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只是小小驢友一枚,路經此地,看到諸位有難,仗義出手相救。」白小舟說得煞有介事,葉不二在心裡道,小舟什麼時候也變得滿嘴跑火車了?
司空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兩下:「你耍我。」
白小舟的臉色一變,直勾勾地盯著他身後。司空沒有動:「如果你要耍花招,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司空!」邢隊的臉色也變了,「你的脖子!」
一隻蟲子附在他的後頸處,正在慢慢變大,蟲身呈現出淡淡的紅色。司空的臉色越來越差,嘴唇泛白:「老大,我怎麼……頭有些暈?」
名叫司徒的男人毫不猶豫地拔槍射擊,蟲子已經如籃球一般大,鮮血炸開,將他的身體染得通紅。他身體一軟,緩緩地倒下去。
「司空!」邢隊衝過去,將他抱住,「快,快拿血漿過來。」
一個隊員連忙打開裝備,從裡面拿了一大袋血液出來,正要給他輸上,卻聽到四周傳來嗡嗡的聲音,像有無數只蜜蜂朝眾人所在之地飛來。
但那不是蜜蜂,是蚊子,像馬蜂一般大的蚊子。
「是吸血蚊!快跑!」
無數蚊子如同一張密密的網籠罩下來,眾人四散逃竄。葉不二拖著白小舟想跑,少女掙脫開:「怕什麼,有我在。」
蚊子所織成的網在白小舟周圍生生停下,不敢再前進半步。白小舟往前走一步,蚊子就往後退一步,與她始終保持著一米的距離。
「都別跑!」白小舟大聲沖四散奔逃的人喊,「全都到我身邊來。」
眾人連忙聚過來,附在他們身上的蚊子立刻散開。邢隊一掌拍死自己脖子上的蚊子,對身後的隊員道:「上官,快動手。」
那個叫上官的年輕人從背包裡掏出一枚紫色的藥丸,用打火機一點,然後往天空一扔,藥丸在半空中爆開,紫色煙霧瀰漫,蚊蟲成群結隊地逃離。待煙霧散去,原本鋪天蓋地的吸血鬼已逃得無影無蹤。
我倒忘了,葉不二在心裡想,小舟還有這個絕招。
「也許我該用點兒小花招,讓你招供。」邢隊饒有興味地看著白小舟。白小舟笑嘻嘻地說:「那實在是不划算的買賣。我已經證明了我對你們有用,不帶著我們是你們的損失。」
「她說得有道理。」司徒表示同意。
司空已經輸上的血漿,有氣無力地說:「至少不用再被蚊子咬。」
「他們倆來歷不明,是隱藏的危險。」上官冷冰冰地說。
邢隊沉默一會兒說:「司徒,把他倆銬上,這兩個孩子交給你看著,別讓他們給我們添亂。」
「抱歉了,委屈二位。」司徒看起來彬彬有禮,白小舟微笑道:「沒關係。」
「小舟。」葉不二在她耳邊低低說,「你和龍老師越來越像了。」
白小舟翻了翻眼睛:「有嗎?」
「不愧是老師的學生。」葉不二補充。
白小舟瞥了他一眼:「你怎麼也變得油腔滑調了?」葉不二撓了撓頭,想了半天,傻笑道:「可能是近墨者黑吧。」
——此刻坐在飛機上的瞿思齊不禁打了個噴嚏,不滿地皺眉:「哪個渾蛋在背後念叨我?」
遺跡比想像的還要大,每條街道都四平八穩,兩人跟著邢隊一行踏上古老的街道,抬頭看著城市上空,臉色凝重。葉不二湊過來:「小舟,你是不是看到什麼了?」
「好重的陰氣。」在白小舟的眼中,整座城市遺跡的上空都籠罩著一層濃重的黑霧,「是怨恨,強烈的怨恨。」
城市內雜草叢生,亂石堆中開著白色的小花,它們非常不起眼,卻到處生長。
「真是奇怪。」白小舟奇怪地說,「遺跡重現於世只是幾天前的事吧?為什麼會長出這麼多植物來?」
「也許它在地底下的時候,就已經開滿了花了。」司徒在她身後輕聲說。
「那應該是喜陰植物,長時間暴露在陽光下不會枯萎嗎?」
「救命!」
白小舟步子一頓,回過頭去:「不二,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是從那個房間裡傳出來的。」山魈的聽力是普通人的數十倍,自然聽得十分清楚。邢隊說:「上官、歐陽,你們過去看看。」
「他們怎麼都是複姓?」葉不二低聲問。
「應該是代號吧。」白小舟也不敢確定。
兩人拔出槍,小心翼翼地接近目標,當他們衝進去的時候,只看到空空如也的房間和開滿整片地板的白色小花。
「邢隊,這裡沒人。」他們對著對講機說。
「很好,出來吧。」
「奇怪,我明明聽得很清楚。」葉不二撓了撓頭,白小舟壓低聲音道:「也許呼救的根本不是人,這裡邪門得很,我們一定要小心。」
宮殿已經塌得七七八八了,沒什麼看頭,邢隊一行人的目的地是在另一座高大的建築。這座建築在城市的另一邊,隔著整座城和宮殿遙遙相望,門前立著兩個造型古拙的石像,像某種怪獸。
「就是這裡了。」司徒說。
邢隊舉起手,示意眾人停下步子:「天色已晚,今天不能進去,大家在旁邊的屋子裡紮營休息,等明天天亮之後再行動。」
司徒、司空和白小舟二人被分到了一組。司徒將屋子簡單收拾了一下,掃掉了地上的石塊,支起兩個帳篷,三個男人睡一起,另一個給白小舟。
「你說,他們是不是在找什麼東西?」吃乾糧的時候,白小舟低聲問葉不二,葉不二想了想:「他們是來考古的?」
白小舟覺得頭疼。「不二,別犯傻了好嗎,賣萌也要有個限度。」
葉不二又想了半天:「賣萌是什麼意思?」
白小舟覺得很無力。
這些疑似警察的人自然是奉命而來,他們是奉誰的命令來找什麼呢?這座埋葬在地下數千年的史前文明,隱藏著什麼秘密?
她忽然一驚,難道,他們也是來找刑天的?
刑天是絕密,何況已經交給051來查了,又怎麼會另找了一群人來遺跡?難道高層有分歧?
「你們是警察嗎?」葉不二忍不住,終於問出了口。司徒和司空同時停下手裡的活兒,抬頭看他。不二臉一紅,說:「對不起,我是不是不該問?」
二人沉默了一陣,司徒突然問:「你們多大?」
「二十一。」葉不二指了指小舟,「她二十歲。」
「這麼年輕。」司徒笑了一下,「還是學生吧?哪個學校的?」
葉不二又想實話實說,被白小舟阻止了,模糊地回答:「我們是大學生。」
司空低聲嘀咕:「鬼才信。」
司徒站起身,朝她走過來。葉不二連忙擋在她面前,警惕地說:「你要幹什麼?」
「這女孩不簡單。」司徒說,「安全起見,只有委屈她了。小子,讓開,別逼我拔槍。」白小舟拍了拍不二的肩膀:「你讓開。」
「我不讓,我要保護你。」葉不二倒也有些強脾氣,司徒突然出手,在他手臂上拍了一掌,他立刻感覺到半邊身子都麻木了,動彈不得。司徒推開他,掏出鑰匙,解開白小舟左手的銬子,往牆壁上一銬。這個時候,她才發現牆上有一個生銹的銅環,她就被銬在那銅環上。銅環邊有個石墩子,司徒朝石墩子一指:「今晚就要委屈你睡這裡了。」
白小舟扯了扯手銬,紋絲不動,不由得在心底罵了這個人一千遍一萬遍。葉不二連忙安慰她:「沒關係,有我保護你,我就睡石墩子下面。」
雖然是夏夜,但這座城很涼爽,沒有比這樣的天氣更容易睡著的了。白小舟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叫,猛然間醒了過來。
其他人也醒了,司徒和司空拿了槍快速跑出去。葉不二站在那裡不動,白小舟急道:「你杵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出去看看。」
「我怕你出事。」
「你要是不出去看我才會出事呢。」白小舟推了他一把,「快去,看到什麼都回來告訴我。」
葉不二隻好出來,看見邢隊的人都圍在某處,氣氛有些怪異。他小心翼翼地靠過去,頓時嚇得臉色慘白。
上官躺在地上,光著身子,皮膚上劃滿了刀口,一條條,像無數條水蛭爬在身上一般。有的地方連皮都撕下來了,看起來異常慘烈。
司空拿起他的右手,發現他手中拿著一把軍用短刀,刀上滿是血跡,一比對,竟然和他身上的刀口一致。
「邢隊。」司空臉色沉重地說,「以現在的情形看,上官是自己割的。」
「放屁!」邢隊怒道,「他為什麼要自殺?就算真是自殺,也不會把自己割成這樣,還一點兒聲都沒有吧?要不是歐陽出來撒尿,還發現不了呢。」
司空有些為難:「邢隊,我也不敢相信,不過事實的確如此。」他又拿起死者的另一隻手,指甲全都破了,血淋淋的,「你看,他割自己的時候忍著很大的痛苦,一邊割一邊抓旁邊的岩石,把指頭全抓爛了。」
邢隊蹲下身子,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悲痛:「上官,你究竟是遇到了什麼事,我要怎麼跟你新婚的老婆交代?」
「邢隊,」司徒按住他的肩膀,「請節哀。」
邢隊為他閉上眼睛:「不要再休息了,這裡邪門得很,趕快把東西找到,早點兒離開。」他回頭看了看葉不二,「司空,你留在這裡看著他們。」
司空很不滿:「邢隊!」
「這是命令。」
司空一臉不爽,拿著把軍用刀削木頭。白小舟聽了葉不二的話,想了半天:「那個上官,是不是吃了什麼東西?」
司空冷哼:「他訓練有素,怎麼會隨便吃野地裡的東西。」
「水也不能喝。」
司空一驚:「難道在峰頂朝我扔石頭的是你們?」
「不是我,不是我。」葉不二連忙搖頭。白小舟翻了個白眼:「我們救了你,人頭峰的東西絕對不能吃。先不說有毒無毒,陰氣這麼重,長不出什麼好東西。」
司空冷笑道:「看你年紀輕輕,原來是個神棍。」
「你才是神棍。」白小舟怒道,「我說的是實話。」話音未落,門外便傳來一聲悶響,司空拔槍來到窗戶邊,警惕地朝外看,眼睛驀然睜大。轉身衝出門去,葉不二也忙跟出去,躺在街口的上官屍體已經沒了頭,脖子斷口處非常齊整,像是被利器切割。
「刑天。」葉不二低低地說。忽然聽房內的白小舟大喊:「小心!」
二人覺得後背生寒,齊齊回過頭,看見一個人從屋子後面緩緩地走出來,手中提著一把劈柴刀。一雙烏黑的眼睛大如銅鈴,嘴裡呼出的濁氣如同硫黃煙霧。
但那一雙眼和一張嘴,都長在肚子上,脖子上反而空空如也。
「刑……刑天。」二人目瞪口呆。那刑天往前走了兩步,胸口的眼睛一轉,瞪向二人。司空悚然一驚,拔出手槍,朝它射擊。它猛然跳起,一刀砍下來,司空將葉不二一推,躲過這一刀。那看似平常的砍柴刀落在地上,堅實的地面震開蜘蛛網似的裂縫。
司空跳起的同時,在空中翻過身,朝它連連開槍。他舉起刀,子彈盡數打在刀上,撞出幾個凹槽。司空落在地上,翻身滾進旁邊一間房屋,更換彈夾。
白小舟急得頭冒冷汗,想要衝出去,卻無奈手被銬住,只得大喊:「不二,快躲開啊!」
葉不二扯下自己的上衣,瘦弱的身體在月光下漸漸變化,變得高大壯實,背後生出一層黑糊糊的絨毛。他一躍而起,撲向刑天,趴在他的背上,雙手鉗住他的雙臂,雙腳攀住他的雙腿。刑天力氣雖大,卻掙脫不得,葉不二叫道:「那個……李……司空,快開槍啊,開槍!」
司空從屋中出來,將一彈匣全交代在刑天身上,刑天的胸口頓時變成了篩子。它身體搖晃了一陣,轟然倒地。
白小舟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地,心說早知道你這麼有本事,我就不用擔心你了。
「你沒事吧?」葉不二朝司空走了兩步。司空迅速後退,舉槍對著他:「別過來!」
「我,我只是擔心你。」
司空看著葉不二那張俊美得過了分的臉,心中卻生出一絲寒意:「你究竟是什麼妖魔鬼怪?」
建築之內地形猶如迷宮,邢隊一行進行地毯式的搜索。歐陽的步子有些慢,似乎在身上撓著什麼。司徒側過頭去問:「你沒事吧?」
「沒事,我沒事。」歐陽臉色有些難看,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司徒也沒有疑心,穿過一條走廊,他忽然發現了什麼:「邢隊,歐陽不見了。」
邢隊往回走了兩步:「歐陽?」
「邢隊……」走廊轉角處傳來沙啞低沉的聲音,眾人連忙過去,看見歐陽縮成一團,手中拿著一把軍刀,正在自己身上割。他一刀下去,在左臂上劃出一條口子,然後將拇指和食指伸進去亂摳。
「歐陽,你瘋了嗎?」
「別過來!」歐陽大吼,「誰都不要過來!」
眾人步子一頓,邢隊發現有些不對勁兒,皺起眉頭:「歐陽,到底出了什麼事?」
「邢隊,你等等我,我馬上就要把它清理乾淨了。」歐陽的眸中透出一絲瘋狂,他的指頭像是在肉裡抓住了什麼東西。用力一拉,竟然真的拉出一件東西來,他哈哈大笑:「扯出來了,扯出來了!」
他將那東西扔在地上,眾人俯下身仔細看,那竟然是一根綠色的植物,看起來像花莖。
司徒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吸了口冷氣:「難道……」
歐陽忽然張大了嘴巴,滿臉驚恐,似乎想要慘叫,卻一個音都發不出來,渾身顫抖不休。邢隊用手電筒照他,發現他的皮膚下有什麼東西在湧動。歐陽的身子忽然往前一傾,朝他爬過來,眾人都嚇得連忙後退。他朝眾人伸出手,像在求救,又像是哀泣,喉嚨裡發出「咕咕」的輕微聲響。
司徒咬牙,朝他舉起槍。邢隊連忙抓住他的手:「你幹什麼?」
「幫他解除痛苦。」
「你敢!」邢隊怒吼,一拳打在他的臉上,將他打得一個踉蹌,「你還是不是個警察!我們的槍,怎麼能對準自己的戰友?」
「邢隊,你忘了上官嗎?」司徒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漬,「你忘記他死得有多痛苦嗎?」
歐陽不再向隊友求救,重新拿起那把軍用刀,往身上割。邢隊抬腳將刀踢飛:「歐陽,別自殘了,你再忍一忍,我們找到了東西,就帶你回去,一定能把你治好!」
歐陽搖頭,忽然雙眼睜大,瞪著他們的身後。司徒猛然回頭,看見一個人影從陰影裡走了出來,手中拿著一把菜刀。
那個人,沒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