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麥迦是###教徒的聖城,
每一位教徒在朝聖的路上都須歷經千辛萬苦才能修成正果,
那麼,在為你祈禱的愛情路上,
我願意承受所有的苦難,
因為,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聖城。
冬日的下午。寒氣輕輕籠罩著白金學園,校園裡只剩下三三兩兩幾個身影,最後的幾片落葉,夾著寒風,掙脫了光禿禿的樹幹,寂寞地飄零著,結束了生命,歸於大地。我看著窗外早已落了一地的葉子,心裡始終像壓了一座大山。
想到崔盛基三個字,我的眼睛裡像爬滿了蟲子,無論怎麼眨眼試圖讓眼淚留在眼眶裡,可眼淚還是大顆大顆的落了下來,眼前的水霧讓一切變得迷濛起來。我似乎又看到了他那張淡淡的笑臉,純真無辜得讓我心疼。
「病人腦腔裡有瘀血,要想恢復記憶,必須動手術把瘀血清除掉。成功率大概是60%,即使手術成功了,也需要一段時間恢復記憶,短則兩三個月,長則……」
半年?一年?兩年?三年……
盛基,你什麼時候才能記起我?一天天看著太陽落下去,總希望第二天太陽升起來的時候能聽到你叫出我的名字。為什麼,總是那麼難?
每一天,日子都變得像白開水一樣,沒有任何色彩,淡而無味。
週末,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紗暖暖地照在我的臉上。正打算出門,被晨跑回來的承俊哥逮個正著。
「大清早的,趕著去哪?」運動過後的他,黑黑的短髮似乎還帶著露珠的清爽,朝氣蓬勃的樣子真讓人羨慕,和他一對比,我就顯得病懨懨的,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我……我去上課……」說完這句話才知道自己撒謊的水平真是差得人神共憤。
「今天是週末。你們老師難道剛從美國回來?」承俊哥一邊擦汗一邊打量著我,眼神裡充滿了疑惑和猜測。
「美國?和美國有什麼關係?」>_<
「剛從美國回來就有時差啊!笨!不然怎麼會叫你們回去上課?」承俊哥敲了一下我的腦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痛心模樣。
「這個……」我承認,我不會撒謊,心虛的表情已經寫在臉上了,滾燙滾燙的,都可以在上面煎個雞蛋給他當早飯了。
「是去醫院吧?」原以為他只是學習成績超好的一個書獃子,沒想到,還是個可以看穿心思的心理醫生。我就像個被當場識破的小偷,而且還是人贓並獲,真恨不得在地上挖個洞鑽進去。
「甜兒,不要再去了,好嗎?」720度大扭轉的溫柔嗓音讓我猝不及防,我看著他的眼睛突然不知該望哪個方向,只好用無聲的抗議表明了我的立場。承俊哥一向很善解人意的,為什麼今天會這個樣子?
「其實……由於……」承俊哥欲言又止,一點都不像平時的樣子。
「哦?什麼?」我再次看進他的眼睛,裡面有一張憔悴不堪的臉,和那雙明亮的眼睛形成了強烈的反差,什麼時候我開始變得像個沒睡醒的遊魂?
「算了,現在還不是時候,以後再告訴你。」說完,他轉身上樓,把我一個人留在門口,出也不是,進也不是。他說的到底是什麼事呢?依稀記得,剛開學時,他就勸我不要和盛基走得太近,他不太喜歡盛基,可是,事情都過去好一段時間了,怎麼還會這樣?
我一邊想一邊習慣性地往外走,直到颼颼的寒風灌進脖子裡,才意識到我已經穿過了花園走出了大門,正向公交車站走去。
承俊哥猜錯了,我並不是要去醫院,雖然今天是盛基動手術的日子,但是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我去做。
走下家門口那個又長又陡的小山坡,拐過一個十字路口,便是77路公交車站。這個車站我只來過一次,因為崔盛基告訴我,77路是最長的公交線路,我不相信,於是我們打賭,誰輸了要答應對方一個要求。
那一天,是我們交往的第十天吧?那天秋高氣爽,陽光透過稀疏的葉子,細碎地撒在我們身上,空氣裡都流動著淡淡的清甜。盛基站在站牌底下,左手拉著我,右手點著站牌上的小字,一個接一個地數著上面的站名——一共44個。
「嘿嘿,泰山,你輸了。」他勝利的笑容在那天的陽光裡顯得格外燦爛。
「好吧,我答應你的要求。」
「我還沒說呢……一點成就感都沒有。」他撇撇嘴,一臉的不滿。
「那我應該怎麼樣?」
「你應該說,哎喲,盛基,你好厲害哦,我好崇拜你哦~~」一邊說他還一邊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做出花癡的樣子。我在一旁做嘔吐狀。
「好吧好吧。」我按他的噁心樣子COPY了一次,雖然只是初秋,我的汗毛還是一根根豎了起來。
「那你答應我,永遠都不要離開我。」
「萬一你把我氣走了呢?」我還故意把「氣」字延長了半拍。
「那你走好了。」⊙.⊙過分!連挽留的話都不說一句,即使只是假惺惺的挽留都不願意配合,崔盛基是個大笨蛋!超級超級大笨蛋!我在心裡罵了他無數遍。心中的沮喪無法掩飾,臉上怎麼也擠不出一些柔和的線條。
看見我失落的樣子,他倒是幸災樂禍地笑了。
「你個大路癡!就算你走,最遠也只敢坐77路公交車,坐到終點站。」他又敲了一下我的腦袋,然後笑得一點也不留情面-_-|||「我去終點站把你抓回來就行了。笨蛋!」
「真的嗎?」
……
我站在站牌下,想到那天的事情忍不住笑出聲來,就像發生在昨天,可是現在,什麼都不一樣了……盛基還躺在醫院裡,不知道他還能不能記起那天他說的話……
那天,我還偷偷記下了終點站的名字——大德寺。至善老師說過,大德寺許願最靈。我一直在想,什麼時候能和盛基一起去許願,希望他不會惹我生氣,那我也就不用一個人坐77路到終點,等他來找我……可惜,我的願望還沒來得及實現。
現在要到終點站的,只有我一個人。
遠遠就看見了77路車緩緩開過來,上車前,我再次檢查了一下包包,乾糧、水、許願紙、香燭……心裡把同樣的願望再默念了一遍。
車上的人很少,只有幾個裹得像粽子似的中年阿姨。這麼冷的早晨,大概不會有什麼人會到郊區去喝西北風。我一口一口把乾糧吃完,看著窗外的景色逐漸變得陌生,漸漸離開了繁華的市區,駛入顛簸的山路,最後停在山腳下的終點站。
印像中長那麼大還沒坐過那麼長時間的公交車,一個半小時的車程,晃得我分不清東西南北,尤其是最後的那段山路,我吃下去的東西就像坐了過山車,把胃撞得生疼。一下車,被山風一吹,我不禁打了個哆嗦,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終於忍不住吐得一塌糊塗,五臟六腑都搬了家似的。勉強直起腰,抬頭便看見了山腰上的寺廟,在繚繞的山霧中顯得莊嚴、肅穆。
盛基,這次我不和你打賭了,我已經親自證明了77路的確是最長的一條公交線。
深呼吸,我打起了精神。為了盛基,要加油!
滿山的銀杏,一片金黃,其中點綴著火紅火紅的楓葉,層層疊疊,在晨光中宛如一幅精緻的油畫。山邊有一條小路,乾淨的石階一直向上延伸,拐了一個彎,便消失在樹叢裡。路口有一個小木牌,簡單地寫著「大德寺」。
沿著台階一直向上走,路旁時不時有伸出來的樹枝,葉子上還滾動著透明的露珠。盛基,什麼時候我們可以一起來看看?想到了盛基,我不由地加快了腳步,我提醒自己,宋甜兒,你是來許願的,要抓緊時間。
滴滴滴——滴滴——
短信的聲音在寂靜的山林裡顯得好突兀,「甜兒,你死到哪兒去了?盛基進手術室了,你怎麼還沒來?」看短信都知道真美已經氣急敗壞。盛基,原諒我這個時候不能在你身邊,當你醒來時,我一定會在你身邊的。
我加快了腳步,我要他醒來時能看到我,叫出我的名字。
轉了個彎,剛想給真美發短信,卻發現手機沒信號,任我怎麼搖動,放在任何一個位置,都顯示「發送失敗」。該死!關鍵時刻總是沒信號!
破手機爛手機垃圾手機!我罵了一通後就把手機扔進包裡,懶得浪費口水了,還是留點力氣繼續爬山比較實際。
爬到山頂,終於站在了大德寺的門檻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背後濕了一大片,陣陣冷風吹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我看了看手裡的許願紙,上面的願望因為手心沁出的汗水變得有點模糊了,墨水印在了我手心上,斑斑駁駁。雖然字跡已經模糊了,可是心裡的願望卻依然清晰。
香燭繚繞,檀香味氤氳在空氣中,點點的火光忽明忽暗。我虔誠地跪在了菩薩前,雙手合十,手心裡依舊是那張濕潤的許願紙。但願菩薩會聽到我的願望。我閉上了眼睛,誠心誠意地祈禱。
「宋甜兒?」恍惚中,我似乎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睜開眼,看見的是一張熟悉的臉。欣喜之餘,更多的是驚訝。
「啊!閔誅,你怎麼也在這裡?」來廟裡能幹什麼?我問得真多餘-_-^他沒有回答我,只是轉過頭,繼續祈禱。
許完願,我拿過籤筒準備求籤。心裡忐忑不安,呼吸幾乎停止。
我看了閔誅一眼,企圖從他那得到一點支持,我害怕籤文結果萬一……他依舊靜靜地祈禱,旁若無人。對於我求助的眼神,無動於衷。算了,那麼COOL的人,還是不要打擾他吧。我閉著眼睛硬著頭皮搖了好一會,這個過程,漫長得猶如一輩子,心裡一直在暗暗祈禱……
我的上帝,我的老天,我的神,保佑盛基吧!
啪啪啦啦……啪啪啦啦……
終於,「咚」的一聲,一支籤跳了出來,我的心也跟著跳到了嗓子眼。竹籤落地的聲音驚動了閔誅,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手遲遲不敢伸過去撿起那支小小的竹籤。這個時候他卻已經伸手撿起了竹籤,到門外找解籤的師傅。
「67號,上簽。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師傅搖頭晃腦,平靜地說。看不出喜怒哀樂的表情,真讓人難受。尤其是對我和閔誅來說,這支籤就像升學考試的試卷那樣重要,師傅卻那麼輕描淡寫,太折磨人了。
知道結果後,也來不及聽師傅絮絮叨叨地解釋,因為光是「上簽」兩個字就夠讓人欣慰了。我和閔誅都舒了一口氣,一激動,我把錢包裡的錢都給了他,只留下了路費。並開心地對他說了聲謝謝。
天突然變得好藍哦,心情好看什麼都覺得很順眼。我對著天空呼了一口氣,笑了。
「原來你還會笑啊?」閔誅淡淡地說,嘴角也揚起了一絲微笑。
被他這麼一說,我也意識到臉上的肌肉一直都處於緊張狀態,現在終於可以放鬆了。「不好!幾點了?」突然意識到盛基的手術也許快要結束,再不回去就來不及了。
「快12點了,走吧。估計盛基這小子睜開眼睛第一個想見的就是你,重色輕友的傢伙。」COOLCOOL的閔誅,我們見面的機會不超過三次,但是他能一眼看穿我心裡的想法,這個神秘的男生,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急急忙忙往醫院趕,當我和他一起出現在醫院的時候,手術還沒結束,真美和掃把頭在走廊的長凳上互相偎依著。看到我和閔誅,他們幾乎同時把嘴巴張成了O型。「你們怎麼會一起來的?」
我剛想開口,憤怒的咆哮聲就把我的聲音壓了下去:「你還來幹什麼?」用腳指頭想想都能猜到是崔爸爸-_-^這麼大的手術,他們肯定會在場的,我簡直是撞在了槍口上。
「伯父,甜兒只是想來看看盛基。」閔誅試圖幫我解釋,可是,崔大伯根本什麼也聽不進去,「閔誅,你給我過來!不許替她說話!」簡單的幾個字,卻有種不可違抗的威懾力。
閔誅抱歉地看了我一眼,並沒有走過去,只是保持沉默,不再說話。空氣裡流淌著消毒藥水的味道和淡淡的火藥味,有種令人窒息的壓抑。手裡的許願紙已被我貼在了大德寺旁邊那棵參天的銀杏樹上,只是,手心裡一直保留著那個願望的溫度,我堅信,盛基一定會醒過來,一定會的。我真的很想盛基睜開眼睛時能第一時間看到我,就算被他們打,被罵掃把星我也不在意。
宋甜兒,要堅持住!
時間像凝固了,我無力地靠在牆邊,支撐著疲倦的身體,看著那盞紅色的手術燈。
盛基,大家都在為你加油,你一定要爭氣一點哦!
手術室的紅燈終於滅了,醫生推門出來的聲響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壓抑,大家都焦急地圍了上去,打聽情況。唯有我和閔誅,相互看了一眼,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手術很成功,瘀血已經取出來。」醫生的聲音不大,在空曠的走廊裡,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當然,包括我和閔誅,我們相視而笑,為了我們共同的秘密。「但是記憶的恢復程度怎麼樣,就要看他醒來後的情況。」大家的笑容又黯淡了下來,分明隱含著一些難以言明的擔憂。
盛基,你醒來時能叫出我的名字嗎?
麻藥的作用還沒過,盛基安靜地躺在病房裡,床前,是一雙雙焦急關切的眼睛。我隔著病房外面的玻璃窗,看著他那張熟睡的臉,我知道,我是不受歡迎的人,能隔著玻璃窗看到心愛的人,已經是莫大的榮幸了。
「你的臉色看起來怎麼比盛基還差?是不是病了?」真美走到了我身邊,用手探了探我的額頭。我覺得有點累,頭有點暈,真美這麼一問,我才想起,早上吃的早飯都吐完了,午飯還沒吃,肚子裡空空的,一直有反胃的感覺。
「燈光作用吧?我怎麼可能病了呢?沒事沒事,只是有點累。」我感激地朝她笑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也許我笑得比哭還難看。
「你回去休息吧。崔大伯在,你留在這裡好像不太方便……我和成哲在這守著,等崔大伯他們走了就告訴你。放心吧,盛基不會有事的。」
她說得有道理,現在這個樣子,萬一被盛基看到,肯定又要說我影響市容了。還是先回家,等消息,順便休息一下,養好精神,等他醒來,展現一個全新的我。^o^
回到家已經筋疲力盡,管家韓嫂一見到我就絮絮叨叨問我去哪了,怎麼也沒打電話回來,打我手機也打不通。我用「出去」兩個字敷衍了事,她卻說承俊哥出去找我了,現在都還沒回來。
承俊哥怎麼今天那麼緊張,難道是去醫院找我了?心裡有點不安。
「野丫頭,終於知道回來了。」金奶奶坐在客廳裡,邊品茶邊看電視,頭也不抬。
「奶奶,對不起。」我知道,在奶奶面前我不能敷衍了事,她總是那樣高高在上,讓我無處可逃-_-|||
「韓嫂,打電話叫少爺回來。」奶奶看也沒看我一眼,向管家發話。我正想上樓,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趕緊把聲音摁掉,趁奶奶還沒反應過來迅速溜進房間裡。
「到家沒?別讓壞人趁機給拐跑了……到了發個短信報平安哦。」這段時間,真美他們都把我當成重點保護對像,除了盛基,恐怕最擔心的就是我了。忽然覺得,有個朋友真不賴,被人關心的感覺真好,當然,如果盛基能恢復記憶醒來,那就更好了。
正想回短信,卻連續收到6條短信,此時,手機都可以和轟炸機媲美了。
「甜兒,你在哪?什麼時候回來?」
「中午想吃什麼菜?讓韓嫂去買。」
「快開飯了,早點回來~」
「你在哪?是不是又迷路了?」
「告訴我你的位置,我去接你!」
「給我回電話!!!」
發信人都是承俊哥。剛才在山上沒信號,一條短信都收不到,到了醫院又被要求關手機,說會影響醫療儀器,直到現在,才看到短信,想到承俊哥出去找我到現在還沒回來,心裡不禁有點愧疚。不過,韓嫂已經給他打過電話,那我也就沒必要回短信了。
四腳朝天躺在床上,睏倦襲來,也顧不上肚子餓得咕咕叫了,瞌睡蟲的力量把我壓倒,我迷迷糊糊睡去……看見了盛基,笑得壞壞的,趁我不注意,敲我的頭,大罵:「你怎麼還是那麼笨啊!」以前都覺得很疼,可是,現在,覺得被他敲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宋甜兒,你起來!」盛基,你太用力了,都把我弄疼了,快,快放手……睜開眼睛,好失望,不是盛基,是承俊哥。他剛才叫我什麼?宋甜兒?肯定有什麼事發生,不然也不會連名帶姓這樣叫我。
他的臉就在離我不到十厘米的地方,一下子變成了超大號的,睡眼惺忪的我差點被嚇個半死。
「為什麼不回我短信?!」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我能從他的眼睛裡看見自己驚恐的臉。
「手機沒信號……」我實話實說,還沒說完,他就抓起我的手機查短信。
太過分啦╰_╯雖然是哥哥,也不能那麼專制侵犯隱私。我一把搶回手機,壓在枕頭底下,氣沖沖地看著他。
「你不知道這樣我會很擔心的嗎?」承俊哥壓低了火氣,口氣一下子軟了。
唉~他總是這樣,720度大轉彎。我最受不了別人這種語氣了,一聽到這樣的話,無論什麼火,都發不起來。看在承俊哥在大冷天出去找我的份上,我還是乖乖地道了歉,能享受這樣的關心,就算付出一點小代價也是值得的。
「記住,沒有下一次!」承俊哥揉了揉我的頭髮,看得出,他也很累。他轉身開門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今天早上的事,連忙把他叫住。
「承俊哥,今天早上你說有事要和我說?」
「哦?是嗎?我說過嗎?今天累了,以後有機會再說吧。」他帶上了門,順便把燈關了,我又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有什麼話非要等到以後再說呢?不就是簡單的一句話嗎?神秘兮兮的。想了一會,都想不到答案,瞌睡蟲又找上門,我連抗拒的力氣都沒有。
滴滴滴——滴滴——
眼睛還澀澀發疼,手伸到枕頭下摸出手機,眼睛卻遲遲睜不開。陽光透過白色的窗紗,暖暖地灑了進來,刺眼的陽光中,眼睛越發生澀,勉強睜開眼,才看到真美的短信:「快來!盛基醒了!」簡單的幾個字,讓我興奮得從床上跳了下來,連忙梳洗穿衣。
鏤空窗紗上有鬱金香圖案,剛好遮住了陽光,無法到達的陽光在地上映出了一片鬱金香花海。我坐在清晨的陽光裡,精心挑選著髮夾,頭髮已經過肩了,柔柔順順地搭在肩上,多了幾分溫柔的味道。*^﹏^*將粉紅色的髮夾斜斜地別在右耳上方,低頭時,會有幾綹細碎的頭髮從旁邊傾下來,拂在臉上,有點癢癢的感覺,讓我想起了盛基的吻。#^_^#盛基應該會喜歡我這種溫柔的樣子吧?
「崔大伯去上班了,快點!!!」真美連續用了三個感歎號,就像我現在的心情,激動得不知所措。
我以最快的速度出現在醫院,在門口整理頭髮的時候,就已經聽到病房裡傳出盛基的聲音。心跳加快,真後悔出門時沒對著鏡子練習一下見面的表情。深深吸了一口氣,擺好最親切的笑容,一、二、三,開門!
「盛基~~~~~」看到他的那一瞬間,我不由自主地撲了上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Surprised?」原以為他會熱情地回應我的擁抱,可是,他的手僵在空氣中,遲遲沒動,臉上的笑容也靜止了,一臉茫然。
「喂!你是誰啊?」這是他醒來後對我說的第一句話。這回,愣住的是我,一盆冷水從頭到腳。我鬆開了手,看向床邊的幾個人,我的樣子一定很狼狽,像是一個無地自容的小丑。每個人都不敢看我的眼睛,那種不祥的預感又回來了。
「甜兒,醫生說……盛基的記憶還需要時間恢復。剛才我們說了半天,他還是認不出我們。」真美抱歉地說出了真相,我突然覺得,天又黑了。
「只是需要一點時間。是一點啦!」真美看到了眼裡的失落,忙安慰我。她扯了扯掃把頭的衣角,「對,醫生說要慢慢來。」掃把頭心領神會,連忙幫腔。站在一旁的閔誅沒有說話,他是知道的,那天我們求的是上簽,他記得的,為什麼他一句話也不說?
「盛基,我是甜兒,你真的一點印像都沒有了嗎?」我試圖喚起他的記憶,坐在他對面,握著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其實是看著他眼睛裡映出的自己,我不相信,怎麼一下子我就從他的心中消失了呢?
他小心翼翼地掙脫了我的手,向後靠了靠,眼睛裡充滿了疑惑和抱歉。「我真的不認識你……」我的失望再一次排山倒海,「或許……以前認識,但是現在不記得了。」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使勁地踩了你一腳嗎?你氣得快發瘋了;你還記得我給你打掃房間時把你的衣服洗得亂七八糟嗎?那件褪色的衣服像個大花臉似的,你還記得……」我的腦袋裡裝的全是和他在一起的畫面,這些本應兩個人共同擁有的畫面,現在只剩我一個人收藏,好沉好沉,腦袋被壓得好疼,盛基,你知道嗎?我多想一口氣把這些都告訴你,多希望你能回想起我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多希望以後我們還能繼續在一起,可是,為什麼你一點反應都沒有,我的心好痛,你知道嗎?
說著說著,我覺得眼淚又不聽話了,總是想從眼睛裡逃出來。我吸了吸鼻子,努力擠出一個笑臉,因為你說過,我哭的時候很難看,所以,我笑給你看。其實,你從來沒說過我笑起來好看,但是,我笑起來應該比哭好看,對嗎?
當我嘗試著繼續說下去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夠了!」盛基抱著頭,痛苦地靠在枕頭上,臉上的表情扭曲得讓人心疼,額頭沁出了一層細汗,我愣住了,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閔誅拉開了我:「別逼他,需要時間。」他堅定的眸子裡,有種讓人安定的力量。
我乖乖地站了起來,走到了真美身邊,她握住了我的手,「醫生說一受到刺激他的頭就會疼得厲害,脾氣會變得很糟,你別太傷心,剛才我們嘗試著幫他恢復記憶都被他罵過了。」她胖乎乎的小手傳遞了她的支持和理解,我感激地看了看她,努力把眼淚逼了回去。
「你們走吧,我真的不認識你們,也不想見到你們!」盛基忽然冒出這樣一句話,很平靜,卻令在場的人都驚訝不已。我愣愣地看著他,確定我沒有聽錯。他的手指著門口,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太過分了!為他做那麼多事又怎麼樣?承受那麼大壓力又怎樣?到頭來,他還是沒記起來,還要趕我們出去。
「真美,我們走!」我轉過身,頭也沒有回,使勁地把門關上,走出了他的視線。在他面前,我沒有再哭,可是,關上門之後,為什麼眼淚就不聽話了呢?如果眼淚有個開關,那多好,想停的時候就可以擰動開關,可是,我似乎找不到那個開關。
我坐上了公交車,任臉上洪水氾濫,周圍的人都同情地看著我。甚至有個男生還很紳士地給我讓了座,我一坐下,眼淚更剎不住,乾脆就伏在自己的大腿上痛快地哭。車上嘈雜的聲音蓋過了我的哭聲,我反而覺得很安全。
一路顛簸,眼淚跟著上下顫動。剛進門,就看到了承俊哥。我臉上依舊有洪水氾濫的痕跡,努力低著頭,不讓他看見,卻被他一眼識破。正考慮著怎麼和他說,他居然什麼也沒問,只是拿來紙巾盒,抽出紙巾,幫我擦開了臉上的眼淚,拍了拍我的肩膀。
「哥……」
「別哭了,再哭家裡要鬧水災了。」
「……」
「是不是崔盛基欺負你了?我幫你出氣去!」他的眼裡有點點火星,一向不喜歡崔盛基,現在看見我這個樣子,肯定以為是他欺負我了。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趕緊解釋,一定要在他眼裡的星星之火尚未燎原之前把事情說清楚,不然,又是一個誤會。「他不記得我了,無論我怎麼說他都不相信我們是認識的。」
「你的意思是……他失憶了?」
「嗯,動了手術,可是記憶還是沒恢復。哥,怎麼辦?」剛才還被他氣得要死,可是一想到他是為了找我才弄成這個樣子,我的心就軟了下來。
「這個……有些病人失憶是因為腦部受激烈撞擊,這只是短暫的失憶,記憶還停留在大腦中,可以通過視覺、觸覺等感官對病人進行一定的刺激,從而喚起他的記憶。」承俊哥選修過醫學課程,所以,說起話來也顯得一副專業醫生的模樣。
「那我帶他去以前的地方或者給他看以前的照片,有沒有用?」我又覺得希望再次向我招手。即使他趕我走,我也還要做最後的嘗試,只要還有一絲希望,我都不會放棄。
「應該可以的。」
「謝謝承俊哥!」我的眼淚似乎找到了開關,在這一刻,停住了。感激地抱了一下承俊哥,就回房間開始找相片。
翻箱倒櫃找來找去,只找到一張被撕爛又拼了起來勉強算作合照的東西,這是那天不知哪個不懷好意的人為了打擊我而貼上公告欄的,後來盛基一生氣就扯了下來,他肯定不知道,我偷偷地藏了起來,用透明膠布認認真真地貼好,夾到了日記本裡。那是我們第一張合照,雖然是別人偷拍的,但是也很滿足。那時候,我們笑得多甜啊。
開始策劃我對盛基的「挽救計劃」……
「真美,幫個忙,明天你們把盛基約到美馨咖啡廳去?」我需要一個幫手,真美,不好意思,誰讓你是我的好朋友呢,只能依靠你啦。
「他都不認得我們了……就怕他不肯。」
「無論怎樣,請你們一定要把他帶來,好嗎?」
「好吧,明天我就假扮護士把他帶到你們的愛情聖地吧:)」
YEAH!第一步計劃成功。我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腦海裡又浮現出那張熟悉的面孔,那個在心底喚了無數次的名字。盛基,我一定會讓你記起我的,你要給我一點時間。
原來心情好也會睡不著的。^_^
我起了個大早,刷牙的時候,牙齒一直在流血,我不停地漱口,怎麼也漱不乾淨,真想拿止血貼把牙齒貼起來,那樣,血就不會流出來了。鏡子裡的我,有點憔悴,昨天哭得太久,眼睛有點腫,像個粉紅色的小饅頭。我換上了白色的羽絨服,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可愛一點。
走過客廳時,看到牆上的日曆,今天是11月11號,四根小棍子,呵呵,真可愛。我要讓它變得更特別,拿起筆在日曆上畫了個心,盛基,今天你一定會記起我,無論如何,我都會讓你記起我。
走在路上,都覺得腳步輕輕的,不由地加快了腳步,幻想著盛基認出我的情景,心裡甜甜的。不知不覺就到了美馨咖啡廳。短短兩個月,這裡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以前的純木桌椅被玻璃的代替,米黃的窗紗換成了暗紅的絨布窗簾,由於是早上,窗簾由兩邊拉開,陽光可以透過玻璃灑進來,在燈光和陽光的照耀下,玻璃桌椅反射的光線有點刺眼。我找到上一次坐的位置坐下,在客人稀少的早晨時段,坐在這裡特別顯眼,也好,盛基一進來就能找到我。
上一次,盛基就是在這裡吻我的,當李秀珍罵我矮冬瓜的時候,是他告訴她,我是他最重要的人,是他女朋友……那麼重要的事情,他怎麼能忘記?
「喂,這都能碰上?想什麼呢?」盛基終於出現在我面前,伸出五個手指在我眼前晃了一下,確定我沒有睡著。他看起來心情不錯,或許是在病房裡悶久了,偶爾出來透透氣也能高興好半天。
「想你。」我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就直接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你還記得來這裡的路?」我看了看他身後,確定沒有別人,難道他真的恢復記憶了?心跳立刻加速。
「我根本沒來過這裡,是昨天那個高個子黃毛帶我來的。」他說的應該是閔誅,我望向門口,但早已沒了他的身影。
我給盛基叫了他最愛吃的玉米三明治,當WAITRESS端上來的時候,他嚥口水的樣子好熟悉啊,有人說,味覺是永遠不會失憶,看到他這個樣子,我開始相信了。
我連忙拿出那張「合照」,趁他吃玉米三明治的時候擺在了桌上。合照,再加上熟悉的場景,應該會很快記起我吧?雙保險,肯定沒問題的。我暗暗給自己打氣。
他一邊吃一邊看,攪動著杯裡的熱咖啡,三勺糖,我還記得,早已幫他調好。突然,他放下了咖啡勺,拿起了那張照片……
我充滿期望地看著他,臉都快湊到他鼻子下面了,就希望他能叫出我的名字。我是甜兒,叫我一聲甜兒吧,或者,哪怕是人猿泰山也行-_-^,不料,聽到的是我最不想聽到的話——
「哇哈哈~~這是你嗎?怎麼那麼胖啊……」他嚼著三明治,口齒不清,但是,我還是聽得清清楚楚了。}_}這傢伙,什麼都忘得乾乾淨淨,但是損人的功夫一點也沒忘記。
「你真的一點印像都沒有了嗎?」我焦急地追問,這樣的視覺刺激還不夠強烈嗎?
「你們在約會嗎?」一陣濃濃的香水味撲面而來,我一不留神,被嗆得連打幾個噴嚏。這樣的香水可以叫作殺蟲藥水,連人都可以殺死。「你這個矮冬瓜怎麼還纏著我們盛基啊?」我抬起頭,看見了李秀珍那張令人反胃的臉,大清早的,真掃興。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來這裡都要遇到她!—_—^
「老師沒教你說話要尊重點嗎?」盛基抬起頭,空氣裡充滿了火藥味。
「哎喲喲,盛基,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果然是近墨者黑,我可以尊重你,但是,她……哼!」什麼意思,難道說我是墨嗎?我哪有那麼黑,真過分!
「道歉!」
「要讓我向矮冬瓜道歉?下輩子吧!」李秀珍挑起眉毛,趾高氣揚地看著我。
「你!」我站了起來,澄著高出我半個頭的李秀珍。
「我怎麼了我?哼~~」
「珍珍,怎麼一大早就生氣啊?」一個高大的身影走到了李秀珍身邊,黑色的緊身衣,有意露出了強壯的胸肌,個子高得讓人有種壓迫感,滿臉的橫肉透著亮亮的油光。
是他——
「哥,他們欺負我。」李秀珍馬上躲到高個子身後,撒嬌地搖著他的手臂。
「我認出來了,你小子就是上次把我妹妹甩了的那個。我找你找了很久了!」大個子一把抓住了盛基的衣領,把右手的骨骼捏得啪啪作響,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他是成高的老大,真美曾經說過,打架以快、準、狠著稱。
怎麼那麼倒霉,竟然在這裡遇到他?我為盛基暗暗捏了一把汗。怎樣才能逃脫他的魔掌呢?盛基根本不可能記得他有多麼恨這個人,這樣的情況對他很不利。
「放開我!」盛基一把擋開了他的手。
高個子沒料到盛基會有那麼大的力氣反抗,一不留神,重心沒把握好,向後趔趄了幾步。他眼裡的怒火開始燃燒,像一頭困在籠子裡的野獸。
不好!我必須在一分鐘內帶盛基離開,他還是病人,根本不是高個子的對手。
「不好意思,我們有事要先走。」趁高個子還沒站穩,我拉起盛基向門口走去。剛走了兩步,不料——
高個子順手抓住了我,用力把我摁在椅子上:「不許走,我們之間的賬還沒算清楚!」由於他用力過猛,坐下的過程中,我的腿撞到桌腳上,痛得我忍不住叫了一聲。
「放開她!」盛基大喝一聲。只見他的拳頭向大個子的臉上飛去,我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兩人已經打作一團。大個子顯然不是省油的燈,死死揪住盛基的衣領。
女生的尖叫聲,玻璃破碎的聲音,拳頭打在身上沉重的迴響聲。
整個美馨咖啡廳陷入一片混亂,我的頭腦一片空白。
……
……
不行,我要幫忙,不能讓大個子欺負盛基!我已經顧不上膝蓋上被撞出的瘀青,衝到大個子的後面,揪住他的衣角,試圖把他拉開。
但是,用盡了吃奶的力氣,他一點反應都沒有。我踮起腳,要去抓他的頭髮,可惜他實在是太高了,無論我怎麼跳,就是夠不著,一蹦一跳反而像個小丑。他似乎覺察到了什麼,轉過身,大手一揮,我頓時覺得天旋地轉,一股溫熱的液體順著嘴角流了出來,腥鹹的味道讓我的頭腦一片混亂,右邊的臉像吹了氣的氣球似的腫了起來,大個子一個耳光就甩開了我,我倒在地上不知所措。
「啊——」盛基像被激怒的獅子,大吼了一聲,把大個子摁在了桌子上。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發那麼大的火,眼睛裡的怒火幾乎可以把整個咖啡廳燒掉。
盛基,你千萬不要有事啊。
「拜託!勸勸你哥哥!」我把目光轉向李秀珍,可是,她早已嚇得花容失色,臉色蒼白,呆在一旁說不出話,任我怎麼哭喊都沒有用。
「SHIT!放開我!」大個子奮力反抗,都沒用。
突然,兩人都不再說話,互相抓住對方的衣領,這樣的場景就像兩個拳擊手在搏鬥。大家都不甘示弱地僵持著。我急得連眼淚都出來了,就是沒人來幫忙。
周圍很安靜,我以為事情就這樣告一段落。突然,大個子突然鉚足了勁,推開了盛基。我的視線還沒移到他身上,已經聽到玻璃破碎的聲音,還有一聲慘叫。周圍的人在一瞬間爭著跑出咖啡廳,玻璃杯倒地的聲音,高跟鞋敲打地面的聲音,刀叉落地的聲音……場面一片混亂,我的頭嗡地一聲炸開了。
……
啊!!!盛基……盛基……
「快,快,叫救護車!」拿著手機的手一直在顫抖,怎麼也撥不對那個號碼。「老闆,拜託你叫救護車,叫救護車!」最後一句,幾乎是用盡了我全身的力氣。看見盛基倒地的身影,那天車禍的一幕又在腦子裡回放,不可以,我不可以再失去你,盛基,你不要嚇我,不要嚇我……
老闆也呆住了,手定格在計算器上,嘴巴張得比碗口還大,一句話也也說不出來。
我把盛基抱入了懷裡,盛基,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這個時候,我才發覺血一直從他的後腦湧出來,我用手去堵也堵不上,不斷有血從我的手指縫裡滲出來,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盛基,你醒醒,不要睡覺,會著涼的,快睜開眼睛,睜開眼睛看看我。
不斷地拍打著他的臉,不讓他睡過去。電影裡都是這樣的,再睡下去就不會醒了,不要,不要……盛基,你醒醒!醒醒啊~~~
「甜……甜兒……」盛基終於睜開了眼睛。
「你終於認得我了……」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在臉上蔓延,盛基,你真的認出了我。
我終於等到了我想要的答案,可是,盛基,怎麼會弄成這樣?我只希望你能記得我,我不要你再受傷,真的不要,如果早知道會這樣,我寧願你不記得我。
「忍一忍,救護車很快就來了,再堅持一會。」我抱緊了他,把臉貼在他的額頭上,好讓他覺得舒服一點。
「甜兒,你還好吧?我好擔心你,怕你找不到回學校的路,怕你遇到壞人……」他的記憶還停留在車禍那天,還記得那天我迷路了。
「我很好,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你也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我……頭好痛,我是不是……快要死了?」他的聲音很微弱,即使我們靠得那麼近,他可以聽到我的心跳聲,但是,他說的話,就像從天邊飄來似的,那麼不真實,我必須很努力才能聽清楚。
太陽的光線透過窗戶灑了進來,落在我們身上,那麼亮那麼刺眼,我們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好長好長。漫漫長夜已經過去,太陽出來了,什麼都亮起了來,為什麼惟獨我的心裡一片漆黑?盛基的臉,白得就像透明的,好像在一瞬間就會消失不見。
「不會的,不要亂說,不會的……你說過會一直陪著我的。」我把他抱得更緊了。
「我好想一直陪著你……可是……恐怕不行了……」
心好痛,痛得都快停止了,救護車怎麼還不來?盛基,你要堅持住!
「以後要記得……吃早飯……不要亂跑,不要穿錯校服……還有,不要再迷路了……」他的嘴角艱難地擠出一絲微笑,左手吃力地抬起來,放在我凌亂的頭髮上,「要好好愛自己……像我愛你一樣愛自己……」
「你總是說我學不會愛自己,我只要你愛我,只要你……」我說出了最大的願望,天上的天使能聽到我的願望嗎?拜託你們幫我實現吧,拜託了。「這個世界上,除了你,再沒有第二個人這樣愛我了。」我哭得連話都說不完整,只覺得我也像快死了,全身都好痛。
四周好安靜,我聽到了他心臟跳動的是聲音。我們常坐的那個位置,已經面目全非,陽光斜斜地照在桌上,打翻的咖啡一滴接一滴地從桌沿滴下來,悶悶的響聲,和盛基心臟跳動的聲音交叉著,玉米三明治已經四分五裂……是世界末日了嗎?為什麼陽光看起來那麼讓人心寒……
「我死了,你會想念我嗎?」
聽他到提起「死」這個遙遠的字眼,眼淚流得更厲害,像個失靈的水龍頭,怎麼也關不上。「不,你不會死的,你說過要和我永遠在一起的。」
「因為我對不夠好……所以……所以老天要懲罰我……」
「不是的!我喜歡你叫我泰山,喜歡你敲著我的腦袋叫我笨蛋,喜歡你……我就是喜歡你,你不能丟下我不管。不可以,不行~~~~」我拚命地搖著他,不讓他睡著。
「你迷路的時候……我才發現……我……我很擔心……我害怕就這樣失去你……所以,我跟自己說——以後一定要對你好……要讓你開心……我……我以為時間會有很多……可是,時間那麼少……我怕……怕來不及了……」
「來得及!來得及,只要你堅持一下,肯定來得及。你答應我的事情還沒有做……難道你忘了嗎?」
我的口袋裡,列了一張長長的單子,他曾答應過我很多事情,我早就一件件地記了下來。伸進口袋裡,摸到了那張單子,可是,我始終沒有勇氣拿出來,我害怕,害怕一拿出來,他會和我說對不起,我不要對不起,我要他以後一件件陪我做下去。
「我都記得……我……要帶你去吃巧克力鬆餅,答應你……把最後一塊土豆餅留給你……還有,還有……」他吃力地擠出每一個字,臉上的笑容有氣無力,我的心都揪了起來。
「還有,還有很多很多事情,你一定要陪我去做,你答應過我的,不能反悔,我們勾過小手指的。」
「來不及了……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要找到你……從……從一開始就好好對你,不欺負你,這輩子來不及做的下輩子雙倍還給你……好……好不好?」
我已經哭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四周越來越安靜,連咖啡都快滴完了,緩緩地,緩緩地,一滴……再一滴……
那種無力回天的感覺,竟會那麼地明顯。
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咖啡廳,我竟覺得如此陌生。其實,早在踏進這裡的第一刻,我就該想到,環境變了,一切都會不一樣,人面目全非滄海桑田並不是遙遠得難以觸摸,就那麼近,近得讓人不敢相信……
「不好!不好!不好!不好……」我的聲音迴盪在安靜的咖啡廳裡,聲嘶力竭,直到說不下去。
「下輩子我一定要做你的哥哥……從你一出生開始就……就守護著你……永遠都照顧你……和你在一起……不讓別人欺負你……」
他不再說話,眼睛半瞇著,嘴角微微上揚,淡淡地笑著,看著我。他的微笑,淒慘得讓我心碎,那麼乏力,那麼蒼白。
「不要!我不要下輩子,不要!不要!不要——」不是說好了,我們要一起去看日落,一起去東海岸的沙灘上散步,一起去學做土豆餅……我真後悔,當時為什麼忘了加一個期限?今生有效,來世作廢……我不要下輩子……下輩子我還會遇見他嗎?他還會記得我嗎?
忽然,他的眼睛裡湧出兩行眼淚,順著臉頰滴到了我的手上,冰涼冰涼的,沒有一絲溫度。咖啡也滴完了,久久沒有一滴再掉下來……
我的天塌了,一片漆黑。整個咖啡廳,死一般地沉靜。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像個驚雷,把我轟醒——
「怎麼回事?」
我像看到了救星:「閔誅……嗚……嗚嗚……」哭得更厲害,自己都控制不了。
閔誅也被眼前的情景嚇呆了,連忙來到了我身邊,抱起了盛基,「盛基,挺住,我們去醫院。」
「不用了。你……你答應我……幫我好好照顧甜兒,我……太遲了……來不及了……我幫……我幫你……照顧……雲鴿……」盛基把我的手放進了閔誅溫暖的手心,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漸漸揮發在空氣中。
眼前的東西似乎都飄了起來,移動錯位。我的手在另一個男生的掌心裡,他的溫暖而有力,但是,我的手心一片冰涼。
「堅持一會!要爭氣!」
「你是……是……我這輩子……最好的兄弟,把甜兒……托付給……給你……我……我也放……放心……」
「不!我不同意!崔盛基!你給我振作起來,我還有好多帳要和你算,你起來!快起來!」我歇斯底里地大叫。看著他的眼睛漸漸瞇了起來,我拚命地擠出了全身的力量,聲音迴盪在空氣中,一遍又一遍。
「閔誅!把他叫醒,他不能睡!」我抱著最後的一絲希望,看著閔誅,閔誅,你不能不說話,盛基不能睡著,不可以的!
閔誅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就在這個時候,盛基微笑著閉上了眼睛,雙手無力地垂了下來……暗紅的絨布窗簾在陽光中顯得好刺眼,一副巨大的悲劇幕布,這一刻拉開了帷幕。艷麗的暗紅,在我的眼裡全變成了蒼涼,窗外照樣人來車往,沒有人知道,窗裡窗外,是怎樣的迥然異常,一塊玻璃,卻已經隔開了兩個世界……
盛基!盛基!盛基!你醒醒,醒醒啊!
你這個說話不算數的傢伙!快醒醒!醒醒!
我再也抑制不住,放聲痛哭,晃動著盛基的身體,不能睡,快醒過來!
為什麼會這樣?這是做夢嗎?
「閔誅,我肯定是在做夢對不對?」我轉向閔誅,「你打我吧,快讓我醒過來,快!」
他沒有理我,只是抱起了盛基,一步一步走出了咖啡廳。我跌坐在地上,我真的快死掉了,滿地的玻璃碎,白色的羽絨服早已被染紅了一大片,手上還有盛基的血跡,慢慢變冷,慢慢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