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古寺詭佛

    這是個漫長的夜晚,安靜得有些古怪。白小舟難以入睡,信號消失在這座寺廟,對方一定會追來,按理說應該也到了,這死寂會是大亂之前的寧靜嗎?
    也不知過了多久,白小舟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被人推醒,看見瞿思齊和朱翊凱都穿戴整齊站在床邊,她揉了揉眼睛:「大半夜的,什麼事?要離開寒隱寺?」
    「小佛龕那邊有說話聲。」朱翊凱壓低聲音說,白小舟的覺醒了一半:「是不是僧人們在說話?」
    「不可能,僧侶們這個時間都要睡覺,第二天四點起床做早課。」瞿思齊說。
    「不可能是殺手吧?」白小舟說,「哪有來殺人還先聊會兒天的?」
    「所以我們打算過去看看。」朱翊凱將衣服丟給她,「快把衣服穿好!」
    三人躡手躡腳地來到佛龕外,門上著鎖,卻有很低的說話聲,只是聽不清在說什麼。
    朱翊凱握住門鎖,小心翼翼地取下來,朝兩人點了點頭,然後一腳踢開大門衝了進去。
    然而三人都愣住了,裡面什麼都沒有,只有兩隻紅燭和燒得快完的高香。
    三人面面相覷,剛才說話的難道是鬼不成?
    門在身後猛然關上,三人大驚,聽見一個聲音在頭頂迴盪:「你們是什麼人?」
    「誰?」朱翊凱喝問。
    「你們是什麼人?」這次的聲音很清晰。三人齊齊回頭,看向那尊佛,它竟然睜開了眼睛,嚇得三人連連後退。
    「你又是誰?」白小舟壯著膽子問。
    「你們是哪裡的神靈?」佛像直勾勾地盯著他們,「為何到我的寺廟裡來?」
    神靈?
    三人互相看了看:「你認錯人了吧?我們只是凡夫俗子。」
    「老衲修煉數百年的法眼,不可能看錯。」佛像忽然閉上了眼睛,「殺氣東來,小心。」
    瞿思齊大喝:「快趴下!」
    「啪啪」兩聲輕響,子彈從三人的頭頂飛過去,正好打在佛像胸口。院子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朱翊凱伸出手,五指微微合攏,佛龕劇烈震動起來,然後往門上一指,佛龕快速滑過去,將門抵住。
    然後是一連串的撲撲聲,朱翊凱按著白小舟的頭趴在角落裡,她能夠感覺到子彈撞擊地面所發出的可怕聲響。
    木門被打穿,幾個高大的男人衝了進來,手中都端著槍。蠟燭已經滅了,看不清他們的臉,但白小舟能夠感覺到他們身上溢出來的強烈殺氣。
    朱翊凱來不及多想,將白小舟拉進懷中,右手伸出去,他能夠感覺到子彈從膛內射出的氣流,五指一縮,子彈生生停在半空,然後辟辟啪啪落了一地。
    所有人都驚住了,幾雙眼睛齊刷刷落在他的身上,他累得渾身都虛脫了,雙手撐著地面,汗水一串串往下掉。
    殺手們只遲疑了片刻,再次舉起了槍。瞿思齊將手伸向腰際,忽然愣住了,直勾勾地盯著他們,焦距卻落在他們身後。
    他們迅速回頭,卻嚇得差點兒握不住槍,一隻獅子樣的怪獸徐徐走來,爪子在地上發出嚓嚓的輕響。它長得非常怪異,頭上生有兩角,唇邊有須,身上有鱗片,像龍和獅子的集合體,一雙大如銅鈴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輝。
    白小舟驚得說不出話來,嘴巴張得老大,這不就是被佛像踩在腳下的那隻怪獸嗎?
    殺手們朝它開槍,子彈如同雨點般朝它飛去,卻像是打進了棉花裡,毫無動靜。它緩緩向前走了兩步,忽然張開大嘴,朝眾人怒吼,黑火自它口中噴出,只一瞬便包裹住了那些殺手。待黑火散去,殺手們毫髮無傷,卻彷彿被吸走了靈魂一般,目光空洞呆滯,木愣愣地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狻猊,它是狻猊。」瞿思齊低聲說。
    古老相傳,龍生九子,九子各不相同,狻猊就是九子之一,形如獅,喜煙好坐,所以形象一般出現在香爐上,隨之吞煙吐霧。它就是傳說中的狻猊?
    狻猊悠哉游哉地轉過身,緩緩離去,彷彿只是來吃了一趟消夜。白小舟追出去,外面的院子空蕩蕩的,哪裡有什麼狻猊的身影?
    比起狻猊,瞿思齊對那些殺手更感興趣,他小心翼翼地碰了他們一下,他們竟然如木頭一般直挺挺地倒下了。他摸了摸他們的脈搏:「還活著,不過……可能僅僅是活著了。」
    白小舟愣了半晌,輕聲問:「我們要不要報警?」
    「報警?你打算說什麼?說一群變態半夜三更來殺你,然後被怪獸燒死了?小心被綁去精神病院啊!」瞿思齊側過頭去問朱翊凱,「凱子,你說呢,這些活死人怎麼處置?」
    朱翊凱靠著牆壁休息,臉上是掩蓋不住的倦意:「扔到林子裡去,讓他們自生自滅。」
    「真狠啊,你。」瞿思齊逗他,「剛才你真是厲害得很,竟然能擋子彈,能擋導彈不?」
    「思齊,你還真有閒心。」白小舟斜了他一眼,「我懷疑就算天在你面前塌了,你也能繼續說冷笑話。」
    「我這叫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他叉著腰說,「誰去扔?」
    白小舟和朱翊凱都盯著他,他翻了個白眼:「我就知道會這樣。這是怎樣浩大的工程啊,看來今晚別想睡了。」
    「阿彌陀佛。」智空念著法號,踱著步子緩緩走過來,「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怎麼可以將人隨隨便便扔到林子裡去呢?」
    呃,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瞿思齊擠出一絲笑容:「師父所言甚是,那您說要如何處理這些狂徒?」
    「山後面有口枯井,可以把他們扔進去。」智空一本正經地說。
    「呃,智空師父,您這是不是狠了點兒啊?」
    智空雙眉一豎:「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誰叫他們拆了我們師尊的佛龕!燒掉他們的靈魂是輕的!」
    「師尊?」白小舟側過頭去看身上中了好幾槍的佛像,奇怪的是上面並沒有彈孔。
    「來人,給我把這些人渣帶下去!」智空大聲說,立刻有三五個僧人跑出來,扶起殺手們匆匆離去。瞿思齊還想勸,一個小僧人低聲道:「放心吧,智空師叔向來嘴硬心軟,我們會負責把他們送去醫院的。」
    瞿思齊這才鬆了口氣,智空又念了一遍佛號:「住持要見你們,跟我來吧。」
    「這個時候?」
    「怎麼,因為你們,我們的寺廟都差點兒被拆了,不該去跟住持解釋解釋嗎?」
    「應該的,應該的。」瞿思齊迭聲答應,朝朱翊凱和白小舟招了招手,「我們也有很多問題要請教住持呢。」
    住持的房間本應該寬敞亮堂,寒隱寺住持智律法師所住的卻是個不足十平米,只有一張床和一隻櫃子的小房間,除了門,三面無窗,哪怕大白天都陰暗得看不清旁邊人的臉。
    一位僧人端坐在床鋪上,穿著大大的袈裟,人卻極瘦。白小舟聚精會神地看也看不清他的臉。
    「住持,你沒事吧?」瞿思齊有些擔心地說,「上次見面的時候,你沒這麼瘦啊。」
    「胖瘦都不過是一具臭皮囊,何必在意?」住持的聲音嘶啞低沉,瞿思齊真的有些擔心,難道他圓寂的時機到了?
    「住持,佛龕的事實在對不起,你放心,我們會賠償損失的。」瞿思齊頓了頓,朝朱翊凱一指,「他會付錢。」
    朱翊凱白了他一眼,沒說話。
    「不妨事,這是師尊命中注定的劫難。」住持彷彿極度虛弱,才說了幾句話就氣喘吁吁,白小舟忍不住問:「請問大師,那位佛陀究竟是……」
    「他是我們的師尊,兩百年前曾是這座寺廟的住持,修行數十年,曾降服狻猊。圓寂之後屍身不化,後來人們將他的身軀貼上金箔,供奉在佛龕之內。」
    「既然肉身不過是臭皮囊,為什麼還要貼上金箔供奉?」白小舟想也沒想就衝口而出,立刻覺得不妥,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說得沒錯。」住持低聲說,「萬法皆空,一切皆是執妄。這具臭皮囊的確不足以供奉,但我們保存師尊肉身,另有原因。」
    「他或許並沒有圓寂吧?」朱翊凱話一出口,住持便抬起了頭,似乎正驚訝地望著他,瞿思齊以為他的話冒犯了住持,連忙向他打眼色。朱翊凱面不改色:「我聽說佛家坐禪,可以不吃不喝數年,別人看時,猶如圓寂。不過,能坐禪兩百年,倒還是第一次見。」
    住持長長地歎了口氣:「剛開始眾人都認為師尊是坐禪,可是一晃二百多年都沒能從禪定中出來,到如今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坐禪還是圓寂了。總之一切皆有天定,太過糾纏於生和死,反而陷入執念。」
    「不好了。」一個小僧慌慌張張跑進來。智空瞪了他一眼:「沒規矩!」
    小僧連忙雙手合十行了一禮:「住持,師尊的肉身不見了。」
    「什麼?」眾人大驚。住持對智空道:「帶人去找找。」
    智空答應一聲,帶人去了。瞿思齊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住持不必擔心,說不定師尊大師已經從禪定中出來了。」
    住持沒有說話,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瞿思齊還以為自己說錯了話,乾笑兩聲:「我口無遮攔,住持您別生氣。」
    「出寺門往東走八里有一處磚瓦房,是守林的人住的,自從林業局在山那邊修建了大屋子後就廢棄了,你們去那裡吧。」住持靜靜地說。
    「去那裡做什麼?」
    「那裡有一個人,能解決你們的難題。」
    三人還想再問,卻見住持頭垂下來,似乎睡著了。三人識趣地退出來,白小舟卻一臉疑惑,眉頭深深皺起:「思齊,那位真的是住持?」
    「是啊,聽聲音看體形錯不了,就是看不清臉。怎麼,你看出什麼了?」
    「那倒沒有,就是感覺怪怪的,總覺得哪裡不對。」
    「我也有這種感覺。」朱翊凱說,「那個住持很奇怪。思齊,你以前見過住持?」

《X檔案研究所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