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祖壇經(第三十集)
1981年中廣電台檔名:9-4-30
【行思禪師。姓劉氏。吉州安城人也。聞曹溪法席盛化。徑來參禮。遂問曰。當何所務。即不落階級。師曰。汝曾作甚麼來。曰。聖諦亦不為。師曰。落何階級。曰。聖諦尚不為。何階級之有。師深器之。令思首眾。一日。師謂曰。汝當分化一方。無令斷絕。思既得法。遂回吉州青原山。弘法紹化。諡號弘濟禪師。】
行思禪師,聽說曹溪法席非常殊勝,於是就到曹溪來參禮六祖。他向六祖請教:「應當怎樣去做,才不至於落在階級裡面?」階級是指菩薩位次,十信位、十注十行、十回向、十地、等覺,五十一個階級。不落階級,當然就是頓超。所以,他請教的目的就是要學頓超法門,不要漸次修學。六祖問他:「你曾經用過什麼功夫?過去是如何修學?」行思禪師說:「聖諦亦不為。」聖是指諸佛。聖諦就是無漏的聖解,行思說:「我連這個也離開了,我也不著。」這個境界相當高。六祖說:「你落什麼階級?」行思說:「聖諦尚不為,何階級之有?」這話說得非常透徹。有凡、有聖才會有階級;有修、有證,也有階級;行思禪師的境界是無修無證,凡聖一如,這當中沒有分別執著,哪裡還會有什麼階級?如《心經》講的「無苦集滅道」,乃至「無智亦無得」。六祖大師對他非常的賞識,很器重他,叫他作一名班首,就像大眾當中的班長一樣。有一天,六祖對他說:「你與眾生有緣,應當去一方弘化利生,不要讓佛祖的道脈中斷。」意思就是叫他去教化眾生。行思禪師在六祖座下得法之後,回到吉州青原山,在那裡弘法利生。諡號弘濟禪師,其事跡《傳燈錄》有記載。
【懷讓禪師。金州杜氏子也。初謁嵩山安國師。安發之曹溪參扣。讓至。禮拜。師曰。甚處來。曰。嵩山。師曰。甚麼物恁麼來。曰。說似一物即不中。師曰。還可修證否。曰。修證即不無。污染即不得。師曰。只此不污染。諸佛之所護念。汝既如是。吾亦如是。西天般若多羅讖。汝足下出一馬駒。踏殺天下人。應在汝心。不須速說。讓豁然契會。遂執侍左右一十五載。日益玄奧。後往南嶽。大闡禪宗。】
懷讓禪師參訪嵩山安國師,安國師就打發他到曹溪參扣六祖。六祖問:「你是從哪裡來的?」讓師說:「我是從嵩山來的。」六祖再問:「甚麼物恁麼來?」這個意思就是,什麼東西?怎麼來的?這句話,我們乍聽起來是呵斥的話,很不客氣,但是要曉得,這是禪宗的機鋒語,也就等於口試一樣。懷讓禪師說:「說似一物即不中。」這句話對得非常恰當。因為祖師問的意思,是直指人心,說的是虛靈不昧的真心,懷讓禪師一聽就明白,隨即答覆:「說似一物即不中。」因為虛靈不昧的真如本性,是沒有任何物相可以比擬的,一般常講「言語道斷,心行處滅。」所以,什麼都說不上來。
這麼一答,六祖就瞭解他的境界。於是再問他:「還可修證否?」讓禪師說:「修證即不無,污染即不得。」這兩句話很重要,在禪宗非常著名,其他各宗也時常引用這兩句話。這兩句話變成以後宗門教下修學的最高指導原則。「修證即不無」,是說有修有證,雖然有修,心地是清淨的、是光明的,決定沒有絲毫的染著。這是真實的功夫。不善修學的人,譬如修佈施,免不了心裡落一個能佈施的我相、所佈施的物相,以及接受佈施的對方;換句話說,三輪不空。這就是有染污,雖然有修,有修有染污;若能到有修而無染污,這才叫做真修。不但佈施,就是誦經、拜佛,或者禪定,乃至於般若,都時常被染污。如果到「染污即不得」,必須要離開分別心、離開執著心,正是禪宗所謂「離心意識參」!才能得到這個境界。六祖說:「只此不污染,是諸佛之所護念。你既然到了這個境界,我也是這個境界」。
以往,西天般若多羅大師有一個預言,般若多羅是禪宗第二十七代祖師,即達摩祖師的老師,他說:「將來你的門徒中,要出一個馬祖。」這是指道一禪師,俗家姓馬。中國叢林制度就是道一禪師興起的,「馬祖建叢林,百丈立清規」;這兩個人的教化,影響中國一千多年。這樁事,在很久之前,般若多羅就有預言。六祖說:「應在你的身上,但是現在不須要說。」懷讓大師豁然體會,留意在心。於是執侍,作祖師的侍者,朝夕奉侍十五年。在這十五年當中,當然他的學問、道行一天比一天成熟。以後,他到南嶽衡山弘揚禪宗。
【永嘉玄覺禪師。少習經論。精天台止觀法門。因看維摩經。發明心地。偶師弟子玄策相訪。與其劇談。出言暗合諸祖。策雲。仁者得法師誰。曰。我聽方等經論。各有師承。後於維摩經悟佛心宗。未有證明者。策雲。威音王已前即得。威音王已後。無師自悟。儘是天然外道。曰。願仁者為我證據。策雲。我言輕。曹溪有六祖大師。四方雲集。並是受法者。若去。則與偕行。】
永嘉玄覺禪師在中國禪宗史上是負有盛名的,俗姓戴,永嘉(浙江溫州)人。年輕時曾經修學三藏經論,於天台止觀法門特別有研究,也有心得,以後因看《維摩經》開悟。一日,偶遇六祖的學生玄策。玄策常到處遊玩,各地方修行有成就之人他都去拜訪。玄策禪師聽說永嘉有這麼一位善知識,於是也到此地來拜訪。拜訪暢談之後,覺得玄覺禪師的境界很正確,不但正確且還相當高,於是問他:「你得法的老師是誰?」玄覺禪師說:「我聽方等經論聽得很多,聽過很多法師講解。以後,我在《維摩經》中開悟佛法的心宗,可是到現在還沒有人來為我做證明。」就是沒有人來印證他的開悟是正確還是不正確。玄策說:「經論中講,威音王佛以前,你說自己開悟的,能講得通。威音王佛以後,說無師自悟的,都是天然外道。」威音王后,必須大徹大悟之人來為你做證明,證明你所悟的是真實不虛的,如此方可。永嘉大師非常謙虛,他說:「請你為我印證,可否?」玄策說:「我人微言輕,你何不到曹溪去禮拜六祖?曹溪,四方緇素雲集,大眾都在此處承受六祖的教學。你若想去,我可以陪你一道去。」
【覺遂同策來參。繞師三匝。振錫而立。師曰。夫沙門者。具三千威儀。八萬細行。大德自何方而來。生大我慢。覺曰。生死事大。無常迅速。師曰。何不體取無生。了無速乎。曰。體即無生。了本無速。師曰。如是。如是。】
於是,玄覺就同玄策到曹溪參禮六祖。見面的時候,他表現的態度似乎有一點傲慢,「繞師三匝,振錫而立」。六祖說:「一個修行人,必須具足威儀,三千威儀、八萬細行,一切都得循規蹈矩。你從哪裡來的,怎麼這麼傲慢?」玄覺禪師說:「生死事大,無常迅速。」這兩句是很具有警覺性的話,幾個人能懂這個道理?如果大家能把這樁事情看重,修行一定會很踏實。六祖說:「你何不體取無生,了無速乎?」永嘉大師說:「體即無生,了本無速」。「體」是講體認自性,自性無生無死;「了」是講一了百了。這個意思就是說,生死已經都沒有了,哪裡還有遲與速?所以說了本無速。六祖為他印證,說:「如是!如是9一點都沒錯。由此可知,修行人要緊的是要明心見性,若不能明心見性,生死大事就沒有法子「了」。說到明心見性,又談何容易?所以,佛祖常說,若無淨土法門,末法時期眾生就談不上成就。我們若能念佛念到一心不亂,與此處講的了生死,境界就可以接近了。
【玄覺方具威儀禮拜。須臾告辭。師曰。返太速乎。曰。本自非動。豈有速耶。師曰。誰知非動。曰。仁者自生分別。師曰。汝甚得無生之意。曰。無生豈有意耶。師曰。無意。誰當分別。曰。分別亦非意。師曰。善哉。少留一宿。時謂一宿覺。後著證道歌。盛行於世。】
這個時候,玄覺才禮拜六祖。拜完之後,他就要告辭。六祖說:「你回去得太快了,才說幾句話就要走?」永嘉說:「本自非動,豈有速耶?」本就是本來,本來沒有動,哪有遲與速?六祖說:「誰知非動?」這是一層一層在逼他。永嘉說:「仁者自生分別。」這話問得好,答得也好。六祖說:「你確實是得到無生之意。」無生之意就是無生法忍,他確實是證得無生法忍。永嘉回答說:「無生豈有意耶?」六祖說:「無意,誰當分別?」永嘉說:「分別亦非意。」這句話說得實在是妙極了!如果用意識分別,這是凡夫,沒有證道。分別不是意;不是意,是什麼?是真如本性。見性之後,分別即是無分別,分別與無分別是一不是二,這是真正證入佛祖的境界。我們學佛,要緊的也是要趨向這個方向、這個目標。
六祖大師聽了非常開心,因為永嘉的境界與他一樣高。大師說:「善哉」,好極了;「少留一宿」,六祖特別留他在曹溪住一晚,不要急著回去。永嘉禪師住了一晚,第二天才回去,在曹溪成為很有名的「一宿覺」,他在曹溪住了一天就大徹大悟。以後回到永嘉弘法利生,著有《禪宗集》及《證道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