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惡魔的拯救

    3、為什麼是我
    吃完炒年糕出來,已經差不多上課了。李貞俊一路狂飆地開回學校,我一路心驚膽顫。我並不在乎會遲到,我更珍惜的是我這條小命,我幾乎可以想像得出來我將來的日子了,一定是活在無比刺激當中了。
    李貞俊隨手把車子停在學校後門旁。我這是才發現他車子後面噴著一個血紅色的標誌,火焰般的字標著「LUCIFER」。
    我猶豫著該不該跟在李貞俊後面進學校,因為我並不知道上午的事造成了怎麼樣的效果,單臥可以想像得出來我已經成了「公眾人物」了。在我磨磨蹭蹭的當兒,李貞俊隔得遠遠地大喊:「喂,你是烏龜啊?怎麼那麼慢!」
    我翻了翻白眼,好了,我今天當了豬、當了青蛙、當了烏龜,就沒當人。
    李貞俊站在那裡等我,等我追上他,他問:「喂,你究竟叫什麼名字?」
    我大暈,才想起他不是叫我「喂」就是把我當動物叫。
    「金詠恩!我叫金詠恩,拜託你記清楚了!」我要敗給他了。
    「當然,我怎麼可能忘記自己女朋友的名字。」他笑嘻嘻地說。
    我已經沒力氣跟他拌嘴了,我思考著怎麼應付等下的場面。果不然,越臨近學校大門,學生越來越多,都看著我們倆竊竊私語。本來每次李貞俊出現,都會引來一大堆女學生跟隨。可是今天我覺得大家看得是我,如果不是我多心的話,其中怨恨的眼神還真不少。
    雖然我也曾夢想過做一個萬眾矚目的人,可是根本就不想在這種狀態下受注意。我也管不了李貞俊了,幾乎是跑回了課室。
    一回到課室,就被銀英(我的同班好友)拉住了。
    「詠恩,你這沒義氣的,你是怎麼跟李貞俊在一起的,怎麼連我也不說啊?」銀英有點埋怨地說。
    我剛想解釋,一把冷冷酸酸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哼,不要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去勾引李貞俊,他不過是跟你玩玩而已,你也不要太囂張了!」
    原來是樸麗英,看來她和李貞俊的關係不簡單,但從她尖酸的話看來,她也只不過是個淺薄的人。
    我並不想反駁她,我甚至和這種人吵架只會貶低自己,反正我現在是李貞俊的「女朋友」了,何必和這種沒品格的人計較。我只用一種勝利的笑容看了她一眼,就轉過臉去和銀英說話了。這招果然有效,樸麗英狠狠地轉身就走,撞得旁邊的桌子「砰」地一大聲,我想她一定被撞得很痛。
    「銀英,我現在很累。總之我會把所有情況都告訴你的,下課我們一起回家吧。」我壓低了聲音跟銀英說。銀英有點不情願得回座位去了,我覺得她有點怨恨我,銀英做夢都想著能和李貞俊說上一句話;想不到一天之內,和李貞俊從無交集的我,竟然成了他的「女朋友」,現在她一定有被背叛的感覺。銀英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一定不能讓她誤會我。
    老師好像在上面唸經,沉悶的語調讓人昏昏欲睡,本來我對這門課就沒興趣,加上剛剛發生了那麼多事,腦子裡像塞滿了漿糊一樣。好不容易等到下課,銀英去練籃球,我正好可以等學校裡人走得差不多了再走。
    我待在課室裡看雜誌。天已經開始黑了。銀英怎麼還不會來呢!忽然一個男的走進教室,對我說:「你是這個班的吧,你們體育老師叫你去倉庫幫忙搬東西,準備明天的體育課。」他一說完就匆匆忙忙走了。這個人不像是我們級的,我好像對他沒什麼印象。他的匆忙讓我有點不安,但也可能是他趕著回家的關係,畢竟已經是晚飯時間了。唉,誰叫只有我一個人留在教室裡呢,現在被老師抓去幹活也是沒辦法的事。
    倉庫在學校的盡頭,原來是舊的運動場,新的室內場館建成後,這裡就變成了存放體育器械的倉庫了。平時除了上體育課之前來拿東西,根本就沒有人到。是學校鬼故事的經典地點。現在是傍晚,顯得更恐怖了。
    我膽戰心驚的往倉庫走去,恨不得馬上拿了東西就離開這個鬼地方。推開大門,一個人也沒有。「老師!老師,我來了。」我顫巍巍叫了兩聲。話音剛落,從黑暗中伸出一隻手從後勒住我的脖子,我始料不及,整個人往後栽了下去。
    等我反應過來,已經被一個人緊緊地抱住,全身動彈不得,唯一能動的就是右手,我開始拚命捶打勒在脖子上的手,但是就像打在鋼板上一樣,完全你沒有效果。
    完了完了,我心想,我今天要死在這個破舊的倉庫裡了。不久之後,我就會變成鬼,這裡的鬼故事就會變成真的了。我心裡又怕又急,但又無計可施,有沒有什麼人來救救我啊!
    我開始掐那隻手臂,看來這找比捶打更有效,那人吃痛大叫一聲,觸電般把手縮了回去。我剛想大叫,他一巴掌打過來,我狠狠地跌在地上;手腳撞到那些不知道什麼的器械,從屁股到腳到手到腳,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痛,我只能在地上哼哼哈哈的,不要說逃走,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那個男人又用手捏住我的下巴,凶狠地說:「媽的!掐我,你這兔崽子不想活了?給你點教訓嘗嘗!」另外一隻手就要打下來。我覺得他這打下來我不死也要半殘了,本能得把身體一縮,我已經避無可避了,能不死就不錯了吧。
    正當我蜷縮成一團等著接受他這一掌的時候,一個上午那個音卻阻止了他。
    「慢著!成華,怎麼能對淑女這麼不禮貌呢?」
    那聲音有點熟悉,我從手指縫看出去,昏暗的燈光下,我看到一張尖嘴猴腮的臉——是今天上午在校門口想對我不規矩的那個人!旁邊還有好幾個人,看來不是我們學校的人。都是鼠頭獐目的。
    「原來是你!你想對我幹什麼!」我大喊起來,可是嘴巴上的痛讓我氣勢全無,我只能惡狠狠地瞪視著他,這個時候我多麼希望我的眼神能殺人。
    「嘿嘿……」人的臉怎麼能長得那麼齷齪,還要笑得那麼陰險,幹那麼卑鄙的事。
    「金詠恩,瞧你那張臉真不知道李貞俊怎麼會對你感興趣的。」
    「他怎麼對我有興趣關你什麼事啊?你對付不了他就來對付我一個女孩子,真沒用!」我對他那種鄙視的語氣感到無比憤怒,可惜現在身為魚肉,只能逞一時口舌之快了。
    「我對付不了他?哈!總有一天,我讓他跪著來求我!」他大叫起來。拳頭往旁邊壘得顫顫巍巍的舊書桌上一錘,書桌晃了一下,揚起一大片灰塵,嗆得他打了好幾個噴嚏。那情景真可笑,想到被這樣的人綁架,我真是覺得委屈了自己。
    「你恨他關我什麼事啊,不還是把我放了吧。」
    「放了你?太可惜了吧。你能讓李貞俊看上,一定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表面看不到……嘿嘿,難道在裡面?讓我見識一下吧。」他又露出那種陰惻惻的笑了。
    我大驚,不知道他什麼意思,我想往後縮,可是周圍都是器械,我根本就沒地方可以逃。眼看著那張噁心的臉越靠越近,他的手就要碰到我的胸部了,我腦子一片空白,只想起一個名字:「李貞俊,你這混蛋,快來就我!!!」「媽的,你怎麼比豬還蠢啊!」一聲咆哮像炸雷一樣響起。接著是有人吃痛「哼哼」了兩聲,又重重地跌在了地上,器械都被撞倒,「乒乒乓乓」震天響。李貞俊!他一定是聽到了我愛的呼喚。
    之間他一隻手臂從後勒住了尖嘴猴的脖子,狠狠地用力把他往後一甩,尖嘴猴朝天一仰,我終於脫離了魔掌。但是我還沒有從驚嚇中恢復過來,只是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如天神般降臨的李貞俊。
    李貞俊把快要跌倒的尖嘴猴使勁一旋,讓他的臉轉過來,一記上直拳,狠狠地打在他的下巴上,尖嘴猴頓時像紙一樣飛了出去。
    「李植民!你好大的膽子,你以為你什麼東西!」李貞俊指著在地上掙扎的尖嘴猴罵道,他的雙眼好像要噴出火來。我突然覺得心裡甜絲絲的,想不到他如此緊張我,為了我可以如此憤怒。
    那個李植民躺在地上半天起不來,他摸了摸下巴,好像想確定它是不是還在自己的腦袋上,隨即向旁邊那群呆住了的小混混大吼:「你們像木頭一樣杵在那裡幹嘛,還不給我打!」
    那幫人才如夢初醒般向李貞俊衝過去,有的揮拳有的踢腳,李貞俊一面擋一面對我這邊喊:「你豬啊!還不快躲開,在這裡幹嘛!」
    我慌忙從那些舊凳子桌子底下爬過去,唉,現在可管不了儀態了,小命要緊。我知道我應該逃走,可是我實在放心不下李貞俊,雖然他看上去蠻會打架的,可是那麼多人他也未必能應付過來,我就折回躲在一個比較靠近大門的地方。
    可能是剛剛叫我走的那一下讓李貞俊分了心,他有點處於劣勢了,那幾個人亂拳死勁地打,李貞俊用手擋住頭,身上挨了好幾拳。天啊,我擔心死了,如果他因此出了什麼事,就是我的罪過了。阿彌陀佛,如果你犧牲了,我會每天為你燒三炷香的。
    但我可不想為他燒香,我看著他被動挨打,急得大叫:「李貞俊,你還手啊!」
    李貞俊伸了伸脖子、回頭,似乎想回應我。就在這當兒,一記冷拳不知從哪裡狠狠地打到了李貞俊的鼻子上,打得他踉蹌了一下。我不由自主地驚叫了一下,心想這次可糟了,他不是要被打暈了吧。
    但是奇跡出現了,李貞俊大叫一聲,手往外一架,把好幾個人都撞開了,他一把抓住打他鼻子的那個人的衣領,狠命往他臉上就是一拳,打得他鼻血噴了出來。
    「打我的臉!叫你打我的臉!竟然敢打我的臉!看我不教訓你……打我的臉!」李貞俊一面罵一面打,越罵越大聲越打越大力。一個人回過神想把那個人從李貞俊手裡搶過來,可是李貞俊把那個已經打得半死的人往地上一扔,抓住那個相救人的人,又是一陣猛打。救人的人抱住頭嗚嗚地求饒:「要死了要打死了……放過我吧……求你放過我吧!」
    可能李貞俊打累了,手慢了下來,那個人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掙脫李貞俊就往大門跑。一直躲在旁邊的李植民突然跳出來,把壘得高高的凳子往李貞俊身上一推,然後大叫:「我們走!」於是一群人跌跌撞撞地往門外跑去了。
    我看到那些凳子桌子搖搖欲墜,往外傾斜,「唧唧嘎嘎」地就要往下倒,而李貞俊就在那堆雜物的正下方,我的腳比我的腦子行動得更快,本能地就直往他那邊衝去,一把抱住他:「啊!!」那些凳子桌子種種地砸在我的背上,痛得我慘叫出聲,幾乎要暈過去了。
    過了好一會,壓在我背上的那些東西終於靜止住了,我想推開那些東西,可是手痛得要命,一點力氣都沒有。李貞俊一手抱住我,一手推開那些凳子,把我拉了出來。我這時才發現大門關上了。
    「哼,我可沒那麼短命!」李貞俊一面拍著身上的灰塵一面走到倉庫大門前,推了推,沒打開。他一腳踹在大門上,發出「轟」地一聲,迴盪在倉庫中,顯得特別可怕。
    「媽的,他們把們鎖上了!」他一面往回走一面嘀嘀咕咕地罵。走到我面前,他又吼開了,「你怎麼那麼笨啊,剛剛叫你走你還不走,還衝過來幹嘛?你以為自己是超人啊!」
    我被他罵得頭都抬不起來了,本來以我的性格,被罵一定會回罵過去的,可是現在我痛得要命,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了,況且的卻是我害他這樣的。
    在地上坐了好一會,我身上的痛楚終於慢慢減輕了,我才發現剛剛其實是李貞俊一直護著我。我其實並沒有受多大的傷,反倒是李貞俊,不止他傷得如何了:「對不起啦,都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氣,你剛剛被打得那麼厲害,說不定得內傷了,生氣會讓你傷得更厲害哦!」
    「你……你這豬頭,這幾個小拳頭就能讓我得內傷?你不要太看扁我了!」
    「好好好,我是豬是青蛙是猴子。你能不能安靜下來讓我看看你傷得怎麼樣。」
    「我好得很,一點傷都沒有。」
    「你沒有?」我冷不防得捏了捏他的手臂,就是她剛剛擋拳頭的地方,李貞俊「哎唷」叫了一聲。「沒傷你叫什麼叫!」我最瞧不起這種大男子主義的人,痛就痛,還裝什麼蒜。
    雖然不願意,李貞俊還是坐了下來讓我檢查。我這是才發現他傷得還不輕,臉上腫了好大一塊,的確讓他那張漂亮的臉顯得有點慘不忍睹。手臂上青一塊紅一塊,是擋拳頭的時候被打的,有好幾個地方還蹭破了皮,有血絲滲出來,是剛剛倒下來那些凳子桌子撞傷的。連衣服都刮破了。我越看心裡越不安,都是我,那麼容易相信別人的話,連累到李貞俊。
    「你不要哭喪著臉啊,我還沒死呢!」李貞俊一屁股坐在地上,看上去很苦惱地撓撓頭髮,「沒想到他們的行動那麼快,看來我還是太小看他們了。」
    「李貞俊,你怎麼知道我被他們抓走了?」我坐到他旁邊。
    「你以為我像你那麼笨嗎?我看見有人鬼鬼祟祟地往倉庫走,又不是穿著我們學校的校服,一定有什麼不見得人的勾當。果然,一進來就看見你這頭豬被他們按在地上了。真不明白,你有什麼地方讓他們對你動手動腳的?」
    我一聽可生氣了,如果不是因為他,我會這樣不知就裡的被抓走麼,還差點被人佔了便宜,罪魁禍首還裝傻!
    「哼,究竟是什麼原因你心知肚明!」
    李貞俊沒有說話,低頭看著地上,過了一會,才低低地說:「我當然知道,凡是我的東西,他都要搶走。」
    又是一句讓你給我聽不懂的話,回想從昨天中午到現在,發生的一切是那麼的奇怪。給李貞俊送外賣,把東西潑到他身上,然後被吻,然後被抓,他來救我,現在我們倆被關在一個黑黑的倉庫裡面。事情發生得太快,我還沒來得及思考,就被發生的一連串事情砸暈了。這兩天我都處在迷迷糊糊,惶恐不安的狀態中,唯恐又發生一件什麼樣的事情在我身上。
    但是此刻,我竟然異常得平靜,李貞俊就坐在我旁邊,雖然沒有接觸到他的皮膚,單臥卻能真真切切得感覺到他的體溫,隔著空氣傳來的,他的氣息,縈繞在這個灰塵飛揚的舊倉庫裡,包圍住了我。明明很恐怖的黑暗,都靜謐安詳了起來,我可以聽到李貞俊淺淺的呼吸聲,可以感受到他身上傳過來的溫暖氣息。我突然發現,我是如此地慶幸被抓,讓我有機會和李貞俊獨處。
    一陣沉默,只聽見李貞俊淺淺的呼吸聲。
    「為什麼是我?」埋在心裡多時的疑問讓我實在憋不住了。
    「什麼為什麼?」
    「那天為什麼吻我?為什麼說我是你女朋友?為什麼來救我?」雖然在黑暗中李貞俊不一定看到我的表情,但我還是唯恐被他發現我紅得像發燒的臉,我把頭壓在膝蓋上,小心翼翼地問。
    又是一陣沉默,可怕的沉默,我覺得心跳得像打鼓,幾乎把倉庫要震塌了。
    「為什麼不能吻你?為什麼不能做我女朋友?為什麼不能來救你?」李貞俊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明明是我問的問題,怎麼現在又成了被問的人了。
    「你討厭我吻你嗎?」李貞俊又問。
    我怎麼會討厭他吻我!在夢中,我已經期待了那麼久了。我搖搖頭,沒有說話。
    「那你討厭做我的女朋友嗎?」我頓了頓,還是搖搖頭。我實在想不出什麼理由來否認這個問題。
    「那麼我來救我的女朋友,又有什麼問題?」我看見李貞俊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如同我夢裡見到的那樣。
    「……不是這個問題,是你為什麼會選擇我?你在昨天之前並不認識我,而我也不是那種可以讓人一見鍾情的美女。」我停頓了一下,想了想接著說,「如果只是因為當時的情況,救一下場……我也是樂意幫忙的……我……只是不希望莫名其妙的就成為了你的女朋友,等到我喜歡上你了,卻發現其實什麼都不是,這樣會讓我很傷心。」一口氣把所有心裡話都說出來,長出一口氣,等著李貞俊的回答。
    他沉默了一陣子。
    「不是莫名其妙……」
    說了這句話之後,他就再也不開口了。
    唉,雖然我還是搞不懂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我已經不想去追究了,李貞俊本來就是個不按常理辦事的人,何必問他理由呢。我也暫且放縱一下吧!
    4、因禍得福
    風從門縫裡吹進來,發出尖銳的響聲,我冷不丁打了個寒戰。李貞俊從地上一躍而起,大喊:「我受不了啦!」
    他一頭鑽進那些體育器械深處,我問:「你要幹嘛?」
    「看有沒有窗戶。」他敏捷地爬上那些壘得高高的凳子,真不愧是跳舞的,要是我,沒爬兩步就摔下來了。
    裡面傳來好一陣「轟轟隆隆」的聲音,想是她從一堆凳子上爬到一堆桌子上,又從一堆桌子爬到另外一堆凳子上。
    「找到了!」他欣喜的聲音傳來。我順著聲音尋去,發現在壘得最高的一壘凳子後頭,有一扇小小的窗,從窗子看出去,已是滿天星光。
    李貞俊用力搖了搖窗框,只聽見「鏘」地一聲,整個窗子竟然連框帶玻璃往外掉下去了,只剩一個空空的架子,想是太久沒有修護的關係。
    李貞俊往外探了探,發現那個框框剛剛夠他的身體鑽出去,如果剛剛只打開窗戶,他肯定會被卡在半空中。
    李貞俊回頭朝我說:「你先爬上來,等我出去了你再下來。」
    我看到那些壘得顫顫巍巍的凳子就先害怕起來了,況且那個窗子離地很高,我都不知道自己夠不夠膽子跳下去。李貞俊在上面又不耐煩起來,他跺了跺腳,叫:「還不上來,你還不想走啊?」
    那些凳子被他一跺,又揚起一陣灰塵,看上去更可怕了。但是我只能硬著頭皮往上爬,冷不防腳一滑,差點沒把頭磕到凳子上,李貞俊整個人往凳子上一趴,拉住了我。我驚魂未定,又被他的罵聲嚇了一跳:「你是豬啊,爬個凳子也不會!」
    又是豬!他能不能有點新意,總是罵動物。
    我好不容易爬到小窗子底下,看著李貞俊雙手一撐,身子就探了出去,然後不知怎麼身子一曲,像跳舞一樣,身子就穿過窗框,只聽「咚」地輕輕一聲,想是落到地上了。
    我也想像他那麼優美,可惜自己平常就是個體育白癡,別說輕盈了,能撐上去就不錯了。所以我選了個最笨的方法:把腳先架上去,再把脖子伸出去,我的手一直緊緊地捏著窗框,生怕一個不小心摔了下去。
    等我坐到了窗台上,才看到原來離地是如此之高,我雖然沒有恐高症,可是也沒有從這個高度往下跳的經驗。
    我猶豫著不敢跳,李貞俊站在窗下,向我張開了手臂:「放心,我會接住你的。」我突然覺得沒有什麼可怕了,他一定會接住我。我閉上眼睛,毅然往下一跳,落在一個軟綿綿的懷中。
    我睜開眼,李貞俊的臉就在面前,逆著光,像一個剪影。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躺在他的懷裡。我感覺到她摟著我的手臂強壯而有力,我感覺到他肌肉上的脈搏,和應著我的心跳,天啊!星空之下,我在王子的懷中,這不就是公主的傳說麼?
    還在我陷入幻想的當兒,李貞俊手一撂,我的腳著地了,我從王子和公主的夢中回到現實。
    「走吧,我送你回家。」她看了看手錶,已經是晚上8點多了。我注意到他手上的傷,一把拉住他,說:「你要這樣回家嗎?你等我,我去給你買點藥。」以他的性格,一定不肯等我幫他處理傷口的,只有不給他拒絕的機會,所以我一說完就馬上跑走了。
    學校對面就有便利店,我買了毛巾和消毒噴劑,又拿了創可貼。我其實還是有點怕李貞俊會自己走掉,就一路小跑回去。遠遠的,只看見他坐在一棵大樹下,見我回來,站起來就朝我大叫:「你怎麼慢得像烏龜?」
    我現在已經對他罵人的話無動於衷了,無非就是那幾隻動物,我倒要數數他能用多少種動物來罵人。
    我坐到他身邊,不由分說的捋起他的衣袖,發現他的傷還不是一般的少,青的、紅的、蹭破的,出血的地方已經凝固了,血和髒兮兮的灰塵粘在一起,顯得觸目驚心。我想到就是這隻手臂把我從李植民的魔掌下救了出來,幫我擋住了倒下來的凳子,接住了我,我突然覺得鼻子一陣酸,心裡有點痛。不管什麼原因,我還是成為了李貞俊的「女朋友」,已經夠幸福了,被他這樣保護,我會不會幸福得過分了!
    我不敢說話,怕一說話眼淚就會流下來,我輕輕地幫他把傷口上的灰塵擦乾淨,又噴上消毒藥水,最後用創可貼貼上。可是還是有一個傷口太大了,長長的一道口子,創可貼也貼不住,我看著那道傷口,覺得自己的手也替他痛起來了,我不由自主地問:「很痛吧?」
    「這算什麼?更大的傷我都受過。」李貞俊滿不在乎地回答,「不過今天受的傷,我一定要李植民加倍的還回來。」
    對了,我聽說李貞俊和黑道有牽連,他一定過著另一種更危險的生活。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活過來的,我突然有種想瞭解他、想進入他生活的想法。可又覺得很彷徨,我憑什麼進入他的生活呢?連成為他的「女朋友」都是在一個我全然搞不懂狀況的情況下,我這個「女朋友」有多少真實性呢?
    「我沒事,你不要擔心。」一個溫柔的聲音飄進我的耳朵裡。我有點詫異,因為李貞俊面對我,不是罵人,就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要不就說些讓我莫名其妙的話;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他那麼溫柔那麼誠懇地說話。我抬頭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裡又有那種不可捉摸的光,靜靜地看著我,像天上的星星,我幾乎要陷進那無邊無際的星空裡了。
    太過震驚,我木訥地說了句:「原來你也會說這種話啊。」
    周圍空氣溫度立刻直線下降,我僵硬地轉頭瞄了瞄李貞俊黑黑的俊臉,嗯嗯,額角有青筋在跳動……
    過了不知道多久,李貞俊挪開眼睛,看著遠處說:「從明天開始,你要緊緊跟在我身邊,一步也不能離開。以後你遇到的,遠比今天要可怕。」
    我還陶醉在那星空裡,全然沒有注意到他語氣裡的嚴肅,神情不屑地「嗯」了一下。
    雖然我堅持李貞俊不要再去Freeone表演,因為他受的傷並不輕,但是他也非常固執,滿不在乎地說這點小傷沒關係。無奈之下,我決定跟著他去Freeone,因為我實在放心不下。
    一束藍光從天花板射下來,整個舞台頓時變成了深藍色的海,接著從藍光源頭,一個人緩緩地降下來。背上展開的巨大雙翼遮住了那幽藍的光。我又一剎那地恍惚,我看著他在舞動,他揮動他的手臂,扭動他的腰肢,奔跑、跳躍,我看見他身上的汗水流下來,從下巴滴下來,滴到胸口上,又慢慢地沿著腹肌滑落……我看得目瞪口呆,末了,他突然朝我跑了個媚眼!!!如果不是我及時捏住我的鼻子,我恐怕就要當場噴鼻血了。
    回去的時候,我偷了酒吧的一張宣傳單,上面有李貞俊的照片,他站在舞台上,頂燈打下一束光,彷彿來自天堂的曙光。他還是那副裝束,赤裸上身,穿著一條發白的牛仔褲,戲謔地看著台下,嘴角歪歪地翹著,彷彿在宣佈,這個世界就是為我而生,這就是我的舞台,背上展開的一對翅膀,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李貞俊送我回家。他一直把手插在口袋裡,一言不發。我也默默地走在他身旁,但我的心在唱歌,我突然發現,從學校到家這段路,變得如此美麗。白玉蘭光禿禿的樹枝上冒了新葉,在路燈昏黃的光線下,如同水晶一樣剔透,閃閃發光,這是我以前沒有看到的;空氣中飄著甜甜的味道,裡面混雜了我最喜歡的崔大媽家曲奇的香味,還有從李貞俊身上傳來的隱隱汗味,噢,我更願意稱它為「男人味」;河堤下的穎川輕快地流淌著,彷彿在和應著我心中的歌。
    這世界上有個李貞俊,是多麼美好啊!
    更美好的是,我現在陪在李貞俊的身邊。
    在家門前,我磨磨蹭蹭地不想進去,我只想和他再多呆一回。等我轉頭走的時候,他又把我叫住了。
    他欲言又止,我心裡又是一陣歡呼,他在想什麼呢?他想說什麼呢?「親愛的,晚安?」又或者是「我想你,不要那麼早回去!」又或者是……他想來個goodbyekiss?噢,羞死人啦,慢著慢著,我現在一定要鎮定,不然他聽到我的心跳聲,我多丟臉啊。
    我歪著腦袋問他:「什麼事?」
    他想了想,終於開口了:「你……今天我們去吃炒年糕的事,你不要跟別人說。」
    原來是這個啊!我還想什麼goodbyekiss呢,我好失望哦。
    「算是我們共有的小秘密。」他又用一種調皮的表情說道。
    嘿嘿,我們共有的小秘密!只有我和李貞俊兩個人才知道的小秘密!那是只屬於我們倆的小秘密!太好了,我覺得我和李貞俊之間又進了一步。
    「好啦!你一定是不想別人知道你去那種地方吃炒年糕,怕有損你的帥哥形象,對不對?」我自作聰明地想。
    李貞俊笑笑,不置可否,只說了一句:「進去吧,我在這看著你。」
    我很不情願地轉身,進了門,還巴巴地向李貞俊揮手。他微笑著看我關上門,才轉身回去。其實我在門縫裡看著他呢,看著他消失在黑暗中,我突然覺得那個背影好寂寞。
    我一蹦一跳地走進客廳,爸爸爭側臥在榻榻米上看電視;媽媽拿著個雞毛毯子到處掃,一面還在念叨著爸爸,說他如何懶,吃晚飯啥也不幹,就知道把屁股挪開;弟弟不在客廳,肯定又在他的樓上打他的遊戲。唉,我們家,十幾年如一日,好像總沒有一家人在一起看看電視、逛逛街的機會。即使我不回來吃晚飯,他們也不會追問我什麼。但我害怕身上的傷和髒衣服被他們發現又嘮叨我,就在門口說了一聲:「我回來了。」轉身就跑回房間裡去了。
    洗完澡,我覺得渾身酸痛,受傷的地方倒不多,就是背上被椅子砸得很疼。
    我躺在軟軟的床上,從床墊子底下掏出那張海報。李貞俊還是從海報裡看著我,不過我覺得這次他不再是隔著人群,在高高的舞台上俯視我,而是已經將臨到我身邊,只要我一伸手,就能碰到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上帝啊,佛祖啊,保佑我今天做個好夢吧。我把海報抱在懷裡,閉上了眼睛……
    朦朧中,天花板又開始發光了,然後找就是巨大的翅膀,閃著銀色的光,輕輕的落羽飛揚在空中,發出點點星光,一張臉漸漸顯現,黑寶石一樣的眼睛,挺直的鼻樑,足以迷倒萬千少女的微微上翹的嘴角……來了來了,李貞俊微笑著看著我的眼睛,慢慢地下降,下降,他的頭髮碰到了我的額頭,癢癢的,我想笑,然後他的鼻子碰到我的鼻尖,最後,他的嘴唇,終於輕輕地落在我的嘴唇上面了……
    我滿足的歎了一聲氣,我等著一刻,等了多久啊!

《露希弗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