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味農居士著
(壬)次,約滅罪顯。分二:(癸)初,標輕賤之因;次,明滅罪得福。
(癸)初,標輕賤之因。
【『復次,須菩提!善男子、善女人,受持讀誦此經,若為人輕賤,是人先世罪業,應墮惡道。】
復次之言,是明復舉之義,雖與前義有別,然是由前義次第生起。或雖非前義生起,而與前義互相發明,必須次第說之者。則用復次二字以表示之。若但為別義,與前並無上說之關係,不用此二字也。
此中復舉之義,與前義關係之處有三:一,約三要言。二,約生福言。三,約供養恭敬言也。
(一)約三要言者。前雲以要言之,其下列舉教義、緣起、荷擔三項。以說明其福勝彼之所以然。然三要中,實以教義為唯一之主要。何以故?因教義殊勝,而後緣起,荷擔,乃成殊勝故。然則教義既殊勝如此,其功德豈止如上所說之生福已哉。並能滅先世重罪,得無上菩提。故復說此科顯之。
(二)約生福言者。上明所生之福,為成就不可量、不可稱、無有邊,不可思議功德,即是荷擔無上菩提。然而荷擔菩提,猶是造端。證得菩提,方為究竟。當知成就荷擔功德,便能勝彼菩薩者,以其將由荷擔而證得故也。是經有不可思議不可稱量無邊功德,正以其能令信解受持者,證得無上菩提故也。且欲證得菩提,必先消其夙障。而是經教義為最能消除三障者。所以能令證得無上菩提者在此。總之,消除三障,福德方為圓滿。證得菩提,福德方為究竟。惟此經有此功德,故須復說此科以顯之。
(三)約供養恭敬言者。上來『約因詳顯』之末云:隨說是經之處,一切天人阿修羅皆應供養。經也,人也,並說在內。上科但云:有經之處一切天人阿修羅所應供養,雖意中攝有人在,而未明顯。故復說此科以反顯之。知得為人輕賤,出於偶然。則知應當恭敬,事屬常然矣。何以知輕賤出於偶然耶?經曰:若為,若者,倘若也,或者有之之意。非出於偶然乎?或問:既為人輕賤,天龍八部必亦輕賤之矣。答:此義不然。當知是人能於此經信心不逆,依教奉行,前雲如來悉知悉見,其蒙諸佛護念可知。則護法之天龍八部,亦必如常擁護是人。可知經中但曰為人輕賤,不及其他,其旨深哉。為者,被也;輕者,不重之意;賤者,不尊之意。不被人尊重,正是皆應恭敬反面。雲何輕賤?淺言之,如訕謗屈辱等;廣言之,凡遇困難拂逆之事皆是。是人先世罪業應墮惡道,明其被人輕賤之故也。先世既造重罪之業,其結怨於人可知。或雖未與人結怨,其為人所不齒可知。如是因,如是果,此其所以被人輕賤也。
先世有兩義:一指前生。前生者,通指今生以前而言,非但謂前一生也。一指未持說此經以前,三十年為一世。諺亦云前後行為,如同隔世,是也。下科之今世亦然。一即今生,一謂持說此經之後。惡道者,地獄、餓鬼、畜生,三惡道也。所作之罪應墮惡道,其重可知。蓋指五逆、十惡、譭謗大乘等言。應墮者,明其後世必墮,蓋罪報已定,所謂定業是也。
此中要義有三:
(一)凡人造業,無論善惡,皆是熟者先牽。謂何果先熟,即先被其牽引受報。故此科所說前生造惡,今生未墮,待諸後生者。因其前生造有善業,其果先熟。或多生善果之餘福未荊而惡果受報之時猶未到。所以今生尚未墮落者,因此。然而有因必有果。若非別造殊勝之因,速證殊勝之果者,定業之報,其何能免!所謂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是也。應墮惡道句,正明此義。古德云:萬般將不去,惟有業隨身。此言萬事皆空,惟有因果在。由是觀之,人生在世,有何趣味?真如木偶人做戲,被業力在黑幕中牽引播弄。若非擺脫羈絆,則上場下場,頭出頭沒,做盡悲歡離合,供旁觀者指點,自己曾無受用,曾無了期,不知所為何來也。又觀本科所說,可知凡論因果,必通三世觀之,乃不致誤。蓋人之造業,純善純惡者少。大都善惡複雜,因既不一,果遂不能遽熟。所以必應通觀三世,方能知其究竟耳。
(二)造業,業障也。墮惡道,報障也。而是人先世不知罪業之不可造,惑障也。惑、業、報,亦謂之煩惱、業苦。名惑為煩惱者,惑於我見,故生煩惱。名報為苦者,約凡夫說也。明凡夫之報,雖大富大貴,乃至生天,到頭免不了一個苦字也。此惑、業、苦,皆名為障者。凡夫不知此三,皆是虛妄相想,自無始來至於今日,執迷不悟。遂被此三,障其見道,障其修道,障證道,故謂之障也。所以學佛唯一宗旨,在於除障。所有小乘、大乘、最上乘、一切佛法,一言以蔽之曰:除三障而已。此科先明三障,以為下科除障張本。
(三)此科是明業力不可思議也。受持讀誦此經,為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所應供養者。今以夙業故,反而被人輕賤。業障之力大矣哉。當知業起於心。心何以造業,惑也。惑也者,所謂無明也。無明者,無智慧也。一切小乘大乘法,雖皆能除障。而惟最上乘之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尤為除障之寶劍。何以故?金剛者,能斷之意,即謂斷惑。般若者,佛智之稱,以佛智照無明,則無有不明。故喻以金剛。波羅蜜者,到彼岸之謂。蓋起惑為造業招苦之根。惑滅則業苦隨之而滅。三障既消,便三德圓成,三身圓顯。是之謂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則達於彼岸矣。故觀此經經名,便可知其是斷惑除障,達於究竟之經。所以經功不可思議。下科正明此義。
(癸)次,明滅罪得福。
【『以今世人輕賤故,先世罪業則為消滅,當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此科正明經功不可思議也。以今世人輕賤故,先世罪業則為消滅兩句,昔人有釋為轉重業令輕受者,(見圭峰纂要及長水刊定記。)此釋不宜局看。若局看之,便與佛旨多所牴觸。何謂與佛說牴觸耶?試觀上科,於為人輕賤之下,即接曰是人先世罪業,應墮惡道。正明其被人輕賤,是由夙業所致,亦即應墮惡道之見端也。其非別用一法,轉而令之如是也,彰彰明甚。此中消滅之言,不可誤會為善惡二業兩相抵消。佛經常說因果一如之理,所謂如是因,如是果。又曰:假使百千劫,所作業不亡。足見善惡二業,各各並存,不能抵消矣。即如本經,前雲能信此經,已於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若可抵消者,先世罪業早已抵消矣。何致今世依然應墮惡道。將前後經文合而觀之,其為各有因果,各各並存,不能抵消,顯然易明。而轉令輕受之言,含有抵消之意。故曰多所牴觸。
然則奈何?惟有極力消滅惡種之一法耳。何謂抵消?譬如帳目,以收付兩數,相抵相消,只算餘存之數。善惡因果不能如是抵消,只算餘存之或善或惡以論報也。何以故?帳目中雖各式銀錢,無所不有。然有公定之標準,可以依之將不一者折合為一,故可抵消。若善惡之業,輕重大小至不一律。既無標準,以為衡量折合之根據,從何抵消乎?故經百千劫,其業不亡也。
何為消滅?譬如田中夙種,有稻有稗。今惟培植稻種,令得成谷。稗子發芽,則連根拔去,是之謂消滅。人亦如是。八識田中,無始來善惡種子皆有。惟當熏其善種,令成善果。則惡種子,無從發生。縱令夙世惡種,已經發展。但能於惡果尚未成熟期間,勇猛精進,使善果先熟。則惡果便不能遽成。若久久增長善根,則枝葉扶疏,使惡果久無成熟之機會,將爛壞而無存矣。此約世間善行及出世間法不了義教而言。若依最上乘了義之教,修殊勝因,克殊勝果,便可將夙世所有惡種,連根帶葉及其將成未成之果,斬斷剷除。豈止善果先熟,不令惡果得成已哉。
此中所說消滅,正是此義。經文三句,一氣銜接,展轉釋成。不能將滅罪,當得,看作兩事。則為之為,讀如字。則為消滅者,就此消滅之意,經意蓋謂是人先世所作應墮惡道之罪業,雖猶未墮,然已行將果熟。故已有被人輕賤之見端。若非受持讀誦此經,必墮無疑。危乎殆哉。幸是人夙有深厚之般若種子,能依是經,修殊勝因,離相見性,一超直入。故其殊勝之果,亦將成熟。則本應墮落者,但以今世被人輕賤之故,先世罪業就此消滅。因其正念真如,有當得無上菩提之資格,洞見罪性本空故也。可見經中當得句,正是釋成罪業消滅之所以然者。須知不滅罪業,固不能證果。然經中是說當得,不是現已證得。說當得者,明其因有決定證得無上菩提之可能。則雖甚重之罪業,已有應墮之見端者,便可就此消滅耳。當得之當,當來之意,亦定當之意。現雖未得,當來定得,決定之詞也。應墮亦當來定墮之謂。然因是無上極果,故不待先熟,但有決定成熟之望,惡果便連根除卻矣。以其所修,是無我相無法相亦無非法相功夫。能造之心既空,所造之業自滅。所謂罪從心起將心懺,心若空時罪亦亡是也。此正極顯經功處。由於未能領會得經旨所在,遂致誤會是以人輕賤之故,罪業被其消滅,故有轉重業令輕受之誤解也。
總之,以今世(重讀。)人輕賤故,先世(重讀)罪業則為(重讀)消滅兩句,是明後世決不墮落之意。其中故字正是點醒此意者,豈可誤會成,若非受人輕賤,罪業便不消滅耶!上科說為人輕賤,是明定業不能倖免。說罪業、說應墮,是明業報二障。而業報由惑來,故說業報,即攝有惑障在內。此科所說,是明除三障。蓋受持此經,能觀三空之理,且有當得極果之可能,是其觀行甚深可知,則惑障可從此而消。根本枯則枝葉便萎,故雖不能倖免之定業,已有應墮之見端者,其業力亦就此消滅。業障消則報障亦隨之以消,應墮者遂不墮矣。迨至三障除淨,則三德圓明,故曰當得菩提,皆所以顯經功不可思議也。當得者,隔若干世不定,全視其三德何時修圓,便何時得。然雖時不能定,以三障能除故,終有得之之時,必得無疑,是之謂當得。此二字既蒙世尊親許,即是授記。如後文曰:然燈佛與我授記:『汝於來世,當得作佛。』是也。彼曰作佛,此曰無上正等覺,名不同而意同。無上正等覺,是約果法言。佛者,是約果位言。證此果法而登果位,稱之曰佛。如來者,是約果德言。證此果法而性德圓彰,名曰如來也。可知曰佛,曰如來,便攝有無上正等覺之義,而曰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亦即攝有佛及如來義。以非佛如來不能稱無上正等覺故。故三名皆是究竟覺果之稱。但或以顯究竟法,或以顯究竟位,或以顯究竟德,故立三名耳。
世尊說法,善巧圓妙。一語之中包羅萬象。其出辭吐句,譬如風水相遭,毫不經意,而勾連映帶,乃成極錯綜極燦爛之妙文焉。即如此科,如但曰受持讀誦此經,先世罪業應墮惡道者則為消滅,當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以顯經功,於意已足。乃帶出為人輕賤,以今世人輕賤故云云。其中所含之義,遂說之不荊茲再略舉其五:
(一)令知因果可畏,惡業之不可造。幸仗金剛般若之力,得免墮落,而猶難全免也。
(二)令聞上來恭敬之說者,不可著相。著相則遇不如意事,必致退心。
(三)令遇拂逆之事者,亦不應著相。應作滅罪觀也。
(四)一切眾生夙業何限。令知雖極重夙業,果報將熟,已有見端者,此經之力亦能消滅之也。
(五)令知因果轉變,極其繁複。應觀其究竟。不可僅看目前,淺見懷疑也。
上生福科中明示三要,以鼓勵學人。此滅罪科中,亦暗示三要,以誥誡學人。一要者,今世受人輕賤,是先世重罪所致。凡遇此事者,應生畏懼心,應生順受心。二要者,受輕賤者,若受持讀誦此經,夙業可消。應於金剛般若生皈命心。應對輕賤我者,生善知識心。三要者,人輕賤即應墮之見端。一切學人,應生勤求懺悔之心。而雲當得菩提,猶未得也,應生勇猛精進之心。
五略三要,皆此科要旨。佛名經曰:行善之者,觸事轗軻,況當茲亂世乎!以此要旨時用提撕,庶不致為境緣所擾耳。
頃言勤求懺悔。當知受持讀誦此經,正是懺悔妙門。何以言之?法華云:『若欲懺悔者,端坐念實相,(念即是觀。)重罪若霜露,慧日能消除。』此經之體,即實相也。經云:信心清淨,則生實相。心清淨即是離相離念。離相離念,正是觀實相。亦正是除惑、消業、轉報之無上妙法。此即懺儀中之理懺門也。經中又令行離相之佈施六度,以利益眾生。行願品云:『菩薩若能隨順眾生,則為隨順供養諸佛;若於眾生尊重承事,則為尊重承事如來;若令眾生生歡喜者,則令一切如來歡喜。』故行六度,即懺儀中之事懺門。蓋古德之造懺儀,於理懺外,復令供養禮敬別修事懺者,正為熏起廣行六度之心。豈第叩幾個頭,便算了事哉。觀本科所說,因受持此經,而得消滅夙業。其為懺悔妙門也明甚。蓋受持者,解行並進之謂。解,即是觀,即攝理懺;行,即攝事懺也。且由此可知受持亦即觀行之別名。尋常視受持為讀誦,大誤。果爾,既曰受持,何又曰讀誦乎。當知讀誦原為熏起受持。若但讀誦,而不受持。只能種遠因,不能收大效。只能增福,不能開慧。只能消輕業,不能滅重罪。更不能得無上菩提矣,當如是知。
總而言之。是經有不可思議不可稱量無邊功德,說至此科,方為顯荊而信心不逆其福勝彼之所以然,亦至此科,方為說徹。本科標名不曰滅罪授記,而曰滅罪得福者,正為點明勝彼之福,至此方得之意也。
此極顯經功一大科,千言萬語,其唯一宗旨,可以數言統括而說明之曰:學佛者若不從此經入,縱令苦行無數劫,只能成菩薩,不能成佛,是也。此正發揮前生信科中結語所云:一切諸佛及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皆從此經出之義趣,以勸一切眾生生信焉耳。由此可見本經章句極其嚴整,義理極其融貫。前於說生信科時,曾云:生信一科,已將全經義趣括荊向後不過將生信中所說道理,逐層逐層,加以廣大之推闡,深密之發揮耳。觀於此一大科所明之義,當可瞭然。
(壬)三,約供佛顯。分二:(癸)初,明供佛;次,顯持經。
(癸)初,明供佛。
【『須菩提!我念過去無量阿僧祇劫,於然燈佛前,得值八百四千萬億那由他諸佛,悉皆供養承事,無空過者。】
阿僧祇,此雲無央數,即無數之意。劫字,已是指極長之時間而言。今曰阿僧祇劫,則是經過無數的極長之時也。不但此也,又曰無量。無量者,華嚴云:『阿僧祇阿僧祇,為一阿僧祇轉。阿僧祇轉阿僧祇轉,為一無量。』是將僧祇之數,積至僧祇倍,名為僧祇轉。又將此僧祇轉之數,積至僧祇轉倍,始為無量。復以無量之數,計算阿僧祇劫。簡言之,可雲無量之無數的長劫,所謂微塵點劫是也。言其所經劫數之多,如點點微塵,非算數所能計,非譬喻所能言,惟佛能知耳。此等劫數俱在然燈佛前也。
准之教義常談,由信位修至初住,須經一萬劫。或謂須經三阿僧祇劫。而由初住修至佛位,亦須三阿僧祇劫。又有一說,由信位修至佛位,統為三阿僧祇劫者。其說種種不一,今以此科所說劫數,參互考之。我世尊是在第二僧祇劫之末,遇然燈佛,證無生忍,遂由七地而登八地,即入第三僧祇劫。據此,則於遇然燈佛時,逆推至初住時。按之教義,只有一個第一阿僧祇劫也。即連第二僧祇並計,(遇然證時是在第二僧祇之末,故可並計。)亦只兩個僧祇劫。於無量僧祇中,除去兩個僧祇,其所餘者,仍無量也。然則由信位修至初住,乃是無量阿僧祇劫。豈止三阿僧祇劫,更豈止一萬劫哉。若依由信位至佛位統為三阿僧祇劫之說計之,則於此經所說劫數,不符尤甚。每見有人,因之發生無數疑問。今故不得不引而說其不同之理。
當知經中有如是種種不同之說者,實有深義。其義雲何?所謂對機方便。如法華云:我說然燈佛,皆以方便云云是也。世俗每將方便二字,看成是隨便。如言論、行為、不合於定軌者,則曰方便。此非佛經所說方便義也。佛經中凡是於理無礙,於事恰合,本來不可拘執者,則用方便二字表示之。故凡方便之言,方便之事,皆是對機而然。劫數多少,不一其說,亦是此意。蓋由信位而初住,而成佛,經歷時間,或延或促。全視其人根器之利鈍,功行之勤惰,而致不同。豈可拘執。因是之故,遂有種種不同之說也。若明此理,則凡佛經中類此之言,皆可以此理通之。不可泥,不必疑也。
然燈亦名錠光,過去古佛也。值者遇也。那由他,此雲一萬萬。將一萬萬,加八百四千萬億倍,亦是極言其所遇之佛,非算數所能計,非譬喻所能言,惟佛能知耳。劫數既有如彼之長,當然遇佛有如是之多。
供養者,簡言之,即飲食、衣服、臥具、湯藥,四事供養。廣言之,如華嚴所說之事供養,法供養。(事供養,就上言之四事,更加推廣。法供養,謂依法修行。)承事者,左右事奉。悉皆正指無空過言。無空過者,謂無有一佛不如是供養承事也。以上備言歷時之久,供佛之勤者,為顯不及受持此經之張本也。
(癸)次,顯持經。
【『若復有人,於後末世,能受持讀誦此經,所得功德,於我所供養諸佛功德,百分不及一,千萬億分,乃至算數譬喻所不能及。】
後者,後五百歲,正當末法。又通指後五百歲之後,以及其末而言,故曰後末世。於我之於,比較之意。謂彼之持經功德比我供佛功德,我則不堪與之相比。蓋供佛功德百分不及彼之一分。千分、萬分、億分、乃至算數不能算之分,譬喻不能譬之分,皆不及其一分也。言百分,又歷言千萬億分,算數譬喻分者,以持經者根器之利鈍,功行之深淺,有種種不同。故比較不及之程度,遂有如是之高下不同也。此第五次較顯經功,是說在罪業消滅,當得菩提之後。意若曰:受持讀誦此經,便得除障,便得授記,豈我昔日未授記前經歷無數之劫,值遇無數之佛,但知供養承事之所能及哉!蓋供養承事,只是恭敬服勞。而荷擔如來,則為紹隆佛種。悲智行願之大小,相差懸遠。故曰乃至算數譬喻所不能及也。此中說比較處,不能以歷時長短,授記遲速,為言。因持經者,已於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其歷時之長,遇佛之多,正復相似也。亦不能泛以聞法為言。以彼此值遇多佛,承事供養,種諸善根,豈有不聞法之理。故供養承事所以不及者,的指受持此經。以經中義趣,是開佛知見,示佛知見。果能受持,便是悟佛知見,入佛知見。所以無數七寶施,身命施,多劫供佛,不能及者,理在於此。何以故?一切諸佛及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皆從此經出故。故供養二字,應兼以法供養為釋。方顯此經一切法所不能比。不能專以四事供養說之。以自身之事較顯,並點明然燈佛前者,正明此經為佛佛相授之傳心法要,而為自身多劫勤苦修證所得,語語皆親嘗甘苦之言,以勸大眾信入此門,同得授記,共證菩提耳。
前四次皆言其福勝彼,是以劣顯勝。故言福德,不言功德。以顯勝者既具般若正智,則所修福德,皆成無邊功德,所以勝彼。此次言供佛功德,不及持經,是以勝明劣。故言功德,不言福德。以明劣者因缺般若正智,雖不無功德,亦只成有漏福德,所以不及。
經中雖但說受持讀誦,賅有廣為人說在。
獨以後末世為言者,其意有四。(一)後末世眾生,鬥爭堅固,業重福輕,障深慧淺,然而尚有受持讀誦之者。則非後末世時,大有其人可知。故說一後末世,便攝盡余時,此說法之善巧也。(二)以如是之時,而有如是之人,故特舉後末世言之,以示不可輕視眾生,此攝受之平等也。(三)此經最能消除業障,故獨言後末世,以此時眾生不可不奉持此經。此救度之慈悲也。(四)此經為三寶命脈所關,故舉後末世為言者,為勸現前當來一切眾生,應力為宏傳,盡未來際,不令斷絕。此咐囑之深長也。
(壬)四,結成經功。分二:(癸)初,明難具說;次,明不思議。
(癸)初,明難具說。
【『須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於後末世,有受持讀誦此經,所得功德,我若具說者。或有人聞,心則狂亂,狐疑不信。】
此結成經功一科,為前半部之總結。不但總結開解一科已也。且不但結成前半部,並以生起後半部。其中初難具說一小科,是結成前五次較顯功德。次不思議一小科,是結成前半部之真實義趣,即以生起後半部。兩小科中,皆含有垂誡學人,顯示經旨,兩種深意。章句極整嚴。諦理極圓足。茲逐層說之:
何以知其為垂誡學人耶?試觀上雲,是人成就最上第一希有之法,乃至生福、滅罪、荷擔如來、當得菩提,是所得功德,亦已說荊何故此中乃言未具說乎?又上來言,是經有不可思議等功德,又是人之成就荷擔如來,當得菩提,即是果報不可思議也。是兩種不可思議,早已明說令眾知之矣,何故此中復雲當知?其意不同前可知。蓋此結成經功之文,並非說以勸信,乃是垂誡之意。狂亂,狐疑,當知,皆垂誡學人語也。
何謂狂亂。狂者,狂妄。指妄談般若者言也。談何故妄?未解真實義耳。真義不明,自必法說非法,非法說法,惑亂眾心,不但自心惑亂已也。故曰心則狂亂。何謂狐疑?將信將不信之意也。此指怕談般若者言,亦由未解真實義,以致驚怖疑畏,不能生起決定信心,故曰狐疑不信。世尊懸鑒後末世眾生有此二病,故下科叮嚀誥誡之曰:當知云云也。
我若具說者,意謂難以具說,此含兩義:
(一)是說明分五次校顯,而不一次具說之故。意謂我若不由淺而深,分次顯之,而於一次具說經功者。既不易說明,必致聞者或狂或疑,反增過咎。因利根人往往見事太易。聞具說之功德,便狂妄自負。未證謂證,未得謂得,惑亂眾心。其鈍根者,又往往著相畏難,既聞一切無住,又聞具說功德,不敢以為是,又不敢以為非。狐疑莫決,不生信心。世尊之為此言,是誡聞顯經功者,應於由淺而深之所以然處徹底領會,則不致顢頇真如而心生狂妄;亦不致莫明經旨而心起狐疑。
(二)是說明既已五次說明,更不具說之故。意謂我前來廣說受持此經者,所得功德,意在示勸而已,以後不再多說。恐聞者不明其意,或者著相而求,是狂亂其心也。或者求不遽得,反狐疑不信也。世尊之為此言,是誡行人當知此事本非說所及,惟證方知。必須一切不著,真修實行,久久方能相應,不可狂也。功到便能自知,不必疑也。以是之故,後半部較顯經功,只略略表意,不似前之注重矣。因前半部正令生信開解。若不極力顯之,雲何能信?雲何能解?後半部正令向離名絕相上修證。即菩提心、菩提法、菩提果,尚不應著,何況功德。若再廣說,便與修證有礙。然亦不絕對不說者,又以示但不應著耳,並非斷滅也。或有者,深望其不多有也。
(癸)次,明不思議。
【『須菩提!當知是經義不可思議,果報亦不可思議。』】
當知兩句,正是規誡狂疑者之詞也。何故狂?何故疑?由其不知是經義趣,及持說此經所得之果報,皆不可思議故耳。故誡之曰當知。果報,即暗指所得功德。所得功德非他,即上文所謂,荷擔如來,及當得菩提是也。
何謂經義不可思議?當知是經義趣,專明離一切諸相,離相方能證性。所謂離名絕相,惟證方知。故曰經義不可思議。何謂果報不可思議?當知受持此經,原為證性。欲證無相無不相相不相俱無之性,必須離一切諸相。分分離,便分分證。果報非他,即是自證究竟,性德圓彰。故曰果報亦不可思議。總以明經義果報,皆不可以心思,不可以擬議。皆應離名字、言說、心緣諸相,微密契入。若能知此,則妄執未遣,何可貢高?狂亂之心可歇矣。虛相遣盡,淨德自顯,狐疑之心可釋矣。
前於滅罪科中,曾云:極顯經功,正是發揮前生信科中所說,一切諸佛及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皆從此經出之義趣,以勸信。此結成科為極顯經功之總結者,又正是發揮皆從此經出之下文,所謂佛法者即非佛法之義趣,以開解也。世尊之意若曰:前所謂法即非法者何耶?當知是經義不可思議故也。前所謂佛即非佛者何耶?當知果報亦不可思議故也。蓋即非者,簡言之,即離相之謂。
詳言之,性體空寂,一絲一忽之相不能著。著則即非空寂之性體矣。故曰即非也。我前來分五次以顯經功,不欲具說者,為令聞者深心領解,功德以離相之淺深而異。不致口談空,心著有而狂妄自亂;亦不致一聞離相,便怕偏空,而狐疑不信。總之,是經義趣,是專遣情執,以證空寂之性。所謂果報,即是證得不可緣念之性。直須言語道斷,心行處滅,方許少分相應。心行處滅,不可思也。言語道斷,不可議也。此之謂是經義不可思議,果報亦不可思議。此之謂佛法即非佛法。若不知向這言語道斷,心行處滅,不可思議中觀照契入,便與經義乖違,那得果報可證,有狂與疑而已矣。受持讀誦此經者當如是知也。
知即是解。以此為開解一大科之總結束。正是顯示所謂開解者,當如是深解也。亦正是顯示此開解一大科中義趣,皆是逐漸啟導學人,令得如是深解者。真畫龍點睛語也。總以明修行以開解為本。依解起行,乃克勝果。不然,非狂則疑。其開示也切矣,其垂誡也深矣。而末世眾生讀誦此經,犯此二病者,正復不少。由其於五次較顯經功之所然,多忽略視之。故並此結成科中所說之道理,亦未能深切明瞭耳。顢頇儱侗,豈不深負佛恩也乎。
極顯經功一科,既是發揮一切諸佛乃至即非佛法云云之義趣,則此處結成一科,不但將開解科中義趣結足,並將生信科中義趣,亦一併結足矣。蓋非如此以後義顯前義,前半部義趣不能發揮透徹。(一切諸佛云云,是生信一大科之總結。極顯經功一科,是開解一大科之總結。今以後之總結,顯前之總結,則前半部之義趣倍加彰顯,而綱領在握矣。)亦無以生起後半部來。後半之文,正是專明言語斷、心行滅、不可思議之修證功夫者也。故前後經文,得此當知兩句,為之勾鎖。章法,義理,便聯成一貫。豈可局謂前淺後深。此兩句是統指全經而言。且與後半緊相銜接。豈可局判前後為兩周說,若各不相涉者耶!至視後半所說語多重覆,則於經旨太無領會,不足論矣!
不可思議一語,具有三意:
(一)即上來所云言語斷,心行滅。經義所明者,明此。果報所得者,得此。此本義也。
(二)回映是經有不可思議等功德句,並加釋明。藉以收束極顯經功一科也。前但雲經有如是功德。今明之曰:言經有者,因其教義如是也。(前判為教義勝者,根據此處之言也。)何以知教義有如是功德?以依教奉行者,能得如是果報故也。不可思議,是法身,是體。(見前釋。)得體乃能起用。證得法身,報化自顯。故但言不可思議已足。不必說不可稱量云云矣。況兼以明言語斷、心行滅之本義,更不能雜以他語。
(三)以顯是經功德及持經者功德,無上無等,非凡情所能窺,非言語所能道也。故雖但說不可思議,便暗攝有不可稱量無邊之義在內,善巧極矣。
詳談本分兩總科。初約境明無住,以彰般若正智。即上來已講之前半部經。次約心明無住,以顯般若理體。即向下將講之後半部經也。後半與前半不同處,茲於未講經文時,先當說明其所以然。入文方易領會。且從多方面說明之,以期徹底瞭然。
(一)前是為將發大心修行者說。教以如何發心,如何度眾,如何伏惑,如何斷惑。後是為已發大心修行者說。蓋發心而曰我能發、能度、能伏惑斷惑。即此仍是分別,仍為著我,仍須遣除。後半專明此義。須知有所取著,便被其拘繫,不得解脫。凡夫因有人我(即執色身為我。)之執,故為生死所繫,不得出離輪迴。二乘因有法我(雖不執有色身,而執有五蘊法,仍是我見未忘,故名法我。)之執,遂為涅槃所拘,以致沈空滯寂。菩薩大悲大智,不為一切拘繫。故無掛無礙,而得自在。此之謂不住道。所以少有執情,便應洗滌淨盡,而一無所住也。
(二)人我執,法我執,簡言之,則曰我執法執,尋常說,本經前破我執,後破法執。未免疏略。前半啟口便云:菩薩於法應無所住,以及無我相,無法相,亦無非法相;不應取法,不應取非法;法尚應捨,何況非法,等等,說之再再,何得雲但破人我執乎?當知我、法二執,皆有粗有細。粗者名曰分別我法二執,蓋對境遇緣,因分別而起者也;細者名曰俱生我法二執,此則不待分別,起念即有,與念俱生者也。此經前半是遣粗執。如曰:不應住六塵佈施,不應住六塵生心,應無住心,應生無住心,應離一切相云云。皆是遣其於境緣上,生分別心,遂致住著之玻所謂我法二執之由分別而起者是也。故粗也。雲何遣耶?離相是已。後半是遣細執,即是於起心動念時便不應住著。若存有所念,便是我執法執之情想未化。便為取相著境之病根。是為遣其我法二執之與心念同時俱生者。故細也。雲何遣耶。離念是已。
(三)前令離相,是遣其所執也;後令離念,是遣其能執也。前不雲乎?所執之幻相,起於能執之妄見。故乍觀之,本經義趣,前淺後深。然而不能如是局視者,因遣所執時,暗中亦已兼遣能執矣。何以故?若不離念,無從離相故。故前半雖未顯言離念,實已點醒不少。如能作是念否;我不作是念;應生清淨心;應生無住心;若心有住,則為非住;皆令離念也。即如應離一切相發菩提心之言,利根人便可領會得,所發之心,亦不應祝何以故?明言有住則非故。前雲信心不逆者荷擔如來,當得菩提,是人必已領會得離念。不然,未足雲荷擔當得也。所以昔人有判後半是為鈍根人說者,意在於此。謂利根人即無須乎重說。因世間利根人少,故不得不說後半部,令鈍根者得以深入。此昔人之意也。不可因此言,誤會為後淺於前。雖然,離念功夫,甚深甚細。若不層層剖入,不但一般人未易進步。即利根已知離念者,若不細細磋磨,功行何能徹底。如剝芭蕉然,非剝而又剝,豈能洞徹本空,歸無所得乎?當知後半部自明五眼以後,愈說愈細。至於證分,正是令於一毫端上契入之最直捷了當功夫,所謂直指向上者。不明乎此,圓則圓矣,頓猶未也。若局謂後半專為鈍根人說,於經旨亦未盡合也。此理不可不知。
(四)前半說,離一切相,方為發菩提心;方為利益一切眾生之菩薩。是空其住著我法之玻後則云:無有法發菩提,無有法名菩薩,以及一切法皆是佛法等語。是空其住著我法二空之病也。故前是二邊不著;後是二邊不著亦不著。前是發心應離相;後則並發心之相亦離。當知但使存有能離之念,仍是我法宛然,便已分別取相。故又雲非不以具足相得菩提,我見即非我見,法相即非法相。皆所以遣蕩微細執情。遣之又遣,至於能所皆離。並離亦離。方證本來。所謂證者,非他。但盡凡情,本體自現。非別有能證所證也。豈但凡情不可有,即聖解亦應無。存一能修所修,能證所證,便是聖解。即是所知障。正障覺體。故彌勒菩薩金剛經頌曰:於內心修行,存我為菩薩,此則障於心,違於不住道也。圓覺經云:一切菩薩及末世眾生,應當遠離一切幻化虛妄境界。本經前半不外此義。圓覺經又云:由堅執持遠離心故,心如幻者,亦復遠離;遠離為幻,亦復遠離;離遠離幻,亦復遠離;得無所離,即除諸幻。本經後半部,不外此義。
(五)前半部是明一切皆非,(如曰:非法非非法,有住則為非祝)以顯般若正智之獨真。蓋此智本一塵不染,而一切相莫非虛幻。故應一切不住,而後正智圓彰也。後半部是明一切皆是,(如曰諸法如義,一切法皆是佛法,是法平等無有高下。)以明般若理體之一如。蓋此體為萬法之宗,故一切法莫非實相,故應菩提亦不住,而後理體圓融也。
由是觀之。一部金剛經所詮者,真如二字而已。最後結之曰:不取於相,如如不動。全經義趣,盡在里許矣。又復前明一切皆非,令觀不變之體也,所謂正智者,乃如如之智,即體之智也。後明一切皆是,令觀隨緣之用也,所謂理體者,理者條理,屬性用言,用不離體,故曰理體。此與宋人之言理氣,截然不同。彼以渾然一本者為理,以流行萬殊者為氣。後儒辨其言理之非是者,詳矣。又復前既一切皆非,故雖則非與是名並舉,而意注則非,所謂雖隨緣而不變也。後既一切皆是,故雖細遣法執,而曰於法不說斷滅相,所謂雖不變而隨緣也。綜上五說,以觀全經。全經旨趣,了了於心目中矣,不止入文時,易於領會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