紀柔荑抬起頭,嫣然一笑,「你之所以帶我出來。不就是因為我安靜,不會吵到你嗎?」
風寄晚的眼中閃過一抹複雜之色,原本已經柔和的臉又變得深沉,他縱身下樹,在冰面上站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我們回去吧。」
紀柔荑心中一陣不安,不明白這句話怎麼就得罪了他,再看他臉上的表情,雖不見得是生氣,但也不再像剛才那樣和顏悅色。
她試著慢慢落地,裙角卻勾住了其中一根枝條,嘶的一聲,拉出一道很長的口子。頓時飛紅了臉,大感窘迫。
風寄晚望著她,說道:「你不要下來了。在這等我一下,我去叫馬車過來載你。」
紀柔荑低垂著眼睛,悶聲不吭地點了點頭。
風寄晚走了幾步,又回頭,「一個人……真的可以嗎?馬車離這很遠,可能要一段時間才能到。」
紀柔荑什麼都沒說,只是笑了笑。
風寄晚將一個類似鳴笛一樣的小東西遞給她,「如果有什麼事,吹響它。我盡快回來。」
「好。」按入手中,濃翠欲滴。竟是用一整塊翡翠雕成,顯見價值不菲;風寄晚怎麼會隨身帶著這個?再抬頭看時,那白衣身影已經遠去了,終不可見,就這樣孤零零地一個人坐在樹上,景色荒蕪,心情也荒蕪。低頭看看被扯破的裙子,心中淡淡地想——如果今天穿的是那件白袍。毀了的可就是它了。這,算不算是先見之明?
想著想著,唇角不禁泛起一絲苦笑。
天很冷,卻不敢揉搓雙手呵暖,生怕一不小心掉下去,於是坐在樹上一動不動,身體幾欲僵硬;正在百無聊賴之際。忽聽一聲鳥啼,抬頭看去,只見一隻白色大鳥飛快的掠過天空,最後「啪」的跌落在她身旁的樹幹上,翅膀上中了一箭,直往下滴血。
紀柔荑猶豫了一會兒,試著伸手去碰那白鳥,鳥兒耷拉著腦袋,翅膀扇動了幾下。卻再沒飛起來,緊跟著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一隊輕騎飛馳而來,全都身背長弓,馬背上還有不少獵物,但瞧穿著氣質又不像是獵人,尤其是為首之人,一身白孤錦裘、英姿颯爽,眉宇間流露著與生俱來的一種高貴,難道這附近有狩獵場?否則這麼偏僻的地方,怎麼會有人來,而且還是這麼一大隊人。
為首之人奔到樹下,輕叱一聲勒住了韁繩。他一停步,其他人也紛紛停了下來。
為首之人看了看那只白鳥,將目光轉向她,不掩心中的驚艷與好奇,「姑娘,這只白鸛是你的嗎?」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人彬彬有禮地答道:「如果這只白鸛是姑娘的,我要向主人致歉,因為我射傷了你的愛寵:如果它不是姑娘的,那麼請姑娘把它還給在下,這是在下射中的獵物。」
紀柔荑輕撫白鸛的羽冀,「現在還只是一月,你的同類們都在溫暖的南方越冬,你是沒有去呢?還是提前回來了呢?如果你知道會有這麼一場劫難。還會如此的標新立異。與眾不同嗎?」
「哈!」那人很爽朗地笑了起來,他笑的時候,眉梢跟角都很溫柔。紀柔荑覺得他的臉似曾相識,卻又不記得什麼時候見過他。
「主子。和地噦嗦什麼,小的給你爬上去把鳥抓過來!」一人不悅道。
為首之人搖了搖手,「不用了。既然這位姑娘這樣說,上天有好生之德。那就放過這只白鸛吧、」
「可是宅子,這只白鸛你追了許久才……」
紀柔荑冷冷道:「它從出生,成長到現在這麼大。用的時間更久。」
那個手下頓時無語,為首之人眼中的神采更亮,直勾勾地瞧著她。紀柔荑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翡翠鳴笛!「姑娘,你怎麼會一個人坐在樹上?」
「等人。」「需要我幫忙嗎?這裡這麼偏僻,你一個年輕女子待在這兒不是很安全,你如此美麗。你的朋友竟然放心得下。」
「這裡很安全。」紀柔荑不掩神情的冷淡。
為首之人輕歎了口氣道:「看來我是冒昧打攪了。既然不受歡迎,耶我還是走吧!姑娘告辭了,希望以後有緣再見、」說罷輕揮馬鞭,在空中虛敲一記,馬兒聽得聲響撒蹄開始奔跑,其他人也立刻調轉馬頭隨之而去。此入是誰?如此溫文爾雅風度翩翩,處處流露著良好的教養和品性;與風寄晚不同。他的高貴溫和親柔,不讓人覺得拘謹,而風寄晚則偏於「陰冷」;就像鏡子的兩個面,很多相似,卻又截然相反。
手下的白鸛呻吟了一聲,紀柔荑連忙查看它的傷勢,那一箭雖然沒有射中它的心臟,但卻穿透了它的左翅,看來即使醫好。它以後也不能再飛行了;不過這支箭倒很是與眾不同,箭身上鏤刻著細細的花紋,箭頭白羽更不同與一般箭枝,光滑挺直,像是名禽的翎:正當地用手帕為白鸛止血時,又有馬蹄聲響,這次是風寄晚回來了。他見她好好地坐在樹上,原本有些緊繃的神情緩和了下來,然後看向她身邊的白鸛,「怎麼回事?」
「從捕獵者手下死裡逃生的倖存者。」
「我看看。」風寄晚下馬檢查白鸛的傷,看見那支箭時雙眉頓時皺起,他環視四周,冰面上還留有馬蹄的殘痕。「有人來過這裡?」
「他是淮?」紀柔荑反問道。
風寄晚有些訝然,「你不知道他是准,卻從他的手中救了這只白鸛?」
「他很明理。」
風寄晚沉默片刻,笑道:「對,他的確是個很明理的人。」然後便不再說話。
紀柔荑猶豫地問道:「可以告訴我他到底足准嗎?」
風寄晚抬頭,很嚴肅地盯著她。緩緩道:「忘了他。你和他之間最好不要有任何瓜葛。」
紀柔荑面色不由自主地一冷。
車轅聲自遠而來,馬車終於也趕到了。風寄晚放柔聲音道:「我們回去吧:」車伕取來踏腳板。夠著那個剛好可以很順利地落地,紀柔荑抱著白鸛一語不發地上車,正要關車門時,風寄晚卻伸手格住了門,他望著她,瞳目深深,「我……其實——」
未待他說完,紀柔荑已接了下去:「你什麼都不必說,我明白的。」
「你真的明白?」
紀柔荑轉頭看他,兩人目光相視。卻都無法看透對方的心思。
過了許久,風寄晚說了一聲「好」,然後關上車門。
紀柔荑慢慢收回視線,將白鸛放在一旁的錦塌上,手中卻還有樣東西,攤開掌看,正是那隻翡翠鳴笛;剛才忘記還了,只能等到別鶴山莊下車時再還給他,誰知馬車剛走了沒多久,一陣呼聲就自窗外傳了過來:「少爺!少爺——」
掀起窗簾一看。見是莊裡的一個小廝騎馬狂奔而來,迫到風寄晚身邊時掏出一封書信給他,還低聲說了許多話,風苛晚臉色力之一變,「我有急事要處理,就不回山莊了。」回頭看了看她,又道,「你們送紀姑娘回去,再請葉大夫來為車裡的那只白鸛療傷。好好照顧著,不得怠慢。」說罷匆匆策馬走了。
紀柔荑放下車簾,手心中的鳴笛碧翠,映得手上的肌膚也盈盈的綠。一個念頭忽然在腦海裡升起——如果不還他,會怎麼樣?
他會記起來問她索要嗎?還是會把此物忘的一千二淨?或者,明明記得,但她不還,他也就不開口要?
手指合攏,將鳴笛握住,像握住一個複雜而不可說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