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葫蘆一面滾著,一面咕嚕咕嚕地叨嘮著。它好像在那裡埋怨,又好像在那裡歎氣。
我可不理。我走我的。
可是那個葫蘆叫了起來:「王葆!王葆!」
你聽聽!它知道我的名字呢!
我這個人就是這樣的:最樂意有人知道我的名字。所以我曾經立過這麼一個志願,將來要當一個作家──不過還沒有十分確定。
那麼,你想,我能不理會這個寶葫蘆麼?我心說:「它既然能知道我是誰,既然能瞭解我,那麼,它總不會是騙人的假貨色了。」
所以我打了回頭。心裡實在忍不住高興,不過不給露出來。
「怎麼樣了?」
那個寶葫蘆又像歎氣,又像咳嗽似地咕嚕了一聲:「唉,瞧你多性急!」
「哼,還說我性急呢。只怪你自己──你不靈!」
那個葫蘆著急地搖晃著,嘰裡咕嚕分辯著:「不價,不價!你聽我說。假如你真的肯做我的主人,讓我做你的奴僕,那我一定聽你的使喚:你要什麼有什麼,可是現在──你和我的關係還沒有確定呢。」
「要怎麼樣才算確定?」
「有一個條件。」
「你說。」
寶葫蘆就說:「你得到了我,你得絕對保守秘密。」
「噢,這個呀?」我放心了。「我還當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呢。你不早說!要保密,不是麼?這正是我們高興做的事。我老實跟你說吧,我們小隊每逢排演一個什麼節目,我們總是誰也不讓知道。就連我奶奶那麼刨根兒問底,也打我這兒問不出什麼來。我們一做軍事遊戲,那──嗯,可更得保密。你要知道,那是我們的紀律。不論你是我怎麼好的好朋友──只要你不是和我一隊的,我就決不對你漏出一個字。那一次我當偵察兵,可好玩兒呢,我接受了班長的命令,我悄悄地……」
可是寶葫蘆打斷了我的話:「不行。關於我的事,就連你那個什麼隊的人,也不能讓他們知道。」
「那也行,」我想了想,就同意了。「那麼,我光只讓好朋友知道就是了。」
「不行。你們的什麼好朋友也不能知道。」
「什麼,就那麼機密了?」
寶葫蘆答應了一聲:「唔。世界上只有你一個人是我的主人,世界上只有你一個人可以知道我的秘密。」
接著它還告訴我:假如我洩露了一點點,假如世界上有第二個人知道我有了一個寶葫蘆,這個寶葫蘆就完了蛋,就再也變不出什麼東西來了。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
同志們!請你們替我考慮一下吧。我該不該答應它的條件呢?假如你們處在我王葆這時候這樣的境地,你們怎麼辦呢?
我呢,我可沒有工夫好好考慮這個問題,因為寶葫蘆一個勁兒催我:「請你告訴我:這一點你辦得到辦不到?要是辦得到,我就是你的。辦不到──我就走。」
它搖了兩搖,似乎想要滾下河去。
「呃,別忙!」我喊住了它。「誰說我辦不到?」
我辦得到。我可以保守這個寶葫蘆的秘密。我也不去訴好朋友,也不告訴班主任和輔導員,也不告訴家長。別的事我可以向同志們講,只有一件事──就只有這麼一件事──是我玉葆和寶葫蘆共同的秘密。
「對了,對了!」那個寶葫蘆接上碴兒來。「這個想法才對路。」
哈,它完全知道我的思想!這真是我的好寶貝!
這麼著,我們就談判好了。這個寶葫蘆就是我的了。
這麼著,從此以後王葆就跟以前的王葆不一樣了,無論什麼事就都能辦到了。
「那我──什麼工作都不成問題。我能為大家服務,我能。」
你想,那還了得起!
我要一具電磁起重機──馬上就會出現。我要一個飛機模型──那容易!哪,這兒!我要一篇文章去投稿,難道會沒有麼?有,有,現成!
誰要是樂意跟我比賽──請他出題目就是。栽樹也好,釣魚也好……
可是我忽然聽見潑刺一聲,是我那個小鐵桶發出來的。我趕緊跑去一看──一桶魚!
「啊哈,真的來了!」
桶裡的半桶水也漲到了大半桶。各色各樣的魚在那裡游著,有的我認得,有的我認不得。有幾條小鯽魚活潑極了,穿梭似地往這裡一鑽,往那裡一鑽。鯉魚可一本正經,好像在那裡散步,對誰也不大理會。
最叫我高興的是,還有一批很名貴的金魚。有兩條身上鋪滿了一點點白的,好像鑲上了珍珠。還有兩條──眼睛上長兩個大紅繡球,一面游一面漂動,我再仔細一瞧,才發現還有幾條金魚黑裡透著金光,尾巴特別大,一舉一動都像舞蹈似的,很有節奏。
那個葫蘆──那真是個道地的寶葫蘆!──也舞蹈似地晃動了兩下:「這麼著行不行,王葆?」
「那還不行?好極了?」
我的話還沒說完,忽然「格咕嚕」一聲,寶葫蘆跳到了我手上,還像不倒翁那麼搖了幾搖,似乎是對我點頭:「我從此以後就屬於你了。我立誓要為你謀利益,處處替你打算。請你相信我,我什麼事都能合你的意。我是你的忠僕,你可以靠我得到你的幸福。你是我的主人,我可以靠你發揮我的作用。咱倆是分不開的,不是麼?」
聽聽它說的!
唉,我真感動,眼淚都要冒出來了。我親親熱熱地抓住這個寶葫蘆,想要把它裝到兜兒裡去,可是忽然咕嚕一滑,不見了。
我大吃一驚:「又哪兒去了?」
正在這當兒,我兜兒裡發出了青蛙叫聲:「格咕嚕,格咕嚕。在這兒,在這兒。」
「怎麼回事呀,我的寶貝?」我這才透過一口氣來。
「我呀,不用你吩咐,就自動裝進來了。」
哈,這可好了,這可好了!我在地下打了一個滾。我多快活呀!又打了一個滾。我真恨不得跑去告訴奶奶,告訴媽媽和爸爸,說我得到了幸福,什麼事都有了辦法。我也真恨不得跑去告訴我的同學們,告訴我們輔導員和班主任,說我將來要幹什麼就可以幹什麼,準有成就,不是當英雄就是當模範。這可一點也不是誇大,也不是吹牛: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可是我不能對任何人洩露一個字,我得保密。可是我又有滿肚子的高興,關也關不住地要迸出來。
我沒有辦法。我只好嘴裡大聲唱著──說也不好意思,我簡直成了一個小娃娃了,不過好在沒人瞧見──又打了兩個滾。
可還是感覺到不夠勁。我於是把腰彎著,把頭頂著地,叭噠翻了一個觔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