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匆匆,我來到大清朝已整整兩個月了,除了每天早上給父母請安,午後陪娘親說說話外,我都躲在自己的房間裡翻看醫書。或許是被第一次不愉快地出府經歷影響了心情,之後我便決定成為真正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
不過若涵的書櫥可真是一個寶,有好多都是珍貴的孤本醫書,不愧是宮中御醫的女兒。我如饑似渴地翻閱著,瘋狂地吸收著書中絕妙的醫術。
除了看書,有時我也會練練毛筆字,虧得我以前上中醫學院那會兒學過書法,才不至於到了這兒太過狼狽。同時,我也知道了以前的若涵並不擅長女紅,對此我慶幸了好久,著實鬆了口氣,要知道女紅對我這樣的現代女性來講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兒。
今天,我又和往常一樣,坐在窗前看著書,暖暖的陽光拂面,舒服極了。忽然四周的寧靜被翠翠尖細的叫聲打破了。
「小姐小姐。」只見她小小的身子風風火火的蹦進屋來。
「瞧你,心急火燎的,怎麼了,天塌了不成。」我愜意地坐著,看著翠翠打趣道。
「不……不是的,小姐,外頭又來了兩撥人。」翠翠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什麼又來了兩撥人?之前有來過人嗎,小丫頭說話怎麼沒前沒後的。」翠翠越是急,我越是慢條斯理地問話,存心逗逗她。
小姑娘快被急哭,「哎呀,我的好小姐,一撥人是來提親的,另一個是來拜訪老爺的。」
原本蕩漾在我臉上的笑容,剎那間化為虛無。
提親?!開什麼玩笑!
難道我從現代輾轉來到這裡仍是逃不了嫁人的命運嗎?
可古代女子嫁人本來就是比較早的,更別說不嫁了,爹娘能答應嗎?不行,不管怎樣,我得做些什麼。
我拉過翠翠,急急地問:「提親的是誰,快帶我去看看。」說著,便要往外衝。
「小姐,您可不能去啊,」翠翠趕忙拉住了我,「要是被老爺夫人知道了,會責怪我的。」
是呀,我太魯莽了,差點失態,這裡畢竟是古代,哪有姑娘家拋頭露臉趕跑提親人的,我緩了緩氣,又問道:「翠翠,那你告訴我,這兩個都是什麼人?」
「哦,第一個來的叫沈大富,呵呵,是個小老頭兒,老爺和夫人正在前廳招待著,我偷偷聽了一會,才知道他是上門提親的。聽小五說他是山西做茶葉買賣的生意人,在京城也開了不少商號,那些達官貴人、皇親國戚們喝的茶都是他們家商號供的。他原是住在山西,這次來京主要還是為他的獨生子說親的,他家公子好像也是在朝廷上做官的,具體的我也沒聽清楚就匆匆的跑來了。至於另一個嘛,」說到這兒,翠翠眼神曖昧地看著我,「就是歐陽公子啊,小姐不會記不得了吧?」
「咳,老爺不是說過我的頭受過重創嘛,記不起以前的事兒也屬尋常,小丫頭片子,別打啞謎了,快跟我說說。」我尷尬的笑了笑,趕緊轉移了話題,再說下去非露陷不可。
「小姐,那歐陽公子可算是您的青梅竹馬,你們倆從小一塊長大,一同跟著老爺學習醫術。歐陽公子才二十出頭就已經在宮裡的太醫院當差了。他和您感情甚好,我覺著老爺夫人的意思是想把您許配給他的。不過,那沈老爺家財大氣粗的,小姐若嫁了過去也不會吃虧,翠翠看來這兩家都不錯,您喜歡的老爺也不會拂你意。」翠翠抿著嘴偷樂,似乎已經為我畫就了一副未來的美好藍圖。
「你這丫頭說話越來越沒規矩了,我要是嫁了,定也要給你許個人家,把你嫁了,省得我心煩。」我笑罵著,順手在翠翠的臉上捏了下。
翠翠湊到我身前撒嬌道:「嘻嘻,翠翠知道小姐捨不得的,翠翠是要一輩子跟著小姐的。」
我啐道:「你這丫頭倒是很會揣摩我的心思。」頓時,一屋子都是翠翠的歡笑聲。
正在享受主僕間的溫情,門外卻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小姐,老爺叫您去書房呢。」是小五,父親的貼身藥童。
我詫異的問道:「老爺不是在前廳接待客人嗎?」
小五討好的回道:「是,老爺是在接待客人,所以請小姐去招呼一下歐陽公子。」
「哦,我知道了,這就去,翠翠,你去吩咐一下,端兩杯茶去書房。」我一邊吩咐翠翠,一邊暗暗給自己打氣,我得小心一點,聽翠翠的口氣,若涵和這個什麼歐陽的挺熟的,可不要露出什麼破綻。
我邊走邊想,已經來到書房。
這還是我頭一次上書房來,我站在門邊兒細細打量著,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滿牆壁的字畫,有明代才子唐伯虎的《春風修禊圖》,有元代名家趙孟頫的《老樹元人牽馬圖》,有文徵明的《石湖煙水詩》和《游虎丘詩帖》……
這些可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啊,竟被父親如此隨意地掛在書房裡,難怪別人都說父親視錢財如糞土呢。
接著,我的視線轉向了坐在那兒的人,原來他就是歐陽聞人,我偷偷觀察著他。他正在翻閱爹的醫書,時而蹙眉,時而會意地點著頭,他的五官並不突出,可以說是平凡,不過還算斯文。
這時,他似乎感覺到了我的目光,馬上抬起了頭,一看是我,便笑盈盈地站起了身,我一時有些緊張,低著頭迎了上去。
走到歐陽聞人跟前,福了福身,道:「見過歐陽公子。」
我能看出他眼中一閃即逝的驚異,但他只是笑了笑,說道:「若涵,以前你還叫我聲大哥,怎麼現在反倒生分了。」
我有禮貌的回道:「呵呵,若涵本想做一回淑女,卻被大哥說了不是。」
他的嘴角勾起一個令人難以捉摸的淺笑,「才幾個月沒見,涵妹的性格越發的古怪精靈了。」
呼,好險,差點露了餡,我長吁一口氣。
「我聽師傅說你這幾個月都病著,現在身子可有好些了?」他帶著關心,深情款款地望著我。
我的直覺告訴我,我不喜歡他看我時的神情,必須想個辦法,讓他明白我們是不可能的,「多謝歐陽大哥掛念,若涵已無大礙。」
一陣寒暄後,我們對面而坐,歐陽聞人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終仍是沒說出口。之後兩人也沒再說話,心不在焉的想著各自的事兒。
他略顯懊惱,只得重新拿起一旁的書卷,繼續翻看著。我暗暗好笑,沒想到這人還挺迂腐的。
只是他不提,我該如何回絕他呢,傷腦筋。
「歐陽公子,先喝杯茶吧,這可是我們家小姐親自吩咐的。」翠翠端茶走了進來,打破了沉寂。
這丫頭又亂說話,我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啊,多謝翠翠姑娘了,」歐陽雙手接過茶具,輕輕的呷了一口,「呵呵,難為若涵還記得我最喜歡喝這雨前茶。」
噢,老天,越描越黑了,這歐陽定會想歪的,我心思一轉,急忙回道:「歐陽大哥過獎了,只是若涵記性不錯,想忘也忘不了。」
看到歐陽聞人漸漸僵硬的笑容,我的手偷偷比著勝利的「V」字。正想順著話繼續說下去,卻看見爹和娘走了進來,只得無奈地退到一邊。
「聞人啊,今兒個你就在這留飯吧。」我娘進了屋,開口就是邀請歐陽留下來。
「多謝師母,如此便恭敬不如從命了。」他面帶恭順的微笑。
「好好,我去廚房吩咐一下做幾道你最喜歡的小菜,翠翠啊,快跟我去廚房看看。」我娘慈愛的看著歐陽,不知道有多開心,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嗎?我欲哭無淚。
待母親和翠翠出了書房,我爹迅速關上了房門,神情嚴肅的開了口:「聞人,若涵你們來這兒坐吧。」他指了指身邊的兩個空位。
我們坐下後,爹又問道:「聞人啊,關於若曦姑娘的病,你怎麼看?」
歐陽聞人清了清嗓子,說道:「據徒兒診斷,若曦姑娘身體素來就弱,但這次只是受了普通的風寒,應該吃幾帖藥就沒事,可是不知為何她的病總不見好。」
「聞人,你把若曦姑娘的症狀和若涵講講。」爹又轉向了我:「若涵,你平日裡看的醫書也不少,你幫著分析一下。」我點了點頭,幸虧我在現代是名中醫,要不還真應付不來,所以說人和人之間還是需要緣分的。
「若曦姑娘甚是怕冷,肢體酸痛伴隨頭痛,鼻塞聲重,流清涕,咳嗽,痰多稀薄。」歐陽聞人把大致的病症和我說了下。
這不就是普通的感冒嘛,感冒在古代叫什麼來著,我拍了下頭,「爹,依女兒看確是風寒,用荊芥、防風、柴胡、前胡、羌活、桔梗、川芎、白芷、葛根各5錢,八份水煎成1份,服用三帖即可。」
「太醫院的數十位太醫研究出來的藥方也是這樣子的,可惜沒什麼效果。」爹歎了口氣。
「皇上已經下令,五天之內必須治好若曦姑娘的病,萬一耽擱了,只怕太醫院的人都要遭殃了。」歐陽也無奈的歎了口氣。
「爹,歐陽大哥,這位若曦姑娘究竟是何人,能讓皇上如此興師動眾?」我不免起了好奇心,記得我最好的朋友說過,我的好奇心總有一天會給我惹禍上身的。
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歐陽,「這……聞人,還是你說吧。」
「我只知道皇上很在意若曦姑娘,說不定哪天就成了貴妃娘娘。」歐陽聞人語帶雙關地回答道。
哦,原來是雍正最愛的女子啊,沒想到這位傳說中的冷面皇帝還有如此多情的一面,能讓雍正愛上的女子,一定很出色吧,我突然很想認識她。
「爹,不如由女兒進宮替若曦姑娘治病,您看如何?」我看出爹的為難,我真的很想幫他,我畢竟也是名牌醫科大學畢業的啊。另一方面,我又想起了前些日子那道士的話,如果那個和我爭搶手鐲的人身份如他所說那般貴重,那在皇宮裡和他見面的機會便多了幾分,或許有可能拿回屬於我的鐲子,從而再次穿越回去。
「胡鬧!女兒家拋頭露面的成何體統,爹知道你自小聰明伶俐,爹的醫術也掌握了大半,可你一個小姑娘怎麼進的去宮裡?再說朝廷體制也不允許你一個女兒家進入太醫院的。絕對不行!」父親一口回絕了我。
「是呀,若涵,師傅說的對啊,你終究是個姑娘呀。」這個歐陽竟也在一旁煽風點火,試圖阻撓我的計劃。
我不搭理他,繼續央求著父親,「爹,女兒我女扮男裝不就成了嘛?何況我是個女兒家,反而更能接近若曦姑娘。您就答應了吧。」
「你以為去宮裡是鬧著玩兒的嗎?女扮男裝,哼,虧你想的出來,這可是欺君,弄不好你自己丟了腦袋不算還會牽連九族,這事莫提了,我絕不會答應的,好了,你先回房吧,我和聞人再研究研究。」父親又一次不留餘地的回絕了我。
我並沒有起身回房,我的心意已決,不拿回鐲子我是不會就此放棄的,我決定用感情逼父親就範。我突然起身,猛地跪在了父親的面前。「爹,女兒知道,您是疼愛孩兒,才不讓我以身犯險,從小您就呵護著我,保護著我,生怕女兒受一點點的委屈,這些女兒全都知道啊。」
說到這,我看見父親偷偷抹著眼淚,「可是,爹您也要站在女兒的立場想一想啊,你們二老含辛茹苦地撫養我,教育我,現在女兒長大了,懂事了,是時候盡盡孝心了,爹啊,你就成全我吧,女兒不想您這麼辛苦啊。」這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自從來到了這兒,我就享受著曾經沒有過的親情,母親的憐愛,父親的疼惜我一下子全都擁有了,在我心裡這比什麼都寶貴,所以我要保護它,我不要那麼快就失去它。想到這,我的眼淚不聽話地滾出了眼眶。
「涵兒啊,你快些起來,起來再說,」爹趕忙將我扶了起來,「唉,爹不是不想答應你,只是深宮後院勾心鬥角,關係複雜,實非久留之地,爹不想看你受這份罪啊。」
父親說的我都明白,可是我已經顧不得那麼多,「爹,女兒一定會小心的,您就應了吧。」
「這……」經不起我的情感轟炸,父親終於妥協了,「涵兒,記住爹的話,要盡量少見皇上,他是何等的精明,遲早會看出你的女兒身份,到時誰都救不了你。還有,宮裡那些娘娘阿哥們都是不好惹的主,你替若曦姑娘看完病就盡快回來,知道不?」
「嗯,女兒謹遵父命。」我抬起頭,卻突然看到了歐陽聞人複雜的眼神,陰冷、銳利。
為什麼,為什麼歐陽聞人要用這種眼神看我,這個眼神太可怕了,我能感受到他眼中的寒意。正當我想進一步探究,他似乎已察覺到,迅速收起了陰鬱的目光,又回復了一貫的斯文。
此時,父親又開口說道:「聞人啊,為師還想聽聽你的意見。」
他利落的回復:「師傅的決定也就是徒兒的決定,徒兒在宮中也會全力配合若涵的。」
這個男人太圓滑了,他剛才的眼神已說明了一切,可在爹的面前未表露分毫。真小人和偽君子都令人厭惡,後者往往更勝一籌,而他——歐陽聞人就屬於後者,我相信自己的直覺。
我心中有了決定,對著歐陽說道:「呃,歐陽大哥,若涵有些話想單獨跟爹說,你不會介意去前廳等我們吧。」
「當然,師傅,那徒兒先告退了。」說完,他便識趣地退出了書房。
我輕輕地依偎著父親,故作羞怯地說道:「爹,聽說今兒個有人來提親呀。」
父親看著我,眼中帶著笑意,說道:「女兒啊,爹老了,拐彎抹角的話也懶得聽了,你的那些個小心思就直接說了吧。」
呵呵,薑還是老的辣,我的小伎倆還是瞞不了父親。
「爹,女兒不想嫁人。」我坦然的說出了我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