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智取大雄鱷

自從桃花眼那天中午冒險越過邊界,它和墨菊雌獅的關係得到長足進展。墨菊雌獅或者在烈日當空的中午,或者在萬籟俱寂的深夜,越過邊界線到錫斯查沼澤同它相會。

事實證明,那一次冒險是很值得的。

桃花眼希望它和墨菊雌獅的關係,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情侶,而是生死相依的盟友。為此,它做了許多努力。

每次墨菊雌獅來,它都讓兄弟紅飄帶到靠近邊界線的蟻丘或矮樹上站崗放哨,擔任警戒。一旦獨耳喀喀獅群出現異常動靜,紅飄帶立刻搖尾報警,墨菊雌獅便能及 時做好應對準備,或者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小路潛回獅群去,或者躲進位於沼澤腹地的草叢中去。這樣做,不僅僅是為了它們之間的秘密不被揭穿,更重要的是,讓墨 菊雌獅感覺到它的細心和精明,從而產生一種安全感。

為了取悅墨菊雌獅,它精心維護自己的形象,勤梳洗,勤打扮。

過去 它從不修邊幅,也不在意自己身上是否邋遢骯髒,只要能混飽肚皮,只要能不受驚擾地睡囫圇覺,這日子就算過得不錯了,現在卻開始講究起來:捕獵結束後,便站 到水塘裡將四肢的泥漿洗掉;鑽出草窩後,立即把沾在身上的碎草樹葉舔理清爽;進食後,總要用貓科動物的習慣,仔細梳洗面孔和爪子,把鬍鬚和爪縫間的血絲舔 洗得乾乾淨淨;一覺醒來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將眼角濁黃的眵目糊抹掉,讓眼睛永遠清亮明淨。對雄獅的象徵--頭部和脖頸上的那圈鬣毛,它更是悉心護理。桃花 眼差不多已滿四歲,雖然鬣毛還沒完全長齊,比起成年雄獅來,不夠蓬鬆,也不夠威武,但也有好幾寸長,有了一定的規模。一有空閒,它就讓兄弟紅飄帶用舌頭幫 它梳理鬣毛。由於保養得法,鬣毛鬈曲如絲,一塵不染,看起來英俊瀟灑。

為了能贏得墨菊雌獅的好感,鞏固它們的關係,它不像其他大雄獅, 追求階段慇勤備至,一旦目的達到,就不再有興趣向雌獅表達纏綿的愛意。它是情意綿綿無絕期,一到相會的時間,就跑到邊界邊去迎候;一見到墨菊雌獅,便兩眼 放光,鬣毛直立,激動得不能自持的樣子,連連親,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企盼與渴望的心情。它總是在前面開道,撞開荊棘,踏平蒿草,讓墨菊雌獅平平安安舒舒服服 地跟著它走進沼澤腹地;每當墨菊雌獅起身要返回獨耳喀喀獅群,它便纏纏綿綿地一個勁挽留,實在挽留不住了,便用淒淒慘慘悲悲切切的眼光望著墨菊雌獅,以示 自己無法忍受須臾的分離,弄得每次相會都像在過一個隆重的節日。兩次相會之間,它還盡量找機會登高望遠,用灼熱的眼波凝望墨菊雌獅,百看不厭,越看越愛 看,以示自己是多麼願意日日夜夜分分秒秒和對方廝守在一起,白頭到老也不嫌長。

它沒有領地,沒有家園,沒有根基,沒有強健的體魄,沒有叱吒風雲的氣派,是一隻落魄的流浪雄獅,除了青春、容貌和情感,它一無所有。

它的努力當然見成效,墨菊雌獅越來越頻繁地越過邊界線來同它相會,有幾次還叼著偷偷藏起來的新鮮肉塊送給它和紅飄帶吃。然而,讓桃花眼遺憾的是,墨菊雌 獅並未表現出對獨耳喀喀的厭惡來,常常是剛離開它的身邊,返回獅群後,立刻就替獨耳喀喀舔理鬣毛,毫無障礙地投入獨耳喀喀的懷抱,喜新不厭舊,實行感情雙 軌制。

還有,每次相會,不管氣氛多麼融洽,情感多麼熾烈,一到獨耳喀喀獅群快要從睡夢中醒來的時間,墨菊雌獅便會心不在焉,坐臥不安, 急著要回去,一分鐘也不肯多待。這表明,墨菊雌獅並沒有要背棄獨耳喀喀獅群,天涯海角跟它走的意思,也就是說,墨菊雌獅至多只有半顆心在它桃花眼身上,另 半顆心還留在獨耳喀喀獅群。現在這種狀況,要想讓墨菊雌獅陪它一起赴湯蹈火,那是極不現實的奢望。

墨菊雌獅之所以實行感情雙軌制,一定是出於生存的考慮,桃花眼想,嫌它不夠強壯,覺得它不夠成熟,太多奶油味而缺乏雄性風采,懷疑它是否有能力提供安寧的家園和必要的生活保障。

也難怪墨菊雌獅會有這種想法,來往這麼長時間了,它從未請墨菊雌獅吃過任何東西,倒是墨菊雌獅隔三差五地叼些肉塊來給它吃。這種顛倒的餵養關係,難免會被看成是一隻生存能力低下的獅子。

必須找個機會向墨菊雌獅證明,它絕不是繡花枕頭一包草,絕不是靠吃軟飯為生的雄性,絕不是窩囊廢和低能兒,它有雄獅的抱負,有雄獅的理想,也不乏雄獅的 力量!最好的證明,莫過於當著墨菊雌獅的面,一巴掌將一頭正在奔跑的長頸鹿拍倒,或者用矯健的身姿躍上角馬的背一口擰斷角馬的頸椎。非凡的狩獵技藝,可以 集中體現雄獅的價值。

困難的是,即使它有這等能耐有這份魄力,哪兒去尋找表演的舞台?偌大的羅利安草原,沒有它的立錐之地,沒 有一塊它可以自由馳騁的獵場,它只要一走出錫斯查沼澤,就是侵犯別的獅群的領地,逃命都來不及,還奢談什麼展示狩獵技藝?它只能龜縮在錫斯查沼澤,由於到 處都是深不可測的泥潭,極少有大型食草獸光臨,除了老鼠,就是兇惡的鱷魚。它總不能為了討取墨菊雌獅的歡心,冒險去捕獵鱷魚吧?

不過,也許,這並不是不可以考慮的辦法哩!

這是一條典型的非洲鱷,體長足足八米;皮膚粗糙得像披了一層鱗甲;嘴吻雖然不像印度的恆河鱷那樣犀利如劍,但要比揚子鱷和密西西比鱷長得多;上下顎犬牙交錯,閃著寒光,就像磨得鋒利的長鋸子,模樣猙獰可怕。

桃花眼決定攻擊這條體格強健的成年雄鱷。為了能獲得墨菊雌獅的信賴,為了能展示自己的勇猛和強大,它只能這樣做。

其實,錫斯查沼澤腹地有許多大大小小的鱷魚,它完全可以選一條年幼力弱的鱷魚下手,或者找一條正守在卵坑邊不吃不喝等待小鱷魚破殼而出、已熬得形銷骨立的雌鱷作為捕殺目標,這樣風險要小得多,成功的把握也要大得多,但是,效果卻會打折扣。要干,就干漂亮的。

那天,從清晨起就陰雨綿綿。由於天氣不好,獨耳喀喀獅群整個上午沒有捕到獵物。中午,雨停了,太陽從破碎的雲霧間灑下一片片不規則的光亮。獨耳喀喀獅群的其他獅子分頭尋找老鼠充飢,墨菊雌獅溜過邊界線,來到桃花眼身邊。

天賜良機,桃花眼想,它現在去獵殺這條成年雄鱷,一舉三得,既能塑造自己的英武形象,又能獲得美味佳餚,還能讓墨菊雌獅以為它是在為愛情赴湯蹈火。

由於腹中空空,墨菊雌獅情緒有點低落,來到桃花眼身邊後,懶洋洋地躺臥在草叢中,閉目養神。桃花眼舔舔墨菊雌獅空癟癟的肚皮,歐,輕輕叫了一聲,一甩尾巴,朝沼澤腹地走去。

--跟我來,我給你找好吃的!

墨菊雌獅半信半疑地跟在它後面。

穿過一片籐蔓交織的灌木林,便望見了那條巨大的雄鱷,正從佈滿王蓮的湖裡爬出來。它的頭和身體趴在湖岸,大尾巴仍泡在湖水裡,大張著嘴。幾隻羽色灰白相間的燕干鳥飛到雄鱷的嘴裡,這兒啄啄,那兒抓抓,雄鱷愜意地閉起眼睛,一動不動。

鱷魚生性兇猛,幾乎所有的鳥都不敢靠近鱷魚,唯獨嬌小玲瓏的燕千鳥敢飛到鱷嘴裡去。這其實是大自然中一種典型的共生共棲現象。鱷魚大部分時間泡在水裡, 牙齒長得極不整齊的嘴無法完全閉合,總有一些水蛭和其他寄生蟲鑽到鱷魚的牙縫裡,叮咬吸血。鱷魚自己沒法清除這些寄生蟲,所以一看到燕千鳥,就爬到岸邊, 張大嘴,讓這些小鳥來幫助自己清理口腔。因此,燕干鳥又名牙籤鳥。

鱷魚平時警惕性頗高,尤其是在岸上活動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有 風吹草動,便會迅速退到水裡去。因為在水裡,鱷魚所向披靡,沒有天敵,而在岸上,有可能會遭到大象、獅子、獵豹和鬣狗等猛獸的襲擊。只有在燕千鳥替它剔除 牙縫中的水蛭時,鱷魚才處於鬆懈狀態,容易捉捕。

這時,桃花眼的兄弟紅飄帶也尾隨著來到籐蔓交織的灌木林。

桃花眼先讓墨菊雌獅躺臥在灌木林裡,示意它別動,然後彎曲四腿,壓低身體,嗖地朝大雄鱷躥躍出去。

--我只餓了半天,遠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你何必要去冒這個險呢!

墨菊雌獅想阻攔,但已來不及了。它想站起來跟著桃花眼一起衝出去,兩隻獅子說什麼力量也比一隻獅子強得多,但紅飄帶擋在它面前,堅決不讓它動。

紅飄帶當然是在按桃花眼的吩咐行事。桃花眼非但不要墨菊雌獅插手,也不讓紅飄帶幫忙。單獨出擊,雄獅斗鱷,方顯英雄本色,不這樣不足以讓墨菊雌獅徹底轉 變對它的看法。它不要墨菊雌獅插手,還有一個用意;就是要用行動告訴對方,它作為新一代雄獅,本質上和獨耳喀喀是有差別的。它不僅勇敢,還很勤勞,假如有 幸能取代獨耳喀喀成為獅群首領,絕不會沿襲舊獅群雄性寄生性社會的陋習,而要實行改革,雄獅擔當起獵食的重任,而不會像現在那些當政的大雄獅那樣,自己一 天到晚睡懶覺,把什麼事情都推給雌獅干。

這好比是提前出籠的政改方案、精心擬就的競選演講稿。

從籐蔓交織的灌木林到小湖邊,直徑約三十多米。桃花眼的捕獵方案是這樣的:趁雄鱷張嘴閉眼讓燕干鳥剔牙的當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撲上去,在雄鱷覺察之前,一巴掌擊在雄鱷腰上,迫使雄鱷負痛往前逃竄,整個身體爬上湖岸。它守在小湖和雄鱷之間,封死雄鱷逃回湖裡的路。

鱷魚雖是兩棲類動物,但在陸地上力量有限,比在水裡容易對付多了。桃花眼已向前躍出七八米,耳畔呼呼生風,速度極快。雄鱷還是一副張嘴閉眼渾然不覺的模樣。再過幾秒鐘,它就可以大功告成了,桃花眼心中一陣竊喜,腳下生風,拚命向前衝刺。

突然,唧--唧--那幾隻燕千鳥炸窩似的尖叫起來,從雄鱷嘴腔裡飛出去。就像警報及時拉響,雄鱷剎那間閉合嘴張開眼,一面警覺地四下張望,一面本能地往後退卻,想退回到湖裡去。

原來,燕干鳥不僅為鱷魚清理口腔,還是鱷魚的義務警衛,一有風吹草動,就尖叫報警。

這時,桃花眼已衝到離大雄鱷僅四米左右的地方,雄鱷已瞧見了它,朝它威脅地露出鋸齒似的利牙,加快了後退的步伐。

毫無疑問,偷襲的方案已經告吹,如果就這樣聽任大雄鱷退回湖裡去,這場捕獵就以失敗告終了,桃花眼是不可能跳進小湖去捕殺大雄鱷的。

如果繼續衝過去噬咬,大雄鱷已有準備,獲勝的希望十分渺茫。怎麼辦?墨菊雌獅正看著它,失敗不僅會傷了它的面子,更重要的是,它的全盤計劃都要落空了。 趁大雄鱷大半個身體還擱在湖岸上,像逮羚羊一樣地躥高撲擊,興許能把這傢伙撲翻壓傷,在最後一秒鐘取得勝利,桃花想。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成敗在此一舉。

桃花眼猛地躥高,身體彈射出去,在空中畫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兩隻前爪準準地踩在雄鱷的背上,張嘴就要咬那條扁平的鱷尾。沒等它咬著,它便感覺到錐子似的鱷嘴頂著了它的下腹部,鋸齒似的利牙已戳疼了它的皮囊。

假如聽任大雄鱷咬下去,絕對是開膛剖腹,腸子漫流出來。它來不及細想,趕緊放棄咬鱷尾的企圖,後腿一蹬,屁股往上抬,做了個類似豎蜻蜓的動作,想躲開大 雄鱷的噬咬。豈料大雄鱷也隨之抬高身體,玩了一個海獅頂球的動作,尖尖的嘴吻筆直向上抬舉。桃花眼失去了平衡,撲通一聲翻進湖裡去,背脊著地,幸虧底下是 水和稀泥漿,沒傷著骨頭,但泥漿水糊了它一身,它已變成一隻標準泥獅。

墨菊雌獅和紅飄帶見狀大驚,從灌木叢裡躥出來,但已經遲了,大雄鱷躲回湖裡去了。

桃花眼艱難地翻爬起來,想往岸上跑,但四蹄彷彿是踩在雲絮上,怎麼也踩不踏實,身體一個勁往下沉,想泅水,又黏又稠的泥漿根本沒有什麼浮力。

錫斯查沼澤腹地中那些大大小小的湖泊水塘,絕大部分水面底下都是深不可測的泥潭,所以除了鱷魚很少有其他動物敢在這一帶活動。而在岸上動作笨拙的大雄鱷 一進人湖裡,好比虎歸山林,頓時顯得靈活自如,雖然背部被桃花眼抓了一把,但傷得並不重,旋風似的在稀泥漿裡打了個轉,一下就滑到深水區,繞至桃花眼身 後,瞪著一雙永遠是淚汪汪的眼睛,甩動著那條可怕的大尾巴,做出伺機攻擊的姿勢。桃花眼愈加慌亂,拚命划動四肢,想爬上岸來,事與願違,身體不僅未能前進 一步,還灌了兩口渾濁的泥漿水。

歐嗚,歐嗚,墨菊雌獅在岸上徘徊著,嗚咽著。它想救桃花眼,但不敢往凶險莫測的小湖裡跳,很明顯,跳進小湖,不僅救不了桃花眼,自己的小命也會賠進去的。

紅飄帶也是這樣,站在岸邊,一籌莫展。

雄鱷扁平的尾巴像槳又像舵,在泥漿裡劃拉,身體靈巧地向前滑行,照準桃花眼的後腿咬來。桃花眼沒法躲閃,那醜陋的鱷嘴貼著水面伸展,泥浪已沖刷它的腿 彎。它被迫無奈,只好抬高前肢,後肢往下沉,兩條後腿深深地陷進泥漿去。了大雄鱷咬了了個空,在水裡旋了個圓圈,回到剛才的出擊位置,伺機再咬。

雖然免遭大雄鱷噬咬,但桃花眼大半個身體已陷進泥淖,無力自拔。它心裡很清楚,自己快完了,不被大雄鱷拖進水裡淹死,也會因泥漿滅頂而窒息。唉,怪自己要逞能,要出風頭,要塑造新形象,結果卻把性命都弄丟了,真有點划不來,現在後悔也晚了。

又有幾條大鱷魚聽到動靜,朝這兒游來,想來聚餐,分一杯羹。

墨菊雌獅在岸邊轉過臉去。桃花眼是死定了,陷入泥潭的獅子免不了成為鱷魚的食物。獨耳喀喀獅群曾經發生過類似的悲劇,一隻母獅到河邊飲水,不小心一腳踩 滑跌進河裡,剛巧有一條鱷魚游過,咬住一條獅腿,可憐的母獅被拖進河底活活淹死了。它後悔在桃花眼魯莽地想去逮大雄鱷時,自己沒及時阻攔。它是愛桃花眼 的,它不忍心看著桃花眼被一群鱷魚撕成碎片。

桃花眼已差不多喪失了求生的意志,一條大雄鱷它都對付不了,現在又有七八條鱷魚趕過來,它還能有活路嗎?與其被凶暴的鱷魚活活撕碎,倒不如早一點陷進泥漿悶死算了,它絕望地想,停止掙扎,讓身體秤砣似的直往下沉。

突然,它感覺到自己的兩隻後蹄似乎觸碰到了堅硬的石頭,身體停止往下沉。也許這是一種錯覺,它想,用腳蹬了蹬,嘿,果真是穩穩當當地站在湖底了。原來, 這塊小湖並非深不見底的沼澤,水底只有半米深的一層稀泥漿,再下面就是堅硬的沙礫和岩石。它有救了,桃花眼心頭一陣狂喜,它能站穩在堅硬牢實的湖底,就能 擺脫束手待斃的困境。

桃花眼把兩隻前蹄也踩穩在湖底的岩石上,被攪成稀泥漿的湖水剛剛浸沒它的脊背,整個腦袋還露在水面上。大雄鱷尾巴嘩嘩地劃著水,慢慢朝它游近,那雙惡毒的鱷眼裡滿是嘲諷與譏笑,就像一隻得意的蜘蛛靠近粘在網上的小昆蟲。

桃花眼吃力地轉過身來,面向大雄鱷。它雖然站穩在底的石頭上了,但身體仍泡在稀薄的泥漿裡,行走都困准,更不用說進行有效的撲咬了。它現在的位置離湖岸 約五六米,它想,一面朝大雄鱷咆哮,一面趟著稀泥漿慢慢朝後退,是能在其他鱷魚圍上來前退回湖岸,保住一條命。可是,僅僅保住命,又有什麼意義呢?為什麼 不能因利導出其不意轉敗為勝呢?它想,大雄鱷以為它已陷進深不可測的泥潭,它何不將計就計,裝著在泥淖中越陷越的樣子,麻痺大雄鱷,然後……

主意已定,桃花眼身體慢慢往下蹲,還不時地搖晃身體,掙扎兩下。稀泥漿掩蓋了它的真實意圖,從水面上看起來,它確實像是在無底的泥潭無奈地沉淪。稀泥漿漫過了它的脖子,漫過了它的下巴,漫過了它的嘴吻,只剩下鼻子和眼睛還勉強露在水面上。

大雄鱷合攏了嘴,既然獅子快要淹死了,它又何必費力氣去格鬥呢?讓獅子灌飽泥漿沉下去後,再從從容容地去吃,為時也不晚。這渾蛋獅子剛才在岸上差一點要 了它的命,它要面對面地看著這傢伙遭滅頂之災,在泥漿糊住獅鼻快要漫進獅眼時,一口咬下那對亮晶晶的眼球,活吞獅眼,也算是鱷魚界的美談,以洩心頭之恨。

大雄鱷在桃花眼面前緩慢游弋。

一群鱷魚用嘴頂開湖面上如盆的王蓮,已迅速圍攏來,離桃花眼只有十幾米遠了。

在岸邊徘徊的紅飄帶也以為桃花眼必死無疑,哀吼一聲,逃進灌木叢。

桃花眼身體又往下蹲了一寸,泥漿淹過了它的鼻孔,只有兩隻驚悸恐怖的眼睛還浮在水面。大雄鱷覺得時機已到,半張開嘴,用一種悠閒的姿勢游上來,欲咬桃花眼的眼珠子。

就在臭烘烘的鱷嘴伸到桃花眼面前的一瞬間,轟,湖面爆起一朵碩大的泥浪,桃花眼的腦袋突然從泥漿裡昂然抬起,還不等大雄鱷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就一爪將鱷背踩住,同時一口咬住大雄鱷的頸椎。

雄獅最拿手的捕食手段就是用利牙叼住獵物的脖子,然後憑借強有力的頜骨擰斷獵物的頸椎。桃花眼這一口,凝聚了自被趕出家園兩年來所受的所有痛苦和屈辱,又準又狠,只聽卡嚓一聲,大雄鱷的頸椎便粉碎性斷裂,失去了反抗能力,身體軟綿綿地垂癱下來。

正往這兒游來的其他幾條鱷魚見勢不妙,立即掉頭逃竄,很快消失在翠綠如盆的王蓮下。

桃花眼叼著沉重的大雄鱷,慢慢退到岸邊,將獵物拱上岸,歐歐叫起來。

蜷縮在岸邊草叢、傷心欲絕的墨菊雌獅驚訝地扭頭觀望,一見到桃花眼還活著,欣喜若狂,立刻奔過來,咬住鱷腿,使勁將獵物拽上岸。

當桃花眼躍上岸來,墨菊雌獅顧不得它滿身泥濘,把頭靠在它的肩胛上深情地摩挲。

鱷魚肉雖然不如羚羊肉細膩鮮美,但難得吃到,物以稀為貴,也算是一頓佳餚。對墨菊雌獅來說,它還具有特殊意義,象徵著情侶的忠誠與體貼,吃起來別有一番美妙的滋味。

這天,墨菊雌獅破天荒地沒有按時返回獨耳喀喀獅群,而是留在沼澤地裡過夜,直到第二天拂曉,才戀戀不捨地離開桃花眼。

《雄獅去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