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 孩子味兒

孩子味兒

那一天 天氣:天空中堆積著大塊大塊的鉛灰色的雲朵。烏龜說,那是積雨雲,雲朵裡裝滿了雨水。於是,我們就盼著下雨。盼到中午,卻盼出了太陽,積雨雲也不知跑到哪兒去了。空歡喜一場。

這些日子,我每天早上醒來後,發現自己幾乎都不在山洞裡,有的時候是在湖面上,有的時候是在大樹下,還有的時候是在花叢裡。老老鼠曾告訴我,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經常看見烏龜馱著我在到處走。有一個晚上特別熱,烏龜馱著我在湖面上游了一整夜。這一切,我都不知道,因為只要我在烏龜的背上睡覺,就會睡覺,就會做夢,夢中總有一個又一個精彩的故事。人們常常愛用的一個詞叫“引人入勝”,而這些夢境對於我來說,就應該是“引貓入勝”。比如昨晚,我就做了這樣的一個夢:

我和杜真子、馬小跳他們幾個坐在烏龜的背上,烏龜把我們帶到了一個一切十分衰老的地方:太陽是衰老的太陽,皺巴巴的;樹是衰老的樹,葉子綠得發黑;河流是衰老的河流,河水幾乎流不動。在這個地方,衰老的人特別多,只有幾個孩子,但烏龜說他們不是真正的孩子,因為他們的心已經老了。

馬小跳問烏龜:“你怎麼知道的?難道你能看見他們的心嗎?”

烏龜說:“我看不見,但是我能聞出來。”

馬小跳拍著他的胸膛:“聞聞我的心!老了沒有?”

“不用聞。在我第一次見到你們幾個的那一天,我就聞出來了。”

杜真子十分緊張:“是老了,還是沒老?”

烏龜沒有回答杜真子的問題,他問道:“知道我為什麼要把你們帶到這裡來嗎?”

唐飛問:“這裡是古代嗎?”

“不。這是未來世界。”烏龜說:“現在有很多大人都不讓自己的孩子擁有真正的童年。沒有童年的孩子長大後同樣也不讓自己的孩子有童年。沒有童年的人,就沒有童心,沒有童心的人老得快,自然界也會隨著人心迅速地衰老······”

“太可怕了!”杜真子、馬小跳他們大叫起來。

我大概就是這樣被嚇醒的。但烏龜以為我是被公園裡的蟬鳴聲吵醒的。在天氣不是那麼熱時,蟬通常要到中午才叫。天氣越熱,蟬開始叫的時間越早。見天,天才剛亮了一會兒,蟬的叫聲就已經此起彼伏了。

我還沉浸早剛才的夢境中。我真怕有一天,翠湖公園的樹、翠湖公園的太陽,也變得像夢中的一樣。

我現在非常崇拜烏龜,他又非常了不起的獨門功夫——能聞出那些孩子的身上有孩子味兒,那些孩子的身上沒有孩子味兒。我一定要把這門功夫學到手。

我問:“孩子的味兒是什麼味兒?”

烏龜回答道:“孩子的味兒,就是一個字——純!”

我問:“‘純’的味道怎麼聞得出來?”

烏龜半天都不回答我。我只好冥思苦想,把所以跟“純”有的詞語都想了一遍:純真、純潔、純情、純粹、清純、單純······最後,連純淨水都想出來了,可純淨水是最沒有味道的呀!後來,我終於恍然大悟,茅塞頓開:烏龜不僅是思想家,還是哲學大師,僅僅從字面上去理解他的話,是遠遠不夠的。

公園裡的人越來越多,有幾個孩子正從我們的身邊經過。我悄悄問烏龜:“大師,你聞出孩子味兒沒有?”

烏龜十分肯定地說:“只有一個孩子的身上有孩子味兒。”

我朝那幾個孩子跑去,我要去聞聞哪個孩子的身上有孩子味兒。

可是我太魯莽了,那幾個孩子竟然被我嚇得擠成一團。

“走開!你要幹什麼?”其中一個孩子被嚇得尖叫起來。

我朝孩子們露出了笑容,我自以為這是最迷人的微笑。

“這只野貓想嚇唬我們。”

說這話的是個兒最下的男孩子。本來我以為,那個有孩子味兒的孩子應該是他。

“你怎麼知道他是野貓呢?”

說這話的是個兒最高的男孩子。

“如果不是野貓,就應該呆在家裡。”

說這話的是一個白白淨淨、戴眼鏡的女孩子。她說的這話我不大愛聽。憑什麼說沒有呆在家裡的貓就是野貓?她現在不是也跟我一樣,沒呆在家裡嗎?她為什麼不說自己是野人呢?

我仍然對他們友好地微笑著。

高個兒男孩慢慢地走近我:“我覺得這隻貓在笑······”

“傻帽兒!”矮個兒男孩大聲地嘲笑高個兒男孩,“如果貓都能笑,魚兒就能在天上飛,鳥兒就能在水中游。”

我真想對這個矮個兒男孩大聲地說:“本貓為什麼叫笑貓?就是因為我會笑。你看不出我在笑,你才是傻帽兒!”

我聽見戴眼鏡的女孩在對矮個兒男孩說:“他的智商怎麼這麼低?”

“低能兒就是這樣——只長個子不長心。”

矮個兒男孩的意思我明白,他是想表明:他只長心,不長個子,所以他不是低能兒。

我已對矮個兒男孩和戴眼鏡的女孩沒有了興趣,我只想去聞那個高個兒男孩身上的孩子味兒。可是,我只夠得著他的腳背,所以只好聞他的腳丫子。哎呀呀,好臭啊!我被熏得昏頭轉向。

高個兒男孩蹲下來,用手輕輕地撫摸著我背上的貓:“小貓,你想對我說什麼?”

我想對他說:“你的腳好臭!”可他聽不懂貓的話,說了也白說。

我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好······有很多詞語可以用來形容這雙眼睛。如果用一個字來形容,那就是:純!如果用兩個字來形容,那就是:好純!如果用三個字來形容,那就是:純純純!

臨分別時,高個兒男孩還握著我的一隻爪子說:“再見!”

“你神經病啊?貓又不是人,你還對他說話!”

高個兒男孩又遭到了矮個兒男孩的嘲笑。

我想回到烏龜的身邊,可烏龜不見了。我估計他已經回山洞裡去了。

在回山洞的路上,我遇見了老老鼠。他說,他正要去夏宮進早餐。老老鼠堅持稱我住的那個山洞為“夏宮”,堅持一日三餐都要在烏龜的背上吃。

“笑貓老弟,我剛才看見你在一個男孩子的腳背上聞來聞去。你在聞什麼呀?”

如果我告訴老老鼠,我在聞孩子味兒,那麼老老鼠一定會嘲笑我。

“一看那孩子的腳,就知道是一雙臭腳。”老老鼠侃侃而談,“你看,那孩子長得多壯!身體好的孩子新陳代謝旺盛,新陳代謝旺盛的孩子大多腳臭。”

老老鼠又許多這樣的經驗之談,另我不得不佩服他。但是,老老鼠和烏龜絕對不在一個層次上。烏龜比老老鼠層次高,高就高在烏龜能聞出孩子味兒,而老老鼠只能聞出腳臭味兒。在這一點上,我又和老老鼠在一個層次上。

烏龜果然早就回到了山洞裡。他對我說,三個孩子當中,只有那個高個兒男孩身上有孩子味兒。

我再一次對烏龜崇拜得五體投地。

《能聞出孩子味兒的烏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