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楊颯將頭埋在一堆報紙裡,長長地歎了口氣,滿臉痛苦。
李幽在聽她歎了一個上午的氣之後,終於忍無可忍,開口說道:"沒有找到兼職就直接跟楚雲飛說,讓他寬限你幾天不就得了,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不!"楊颯猛地抬起頭,因為長時間的睡眠不足,她的眼睛周圍全是恐怖的黑眼圈,活像個大熊貓。李幽一驚,差點把嘴裡的冰紅茶全噴出來。楊颯用一種極為恐懼的語氣說道,"我絕對不去求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楚雲飛是什麼人,我寧願去賣身也不要去接受他的嘲諷!"
這次李幽真的將嘴裡的飲料噴了出來,賣身?那也得有人願意買啊。就你現在這副模樣,估計白送也沒人要。
楊颯臉上的愁容像海洋一般幾乎要將她淹沒,她到底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啊,這次打工不僅一分錢沒掙到,還欠下楚雲飛一筆巨款,連楚曼也身受重傷,莫非她是天剎孤星,注定這輩子要孤苦終老?
"不!我不要!"想到這裡,楊颯真想找個牆頭一頭撞死,這下可怎麼辦?欠下一身的債,如今真的只有賣身一途了。
看著楊颯痛不欲生的模樣,李幽無奈地歎了口氣,她知道楊颯身邊有一批祖母留下來的首飾,價值不菲,可是她就是倔脾氣,怎麼也不肯動那些首飾分毫,真不知道是該說她善良還是愚蠢,雖然有時候它們似乎是同義詞。
她放下手中的飲料,將幾張散落在地上的報紙撿起來,突然,她神色一窒,目光落在其中一條報道上,連忙將報紙扔到楊颯面前,道:"阿颯,你快看。"
"啊?"楊颯睜著一雙茫然的眼光看向報紙,只見上面赫然印著幾個大字:西周大墓驚現古老壁畫,墓主疑是古示巴人。
"你給我看這個幹什麼?"楊颯茫然地看著她,雙眼無神,"我現在心裡只有兼職!兼職!莫非你讓我到考古工地去打工?那好像掙不了多少錢……"
"誰讓你去那兒打工啦!"李幽毫不客氣地打斷她的聯想,說,"你看看這個發掘工作贊助人是誰?"
楊颯皺了皺眉,低下頭去仔細瞧了一陣,誇張地大叫起來:"什麼?楚雲飛的父親竟然會去贊助考古?我一直認為他老爸只是個爆發戶呢……"
話音未落,寢室的門就無聲地開了,兩人一齊朝門邊望去,然後齊齊變了臉色。
"楚……楚雲飛?"楊颯從凳子上一躍而起,嘴裡大叫著這個讓她快要崩潰的名字,"你怎麼會在這裡?"
楚雲飛望著她冷笑了一下,說:"幸好我在這裡,否則怎麼能知道你對我以及我父親存有偏見呢?"
聽出他語氣裡的戲弄,李幽連忙轉過身裝作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反正這裡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你居然偷聽我們的談話!"楊颯咬牙切齒。
"拜託,楊小姐,"楚雲飛的臉色非常難看,"我是光明正大地聽好不好,就你這嗓門,就差沒有拿著擴音器向全世界人民宣佈了。"
楊颯臉一紅,自知理虧,不再在這上面繼續糾纏,連忙轉移話題:"你……你來這裡做什麼?莫非是學黃世仁來催錢?我可跟你說,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
聽見這句話,楚雲飛差點背過氣去,現在真是時代變了啊,欠錢的比債主還牛。
"我不是來催錢,只是好心給你介紹個兼職,"楚雲飛道,"可惜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你……你說誰是狗?"楊颯瞪圓了雙眼,一副準備開罵的架勢,李幽害怕他們打起來毀了寢室,只好出來打圓場,陪著笑臉說,"阿颯,你還是先聽聽楚學長的兼職吧,說不定能掙不少工資。"
"工資?"一聽到這兩個字,楊颯的兩隻眼睛裡立刻冒出兩個金色的美圓符號,說,"好吧,看在孔方兄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計較。說吧,什麼兼職?"
楚雲飛冷笑一聲,說:"我看還是算了,既然你對這份工作沒什麼興趣,我還是找其他人好了。真可惜啊,每天一百元的工資啊。"
他故意將一百元拖得很長,楊颯一聽,眼冒紅光,連忙大喝一聲:"站住!這個兼職我做了!"
楚雲飛背對著楊颯,側過頭,斜睨了她一眼,說:"你不後悔?"
"絕不後悔!"楊颯斬釘截鐵地說,每天一百元,到哪裡去找這麼好的工作啊,比賣身強多了!
"很好。"楚雲飛嘴角勾起一道奸計得逞的笑,轉過身,從報紙堆中撿起報道古墓的那張,說,"這個報道想必你們都看過了,在離西周國都鎬京遺址,也就是長安縣馬王鎮、斗門鎮一帶的灃河兩岸一帶六里外的落甲坡發現一座西周古墓。經有關專家研究,墓門上的文字與圖畫,都像極了《聖經》中所記載的示巴文化,如果真的發現墓室中葬的是古示巴人,那就是震驚世界的發現。但是如今雖然墓門已開,卻沒有人敢進去。示巴人在修建古墓時都會設置一些匪夷所思的機關。現在考古隊正在全國徵求志願者,每天的工資是一百塊,既然你已經答應接下這份工作,我們明天就動身去陝西長安縣。"
"什麼?志願者?"楊颯和李幽一齊尖叫起來,"可是我們還在上學啊?"
"學校那邊不必擔心,"楚雲飛得意地笑,"我會妥善處理。"
楊颯望著楚雲飛那張小人得志的臉,真想一拳打在他的臉上,看來這次她真的是惹上大麻煩了。
在經過了十幾個小時的長途跋涉之後,楚雲飛、楊颯以及李幽終於到達長安縣市區。當楊颯從車上下來的時候,眼睛裡已經沒有一絲光彩,全身像散了架,一進廁所就吐了個天昏地暗。
"你不是在農村長大的嗎?"楚雲飛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她,說,"怎麼這麼嬌氣?人家千金大小姐都沒你這麼大的譜吧?"
楊颯捂著翻江倒海的胃,真像一拳狠狠打在他的鼻樑上,把他那張自以為是的臉撕得面目全非:"你……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天天坐車啊?況且誰規定了農村的孩子就不能暈車了?"
"好了,你們就不要吵了。"李幽皺著眉頭,對這兩個活寶忍無可忍,"從上車開始你們就吵架,一直到現在都沒停過,都不知道你們哪裡來那麼多話可罵,我聽得都膩了。"
楚雲飛捉弄似的笑笑,說:"誰叫李大小姐不請自來呢?只能委屈您忍受我們的絮絮叨叨婆婆媽媽了。"
"誰婆婆媽媽!"楊颯剛想反駁,楚雲飛已經打了一輛車,十分紳士地拉開車門,道,"兩位,請吧。"
"嘔-"一聞到車廂裡的味,楊颯又開始嘔吐起來。
當三人終於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楊颯覺得自己已經差不多快斷氣了,她撐著已經散了架的身子從出租車裡出來,看到一家小賓館,雖然小,但裝潢不錯,天花板上佈滿昏黃燈光的大廳看上去頗有些品位。
三人一下車便有服務生來幫忙提行李,楊颯看著門楣上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永安賓館"說:"姓楚的,不是說要帶我們去落甲坡嗎?怎麼把我們帶這裡來了?"
楚雲飛側過頭用鄙夷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說:"要到落甲坡,必須先到鎬京遺址所在地斗門鎮,現在已經沒有車了,等明天吧。"
楊颯臉色一變,道:"你說什麼?明天還要坐車?"
楚雲飛翻了個白眼,算是回答她的問題,楊颯真想一頭撞死在牆上,她怎麼就這麼命苦啊。
推開賓館房間的門,楊颯一下子撲進了床裡,床墊很軟,幾乎將她整個人都陷了進去,她滿足地動了動腦袋,讓自己的姿勢更舒服一些,說:"還是床好啊,現在你就是在床下放顆炸彈,我也不起來了。"
李幽朝門外看了看,反手關上門,眉頭再次皺了起來:"阿颯,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什麼?"楊颯迷迷糊糊地回答。
"還能是什麼,當然是考古隊的這份工作。"李幽緩緩地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的景色,若有所思地說,"我們是學中文的,對考古一無所知,為什麼他們要雇我們?"
"不是說裡面太危險,考古隊的人不敢下去麼?"楊颯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那就更奇怪了,連對古墓有所研究的考古隊員都不敢下去,為什麼會讓我們這兩個門外漢下去?考古可不比別的什麼,先不說他們僱人下去當炮灰是否合法,就算從保護文物方面來講,也斷然不會讓我們下去。要是我們破壞了什麼貴重古董怎麼辦?到時候誰負責?喂,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李幽氣急敗壞地轉過頭,看見楊颯趴在床上,均勻地吐著極輕微的呼吸聲,顯然已經睡著了,她皺了皺眉,最後不禁歎了口氣,這個楊颯的神經也未免太大條了,要是沒人在她身邊照顧她,估計被人賣了她還在為別人數錢。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再次望向窗外,神色卻不覺一凜。
窗戶外正是賓館的後花園,園子很小,賓館的樓像四合院一樣圍著它,種著一些修剪整齊的青草,其中偶爾冒著一兩朵黃色的小花,看上去卻也不討厭。
可是在園子的角落裡,她看到一個人,一個留著長髮,身上裹著黑色披風的怪人。那人的披風很大,將他的身子遮得嚴嚴實實,只留下一張被長髮遮住的臉。
那是誰?李幽滿心的詫異,他穿成這樣,賓館能讓他進來嗎?況且他似乎正對著自己的這扇窗戶,他要幹什麼?
就在她胡亂猜測怪人的身份時,那怪人竟然緩緩地抬起頭來。
李幽頓時倒吸了口冷氣,覺得一陣徹骨的寒意從背上像蛇一般爬了上來,繞著她的脊椎爬行,所到之處,儘是一片冰涼。
那是一張很普通的臉,普通得只要穿上普通衣服混入人群裡,就絕對不能將他找出來,他唯一的標誌,就是臉色出奇的蒼白。
李幽活了近二十年,也算是閱人無數了,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長像如此普通,卻能讓人從心底產生徹骨寒意,他到底是誰?
怪人的眼睛和臉一起抬了起來,直直地望著這扇窗戶,望著李幽,嘴角似乎帶起一絲詭異的笑容,像刀子一般刻進她的心,讓她再次感覺到恐懼是什麼樣的含義。
"可惡!"李幽低咒一聲,她從小脾氣就十分倔強,似乎從來沒有怕過什麼人,這次也不會例外。
"我倒要看看,你是誰。"她轉身衝出門去,練武之人的腳步通常都比常人快很多,再加上兩人的房間本來就在二樓,她到達小花園的時候不過花了十幾秒的時間,但那個怪人已經不見了。她追出賓館的大門,望著門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甘心地跺了下腳,道:"可惡,竟然讓他跑了!"
"小姐,請問我有什麼可以幫您的嗎?"先前幫忙提行李的服務生走了過來,非常禮貌地問。李幽瞥了他一眼,說:"你剛剛有沒有看見一個披著披風的男人從這裡出去?"
"披著披風?"服務生驚訝地說,"現在這個年代還有人披披風麼?"
"這麼說你沒有見過?"李幽疑惑地自言自語,"莫非他從後門跑了?"
"那不可能,"服務生憨直地笑起來,"我們後門的鎖壞了,已經有好幾年沒開過了,如果開了,應該會有極大的聲響。"
李幽一怔,心下道,莫非他變成煙霧飄走了?這這麼可能?他到底是誰?有什麼目的?她抬頭看了看"永安賓館"四個字,默默道,也有可能,他還在這裡。
那是一條幽深的小路,四周都是冰冷的牆壁,楊颯走在用巨石砌成的通道裡,心裡一片茫然。她所走過的地方漸次亮起紅色的火光,巨石做的牆壁上每隔五米左右便插著一隻火把。楊颯望著前方,那裡依然是一片深邃的黑,彷彿永遠沒有盡頭。
身後傳來布料劃過石頭的聲音,她低下頭,看見自己身上穿著一件頗具古代中東風格的長袍,上面繡著漂亮的幾何圖紋,脖子上和手腕上都掛著製作精美的珠寶,泛起幽暗而深沉的光。
這裡是什麼地方?她這樣問自己,為什麼她會在這裡?
雙腳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動著,裙子長長的後擺拖在地上,讓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來自古代中東的公主,在這裡尋找前世的戀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道石門擋在了她的面前。那是一扇由一整塊大理石做成的石門,上面雕刻著精美的花紋。
楊颯伸出手,在門上輕輕一碰,倏地,指尖亮起一個金色的光點,隨即光點便順著門上浮雕的紋路一直蔓延開來,一幅充滿圖騰風格的遠古雕刻立刻浮現在她面前。
那是一個太陽,一個被人格化和藝術化的太陽,長著人的五官,神色肅穆。它所發出的光芒用火焰一般的圖紋所替代,周圍雕刻著無數只雄鷹,每隻都形態各異,但依然栩栩如生,彷彿立刻就要衝出牆壁,騰空而去。門的四個角上各雕刻著一隻月亮,一半隱在雲裡,周圍環繞著無數星辰。
當金光遍佈每一個角落,石門轟然洞開,一陣香風襲來,楊颯目瞪口呆地看著洞裡的情景,即使是看到一百具屍體,也不會比如今這樣的場景更令人震驚。
那是一座宮殿,遠古的宮殿,卻也能夠看出漢民族與生俱來的大氣。大殿的正中跪坐著兩排面色莊重肅穆的官員,身上穿著《周禮》中所記載的上衣下裳制公服。大殿的北面,自古便是王座之所在,錦墊上跪坐著一位身穿黑色上衣和紅色下裳的男子,大概四十歲左右,頭戴冠冕,頷下有須,面前擺放著一張雕刻著龍的矮桌,身後立著兩位宮裝少女,手中各自執著一把巨大的孔雀翎扇,交於帝王身後,舉手投足間皆是王家氣派。
楊颯移動步子,走了進去,這裡在幹什麼?拍電視劇麼?對了,她小時候看過一部歷史劇《東周列國》,這些人的衣服和那部片子裡的服飾最為相似。那種古樸的大氣,似乎比《東周列國》裡的服飾更為久遠。
楊颯已經站在了大殿的正中,立於紅地毯之上,人們卻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幾個官員似乎在說著什麼,但她卻聽不到他們的聲音,只看見他們的嘴唇正一下一下地扇動著,像在看一場無聲的啞劇。
王座上的王者似乎說了句什麼,所有官員都一齊向南面看去,楊颯突然聽到一聲低沉悠遠的開門聲,她轉過身,看見萬千光芒從門外洩了進來,瞬間便將整個大殿照得一片明亮。
那一瞬間她的眼睛有些不適應突然到來的光明,舉起手略略遮住些光亮,看見那光芒中緩緩走進一個人來。
他……是誰?
突然,一陣強烈的窒息從脖子處傳來,她呻吟一聲,抓著自己的脖子,覺得整個世界都在顫抖。
"救……救命……"她拼盡全身力氣,才勉強喊出這兩個字,一股熱流從鼻孔裡迅速滑了下來,落入她的唇裡,鹹鹹的,充滿恐怖的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