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歷險其九

    我的先生們,過去我曾給你們講過到月亮裡去的一次短途旅行,那是為了找回我的一把銀斧。後來我又以最最舒服的方式,到那兒走了一遭,因為在那兒呆了好久,所以能夠從容不迫地採訪了各種各樣的事情,只要記憶許可,我就詳詳細細地為你們逐一描繪出來。

    我的一位遠親,有滿腦袋的幻想,他認為月亮上必然有人居住,他們的個兒大小,跟格列佛在大人國裡發現的全然一樣。為了找尋這麼個國家,他決定作一次探險的旅行,並且邀我作伴。我作為一個旅行家,總認為格列佛故事,不過是一個膾炙人口的童話罷了,宛如黃金國那樣,我對大人國的存在,也有很大的懷疑;然而,那位親戚當時已經指定我作為他的繼承人,所以我必須討他的歡心。我們總算一帆風順,不知不覺地來到了南海,一路上也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事情,除去一些翩翩起舞的男人女人,他們正在半空裡跳著三人舞,或者做些跳躍技巧,以及諸如此類的玩藝兒。

    過了奧仄海提海島,我們走了十八天,陡地卻刮來一陣狂風,我們的船隻這時從海面上,一下子被吹到了千把公里以上的雲端裡,而且一直在那高空中飄蕩不息,最後,一股清風把船帆灌得滿滿的,我們的船隻便以驚人的速度向前飛去。我們在雲層裡旅行了六個星期,終於發現一片很大的陸地,它好像一個發光的島嶼,又圓又亮。我們在一個落腳方使的海口靠岸,逕自走上岸去,我們一目瞭然,這是一個有人居住的所在。在我們的腳下,看來是另一個世界,有城市村莊,有山脈森林,有海洋河流,等等,據我們猜測,那可能是我們離開的地球了。

    在月亮裡——即我們抵達的那個光華四射的島嶼——我們見到的全是彪形大漢,他們騎的大鷹,每隻都有三個腦袋。關於這些大鳥的尺寸,你們必須有個概念,讓我為此向你們交代:從它們的這一翼尖到那一翼尖,長度比我們船上最長的繩索,還要長六倍之多哩!

    月亮上的居民,不像我們地球上那樣,喜歡騎馬,卻習慣乘坐這種大鳥,向四處飛行。

    這時候,月亮國王與太陽交戰正酣。他便賜給我一個官銜;可是,我對皇帝陛下的這分恩典,卻棄之如敝屣。

    在這世界上,萬物都大得非凡,譬如說吧,一隻普普通通的蒼蠅,也不會比我們的綿羊小多少。月亮居民在戰爭時期用的最銳利的武器,就是萊菔,他們把這些萊菔當做鏢槍,哪一個被擲中,便立地身亡。他們的盾牌是用蘑菇做成的,如果菜菔季節一過,他們就用蘆筍代替萊菔。

    我在月亮上也見到好些天狼星上的居民,他們喜歡經商,不料誤人迷途,就漂泊到月亮裡來。他們的面孔猶如一匹大號的狼犬。一對眼睛長在鼻子尖端的兩方,或更有甚者,乾脆長在鼻子的下面。沒有眼皮,睡時他們用舌頭蓋住眼睛。一般說來,他們的身材都有二十英尺高矮;而月亮的居民卻沒有一個在三十六英尺以下的。後者的自我稱謂與眾不同。他們不自稱為人,而自稱做什麼吃熟食的生物,因為他們完全跟我們一樣,食物都是放在火上煮熟才吃的。其次,他們的進餐,是花不了多少時間的;只要打開左邊半爿的肚皮,把整個食物一下子椎到了胃裡;然後將肚皮關上,等到過了一個月,就再來這麼一下子。所以他們在整整的一年中,進食不超過十二次——這種內臟結構,從一個食慾不旺的傢伙看來,著實要比我們優越得多了!

    關於談情說愛的樂趣,月亮裡的居民是一竅不通的;因為不論這些吃熟食的生物,抑或其他的生物,全是單性的。他們統統長在樹上,然而人們根據果實的形狀不同,果樹和葉子的情況各殊,很快就可以把各種樹木區別開來。而生長吃熟食生物的,即是生長人的那種樹木,那要比其他的漂亮得多了,丫枝茁壯而挺拔,樹葉呈肉魚,果實長在核桃內,外殼十分堅硬,長度至少有六尺開外。果子一旦成熟,人們看出它的顏色有變,就小心翼翼地將它採擷下來,要保存多久,就保存多久。到了一定的時間,人們要給核仁以生命,便把它投人沸水的開鍋裡要不了幾個鐘點,硬殼自動裂開,一個生物就可從裡面跳將出來。

    在他們問世之前,他們的素質早被造化作出了特殊的規定。一個殼裡出來的是士兵,另一個是哲學家,第三個是宗教家,第四律師,第五佃戶,第六農民,凡此種種,不一而足。他們出來後,就把先天的理性知識,盡善盡美地使用到實踐中來。光從硬殼的外表,要確切斷定裡面是什麼,那是談何容易;然而,我那時候有一位學者,他卻大吹法螺,胡說他知道箇中的奧秘的。人們都不相信他,通常還把他當作神經病。

    月亮裡的人們上了年事,不是壽終正寢的,卻是化做一縷輕煙,裊繞而去,消失在天空裡。

    他們不用喝水,因為他們從不大小便,如有污穢之物,可以通過呼吸排出體外。他們每個手上只有一個指頭,卻樣樣活兒都好幹,而且於起活來比我們靈活得多,儘管我們除了一個拇指,還有其餘的四個指頭。

    他們老是把腦袋挾在右腋下,如果出門旅遊,或者幹些什麼劇烈的活動,他們一般把腦袋擱在家裡,因為不管腦袋離開多遠,只要他們高興,隨時都可以為他們出謀劃策。連月亮裡的一班達官貴人,倘若要瞭解一下平民百姓在幹些什麼,也不用親臨現場打聽問訊。他們只管待在家裡,即他們的軀幹只管待在家裡,而把自己的腦袋送出去,那腦袋人不知鬼不覺地來到百姓家裡,然後根據主人的意圖,把刺探到的消息帶回家來。

    月亮裡的葡萄,模樣兒跟我們的冰雹一般無二,所以我堅信不移,如果月亮裡起了暴風驟雨,就把葡萄從枝頭上打落下來,等那些葡萄降到地球上,就化作了冰雹。我也相信,我才注意到的事情,那些賣酒的恐怕早就知道的了,至少我沽來的葡萄酒,也不只一次,好像就是用這種冰雹釀成的,味道和月亮裡的毫無二致。

    唔,有一個值得留意的情況差一點給我忘了。月亮裡人們的肚皮,好像我們的背包,有很大的用處;他覺得某樣事物重要,就乾脆放在肚內,而且跟他們的胃完全一樣,要開要關,悉聽尊便,因為,正如在他們的身上不穿衣服那樣,在他們的肚內,是沒有腸子、肝、心以及其他內臟的;然而,在他們的身上,也不長生殖器,所以不會為了客臊,要拿些什麼來遮遮蓋蓋。

    他們的眼睛,能夠隨便摳出來,也能夠隨便嵌進去;而且放在腦袋裡,跟拿在手心上一模一樣,看起來都是很清楚的。偶然失慎,一個眼珠丟失了,抑或損壞了,他們可以設法借一個,或者買一個,用起來跟自己原來的,效果不相上下。因此,人們在月亮裡走到哪兒,都會碰到做眼珠買賣的一些商人;光從這件事來看,所有的居民都有他們的時尚和愛好,他們這一陣子喜歡用綠眼珠,過一陣子卻又喜歡用黃眼珠。

    我得承認,這些事物是很少聽見的,但是,我對一切持懷疑態度的人坦率地表示,最好請他們親自到月亮裡去走一遭,那麼就可以相信,我的實事求是的精神,要比任何一個旅行家,更加令人信服。  
《吹牛大王歷險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