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兒跌跌衝衝的朝我走來,小嘴撅的老高,小顏緊跟在後面,嘴裡還直叫著,「格格慢點,您慢點走,我的小祖宗啊。」
雅兒一頭撞進了我的懷裡,滴溜溜轉動的大眼睛調皮靈動,像極了我,有的時候閃耀著沉靜的光芒,卻和胤禛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一般,這個矛盾的綜合體就是我和胤禛的寶貝,我笑著抱起她,在她粉嘟嘟的臉上親了一口才說道:「怎麼了雅兒,是誰欺負你了,告訴額娘。」
「是承歡姐姐,她答應了來陪雅兒玩耍,」雅兒急急的向我告狀,我失笑道:「承歡姐姐或許有事情耽擱了,雅兒乖,額娘陪你玩好不好?」
雅兒一扭頭,「不要,承歡姐姐會陪雅兒玩,額娘只喜歡陪阿瑪玩。」
站在一旁的小顏「撲哧」一聲的就笑了出來,我的臉刷的一紅,這孩子,誰教她說這些話的,真是沒規沒矩的,我作勢在雅兒的頭上拍了一下,假裝生氣的不再搭理她。她見我半天沒說話,倒是有些害怕了,她怯怯的拉了拉我的衣袖,湊到我臉上親了下,又把腦袋埋進我懷中,小聲說道:「額娘好香,額娘乖,雅兒陪額娘玩。」
旁邊的小顏已經笑彎了腰,我看她再笑下去就要岔氣了,便咳嗽了一聲,再朝她瞪了一眼,她立刻把笑聲憋了回去,看到她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我才算舒坦了些,我摸著雅兒的頭髮,時常會想起她剛出生時的情景,她初次叫額娘和阿瑪,還有學會踏出第一步,這些都印在了我的腦海裡。
我默不作聲的抱著雅兒,把她因出汗而緊緊貼著額頭的髮絲捋下,隨後在她耳邊輕輕問道:「雅兒是喜歡額娘多一些呢還是喜歡阿瑪多一些?」
這個問題貌似每位父母都會問,我也免不了這俗套,雅兒撲閃了下雙眼,小手摸到我的耳朵上,同樣輕聲的回我:「讓雅兒想想再告訴額娘。」
我衝她柔柔的笑著,笑容已經近乎諂媚,我用甜的發膩的聲音說道:「額娘最疼雅兒了,額娘每天給雅兒梳小辮,等你再長大點額娘還會講故事給你聽……」
「雅兒自然是最喜歡額娘了,」她纏住我的脖子,在我身上蹦了幾下,「雅兒現在就要聽額娘講故事。」
「好,好,雅兒喜歡聽什麼故事?是七個小矮人和白雪公主的故事呢還是灰姑娘,或者是海的女兒?」我還在考慮著,雅兒的腳直往地上伸去,竟是要掙脫我的懷抱。
「阿瑪抱,雅兒想死阿瑪了,」說話間,她已經撲了過去。不知道胤禛是什麼時候來的,我抬頭看他的時候他還是面色鐵青,應該是剛從十四爺那回來,看樣子還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雅兒鑽到他懷裡的時候,他已經收起了所有的情緒,而把慈父的一面展現在了雅兒的面前,我就是欣賞這樣的他,不管自己承受了多大的壓力,不把包袱丟給家人,尤其是年幼的孩子,是個稱職的好父親。
胤禛一手托起了雅兒,另一手環住我,我有些擔心他的身體,「雅兒,快下來,你阿瑪的身體剛好,還需要多休息。」
「瞧你說的,雅兒才多重,我就這麼弱不禁風?」他的兩道目光時而溫柔,時而飛揚,看的我耳熱心跳,他又靠在我耳邊說了一句,「就算抱你起來也不在話下。」
他就當著雅兒的面說出這些熱辣辣的話,也不知道要避諱,我覺得自己從耳根一直燒到了面頰,我白了他一眼,胤禛呵呵一笑,擁著我的手緊了又緊。
見我們自顧自的說話,雅兒不樂意了,她使勁鼓起了腮幫子,兩手扳著胤禛的頭,「阿瑪阿瑪,雅兒最喜歡阿瑪了。」
這孩子,剛才明明不是這麼說的,我故意逗她:「雅兒,方才不是說最喜歡額娘的嘛,怎麼這會兒又變成阿瑪了呢?」
雅兒潔淨的肌膚幾乎白的透明,兩眼笑的彎成了月牙兒,她倒是不知道臉紅為何物,她歪著小腦袋尋思片刻,似乎在尋找一個能矇混過關的絕佳理由。
胤禛見雅兒想了半天仍是理不出個頭緒,小小的眉頭倒皺緊了,忙把她摟的緊緊的,埋怨我道:「孩子還小,你這個做額娘的就別為難她了。」
我也有些心疼,後悔自己不該問她這個問題的,我也拍著雅兒,「雅兒別想了,額娘不問了。」
雅兒得意的抿緊了嘴巴,剛才還緊皺的眉頭立刻舒展開來,她露出了勝利的微笑,我這才發現自己上了她的當,才兩歲的孩子就這麼狡猾,也不知道像誰。
「這孩子,也不知道像誰,」我無奈的歎氣,不知不覺把心裡話說了出來,胤禛勾起我的下巴,瞅了瞅我再把雅兒的眉目看了個遍,滿意的說道:「自然是像我多點。」
我原本是說她的性子,可是現在胤禛指的是相貌,我當然不服氣,我指著雅兒的五官說道:「雅兒哪裡像你了?你看看這眼睛,這鼻子,還有嘴巴,哪個不是和我一模一樣?」
胤禛摟著我坐下,眉毛上挑,我怕他抱久了雅兒會累著,就從他懷裡把雅兒接了過來,他把我和雅兒整個環在自己胸前,「我說了一句話,就把你急成這樣,自己都做額娘了,還像個孩子似的。」
我面上又是一紅,身體一晃,掙扎了下,支吾道:「才沒有,」他的手勾在我腰際,「別動,這樣抱著,我覺得安心。」
我心中一動,把頭深埋進了他寬闊的胸膛,他的臂彎就是為我擋風遮雨的地方,我安於這樣的生活,習慣了他的存在,十三爺走後,我就想通了一些事情,既然我不能改變什麼,就只能去接受,我的心已變成了一個安靜的湖泊,如果那天不能避免,我會靜靜的等待它的到來,人生的路我會陪他一起走完。
沒多久,雅兒就開始連連打呵欠,她偎在我懷裡困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還在強忍著東瞅瞅西看看,我拍著她,哼上幾句搖籃曲,才一會小傢伙就在我懷裡沉沉睡去,我想著有事要和胤禛說,就讓小顏把雅兒抱去裡屋。
小顏輕手輕腳的抱走了雅兒,我一回頭見胤禛正看著我,神情專注,我走了過去,把手放進他的手心,嫣然一笑,「在想什麼?」
他伸臂把我抱進懷裡,在我面頰上輕輕一吻,「沒什麼,」他的目光隱隱含著一絲憂愁,我伸手去撫摸他的眉心,「不許再皺眉頭,」他咬著我的耳垂,熱熱的呼吸噴在我的臉上,我情不自禁摟住他的脖頸,深深的吻上他的唇。
良久我才漲紅臉離開了他的懷抱,他身上溫熱的氣息總是讓我沉迷其中,我拽著他的衣襟把玩,他抓過我的手不放,我們默默相對,千言萬語好像都凝結在這緊握的雙手中了。
「對了,胤禛,」我忽然想到了什麼,我抬起頭,反握住他的手,懇求道:「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胤禛撫摸著我的臉頰,嘴角微扯,「又想了什麼鬼點子?」
「不是鬼點子,」我看著他的眼睛,鄭重的說道:「答應我以後不要再服用賈道士的丹藥。」
「為什麼?」胤禛面露疑惑,「你看我自從用了他的藥後病也好了,身體也強健了許多,你現在要我答應總得給我個理由。」
「那丹藥裡混有有毒的物質,長期服用毒素囤積體內,將會危及生命,」我急忙解釋,「胤禛,你相信我。」
他垂下頭想了想,「你是說賈道士在丹藥裡下了慢性的毒藥來加害朕?」
「不是,我想他不是故意的,或許他根本不清楚水銀和硫磺會對人體造成傷害。」我知道要勸說胤禛成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我總得盡力去試一試。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你有什麼證據?你總不能平白無故的就讓我相信你吧?」胤禛看向我的目光像錐子一般尖銳,犀利的看到我內心深處,一直以來都是沉浸在他溫柔似水的柔情中,他的變化讓我無所適從。
儘管他寒光閃爍的眼睛讓我不敢正視,可是我還是得說,我咬了下嘴唇,硬著頭皮說道:「胤禛,我下面說的話你會覺得匪夷所思,可是請你相信我,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說,」胤禛盯著我靜默了很久才說道,「我聽著。」
這是我考慮了多日才打算好的,要讓他相信只有告訴他真相,我抬眼望向他,長吸了口氣說道,「胤禛,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他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安靜的看著我,等我往下說。
「我出生在三百年後,是一名醫生,用這裡的話說就是郎中,」我看了看他,他的臉上仍然沒有任何的表情,我繼續說道:「我本不該出現在這裡,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得到老天的眷顧讓我來到你的身邊,可是我並不後悔,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希望可以永遠都陪伴你。」
胤禛聽我說完了這一大段話,默不作聲,好像是在揣摩其中究竟有幾分的真實性,我沒有給他太多消化的時間,凡事都得趁熱打鐵,「正因為我來自三百年後,我才知道這些丹藥並不能長久服用,儘管我現在並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我的推斷,但是你應該知道我絕對不會害你。如果不是關心你,我根本不會把這件我隱瞞了近十年的事告訴你。」我的手心潮潮的,全是汗水,我怕的不是他不相信,而是擔心他會把我看成一個怪物,畢竟身邊的人來自未來這樣一個勁爆的內幕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接受的。
「我完全相信你的話,」胤禛在沉默了良久後終於吐出了第一句話,「真的?」我驚喜的用力抱住他,要承受這樣一個事實,真是難為他了。
他點了點頭,「其實很早以前我就在懷疑你的身份,你曾經說過你母親是蘇州人,可據我所知,冷太醫一家都是京城人士,根本沒有去過南方。」他刮了下我的鼻子,「還有,你會說英文,懂得用西藥給我治病,常會說些希奇古怪的話,更為蹊蹺的是,」他故意頓了頓,「是什麼?」我緊張的詢問。
「你在摔了一跤之後,對以前的事完全失去了記憶,唯有醫術沒拉下,反而更高明,這些不讓人覺得奇怪嗎?」他一邊分析給我聽,一邊鬆開我的髮髻,拿起一把梳子給我輕輕梳著頭髮。
我被他的話震驚的口舌打結,啞然無聲,直到我看到他神色平靜,確定他並不是因為我對他的隱瞞而生氣時我才聽到自己的聲音平平響起,「你既然早看出來我不是原來的冷若涵,你為什麼從來都沒有問過我?」
「我從沒見過之前的若涵,也沒有想過以前的她是什麼樣的。我只知道進宮的是你,為我擋刀子的是你,給我生兒育女的也是你,既然這樣,我還需要計較什麼呢?」他一下摟住我,嘴唇在我額頭碰了一下,「不過我怎麼都不會想到你的身世這般的離奇。」
我早已為他的一番話感動的淚水漣漣,我狠狠吸了下鼻子,想伸手擦淚,眼淚不聽使喚的滴在了胤禛的衣服上,「你非要說這些話來感動我,你壞死了,」我雙手使勁捶他,他的大手覆蓋住我的拳頭,把我接下來的話全堵在了他纏綿的長吻中。
許久的纏綿後是一陣令人心悸的沉默,胤禛執起我的手,輕聲說道:「若涵,告訴我,三百年後的大清朝是怎樣的光景?」
沒有大清朝了,到那個時候已經沒有所謂的一家一姓,可是這話我要怎麼說給他聽,我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有說出口。
「不再是我愛新覺羅家的天下嗎?」他見我有口難開,也隱約猜到了什麼,可惜他只猜得到其一,並不會知道其實關鍵並不是在這裡。
我艱難的點了點頭,又是一陣沉默,他的無聲帶給我心靈極大的壓力,我抬眼偷瞧他,胤禛托起我的下巴,讓我在他的注視下無所遁形,可是就算他知道了又能如何?
我不作聲,他手上加了把勁,我努力扯出一個笑容,「胤禛,三百年後的事即便我告訴了你,你也不能改變什麼,不要再問了。」
「如果朕一定要你說呢?」他的手指捏著我的下巴,力量不大,可冰冷的指尖讓我平白的添了份恐懼,我定了定神說道:「清朝的統治在兩百年後被推翻,從此就再也沒有皇帝了,人民當家作主,天下不是一個人的,而是所有老百姓的。」我一口氣說了出來,頓覺輕鬆了不少,可是胤禛的面色在瞬間沉了下來,他畢竟是個封建社會的帝王,他辛苦的打理著江山,就是為了能讓愛新覺羅的家業世世代代的傳下去,這樣的打擊他怎麼承受的住,我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了。我寧可讓他恨我一輩子,也不該把這樣的事實呈現到他面前。
我輕扯胤禛的衣袖,「你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你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你什麼都不知道好不好?」我手足無措的去抱住他,他任憑我抱著也不動,可是僵硬的身體不自覺的在排斥我的擁抱,我不曉得他究竟有沒有聽懂我剛才的話,但是江山易主這個不爭的事實,他心裡定是明瞭的。
我聽到他長長的歎了口氣,原本就不再偉岸的身軀如今愈加的孱弱,他會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白費功夫,有的時候知道真相不見得就是幸福的。
我用勁全力的摟住他,不想給他安慰,只是想告訴他不管怎麼樣我都會一直守護在他的身邊,他是我用整個生命去愛的人。
胤禛的手顫抖著摸上了我的頭髮,輕輕的撫摸後問了個問題,「那朕的大限之日是何時?」
我怎麼都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問我這個問題,我慌張的抬起頭,結巴的回道:「這,這個我不太清楚。」關於這個話題,一直是我心底深處最大的隱痛,如果胤禛知道自己只有四年的壽命,這樣的後果是我擔當不起的,因此我發誓只能由我一個人來承受,說什麼我都不會透露給任何人。
「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怒氣已經漸漸在他臉上浮現,或許到了瀕臨爆發的邊緣,我死咬著牙關,堅決不鬆口,「若涵真的不知。」
他輕輕的推開我站起身往門外走去,在臨近出門的時候,他回過頭來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眼神裡包含了太多的東西,苦澀的,心酸的,什麼都有,我上前拉住他,他甩開了我,「給我點時間若涵,我需要好好的想想。」說完,他再沒有看我一眼,決然離去,他將一個蕭瑟的背影和一串沉悶的腳步聲留在了我孤寂的心裡。
在這件事情發生的幾天後,賈文儒以左道妖邪罪名處斬,而自那以後胤禛再未踏足星雲樓半步。我不怪他,我知道他需要時間去冷靜,在他想清楚之前如果看到我,必然會時時想到大清朝將來的命運,那樣的話不如不見。
雍正九年九月,皇后因操勞過度病倒,於九月二十九日與世長辭,在宮內停棺半月後移至景山壽皇殿,謚孝敬皇后,胤禛追憶道:「結褵以來,四十餘載,孝順恭敬,始終一致。」
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這是我對皇后最後的評價。
雍正十年的初夏,蟬噪聒耳,氣壓很低,悶熱的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也如同我此時的心情一樣煩躁。
胤禛多月沒有來我這裡,雅兒也不止一次的哭鬧著要見阿瑪,我拿她沒有一點辦法,只能告訴他胤禛國事繁忙,抽了空就會來瞧她,看到她似懂非懂的樣子,我的心中不是沒有怨言的。
他可以接受我來自未來世界的這一事實,卻接受不了的大清朝最終亡國的命運。
相愛容易相守難,到了今日我們之間還是有一道跨不去的鴻溝。
我不是班婕妤可以寫下《長信宮怨》,顧影自憐,我也不是阿嬌試圖用《長門賦》來挽回帝王的心,我唯有在這方小小的天空下守著雅兒,幸好還有雅兒,讓我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
小緒子灰頭土臉的跑了進來,滿頭大汗,身上全是泥污,他這是怎麼了?往日的他可是最愛乾淨的啊。
「小緒子,你過來,」我朝他招手,他原本是想躲開我直接往自己那屋去的,被我叫住只得慢慢的跎了過來,「給主子請安。」
「你身上是怎麼了?」我從衣袖裡掏了塊帕子出來遞給他,「拿去擦擦。」
「主子,」小緒子抬頭看我,眼中竟秦著淚水,我訝異的扶他起來,他往回縮了下手臂,眉頭微微皺著,像是在強忍著疼痛,我把他的袖子撩了起來,只見他手上有被抓傷的痕跡,青一塊紫一塊的,「你和誰打架了?」我有些生氣,語氣重了點,小緒子一向穩重,對我又忠誠,我實在是想不通他居然和人吵鬧甚至動了手。
「主子別氣壞了身子,小緒子錯了,小緒子該打,」他掄起手掌對著自己就是一巴掌。
我連忙攔住他,「住手,我並不是怪你,可是你是我星雲樓的人,現在弄成這樣總得給我有個交待。」他的臉上已經有了五個手指印,這傻孩子,打自己還用這麼大的力氣。
小緒子抹了把臉,「主子對奴才這樣好,奴才為主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再說奴才這條命也是主子救的,這點傷不算什麼?」
我聽著這話有些不對勁,聽他的口氣還是為了我才弄成這樣,可是誰又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動手打我的人。
「小緒子,你先起來,」我拉把椅子到我身邊,「你坐下來,慢慢說給我聽,受了什麼委屈,有我給你做主。」
小緒子剛站起來,聽到我這番話,馬上又「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奴才沒受委屈,主子不用放在心上,」他朝我磕了個頭,「若主子沒什麼事,奴才先告退了。」
「慢著,小緒子,你有事情瞞著我,」他的眼神閃爍不定,依我看人的經驗,此事絕對不是那麼簡單。「你不說我出去一問還不是一樣能知道,倒不如你自己說了清淨。」我拉他坐下,「來,坐下說。」
他唯唯諾諾的坐在我身邊,感覺渾身的不自在,「主子,奴才還是站著說舒坦。」見我點頭,他才恭敬的站到我的右首處,可是嘴巴仍是閉的緊緊的,眼睛一直看著我。
我也回看他,他低下頭看著地上一動不動,我失笑道:「怎麼?變啞巴了?那我找別人問去。」
我站起身,往門外走去,小緒子急的一把扯住我,「主子,您別去,奴才說就是。」
他情急之下忘記了自己的身份,還把手上的泥土沾到了我的身上,足見這件事不尋常,我更有興趣聽下去了。
「主子,您聽了可別生氣,犯不著和那些奴才們一般見識。」小緒子說之前還不忘提醒我,我點了下頭。
「奴才聽見竹子院的幾個奴才在說主子的壞話,一氣之下就和他們打了起來,奴才勢單力薄,才落了下風,」他說話的口氣是極為我不平的,如果我沒攔住他,他估計還想湊合了人手再去進行一番較量的。
竹子院在年貴妃去世後一直空著,聽說前些日子才被賜給了劉貴人,「他們說我什麼壞話了?」我微笑的問道。
「說是主子您……」小緒子邊說邊偷看我的表情,見我臉色不變才接著往下說:「您如今的身份已不比從前,是個失寵的妃嬪,而劉貴人才是現在皇上的專寵。」
原來自己已經淪落到失寵的嬪妃這一類人去了,我苦笑一聲,我還以為自己是以前那萬千寵愛在一身的慧嬪嗎,宮裡多是見風使舵之人,皇上對嬪妃的態度就是他們所要把握的方向,也難怪我這裡許久未見人來了。
我還想著要為小緒子做主,卻沒想到是自己連累了他,不得寵的妃子,底下奴才的日子也不好過啊。
「小緒子,委屈你了,」我歎了口氣,「我現在今非昔比,你留在我這裡也著實耽擱了你,不如去求王公公把你調去劉貴人那裡,總比待在這裡跟著我強。」
「小緒子願意終身伺候主子,別無他想,」見他又要跪下來,我忙說道:「我相信你就是,以後別動不動就下跪。」
「奴婢也願意一輩子服侍主子,決不做那望恩負義之人,」說話的竟是小顏,她緩緩走到我身邊,替我捏了捏酸疼的肩膀,我知道她是意有所指的,翠翠的背叛她一直不能釋懷,小顏對她的不滿還在我之上。
我有些感動,在我這樣落魄的時候,還有兩個貼心的人在身邊,不能不說是樁幸事。
我腦子一轉,有了個主意,「小緒子,你想報仇不?」
小緒子滿不在乎的說道:「要報仇還不容易,我找幾個相熟的太監幫忙,還不是手到擒來。」
「不,」我搖了搖頭,「我們是文明人,不用拳頭說話。」我轉向了小緒子,「你現在去把那拳頭揮在你身上最多的那個傢伙叫來,就說我有事找他,諒他也不敢不來,我要讓他當眾出醜。」我的眼睛閃耀著光輝,很久沒有捉弄人了,今天就拿他來開刀。
小緒子樂呵呵的跑了出去,我吩咐道:「小顏,替我研磨,今日讓你瞧瞧我的手段。」
說話間,小緒子帶了個年輕的公公進來,矮墩墩胖乎乎的,模樣還算周正,倒不像是個說話刻薄的人,我隨手放下手中的筆,客氣的問道:「小公公怎麼稱呼?」
他可能沒有料到我對他和善的態度,有些錯愕,不過很快就恢復自如,他向我請安後回道:「奴才姓劉,慧主子吉祥。」
「哦,原來劉公公和劉貴人是本家呢,難怪,」我故意沒再往下說,可是在場的人全明白我的意思,那劉公公的臉色變了幾變,心中不爽,又不敢發作,不管怎樣他還是心存忌憚,我再怎麼不得寵,也是主子。
他尷尬的張了幾次嘴問道:「不知慧主子找奴才來有什麼事吩咐?」
我把剛才寫下的詩句拿起來,小心的吹乾墨跡,淺淺一笑,「不知劉公公認識字不?」
他點頭,我放下了心,如果他不識字我就白費功夫了,我遞給他,「請劉公公幫忙大聲的念出來。」
小緒子不認識字,小顏的底細他也不清楚,因此他對於我的舉動沒有半分懷疑,他自己也知道我叫他來絕對不會訴諸武力,他畢竟不是我這裡的人,要教訓也是由劉貴人來,所以倒也是有恃無恐。他很爽快的接過就念了起來,
《臥春》
岸梅幽聞花,
岸枝傷恨彽,
遙聞臥似水,
依透達春綠,
岸絲綠,
岸絲透綠,
岸絲透黛綠。
早就劉公公才念了幾句的時候,小緒子和小顏就忍不住了,他們使勁的憋著不笑出聲,我感覺自己快要得內傷了,腸子都絞到了一起,為了掩飾我的窘態,我端起杯子假裝慢騰騰的喝水,好不容易等他全部念完,小緒子已經笑趴在地上,小顏更是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她摸著肚子說道:「笑死我了,主子你這招太厲害了。」
星雲樓裡很久沒有這樣的歡聲笑語了,那劉公公明顯成了我這逗樂的道具,只可惜他自己還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根本不知道我們在笑什麼。
「妹妹這裡好熱鬧,看來我來的真不是時候,」門邊懶洋洋的倚著一個人,笑的嫵媚嬌柔,可是眉眼間的淡漠又讓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