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氣溫零下十度。
天開始轉亮,單薄的光線洩進眼裡。
街邊滿是賣烘山芋的推車。那些山芋個頭大,但不甜。從上海到北京已近半年,種種的不習慣中這算是其一。
車道到了盡頭,柳溪川從轎車裡下來,踩著積雪往學校宿舍樓走去。路過報刊亭時看見所有時尚雜誌封面幾乎都是Luna,不禁苦笑,買下兩本,帶上了樓。
明明是同時出道的二人組,對方太徹底地蓋過了自己的勢頭。如果說沒有半點不甘心,那是不可能的。
不甘心?還僅僅是個開始。
[二]
本名叫季明櫻的女生,作為當紅偶像歌手組合SEAL的主唱之一,被粉絲們善意地冠以「邪神」稱號,除了極其鮮明的個性因素外,還有些流行教主的成分,無論是「殿下」還是「神」,用在她身上似乎都顯得恰如其分。
引領流行趨勢的能力體現在每個細節,包括頭髮的長度。
明櫻睡眼惺忪地從床上坐起來,未經打理的短髮被睡得張牙舞爪。
剛進門的溪川拍落身上的雪,將帽子、圍巾、手套逐一摘下,長直髮傾瀉而下。「貌似——我又一次敗給你了哦。唉——真該讓你的扇子們看看你的芋頭造型。」說著隨手拿過鏡子伸到明櫻面前,從包裡掏出剛買的雜誌擺在旁邊,封面上神采奕奕的明櫻與現實形成鮮明對比,配以「Luna殿冬日新髮型!100%好評」的巨大註解,簡直是莫大的諷刺。
明櫻定神五秒才終於成功聚焦,不在意地推開雜誌和鏡子,從被窩裡赤裸著爬出來找衣服:「如果不是上次燙的那個髮型損傷頭髮太厲害,你以為我願意剪短髮啊。」
「她們可不這麼認為哦。」翻開雜誌,果然滿眼都是「可愛系的短髮塑造完成!」「復古式圓弧形打造超級可愛風格
瞬間偽裝成Luna短髮」,「使用發針讓你的短髮千變萬化」,「大熱的顯瘦Luna頭,好感度疾速up!」類似這般的標題。
「今天幾點上通告?」明櫻被什麼吸引了注意,重新抓起鏡子。
「七點,否則我幹嗎冒雪趕過來?就猜到你還在睡。到底有沒有身為人氣歌手的覺悟啊?」
明櫻放下鏡子面朝溪川:「黑眼圈怎麼辦呢?」
溪川呆立半晌,發現被忽略的問題:「你昨晚幹嗎去了?不僅是黑眼圈的問題。你可是CPU不行的人啊,要注意身體。」
明櫻笑了笑,就著熱水服下控制心臟病的藥片。
「沒辦法。」明櫻兩手一攤,「兩點才睡的,三點時又被電話吵醒了。」
「又是朱麗葉的電話?」
明櫻高中時的同學,溪川知道,是明櫻唯一的知心朋友。
「嗯。」
溪川無奈地摀住額頭:「你難道不知道關機嗎?」
如果說因為SEAL組合才剛出道,柳溪川身為新人尚不適應,但季明櫻畢竟三年前就已經出過專輯,雖不是職業藝人,但對該做的、不該做的也早該稔熟於心。可是,幾個月來問題不斷、事故不斷的人卻反而是明櫻。
光是這次自作主張改變髮型的舉動就讓公司大動肝火,如果不是第一張專輯在全亞洲創下迄今三百萬的銷售奇跡,恐怕早被雪藏封殺了。連溪川都無辜地跟著膽戰心驚。
「可是對方是朱麗葉啊,怎麼能關機呢?如果阿京半夜打電話給你,你會關機嗎?」
果然,又被這樣反駁回來了。到底是把朋友看得比一切重要的傢伙。
「阿京不會那麼沒分寸的。」溪川邊幫明櫻收拾床鋪邊說,「朱麗葉又怎麼了?」
「似乎不怎麼順利,反覆說『為什麼你們都能得到幸福而我卻不能?』」
溪川感到脊樑掠過一陣冷風:「半夜三更說這個?」
「唉,沒辦法,她也很難。」
「我就搞不懂,身為你最好的朋友,她連你究竟幸不幸福都不知道嗎?」
[三]
漸近線。
幸福只是一條漸近線而已。
可以無限延伸,無限接近,卻永遠無法與之交會。
兩個十八歲的女生,能有現今如此的聲譽,外人看起來的確是風光。不過,風光並不代表快樂。
相處近半年,溪川所瞭解的明櫻與家人關係淡漠,也沒有相愛的戀人。被無數通告和演藝活動填滿的人生,辟開一小塊空間容納了朱麗葉,這是唯一有溫度的地方。
YXC公司嚴禁男性偶像戀愛,但對女生網開一面。溪川有男友,是同校同學,叫路源,才華橫溢的理科生。因為是圈外人,所以並未在此問題上受到過多糾纏,絕大部分fans還是死忠地支持著溪川,同時也為她得到幸福而欣慰。
而明櫻,剛上大學時也有男友,不久後原因不明地分手。那男生溪川見過兩次,都是一晃而過沒看清容貌,但感覺是個很有sense的傢伙。背地裡在明櫻面前提起他,稱作「Mr.
X」。
X——懸念。待定。未知數。
從感情的飽和度上來說,溪川比明櫻更接近幸福。也許。
時光急速向前推進,順著軌道,我們在向同一條漸近線延伸。
但雙曲線有兩條,落在不同象限。
我們究竟是相濡以沫,還是背道而馳?
[四]
SEAL的出道其實並不順利。這不順利完全是明櫻自己造成的。
敏感。冷漠。猜疑。神經質。從善意的角度說是不夠世故、不夠圓滑,而如果從客觀的角度評價:種種壞毛病相疊加,構成了季明櫻。
個性張揚過度,變成跋扈,很少有人能與之心平氣和地相處。
原經紀人忍無可忍終於辭職跳槽,明櫻一氣之下指了當時只是普通助理的GIN作為經紀人。
GIN是溫柔如水的女生,以柔克剛懂得迂迴,劍峰刀刃的狠話說不出,即使有抱怨,在慢吞吞的一字一頓中也能被融化。
但畢竟沒有經驗,很難將一切打點得恰如其分。
明櫻吃了自己壞脾氣的苦頭,不得不在藝人身份上再加一重「半個經紀人」,幫GIN分擔了一些。弦繃得太緊,有點力不從心。
一路磕磕絆絆地走來。
所在的YXC公司與百里娛樂、大楓唱片、程氏制影並稱娛樂圈四巨頭。但後三者並沒有可與之匹敵的雄厚實力。對媒體的絕對控制使YXC每次的推星計劃都實施得易如反掌。
可是,SEAL除外。
自出道以來,季明櫻的負面新聞數量創了YXC史上之最。公司似乎完全失去了對信息的控制權。因此不得不給季明櫻立下「反叛女生」的定位,放任發展。
極端反常。
四面樹敵加上四面楚歌,沒料到她奇跡般地走了這麼遠,在短短三個月內站到了全國頂尖的舞台上。真有點不可思議。
而身為活潑開朗的乖乖女,溪川卻很快變成了同一舞台上的陪襯者。甚至不少人說溪川是藉著明櫻的光才紅起來的,離開SEAL,她就不名一文。雖然這說法太偏激,但不無道理。
SEAL。隱匿。封印。
由溪川的英文名Seike與明櫻的英文名Luna構成了鏡面效應般的組合:SeikE&AnuL。
鏡面內外,光線下的我對應著黑暗中的你。
每個人都會隱匿一部分自己。這是組成SEAL的初衷。
如今,鏡面製造幻覺,內外倒置。設想中的虛幻,光線予以具象。而原本的實體卻變成了起襯托作用的影子,灰灰的暗暗的淺淺的,被踩在腳下。
封印只是靠暫時的平衡在維持。
[五]
白濛濛的天光逐漸明晰。
內外溫差導致車窗覆著一層薄薄的水汽。
溪川用手指在玻璃上寫字。
L。U。N。A。
接下去還想寫SEIKE,卻突然看見玻璃被塗開的筆畫上映著自己的臉。不就已經藏在了那裡嗎?
彷彿被探進了內心,溪川飛快地用手掌把字母抹掉。
車窗上留下一塊斑駁的水跡。
[六]
不管做什麼訪談類節目,溪川是沒有經驗的新人,所以明櫻總是盡量多說一些,每次完成後都精疲力竭。演藝圈不比其他行業,有時一句話說錯便無可挽回,尤其是直播類節目。
儘管有「問題女生」的形象設定在前,但明櫻不僅不是自由地存在,而且經常被束縛得毫無出路,不能有半點差池。
當天的訪談並不是直播,情緒稍微放鬆些,再加上主持人以前和明櫻也打過幾次交道,是人品不錯的前輩,所以一開始氣氛就很融洽。
作過自我介紹後便自然地步入正題。
「這次SEAL的首張專輯名《涅磐》具有什麼含義呢?」
溪川主動接過話題:「涅磐是梵文中Nirvana的音譯,是重生的意思。對我來說是從古典到流行音樂的轉變,更主要的是指Luna,應該算是結束了L-ETHER的旅程,在SEAL重新開始的意思吧。」
「那麼,Luna能給我們談談你對涅磐的理解嗎?」
如意料中的一樣,無論誰先做出回答,最後話題總會轉到明櫻身上。
溪川垂下眼,打量自己手指的骨節,褶皺的皮膚被風吹出了不易覺察的細微裂口。
「遠離慾望,脫胎換骨。」身邊的人回答道。
「哇,Luna說話怎麼還這麼精煉而且有哲理。(笑)算起來……Luna作為L-ETHER樂隊主唱發行的最早一張專輯《冥冥》距今也已經兩年有餘了呀。」
「嗯,當時還不到十六歲。」
「中間為什麼有兩年都沒有發行專輯呢?」
「因為學業比較忙,父母希望我還是先應付高考。再加上《冥冥》剛出不久我就遭遇了一次很嚴重的車禍,很長一段時間臥病在家,這也是導致L-ETHER解散的直接原因。(笑)現在想來還覺得對不起其他成員們。」
「為什麼L-ETHER樂隊一直保持神秘沒有接任何通告?也從沒有透露過樂隊成員的真實身份?而現在SEAL的日程卻如此滿?」
「L-ETHER時代我還在讀高中,家裡不太支持,公司為我們考慮才答應不公開我們的真實身份。」
「我記得那時是在百里娛樂吧?」
明櫻點點頭。
「Luna覺得SEAL和L-ETHER最大的不同在哪裡?」
明櫻稍作思考:「應該說根本沒有相同之處吧。L-ETHER只有我的聲音,其他幾位都是樂器;而SEAL是兩個女聲的合唱,LIVE時樂器只是作為才藝的展示。」
「說到樂器的話,兩位都有精通吧?」
「古典樂器溪川都非常拿手,在八歲之前就通過鋼琴與小提琴的十級考試,十二歲開始獲得國際獎項。我非常羨慕她還會彈豎琴,一直覺得那是非常有氣質的女生才會的樂器。我自己的話,以前在L-ETHER跟吉他手他們學習過,只略懂些皮毛。」
終於重新提到自己,溪川從對手指的研究上回過神,抬頭插話道:「明櫻的吉他彈得極好,她過謙了。」
「兩周前演唱會上見識過,的確呢。Luna,過分謙虛等於驕傲哦。(笑)」
「比起溪川對古典的精通還差遠了。畢竟溪川的父母都是音樂家啊,這種天分應該也有遺傳的吧。」明櫻對表揚坦然處之,顯得頗為老成。
「溪川認為自己和Luna誰的聲音更完美呢?」
「兩種風格。Luna的聲音比較慵懶灑脫,我的偏柔美。如果非要比出高下的話,應該是Luna的比較好。」
「那麼Luna認為自己和溪川誰的聲音更好呢?」
「我。」明櫻不假思索、迅速做出的簡短回答幾乎把主持人嚇了一跳,以至於接下去的一小段訪談主持人都進入不了狀態。
估計要靠剪輯了。溪川想著,心裡湧起一陣厭惡,目光落在演播室較高處的隔音玻璃上。從這個角度看去,不見自己,只見明櫻。
反射的作用。
不管怎樣,最終訪談在主持人「兩個女孩在十八歲的年紀擁有了驚人的美貌和才華,祝一路走紅」的祝願中順利結束。
「讓我吃了一驚呢。」坐進車裡的溪川說道。
「嗯?唱功比你好的評價嗎?」明櫻也坐定了,臉上看不出任何歉疚,彷彿讓對方難堪是理所當然的事。
溪川不由得攥緊拳,指甲掐進皮膚裡。停頓了兩秒,又恢復了微笑「不是。是十六歲的時候你也遇到車禍臥病在家。」
「怎麼?你也是嗎?」
「不完全一樣。我是高二暑假回家的路上遭遇了建築工地腳手架坍塌的事故,整個暑假也是在醫院度過的,真是悲慘啊。」
「不過現在已經恢復得很好了呀。」
「而且當時沒過半個學期就又從樓梯上滾了下去摔骨折了。唉,真是多災多難、命運多舛。」
兩個女生慶幸地笑起來,帶著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得意。大學考入同校同系,又被同一公司組成歌唱組合。外人看來,自然沒有比這更親密的朋友了。
可是,即使再親密……
人與人的理解也並不如想像中那麼容易。
[七]
「今天下午本來要做的PR節目要取消嗎?」GIN掏出日程本問道。
「為什麼要取消?」明櫻反問。
「……看上去溪川很疲憊了。」GIN有些支支吾吾,猶豫的尾音卻被溪川的「我沒事,不用擔心我」截斷。
「同期的嘉賓有哪些?」明櫻疑惑地側過頭。
「除了SEAL外,還有同公司的『迷醉天音』,還有……金振宇。」GIN說得含糊不清,「另外是一些搞笑藝人,比如……」
「等等,你是說迷醉天音……和振宇哥……都去?」明櫻還是不負眾望地抓住了GIN話裡的重點,「那還真是熱鬧呢。怎麼能缺席?」
「唔……其實還是取消比較好。」GIN擔憂地看了明櫻一眼,「畢竟,剛出道就因為緋聞炒得沸沸揚揚對實力歌手來說其實是負面影響呢。」
「什麼,緋聞?」連明櫻的語氣中也出現了一絲慌亂。
GIN沉默片刻,從包裡掏出一張報紙攤開在明櫻面前:「本來早上就想告訴你,這是今天的早報。」
明櫻低下頭看起來,越看越皺起眉頭。溪川湊過來,只見娛樂版刊登著明櫻和金振宇的整版照片,巨大的標題寫著「Luna&
King的戀情迷霧」,報道中夾雜了許多明櫻與金振宇在各種場合一同出現被偷拍的照片。
「PINK
ROSE節目御用couple——當紅偶像團體SEAL的季明櫻和目前演藝界的王者金振宇走出演播室,在健身房、咖啡店、酒吧等場所頻繁約會,被記者拍下……」溪川逐字逐句念著,氣得扔開報紙,「太扯了點吧。這群狗仔離譜得夠可以!明明每個場合都有我在場,怎麼就拍成了兩個人的約會呢?」
GIN無奈地開口:「唉,這也是沒辦法。金振宇剛剛獲得影帝稱號,而SEAL無疑是下半年唱片界最大的贏家,Luna和金振宇的『戀情』實在太具衝擊力了……還要出席下午錄製的週末檔PR嗎?」
「可以取消嗎?」溪川插嘴道。
「剛才錄製訪談的時候,PR的編導打電話跟我確認,我還沒有說死。」
「不用取消。」明櫻反而像鬆了口氣似的沉著地瞥了一眼車窗外。
「啊?」
「就像報紙上所說的,我和振宇哥是PR的御用couple,幾乎每期都作為搭檔做遊戲,一出緋聞就立刻避嫌不上節目,不是反而說明傳聞屬實嗎?反正我和振宇哥本來就沒什麼,何必在乎這些呢。」
「可是,就算Luna你去的話,金振宇也不會去的。到時候場面不是更加尷尬嗎?」GIN追問道。
「他的經紀人不會那麼蠢。」明櫻脫口而出。
GIN轉過頭去沒再說話,溪川拽了拽身邊明櫻的衣角,朝GIN的背影向明櫻使了個眼色,明櫻這才意識到剛才說錯了話。
「啊,說來也奇怪,怎麼今天連迷醉天音都來上PR了?」溪川忙扯開話題。
GIN暫時恢復了積極的語氣:「也不是都出席了,只是Whisky凌浩軒和Brandy李承澤,其他兩個成員沒有參加。迷醉前兩年一直在海外發展,今年國內唱片市場勢頭很好,所以明年的工作重心會轉移回來。」
「這對我們來說不是好事吧。」明櫻冷冷地插話。
未免也太冷酷了,畢竟是同一個公司的,居然絲毫情分不講,首先考慮的是自己的利益會不會受到威脅。GIN微微皺了皺眉。
「男聲組合和女聲組合,應該不會互相影響吧。」溪川安慰道。
明櫻面無表情,「但願。」
「啊,想到今天能和迷醉一起做節目就激動呢。」溪川笑起來。
「怎麼?」
「以前沒出道的時候就很喜歡迷醉的歌。」
「是fan嗎?」
「是啊,最喜歡的就是Whisky和Brandy這對『官配』!」說到偶像的事,溪川立刻抑制不住兩眼放光。
「天!連溪川都是同人女嗎?」
「嗯嗯,天下大同嘛!」說著突然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湊到GIN的耳邊,「GIN比我們先進公司,應該知道他們倆一些八卦吧?」
GIN跟著笑起來:「完全不是哦,讓你失望了。他們兩個只是很好的朋友,所謂『王道』之類的也只是公司出於炒作宣傳考慮。Whisky以前作訪談的時候明確公佈過理想情人的條件,要長髮、會溜旱冰、又酷又可愛的女生。Brandy在公司私下曾經說過喜歡體貼而且有點小調皮的女孩。」
「奇怪!其他都好理解,為什麼Whisky非要會溜旱冰的女生呢?」
「是很奇怪,所以很多fans才會為了這句話去學旱冰。」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怪癖吧。」一直沒做聲的明櫻突然感歎了一句。
GIN一拍腦門:「噢!突然想起來,PR的編導給的劇本裡溪川和Brandy是couple哦。」
「什麼?為什麼?不可以是Whisky和Brandy嗎?」溪川顯得相當不甘心。
「你見過PR出現男男couple的事嗎?」GIN無奈地反問道。
「那麼,我呢?」明櫻問。
「原定還是和金振宇,但現在……」
「算了,沒事,如果他也不反對就那樣吧。」停頓幾秒後才意識到,「更多更新關注蝸牛小說下載站溪川和Brandy搭檔,合適嗎?按照慣例,Whisky和Brandy不都是應該和搞笑藝人搭檔才不會引起fans
嫉妒嗎?」
「可是溪川已經有感情穩定的男友這是眾所周知的,所以不必擔心。」
「……果然我還是應該確定一個穩定的男友才行。」明櫻開玩笑地佯裝洩氣,頭靠在椅背上,「金振宇前輩怎樣?如果確定了的話就不算是緋聞了吧。」
玩笑的一句話引起了溪川強烈的不滿,少見地驚呼出來:「什麼啊!他比你大太多了吧。」
「只不過三歲而已。」明櫻笑著繼續逗溪川。
「可是看上去就是像大叔!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隨著溪川孩子氣的嚷嚷,車停在了電視台樓下。
[八]
節目錄製過半,在後台稍作休息。導演把明櫻和金振宇叫到一邊不知在作什麼安排。無聊又疲倦的溪川歪倒在椅子裡斜靠在桌上,突然瞥見一個挺精緻的錢包,以為是一貫喜新厭舊的明櫻又換了新錢包,便隨意地拽過來打開翻看,可錢包裡的照片卻不是明櫻。
年輕的男生和女生,看來顯然是情侶。照片有點舊,估計是好幾年前照的,但並不影響溪川確信其中的男生是迷醉天音的Whisky。身邊的女生挺漂亮的。
明確那錢包不屬於明櫻而是Whisky之後,溪川有點慌張地抬頭,下意識地去尋找Whisky的位置,沒想到對方恰巧在兩米開外往這邊看來。溪川拿著錢包放下也不是不放下也不是,只好尷尬地揚了揚,朝Whisky遞去:「我以為是明櫻的錢包,不好意思啊。」半開玩笑地笑道:「不過怎麼用那麼女性化的錢包呀?」
Whisky一臉茫然:「這不是我的錢包啊。」
「啊?怎麼可能?」溪川驚訝地瞪大眼睛,打開錢包指著裡面的照片,「這不是你和女朋友的照片嗎?這個不是你嗎?」
Whisky接過錢包仔細看。溪川有幸目睹了對方的神色從疑惑到震驚的過程。Whisky拿著錢包的手甚至都顫抖了起來。溪川不明所以。
「啊,真是麻煩哪!剛才又說我和……」擺脫了導演,往溪川的方向一邊走一邊抱怨的明櫻突然截斷了自己的話語,像受了什麼刺激似的劈手奪過Whisky手中的錢包。
三個人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弄蒙了,尤其是Whisky,怔怔地看向明櫻。
溪川對整個事件完全一頭霧水。
半晌,明櫻終於整理好表情,帶著歉意對Whisky微笑了一下:「不好意思,這是我的。」
溪川更加茫然了。Whisky和某女生的合照怎麼會出現在明櫻的錢包裡?
接下去Whisky和明櫻的對話似乎能解釋部分,但溪川還是感到頭腦混亂了。
Whisky一把拉住正欲離開的明櫻,急切地問道:「辛安和你是什麼關係?」
那一瞬間,溪川確信自己看見明櫻臉上掠過了一絲不自然。
似乎是提及了明櫻不喜歡的話題,明櫻的臉陡然陰沉下去:「她是我姐姐。」
「你親姐姐?」
「是……堂姐。」
這麼一說,溪川才注意到那女生雖然長得不像明櫻,但眉宇間的神態卻有幾分相似。
「她死了。」明櫻的語氣像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般冷漠,甚至冷笑一下。那一刻,明櫻的笑意令溪川都感到有點毛骨悚然。顯然是昔日戀人關係的女生死了,這消息對Whisky絕對是不小的打擊,更何況是被明櫻用這樣嘲諷似的口吻告知。
然而徹底將Whisky的精神擊垮的應該是明櫻接下去的那句補充:「因為你……所以對你來說,比較明智的做法是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溪川作為事件的旁觀者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等一下。」Whisky卻並沒有表現出如喪考妣的悲痛和晴天霹靂的意外,反而滿臉疑惑地拉住明櫻還想追問。
導演不合時宜地喊了準備,節目依然要繼續錄製,但溪川預感這節目的後半段並不會那麼成功了。
明櫻還能勉強做到應對自如,而Whisky則明顯不在狀態,完全心不在焉。溪川呢?在得知「明櫻的堂姐因為Whisky而死了」這個消息之後,也不能擺脫洶湧而來的好奇心的糾纏,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了對兩人的觀察上。
——死了。因為你。
語句雖然簡短,但字字充滿責難。
已經逝去的,應該是名叫「季辛安」的女生,冥冥中牽起了季明櫻與凌浩軒的聯繫。
站在我面前的這個人,是你深愛的嗎?同時也是我恨之入骨的呢。
就是這樣維繫的聯繫吧?
[九]
錄完節目走出電視台大樓,大雪加上冬季天黑得早,室外已經黑漆漆一片,不過藉著街燈還是能看到有許多fans等候在寒風裡。
SEAL甫一出現,fans們便圍上前。雖然公司派了保鏢隨從,但畢竟人氣太旺,fans推推搡搡,明櫻和溪川還是沒法靠近車。
明櫻努力幫溪川架開湊上來的fans,儼然一副護花使者的模樣,令溪川心情好起來,雖然還被堵著,但平靜下來耐心地等路被打開。
正在此時,突然有一個女生衝出來揪住明櫻的衣領,溪川一怔,等意識到她另一隻手拿著水槍時想上前阻擋已經來不及了,周圍的保鏢也沒有反應過來。水槍裡的液體直接射進了明櫻眼睛裡。
場面立刻出現巨大騷動,拿水槍的女生趁亂逃走。明櫻摀住眼睛蹲在地上,溪川跟著蹲下去抱住她不知所措。
[十]
被刺痛而淚如泉湧的眼睛,卻終於能重新看見黑暗盡頭的光線。
像附在斑駁斷牆上的塵埃被雨水一次沖刷乾淨,一點一點,全都剝落,漂浮進清新的空氣裡。剩下的潔淨內核上書寫著一個隱匿在時光中的名字。
懼怕記起的,那個人的名字。
不在掌心裡,而是埋葬在了心裡。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屬於我的溫暖,那麼就是你溫柔而漫長的聲息。刺破靜謐黑暗,永恆纏繞在我耳邊的聲息。
——你在這裡。
[十一]
12月2日。
十八歲生日剛過兩個月的Luna季明櫻,身為超人氣聲樂組合SEAL的成員,在下午錄製PINK
ROSE節目之後遭到anti-fan的襲擊,被灌了辣椒水的水槍射中左眼,立即送往醫院救治。
消息一經公佈,醫院外立刻彙集了數百fans。「月光」(Luna的fans專稱)們舉出了祝願Luna平安無事的橫幅和牌子。
不少演藝界同人都前往醫院探望,其中包括金振宇以及「迷醉天音」的Whisky凌浩軒和Brandy李承澤兩位成員。他們之前都和SEAL一起錄製PINK
ROSE節目,遇到這種事情紛紛表示同情和憤慨。一向富有正義感的Brandy在現場情緒非常激動,向外面的fans吼出:「如果讓我知道是誰幹的,那她死定了。」
對此,anti論壇上出現了不少針對Brandy的新帖,揚言下一個攻擊對象就是Brandy。
當天夜裡,攻擊Luna的anti-fan就已經向警方投案自首。據她稱自己是金振宇的fan,因為不滿當日報紙刊登的「金振宇與季明櫻交往」的傳聞而心生恨意,準備了辣椒水和水槍,等候在電視台大樓外伺機下手。她自己也很後悔……
Luna被攻擊事件震驚了整個演藝界,自出道來一直被稱為「話題女神」的Luna再次成為話題颶風的中心。不少藝人都站出來譴責anti-fans的過激行為,而「月光」們更是哭天搶地難過至極,甚至有「月光」因此遷怒於金振宇,埋怨他沒有管好自己的後援。
截止到晚上十二點,「月光」與「金粉」已經呈白熱化對立局勢。
Luna本人從醫院回到住處後就沒有在媒體上露過面,YXC公司以及旗下所有藝人,除了迷醉天音的Brandy李承澤之外,也尚未發表任何聲明和言論。
12月3日。
季明櫻被襲一事再起風波。
據傳YXC公司所有藝人「失聲」是由於公司施壓,「月光」們強烈譴責YXC高層冷血,開始集體抵制YXC公司所有藝人代言的產品,直接導致當日YXC公司股票跌停板。
話題的另一中心,影帝金振宇也突然「息聲」,沒有對Luna的anti-fan是自己粉絲的事發表言論。
與此同時,YXC公司迷醉成員凌浩軒與李承澤也已經連續三天沒有在媒體露面,當日迷醉天音的演出全部只有兩人出席。經紀人稱凌浩軒和李承澤只是因為患流感嗓音嘶啞無法參演,但迷醉天音其餘兩人都表情嚴肅、憂心忡忡,其可信度遭到質疑。
12月4日。
雖然攻擊Luna明櫻的anti-fan已經自首,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YXC公司一名員工向媒體透露了迷醉成員Whisky凌浩軒和Brandy李承澤「失蹤」的真實原因。
由於公司高層不滿Luna事件當日李承澤的表現,當晚對李承澤暴力相加,導致李承澤軟組織大面積挫傷。凌浩軒在為李承澤阻擋拳腳的過程中意外受傷,右側一根肋骨骨折。
此消息一出立刻引起軒然大波,「月光」們與「酒窩」(迷醉的fans專稱)們聚集在YXC公司大樓前示威,並焚燒旗下藝人代言的產品。
YXC股票遭遇了第二個跌停日。
記者電話採訪在美國的YXC公司總裁易新誠先生,易新誠稱不知此事,但聲明YXC公司絕不可能發生毆打藝人的事件。
風波還遠未平息。
12月5日。
沉寂數日的金振宇在電影《寒冬麗日》的拍攝現場接受記者採訪,勸阻「金粉」們不要和「月光」們鬧對立,表明自己和季明櫻只是私下交情較好的朋友關係,並祝願明櫻早日康復。
「金粉」與「月光」的爭端暫時得到緩解,但「月光」和「酒窩」們對YXC公司的抗議和抵制還在繼續。
當天中午有一名fan在抗議示威活動中因情緒過於激動而休克。
12月8日。
事過一周,Luna明櫻被襲事件仍未平息。
當日,失蹤已久的李承澤和凌浩軒終於與迷醉天音其他兩名成員一起出席了某品牌的代言活動,其中李承澤自始至終戴著口罩和帽子,眼神似乎非常疲憊。
當記者設法採訪兩人時遭到經紀人的拒絕。
另一方面,SEAL也出現了新情況。
在第十一屆冬季歌會上,Seike柳溪川與迷醉天音的Vodka項野城共同合唱了意大利語歌《TiAmo》,季明櫻沒有出現。
這是SEAL出道以來首次成員單獨出現並且演唱非原創歌曲。此舉不禁令fans更加擔心Luna殿的安危。
12月9日。
迷醉天音的leader——Whisky凌浩軒在採訪中代表所有成員發表聲明,稱公司毆打藝人的事屬謠傳,請「酒窩」們放心並停止過激行為。持續一周的抗議活動終於告終。
令fans更加欣喜的是,Luna明櫻與Seike溪川一起參與了娛樂節目SWEETYTALKING的錄製。
明櫻受傷的左眼從外觀看已經痊癒。但記者通過採訪當天為Luna治療的醫生得知,很可能會留下後遺症。
截止到下午六點,網絡上「月光」為Luna發表的祈福帖多達七萬六千條,SEAL官網速度慢到幾乎崩潰。
[十二]
一周。七天。
放在「滴答」「滴答」的聲音裡去衡量,得到604800這樣龐大的數字。
但對於事件中心的季明櫻來說,生活的改變並不僅止於數字。
第8節:聲息○第一話(8)
一天一天度過,外界紛擾的事實只不過是將冰冷的現狀一次又一次演繹。更加寒入骨髓的是近在咫尺的背叛。
記得很小的時候,父親曾這樣說:背叛是唯一讓人無法原諒的罪過。
信任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累積成高牆,直到你對她的依賴濃厚到連自己都不能負載,變成連生命都可以交付的彼此,最後,卻換來足以讓你轟然倒地的背叛。
沒有什麼比那更不可饒恕。
時光逆流,拉回到受到攻擊的第二天——
[十三]
因為左眼蒙著紗布,一切都不方便,需要照顧,所以,一直因明櫻沒來由的固執而擱淺的搬家計劃得以實行。
明櫻從學校的單間宿舍被接到公司宿舍與溪川同住。
GIN一大早就送來早點,溪川去廚房把粥和豆漿轉移到碗裡。
GIN坐在房間的地上整理剛搬過來的明櫻的衣物。明櫻從床上掙扎著坐起來,在自己衣服口袋裡一陣摸索,找到控制心臟病的藥片,放進嘴裡。
一直以來,那輕微的小毛病並沒有給明櫻製造多大困擾,對於她來說,彷彿心臟病只是每天服藥這個動作的一個成因,僅此而已。
可是,不知為什麼,最近卻令人越來越感到難以承受的負荷。突如其來的心悸三番五次發生,一瞬間的恍惚令人幾乎無法站立,有時早上一起床眼前就天旋地轉像是要暈倒。最終妥協搬到公司宿舍並不僅僅因為眼睛受傷,更多的原因是懼怕有一天突然倒下無人覺察。
明櫻朝放在不遠處的水杯伸出手。兩隻眼睛中一隻失去效用,對物體的定位出現了偏差,明明看準了才伸出手去,卻什麼也沒握住,反而因為意外落空手一帶,瓷杯被打翻,碎片落了滿地。
GIN連忙放下手中的事情,去飲水機旁拿新的杯子接水。
但是,藥片已經含在嘴裡了。
就在GIN重新倒水的這近一分鐘的時間裡,藥片在舌尖上逐漸融化。意外的含服讓明櫻終於找到了最近一系列身體不適的原因。
藥片,是酸的。
趁GIN彎腰接水的空檔,明櫻迅速將藥片吐在手心裡。控制心臟病的藥不應該是這個味道。這是常人無法注意的細節,但她是季明櫻。
敏感也好,神經質也好,有時不是缺點。
GIN端著水杯走過來的時候,明櫻已經反手將藥片快速塞回錫箔板裡。佯裝鎮定地喝了一大口水,咽一下,將並不存在的藥片吞了進去。
不動聲色,心涼到底。
[十四]
已經警惕到常人無法忍受的地步。身邊剩下的那些人,都是百分之百相信。
卻還是出了差池,受到最致命的威脅。
除了YXC的工作人員,別人是接近不了自己的,更別說換藥。
從商業的角度看,競爭對手們無不希望致這個太過耀眼的女生於死地。在YXC公司安插進人手暗中破壞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如果是那個人覺察了自己的身份而生出的行動,就沒那麼容易避開了。
甚至,連anti攻擊事件也並非fan的突發行為。
問題的關鍵是,想致自己於死地的人,正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