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想出一個主意,這只蜘蛛在網上倒懸了一天又一天。她就那麼一連數小時靜靜地坐著,苦苦地思索。她已經對威伯許諾過要拯救他的生命,因此她決定實現自己的承諾。
夏洛天生就十分有耐心。以往的經驗告訴她,如果耐心等待得夠久,蒼蠅會撞到她的網裡來的;所以她知道如果對威伯的問題思考的時間足夠久,一個好辦法最終也會想出來的。
將近七月中旬的一個早晨,好主意終於來了。「為什麼沒早想出來,這主意多簡單吶!」她自語道。「拯救威伯的辦法就是對祖克曼玩一個把戲。如果我能騙一隻小蟲子上當,」夏洛想,「我一定也能愚弄一個人。人類未必像蟲子一樣聰明。」
這時威伯走進了他的院子裡。
「你在想什麼呢,夏洛?」他問。
「我正在想,」這只蜘蛛說,「人類是很容易上當的。」
「『容易上當』是什麼意思?」
「就是容易被騙。」夏洛說。
「那可太好了,」威伯回答著躺進柵欄的陰影裡,很快就入睡了。這只蜘蛛仍然很清醒地呆在那裡,深情地望著她的朋友,正在為他的將來做打算。夏天已經過去一半了。她知道她沒有太多的時間了。
那天早上,就在威伯仍在熟睡時,埃弗裡·阿拉貝爾溜躂到了祖克曼先生的前院,身後跟著芬。埃弗裡手裡抓著一隻活青蛙。芬的頭上戴著一頂金燦燦的雛菊花冠。兩個孩子跑進了廚房。
「馬上就可以吃漿果餡餅了。」祖克曼太太說。
「看我的青蛙!」埃弗裡說著把青蛙放到了水槽裡,然後伸出手去要餡餅。
「把這東西拿走!」祖克曼太太說。
「他完了,」芬說。「那青蛙快死了。」
「他沒死,」埃弗裡說。「他只是兩眼中間那裡被我抓傷了。」青蛙跳進祖克曼太太那滿是肥皂沫的洗碗桶裡。
「你在這等著吃你的餡餅吧,」芬說。「我能去找找雞窩裡的蛋嗎,伊迪絲舅媽?」
「上外邊玩去。你們兩個!不許打擾母雞!」
「水濺得到處都是,」芬大喊。「他面前的餡餅上都是水!」
「過來,青蛙!」埃弗裡叫著,去水中撈他的青蛙。青蛙又踢又蹬,把肥皂水濺到漿果餡餅上面。
「又是一場慘劇!」芬悲歎。
「我們去蕩鞦韆吧!」
孩子們飛跑到穀倉去了。
祖克曼先生有一個村子裡最棒的鞦韆。它是一根一端繫在穀倉北門房粱上的粗壯的長繩子。繩子的末端有一個可以坐上去的寬寬的繩結。這種鞦韆不必靠別人推就能蕩起來。你先從上面的梯子下爬到放乾草的地方,再握住繩子站在那上面,這時如果往下看你可能會感到害怕和頭暈。接著,你叉起腿坐在繩結上,就像坐在座位裡一樣。然後你就鼓起你所有的勇氣,做一個深呼吸,開始往上蕩。在一秒鐘之內你還覺得自己好像就要跌到穀倉下面的地上了,但猛然間那繩子卻拉住了你,讓你以每分鐘一哩的速度由穀倉門那裡往天空航行,呼呼的風聲掠過你的眼睛,耳朵,頭髮。然後你將筆直地飛昇進天空裡,看見雲彩。繩子會盤旋起來,你也會和它扭在一起,往天上飛。然後你會下落,下落,從天空回航到穀倉裡來,幾乎都扎進乾草堆那裡了。接著你又飛出去了(這次飛得就不那麼遠了),再次飛出去(也不會飛那麼高了),再飛出去,再飛回來,去,回;這時你該從鞦韆上跳下來讓別人玩了。
附近的母親們都為祖克曼先生的鞦韆擔心。她們怕會有孩子從上面掉下來。但從沒哪個孩子摔下來過。孩子們總是抓得比他們的父母所想像得還要牢。
埃弗裡把青蛙裝進兜裡爬上了乾草堆。「我上次在這蕩鞦韆時,差點砰地一聲撞到穀倉上的燕子呢。」他叫道。
「把青蛙拿出來!」芬命令道。
埃弗裡叉起腿坐到繩子上蕩起來。他飛出門口時,兜裡的青蛙和別的東西也一起飛上了天。接著,他又飛回了穀倉。
「你的舌頭都紫了!」芬高叫。
「你的也是!」埃弗裡叫著,又和那只青蛙一起飛出去了。
「我的衣服裡都是乾草!癢死了!」芬喊道。
「撓一撓!」埃弗裡飛回來時叫道。
「該我了,」芬說。「你下來!」
「芬的身上癢癢啦!」埃弗裡唱了起來。
他跳下來,把鞦韆扔給了妹妹。她緊閉著眼蕩了上去。她蕩回來時感到有點頭暈,可鞦韆又很快把她拉了上去。她睜開眼,在再次飛回到門口之前,看到了藍藍的天空。
他們輪流玩了一小時。
當孩子們蕩累了,他們便去草場找覆盆子吃。他們的紫舌頭都吃紅了。芬在一個覆盆子裡吃到了一個噁心的小蟲子,才不敢再吃了。埃弗裡找到一個空的糖果盒,便把青蛙裝了進去。青蛙好像今早在鞦韆上玩累了。孩子們慢慢向穀倉晃去。他們已經累得幾乎沒有力氣走了。
「讓我們造一座樹上的房子吧,」埃弗裡建議。「我想住在樹上,和我的青蛙在一起。」
「我要去看威伯了。」芬宣佈。
他們爬過柵欄,進了院子,懶洋洋地往豬圈挪。聽到他們的腳步聲,威伯忙爬了起來。
埃弗裡注意到了那張蜘蛛網,走上前去,就看見了夏洛。
「嘿,看那隻大蜘蛛!」他說。「它可真大呀。」
「別碰它!」芬命令。「你已經有了一隻青蛙了——這還不夠嗎?」
「那可是只不錯的蜘蛛,我要抓到它,」埃弗裡說。他掀開糖果盒的蓋子,然後又拾起一根小棍子。「我要把那大蜘蛛打到這盒子裡,」他說。
當看到他在做什麼時,威伯的心跳幾乎都停止了。如果這個男孩成功地抓住了她,夏洛就完了。
「你住手,埃弗裡!」芬叫起來。
埃弗裡一條腿邁上了柵欄旁的豬食槽。就在準備舉起棍子捅夏洛時,他突然失去了平衡。他搖搖晃晃地倒栽在威伯的食槽邊上。綁在那裡的食槽啪地一聲掉了下來,正好砸在那下面的鵝蛋上。蛋隨著一聲鈍響爆炸了,立刻散發出一種極其可怕的氣味。
芬尖叫。埃弗裡跳起來。空氣中全是這只臭蛋的可怕味道。正在家裡休息的坦普爾曼急急躲進了穀倉。
「天哪!」埃弗裡尖叫。「天哪!什麼臭味兒!我們快離開這裡吧!」
芬叫著,捏著鼻子朝房子跑去。埃弗裡也捏著鼻子緊隨其後。看到他逃走了,夏洛才大大鬆了一口氣。剛才真是死裡逃生。
那天早上晚些時候,動物們都從草場那邊走回來了——綿羊,羊羔,公鵝,母鵝,七隻小鵝。他們對這可怕的氣味發出很多抱怨,因此威伯不得不把這個阿拉貝爾家的男孩如何想要抓夏洛,而打碎的蛋又是怎麼及時地把他趕跑的故事講了一遍又一遍。「正是那只破鵝蛋救了夏洛一命。」威伯說。
母鵝為這場歷險中有自己的功勞而驕傲。「我很高興那隻蛋沒孵出來,」她急急地說。
當然,可憐的坦普爾曼可悲地損失了他收藏的蛋。可他卻情不自禁在那裡自誇起來。「這就是收藏的回報,」他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口氣說,「一隻老鼠從不知道何時會發生想不到的事情。因此我從不扔掉我的任何收藏。」
「是呀,」一隻羊羔說,「整件事情只對夏洛有好處,可對我們其餘的人呢?這味兒真讓人受不了。誰想住在全是臭蛋味兒的穀倉裡?」
「不必擔心,你會習慣的,」坦普爾曼說。他坐起來,揪揪長鬍子,然後到垃圾堆參觀去了。
中午時分,魯維拎著給威伯的食桶走了過來,停到豬圈前。他抽抽鼻子作了個鬼臉。
「怎麼了?」他說著,放下食桶,拎起埃弗裡扔在那裡的棍子把食槽偵察了一番。「老鼠!」他說,「對了!我早該猜到老鼠會在食槽下打洞的。我多恨老鼠!」
魯維把威伯的食槽拽到了院子中間後,往耗子洞踢進了一些髒土,將那只破蛋和坦普爾曼其他的收藏品一起蓋上。然後他才拎起了食桶。在食槽邊等候的威伯,饞得口水都流出來了。魯維把飼料倒下去,殘渣濺得威伯滿眼滿耳都是。威伯打著呼嚕衝過來。他吞了又吸,吸了又吞,急急揮舞著鼻子,迫不及待地吞食著每一樣東西。這頓飯豐盛極了——有脫脂奶,粗麥粉,薄煎餅渣,半張油煎圈餅,南瓜皮,兩片烤麵包,三分之一塊的脆餅乾,一條魚尾巴,一塊橙子皮,麵條湯裡撈出的幾根麵條,一杯殘剩的可可,一個乾硬的小圓麵包,食桶上剝落的紙片,還有一匙覆盆子果凍。
威伯吃了個痛快。他本打算給坦普爾曼留下半根麵條和幾滴牛奶,可是又一想老鼠也有救夏洛的功勞,而夏洛又在準備救自己,便給老鼠留了一整根兒的麵條,而不是半根。
現在那只破蛋已經被埋起來了,空氣也清新起來,穀倉又恢復了原來的氣味。下午過去了,夜晚來了。影子變長了。涼爽宜人的夜風從門和窗子透過來。蹲坐在網裡的夏洛,正在心事重重地吃著一隻馬蠅,想著以後的事情。不久,她突然振奮起來。
她降落到網的中央,開始把某些地方的絲拉斷。她不斷地,慢慢地工作著,而這時別的動物都在打瞌睡呢。所以沒有一個人,甚至那隻母鵝也沒有注意到她在工作。深深躺在他的軟床裡的威伯,也正睡得呼呼的。在他們最喜歡呆的角落裡,小鵝們正在哼著夜之歌。
夏洛已經把她的網撕開不少地方了,中間留出了很大的一塊空間。然後她開始在那裡重新織起來。當坦普爾曼從垃圾堆那裡回來時,已是塊半夜了,可夏洛還在工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