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
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賞析】
自己不是生性淫蕩,淪落為妓只是命運捉弄。我的命運如同花兒一樣掌握在司春之神的手裡。我也不堪再忍受營妓生涯,希望脫離苦海的心願,過著自由自在的平常婦女生活。
【背景】
南宋淳熙九年,浙東常平使朱熹巡行台州,因唐仲友的永康學派反對朱熹的理學,朱熹連上六疏彈劾唐仲友,其中第三、第四狀論及唐與嚴蕊風化之罪,下令黃巖通判抓捕嚴蕊,關押在台州和紹興,施以鞭笞,逼其招供。嚴說:「身為賤妓,縱合與太守有濫,科亦不至死;然是非真偽,豈可妄言以污士大夫,雖死不可誣也。」此事朝野議論,震動孝宗。後朱熹改官,岳霖任提點刑獄,釋放嚴蕊,問其歸宿。嚴蕊作這首《卜算子》。岳霖判令從良,被趙宋宗室納為妾。
【鑒賞】
上闋抒寫自己淪落風塵、俯仰隨人的無奈。「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首句開門見山,特意聲明自己並不是生性喜好風塵生活。封建社會中,妓女被視為冶葉倡條,所謂「行雲飛絮共輕狂」,就代表了一般人對她們的看法。作者因事關風化而入獄,自然更被視為生性淫蕩的風塵女子了。因此,這句詞中有自辯,有自傷,也有不平的怨憤。次句卻出語和緩,用不定之詞,說自己之所以淪落風塵,是為前生的因緣(即所謂宿命)所致。作者既不認為自己貪戀風塵,又不可能認識使自己沉淪的真正根源,無可奈何,之後只好歸之於冥冥不可知的前緣與命運。「似」字似字乍看若不經意若不經意,實耐尋味。它不自覺地反映出作者對「前緣」似信非信,既不得不承認,又有所懷疑的迷惘心理,既自怨自艾,又自傷自憐的複雜感情。
「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兩句借自然現象喻自身命運,花落花開自有一定的時候,可這一切都只能依靠司其之神東君來作主,比喻像自己這類歌妓,俯仰隨人,不能自主,命運總是操在有權者手中。這是妓女命運的真實寫照。春中既有深沉的自傷,也隱含著對主管刑獄的長官岳霖的期望——希望他能成為護花的東君。但話說得很委婉含蓄,祈求之意只於「賴」字中隱隱傳出。
「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下闋承上不能自主命運之意,轉寫自己在去住問題上的不得自由。去,指由營妓隊伍中放出;住,指仍留樂營為妓。離開風塵苦海,自然是她所渴想的,但卻迂迴其詞,用「終須去」這種委婉的語氣來表達。意思是說,以色藝事人的生活終究不能長久,將來總有一天須離此而去。言外之意是,既「終須去」,何不早日脫離苦海呢?
以嚴蕊的色藝,解除監禁之後,假如重新為妓,未始不能得到有權者的賞愛,但她實在不願再過這種生活了,所以用「終須去」來曲折表達離此風塵苦海的願望。下句「住也如何住」從反面補足此意,說仍舊留下來作營妓簡直不能想像如何生活下去。兩句一去一住,一正一反,一曲一直,將自己不戀風塵、願離苦海的願望表達得既婉轉又明確。
歇拍單承「去」字集中表了他渴望自由的心情:「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山花插滿頭,是到山野農村過自由自在生活的一種借代性表述。兩句是說,如果有朝一日,能夠將山花插滿頭鬢,過著一般婦女的生活,那就不必問她的歸宿了。言外之意是:一般婦女的生活就是自己嚮往的目標,就是自己的歸宿,別的什麼都不再考慮了。兩句回應篇首「不是愛風塵」清楚地,表明了對儉樸而自由生活的嚮往,但仍可看出她出語留有餘地。「若得」云云,就是承上「總賴東君主」而以祈求口吻出之。
由於這是一首在長官面前陳述衷曲的詞,她在表明自己的意願時,不能不考慮到特定的場合、對象,採取比較含蓄方式,以期引起對方的同情。但她並沒有因此而低聲下氣,而是不卑不亢,婉轉明確地表達了自己的意願,這是一位身處卑賤但尊重自己人格的風塵女子的一番婉而有骨的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