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外,兩騎快馬擦身而過,前面的那騎上坐著的正是胤禛,我以為他是要出宮尋找我們,連忙喚了他一聲,但他卻置若罔聞。倒是騎在後面的十三爺勒馬轉身回來,低聲說道:「若涵,我和四哥有些事出宮,你先帶承歡回去。」
「發生了什麼事?」我小心翼翼的問道,心中不覺湧起不詳的預感。
「沒什麼大事,我們很快就回來。」十三爺依舊是那樣的率性灑脫,儘管笑的雲淡風輕,眼裡卻流露了稍許的淒涼。
我點了點頭,一眼望去,胤禛已駛出很遠,十三急忙策馬趕上去,留下滿目飛揚的塵土。
當夜祭拜完映雪後,我躺在床上幾乎徹夜未眠,從未有過的恐懼緊緊籠罩著我。即便在被胤禛百般誤會後,我也沒有感覺這樣的無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令胤禛和十三爺如此的失魂落魄?我心裡隱約有了答案,卻一直在努力迴避著。
清晨,一夜恍惚的我終於按奈不住起伏的心情,憂心和擔心重重包圍著我。我想見他,瘋狂的想見他,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我想我們都應該共同面對。
我直奔養心殿,在門外被王公公攔了下來。
「若涵姑娘,萬歲爺天亮才回來,現在剛睡下。」王公公輕聲說道。
我猶豫了一下,問道:「請問公公知不知道皇上昨天去了哪裡?」
王公公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若涵姑娘還不知道嗎?十四爺的側福晉馬爾泰氏昨日歿……」
王公公的話輕的幾未可聞,卻字字烙在我的心頭,就像一個晴天霹靂突然在我頭頂炸響,若曦,昨日歿,我身子猛的一震,腳下踉蹌,竟生生的跌坐在地。「不會的,不會的,」我搖著頭,早已淚流滿面。
「是真的,」王公公扶起了我,長歎口氣,「萬歲爺帶回了若曦姑娘的骨灰。」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去的,身體已僵硬的沒有任何反應。我在這裡整日面對的是她的摯愛,佔有的是她的愛人。我自私的享受著原本屬於她的一切,卻將她置之腦後。
我慘然一笑,腦子一片空白,惟有那一抹月白的倩影從我眼前一閃而過,似是在控訴我的無情無義。
胤禛,胤禛,失去了若曦的他,情何以堪。我尚且可以用眼淚來發洩心中的悲痛,他呢?堅強如他,孤傲如他,該如何自處?
我閉上了眼睛,任憑淚水肆意揮灑。有了前車之鑒,儘管我們獨處時,小心的迴避著有關若曦的一切話題,但我知道若曦永遠是他心中難以言及的痛處。
不行,我不能讓他一個人在那繼續鑽牛角尖,我睜開淚眼迷濛的眼睛,拭去痛哭過的痕跡,對著鏡子努力的擠出一個笑臉,雖然這個笑在灰暗的皮膚襯托下是那麼的難看。
再次來到養心殿,王公公估計被我面無表情的樣子嚇到了,沒有再攔我。
胤禛趴在桌上,此情此景同若曦離開那次何其的相似,莫非這真是我終其一生都無法擺脫的夢魘。
我強壓住內心的痛楚,輕輕的將外衫披在胤禛的身上,手指撫過他的臉。他低哼一聲,皺起了眉心,不知他的夢裡是否有我?
桌上零零散散的鋪著幾十張紙,我將它們歸攏在一起,驟然發現紙上畫的全是若曦,嗔怒的若曦,巧笑倩兮的若曦,淚眼婆娑的若曦,一個個都是那麼的活靈活現,恍如佳人就在眼前。
胤禛喃喃的叫著若曦的名字,原來他的夢中也有若曦。
我苦笑一聲,繼續收拾著桌上的殘局,又是一張紙箋映入眼簾,
水紋珍簟思悠悠,
千里佳期一夕休。
從此無心愛良夜,
任他明月下西樓。
「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我默默的念著這兩句詞,失去了若曦,他已經關閉了自己的心門,從此不再為任何人開啟。我只覺臉上一片濕熱,那風花雪月般的矢志不渝在命運的偏鋒面前微笑著遍體鱗傷,不止是我,還有他。
胤禛一聲低吟,站起身來踩住了我的裙擺,在見到我的同時臉瞬間變了顏色,冷冷的問道:「剛才是你?」
「是我,」我扶住他疲憊的身軀,握著他的手柔聲道:「吵醒你了。」
他不著痕跡的抽回了手,又不動聲色的側身,「朕很累,你先回吧。」
我心裡一陣難過,我知道他心中的悲苦,也明白他是想一個人獨自承擔,可是他這樣子的憋著悶著,反而傷的更深。「讓我陪著你可好?」我輕聲的說著,卻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感到胤禛的雙手在微微發抖,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良久他冷言道:「你走吧,朕要一個人靜靜。」
我只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鼻子直髮酸,嗓子堵的慌,好一會我才回道:「讓我們一起來過這個坎好嗎?」
他的怒氣似囤積了很久後終於爆發,冰冷的眼神讓我無處盾形,一字一句的喝道:「你不走,朕走。」
我看著他蹣跚的離去,一步、兩步、三步……他始終沒有回頭看我一眼,終於我的心被擊的粉碎,從沒有想到,心碎的聲音竟會如此的清晰……更沒想到,心碎時,竟會如此的痛,痛到無法呼吸,痛到不再有任何知覺……
又是一個寂靜的夜晚,我鬱鬱的走在御花園中,周圍靜悄悄的,唯有樹木被涼風吹著,發出輕微的沙沙聲。舉頭望去,一彎明月斜掛在天邊,深藍色的天幕上撒著星星點點。
驟的一道耀眼的流星劃過天空,稍縱即逝,照亮了整個星空,聽說,如果你在看到流星劃過天際的瞬間許下一個願望,流星就會幫你實現這個心願。
我合上雙目,虔誠的許下我的心願,古人認為,「良辰、美景、賞心、樂事」為四大難事,我是一個俗人,自然只能許這樣的願望,只願君心似我心。
「若涵,你還好吧?」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一個錯覺令我欣喜的回過頭,對上的卻是十三爺同情和憐憫的眼神。
我迅速架起所有的偽裝,撇嘴道:「瞧您說的,我有什麼不好的,吃的下,睡的香。」
十三擋在我面前,沉著臉緊盯著我看,「你並不開心。」
我平靜的回道:「開心也是過一天,不開心也是過一天,又有什麼區別呢?誰不是這樣在過日子?」
十三若有所思的望著我,我渾身顫抖,險些就要招架不住。
他蹙眉接道:「還記得我以前和你說過的話嗎?如果有一天你不願再留在四哥的身邊,告訴我,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裡。」
「不,我從來都沒想過要離開他,」我激動的搖頭,口氣生硬而又決絕。
十三爺急急的握住我的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擔心……擔心你會受到傷害。」
「不會的,這麼多關口我都熬過來了,」我打斷了十三的話,「這次也不會例外。」我越說越輕,再說下去恐怕連自己也沒有辦法相信。
十三鬆開了我的手,自嘲的一笑,「有些事情我沒法幫你,能幫的我會盡量幫,只等你開口。」
我點了點頭,感激的回望他,心中帶有幾分歉意。
十三寵溺的摸了摸我的頭,再捏捏我的臉,「我希望你能快樂。」
我知道現在說什麼感激的話都是空洞的,惟有用笑容來回報他的好意。
驀然回首,胤禛背著雙手從燈火闌珊處走來,看到我和十三他一言未發。多日未見,只覺著他越發的清瘦,眼中還泛著紅紅的血絲。
胤禛再沒有看我,木然的走過我身邊,彷彿無視了我的存在,我傻傻的看著他的背影,任憑自己的心再次跌落到谷底。
十三疾步追上胤禛,「四哥,我有些話想同你說。」
胤禛微一頷首,沒有絲毫表情的說道:「什麼事?你說吧。」
「四哥,你這樣對若涵是不公平的,」十三頓了頓,繼續說道:「若是房子倒塌了可以重建,河流乾涸了可以重新灌入,首飾破了可以修補,可要是心碎了還有辦法彌補嗎?……如果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打擊,一次又一次的冷眼旁觀,一次又一次的無濟於事,她的心碎了,就再也回不到從前那個她了……」
我呆立了半晌,十三爺,竟是那個最懂我的人,忽的聽到胤禛沙啞的聲音平平響起,「我本無心,何以傷人?」
恍如當頭一棒,狠狠的劈醒了我,又覺有一把利箭從我當胸穿過,將我生生撕裂,我終究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原來心碎了,夢就醒了;心碎了,也就不疼了。
我幾乎有些站不住了,扶著樹幹慢慢的蹲下來,連日的憂心使我筋疲力盡、肝腸寸斷。胃裡突覺一陣噁心,我乾嘔了幾下,什麼都沒吐出來,直起身子卻感頭暈目眩,下一刻我已經在胤禛的懷裡,他的臉上有內疚有心疼,我虛脫的看著他,露出一絲笑容,「我沒事。」
他心裡還是有我的,他的懷抱暖暖的,柔柔的,我貪婪的吸著他身上的氣息,倦意襲來,我沉沉睡去。
清醒後,原以為經過了昨晚,胤禛的懷抱又會是我避風的港灣,天真的以為我們的關係會有所改善,可是最後我才發現我根本見不到他,他在逃避我,他寧願每天批閱奏折直到天亮也不願意面對我,和他見上一面竟成了我最大的奢侈。
一場大雨不期而至,我趕緊閃到廊下避雨,園中的花草含羞帶淚,葉子在雨水的沖刷下顯的格外翠綠。
弘時迎面而來,神采飛揚,我想躲開他,企料他已經瞧見了我,逕自朝我走來,我避無可避,只得站立一旁。他抖落身上的雨滴,斜眼看向我,說道:「怎麼,攀上高枝就不理人了。」
我微微福身,不卑不亢的回道:「三阿哥您言重了。」
「還是那麼驕傲,」弘時一把勾起我的下巴,「你倒是沒變。」
我急急的退後一步,「請您自重。」
「自重?」弘時「哈哈」笑了幾聲,「若是我去求皇阿瑪將你賜與我,你猜他會不會答應?」
我心中一凜,臉上一下子變的煞白,現在這個時候如果弘時去添亂,我真的不能保證將會發生什麼。
弘時靠進我,輕描淡寫的說道:「你以為你現在是什麼身份?下堂之婦而已。」
我又向後退了一步,漠然道:「下不下堂可不是你三阿哥說了算。」
弘時惱怒的瞪向我,我知道自己點燃了他的怒氣,他微抿嘴唇譏諷道:「皇阿瑪如真的喜歡你,就不會連個名分都不給你。」這一刻他的神情像極了胤禛,有一種讓人透不過氣的無形壓力。
「名分一直不是我在意的東西。」我淡淡的說道。
「那你在乎什麼?」弘時又向我逼近一步,「皇阿瑪這幾日可是夜夜留宿永和宮。」
我僵著身子,許久沒有開口,在他最需要安慰的時候他選擇的是年妃而不是我,讓我自己也沒有想到的是我竟然沒有想像中的那般難受,當真是心碎了也就麻木了。
弘時見我不語,迅速接道:「我以為你連這個也不在乎。」
「我是不在乎,他和誰在一起都與我無關,他是皇上,還不是想怎樣就怎樣。」我咬著牙齒用力的說出這些話,在弘時面前我一定不可以示弱。
弘時正欲答話,卻突然看向了我的身後,我轉身望去就此怔住,胤禛冷峻的臉上沒有一絲暖氣,負手而立,眉心深鎖。我來不及說什麼,他就在弘時請安之前,冒雨離去。
「你是故意的?」我咬著嘴唇質問弘時。
「抑或這本來就是你的心裡話?」弘時哼了一聲,「我只是給你機會讓你說出來而已。」
「你,太卑鄙。」我恨恨的說道。
「做個真小人總比偽君子正大光明,」弘時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想我也沒有必要再在你面前偽裝,我得不到的東西倒不如毀了它。」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唳氣讓我不寒而慄。
忽然我覺得對眼前這個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慌,他能夠步下圈套請君入甕,也可以不動聲色的擺我一道,實在太可怕了。乘著雨勢漸小,我打了個招呼就逃了出去。
夜夜留宿永和宮,不經意間這幾個字又湧上了我心頭,我忽覺精神恍惚,就像在做夢一般,胃裡又是一陣翻騰,想吐卻吐不出,最近經常如此,終日無精打采,我掐指一算,驚覺這個月的月事已過了好幾天。
這些天發生了那麼多事讓我竟沒意識到一條小生命已在我腹中扎根,我顫抖著摸了摸小腹,那裡依然平坦如昔,可是孩子,你為什麼偏偏要選擇這個時候來臨?我不想在這種情況下要胤禛給我一個承諾,我不希望他為了孩子勉強接受我。
若曦,你告訴我該怎麼做?不知不覺我來到以前若曦曾經住過的屋子,她走後我再沒有來過這裡,我怕觸景傷情。
推開虛掩的房門,裡面一塵不染,裝飾和擺設還和從前一模一樣,冷若涵,我冷笑一聲,你這個虛偽的女人,你當真是沒有良心,在甜蜜的日子裡你有想起過若曦嗎,直至今日你方來找她訴苦。
屋子內有微弱的燭光,彷彿是若曦回來了,還是那件袖口銹有木蘭花圖案的月白色衣裳,依然是一抹淡定的笑容,那麼的真實,「是你嗎?若曦!」我揉了揉眼睛,幻覺消失,我發現自己站在胤禛的身邊,而他抱著一個瓷罐,嘴裡唸唸有詞。
我不知道是否又是幻覺,伸手用力扭了自己一把,熟悉而又陌生的痛楚讓我確定自己不是在夢境中。
彷徨中的胤禛將我拖入他的懷裡,狂野而熱切的尋著我的唇,將他的熱情密密麻麻的印在我的唇上,臉上,眼睛上,脖頸上。我茫然的回應著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知道你會回來的,我一直知道。」胤禛撫摸著我的臉,低聲說著。
我眼睛一紅,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我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
他牽著我的手到桌前,「你看看,這些東西我都藏的好好的。」
桌上是一隻白羽箭,還有滿箱的字,那些字似出自胤禛之手,卻又不完全相同。
「我時常會想起當年你戴著我送的木蘭花簪子出現在我面前,婷婷裊裊,讓我驚喜萬分,時隔多年仍是清晰的映在腦海中,但是惟有現在我才確定你是完完全全屬於我……你為了十三弟跪在雨中求情,我們一起挨著受著痛著,這些我都記在心裡……還有這支白羽箭,也是我們曾經的見證……」他喃喃的訴說著,一遍又一遍,一件又一件,他和若曦的往事,屬於他們之間的愛恨情仇。
淚水如決緹般撲簌撲簌的湧出,「不要再說了,」我慘叫一聲,「你看清楚我是誰,我不是若曦,我是若涵,冷若涵。我們沒有過刻骨銘心的經歷,也沒有過生死與共的考驗,可是你有沒有在乎過我的感受?」
胤禛身體僵硬,機械的掃了我一眼,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再看我,獨自整理著若曦的遺物。
我從他手裡搶過白羽箭,激動的說道:「你不能一直活在回憶中,你這樣是對自己殘忍也是對我殘忍。」
他像一隻受傷的野獸,暴跳如雷的衝我吼道:「還給我。」
我將箭藏到身後,「你答應我從此振作起來我就還給你。」
胤禛扯過我的身子,拚命的扳著我的手指,而我死死的抓著不放,爭搶中他狠狠的推了我一下。
我腳步不穩,逕直撞向了椅子,跌倒在地上。我悶哼一聲,額上冷汗瞬間滲出,腹中一陣抽痛。我掙扎著起身,手和腳卻不聽使喚。胤禛正專心擦拭著那支白羽箭,絲毫沒有注意到我的一舉一動。
腹中的疼痛逐漸加劇,我想喚他,可嗓子像被堵住了似的發不出一點聲音。我蹲在地上,痛的直打哆嗦,期待他可以扶我一把,直到一抹刺眼的大紅色粉碎了我所有的希望。
「曉冰,我的乖女兒,爸爸要走了,」爸爸慈祥的看著我,「記著長大以後要愛你自己比愛他多一點,別學你父親。」刺耳的剎車聲充斥著我的耳膜,我好像又回到了五歲時那個我至今不敢回想的夜晚。難聞的消毒水的氣味,忙忙碌碌的白衣天使,一袋又一袋的血漿,來來往往的親人,都沒挽留住父親的生命。是我,都是因為我,父親為了推開馬路中間撿皮球的我,自己卻被卡車撞上了。
「哈哈哈,」一陣毛骨悚然的笑聲,我嚇出了一身冷汗,「冷若涵,你也有今天,」映雪慘白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她忽又朝我跪了下來,「姐姐,全是我的錯,你把聞人還給我,求求你了。」
我彷彿墜入水深火熱之中,熊熊的烈火包圍著我,一會又跌到刺骨的冰潭中,我凍的直發顫,有一隻手將我拉離苦海,「若涵,好好活著。」一身青袍的胤禛出現在我的夢境裡,卻越走越遠,越走越遠,無論我怎麼努力都跟不上……
「胤禛,不要,不要走。」我哭叫著醒來。
「朕不走,朕一直在這裡陪著你。」胤禛拍拍我的手,他的手心裡全是汗,我迅速回憶起昏迷之前發生的事,心一下子涼到了冰點。
「煩皇上請孫太醫來,」張了幾次嘴,我才聽到自己冰冷的聲音。
胤禛的嘴唇乾的幾乎裂開,我注意到他哆嗦了一下,接著柔聲道:「孫太醫給你抓藥去了。」
「孩子還在嗎?」我無法相信這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是從我嘴裡說出的,就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孩子沒有了沒關係,我們……我們還有的是時間。」胤禛握著我冰涼的手啞啞說道。
「是嗎?」我問他又似在問自己,「我累了。」我不想再說話,閉上了眼睛。這樣的堅持還值得嗎?這樣的愛情真的是我想要的嗎?我默默的問自己,心中的苦澀將我一點一點的吞噬。
恍惚間聽到了孫太醫的聲音,我屏住呼吸緊張的聽著。
「……冷姑娘身子自上次大病後一直虛弱,加上她最近憂思重重,導致了這次小產,她的身體怕是……怕是……」孫太醫吞吞吐吐的,神色凝重。
「怕是什麼?你倒是快說。」胤禛的聲音大了起來,激動的問道。
孫太醫猶豫了很久,終於吐出幾個字,「怕是很難再懷上孩子了。」
「你說什麼?」胤禛抓住了孫太醫的肩膀,「你再給朕說一遍。」
孫太醫連忙跪了下來,改口道:「臣說錯了話,若是好好調養,還是……還是有希望的。」
「好,從今日起冷姑娘的身體就交由你調養,若有半點差錯,朕唯你是問。」胤禛看了我一眼命令道。
孫太醫連連磕頭後退下,胤禛坐到了我身邊,重又握住我的手。
我全身抖個不停,苦苦壓抑著心中對他的恨意,「我全聽到了,」我突然出聲,「我恨你,我真的好恨你。」
胤禛將我緊緊的擁在懷裡,「孫太醫也說了,好好調養還是有希望的,你別急……」
「放我走,」我打斷了他的話,「讓我離開皇宮。」
胤禛頓時呆若木雞,「你答應過不離開朕的,你答應無論怎樣都不會離開朕的。」
「是,我是答應過,」我心平氣和的說道:「你也曾答應我要珍惜我,愛護我,可結果呢?」
「這裡竟再也沒有你留戀的人嗎?」胤禛盯著我的眼睛說道。
「是,這裡再無我留戀之處,因為我不會再和傷我孩子的兇手一起生活,」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你就是那個兇手。」
「不,」胤禛和我對視良久,終於避開了我的目光,痛苦的說道:「你應該明白我不是故意推你的,我根本不知道你懷有孩子,我……」
「有的時候無意比有意更可怕,無意中做的事才更真實」我再次打斷了他的話,「放我走,請皇上成全。」
「朕不會讓你離開的,絕對不會。」胤禛的眼裡閃過一絲傷痛。
我不能心軟,我狠很心,繼續說道:「如果你硬要這樣做,我也沒辦法,但是我會恨你一輩子。」
如懈了氣的皮球,胤禛癱坐在床上,「你當真要走?」
我堅定的點了點頭,胤禛指著我笑罵道:「走吧走吧,你們一個個都走吧,若曦是,你也是。走吧,要走就趕緊走,別讓我後悔。」胤禛狂笑著走出門,竟似癲狂。
我起身找了個包裹,將自己的衣物一件件的放進去,再褪下手鐲,取下髮結,連著給他的信和荷包一起放在了枕頭底下。從今以後,拭去一切有關他的記憶,抹去一切他刻在我心上的烙印。合上門,我再次回頭看了一眼存有我所有美好記憶和淚水的小屋,從此和紫禁城再無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