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祖壇經講話
第十付囑品
問題講解
一.何謂三十六對法?
二.如何成就中道義?
三.“真假動靜偈”的真義如何?
四.六祖為甚麼不傳衣缽給弟子?
五.如何修持“一相三昧”和“一行三昧”?
六.禪宗的祖師傳承如何?
七.如何認識“自心的眾生”?
八.“自性真佛偈”的內容與意義如何?
九.禪者如何面對生死?
十.六祖和《壇經》在中國的地位如何?
一.
何謂三十六對法?
六祖大師世壽七十六歲,二十四歲受五祖傳衣,三十九歲落發受戒,說法利生共有三十七年,得法嗣法的弟子共有四十三人,其它開悟覺道者,無法詳知其數。
在六祖大師即將圓寂時,他把座下弟子,如法海、志誠、法達、神會、智常、智通、志徹、志道、法珍、法如等,同時叫到座前,對大家說:“你們幾位和別人不一樣,我圓寂以後,你們一定都能弘化一方,都可以做人天師範。現在我要教你們如何說法,才能不致離卻頓門禪宗的宗旨。最主要的,你們要明白三十六對法……。
六祖大師所提的“三十六對法”,分別是:
◆關於外境無情的,有五對:天與地,日與月,明與暗,陰與陽,水與火。
◆關於法相語言的,有十二對:語與法,有與無,有色與無色,有相與無相,有漏與無漏,色與空,動與靜,清與濁,凡與聖,僧與俗,老與少,大與校
◆關於自性起用的,有十九對:長與短,邪與正,癡與慧,愚與智,亂與定,慈與毒,戒與非,直與曲,實與虛,險與平,煩惱與菩提,常與無常,悲與害,喜與瞋,捨與慳,進與退,生與滅,法身與色身,化身與報身。
佛法以中道為根本,凡是離於中道的對待法,不管你說空說有,講色講心,都不是究竟的。因為在真理實相中,本來一切皆空,沒有相對的是非好壞、生滅有無。
唐朝杜鴻漸宰相,有一次與無住禪師在寺院後論道,剛好庭前樹上有只烏鴉拉高了嗓子在啼叫,無住禪師問杜相國,是否聽到烏鴉的啼聲,杜相國回答道:“聽到了。”
後來烏鴉飛走了,無住禪師又問杜相國,是否還聽到烏鴉的啼聲,杜相國照實回答道:“聽不到了。”
無住禪師卻非常認真的說道:“我現在還聽到烏鴉的啼聲。”
杜相國聽後,驚奇不已,問道:“烏鴉已經飛走,早就沒有聲音了,為甚麼你說還聽烏鴉的啼聲呢?”
無住禪師解釋道:“有聞無聞,非關聞性,本來不生,何曾有滅?有聲之時,是聲塵自生,無聲之時,是聲塵自滅,而此聞性,不隨聲生,不隨聲滅;悟此聞性,則免聲塵之所轉,當知聲是無常,聲無生滅,故烏鴉有去來,而吾人聞性則無去來。”
世間諸法,皆為對待之法,如上下、去來、有無、生滅、大孝內外、你我、是非、善惡、好壞等,都不是究竟的,六祖大師要弟子們明白對待法,就是要弟子們能從對待法裡取一個中道義。因為唯有中道才能超越。
世間上的人往往不能過中道的生活,終日在對待法上起種種分別,時而這般,時而那般,因此煩惱、紛爭不已。佛法最主要的,就是要我們能夠離開偏執的兩邊,甚至善惡一起蠲除,一起放下。對於世間上的對待法,如果你能通達,能夠超越它,就能夠超越自己,超越對待,如此自能任性逍遙,隨緣自在的過生活了。
二.
如何成就中道義?
中道是佛法不共世間法的特色之一,能夠把握中道,就能得到佛法的真實義。
在《六祖壇經.付囑品》中,六祖大師舉出三十六對法,就是告訴弟子們,要從對待法裡超越出來,才能契合中道實相。
六祖大師說,於三十六對法,如果能夠解用,就能貫通一切經義。舉例說,如果有人問法於你,問在“有”,則以“無”來破其常見;問在“無”,則以“有”來破其斷見;問在“凡”,則以“聖”來破其凡見;問在“聖”,則以“凡”來破其聖見。主要的,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也就是以空遣空,以法對法。如此兩邊相因而隨即離卻兩邊,就能開顯無所著的中道義,而不會失卻中道的理體。
佛陀成道後,初轉*輪時即為五比丘揭示說:離於偏執,履中正而行,這才是解脫之道。也就是在修行上,要不偏於苦行或縱樂的生活;在思想上,要離於有或無、常住或斷滅兩種極端的見解。此乃佛陀歷經六年的苦行生活,深體“行在苦者,心則惱亂;身在樂者,情則樂著。是以苦樂兩非道因,行於中道,心則寂定”。
其實,在這個世間上,宇宙萬法,森羅萬象,無一不是對待法。三十六對法也只是約略舉例,例如,有人問:“何名為暗?”六祖大師說:“明是因,暗是緣,明沒則暗,以明顯暗,以暗顯明,來去相因,就成中道義。”余皆如是。
所以,法相宗以唯識為中道義,三論宗以八不為中道義,天台宗以實相為中道義,華嚴宗以法界為中道義。我們要遠離苦樂二邊,才能入中道義。
在生活裡面,甚麼是佛教的生活?平常心是佛教的生活。平常心就是中道,也就是不偏於有無、苦樂的二邊。有時候太苦了,苦得人消極煩惱;如果太快樂了,也會樂極生悲,不偏於苦樂二邊,自有一個超越苦樂的境界。我們在思想上,也不可過於偏激,常常有很多人思想偏激,憤世嫉俗、怨天尤人,生活中了無生趣。如果我們能以六祖大師的三十六對法來過中道的生活,來做一番身心的修養,則生活中必然會有另一番的光風霽月。
三.
“真假動靜偈”的真義如何?
六祖大師在七十六歲時,預知時至,圓寂前,特別再次集眾開示。當時很多弟子難免憂傷悲泣,六祖大師說:“法性本來無生無滅,無去無來,你們何必為生死動念?修行的人應該要毀譽不動、生死不動,因為我們的本性本來就是無來無去、無生無死,何必有甚麼憂喜分別呢?”
於是,六祖大師為大家說了一首真假動靜偈,偈云:
一切無有真,不以見為真;若見於真者,是見盡非真。
若能自有真,離假即心真;自心不離假,無真何處真?
有情即解動,無情即不動;若修不動行,同無情不動。
若覓真不動,動上有不動;不動是不動,無情無佛種。
能善分別相,第一義不動;但作如是見,即是真如用。
報諸學道人,努力須用意;莫於大乘門,卻執生死智。
若言下相應,即共論佛義;若實不相應,合掌令歡喜。
此宗本無諍,諍即失道意;執逆諍法門,自性入生死。
這一首偈語,主要就是說明動與靜:動即生死,靜即涅槃;動即去來,不動就是如來。
在這個世間上,有的人能動不能靜,每天熙熙攘攘,忙來忙去,在動盪的生活裡,倒能生活得自在愜意;如果要他閒下來,靜下來,不要忙,不要動,他的日子就很難過了。有的人能靜不能動,他歡喜安閒,逍遙自在,如果要他稍微勞苦一點,稍微活動一點,他就覺得日子很難過。
動靜如此,貧富也是一樣。世間上有很多的人,能富不能貧,在富貴的時候,他很會生活,一旦窮了下來,日子就很難過了。有的人能貧不能富,他安於貧窮,一旦有了錢,反而引生煩惱,不能自在過日子。
所以,有無、動靜都不是真法,真法是不動不靜。
宋朝的大學士蘇東坡,他頗有禪的修養。有一次,他將自己修行的心得寫成偈語,叫書僮搖船送過江,請江南金山寺的佛印禪師為自己評監一下。偈語說:
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
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
八風,就是指稱、譏、毀、譽、利、衰、苦、樂等八種境界,這八種境界就像風一樣,可以動搖我們的心境,所以稱為八風。
蘇東坡的意思是說,自己已經修行到八風都吹不動的境界了,他心裡想,佛印禪師看了偈語以後,一定會給自己很多的讚美。誰知佛印禪師看完以後,不發一語,只批上“放屁”兩個字,就叫書僮帶回江北給蘇東坡。
接到回信的蘇東坡,看著“放屁”兩個字,火冒三丈,心想:“你這個老和尚!我看得起你,寫一首詩偈請你印證印證,你不稱讚我倒也罷了,怎麼可以出言來損我呢?”隨即叫書僮備船過江找佛印禪師理論。
佛印禪師好像早就算準了蘇東坡要來,站在門口等候,見到蘇東坡,哈哈大笑,說:“學士!你不是已經八風吹不動了嗎?怎麼一屁就把你打過江呢?”
所以,凡夫不識本心,內中不定,則會心隨物轉,但能了知自心,動靜一如,則萬象萬物都可隨心而轉,所謂“一切唯心造”。六祖大師也曾對法達開示道:“心迷法華轉,心悟轉法華。”意即誦經貴在明瞭經旨,心行體會,悟入自性,便能因轉經功德而受用不盡;若口誦心不悟,縱使誦念千百遍,反被經法機境所轉,愈自迷亂本心。因此,《楞嚴經》也說:“若能轉物,即同如來。”這也是六祖大師“真假動靜偈”的真義所在。
四.
六祖為甚麼不傳衣缽給弟子?
禪宗自從靈山會上,佛陀將正法眼藏付囑摩訶迦葉,在過去的西天二十八祖,一直到中國六祖,都是衣缽相傳;然而到了六祖惠能大師臨入涅槃時,弟子法海問:“和尚入滅之後,衣法當付何人?”六祖大師說:“今為汝等說法,不付其衣。”
六祖大師為甚麼不傳衣缽給弟子了呢?原因有三:
1“衣缽”是紛爭之端,因為傳“衣”、傳“缽”就會造成門徒弟子之間的紛爭;每一個人都自不量力,總覺得自己的修行很高、很好,自己應該要得到“法”、得到“衣缽”。六祖大師想到“衣缽是爭端”,因此不傳。
2六祖大師根據達摩祖師的本意:“吾本來茲土,傳法救迷情,一花開五葉,結果自然成。”六祖大師實踐達摩祖師的偈語,因此決定以“法”印證,而不傳“衣缽”。
3所謂衣缽相傳,傳衣缽,只傳一個人;如果不傳衣缽而傳法,則一個人可以得法,二個人也可以得法,乃至一百個人都可以得法。也就是說,假如不傳衣缽,會有更多的人得到傳法印心,所以,六祖大師說:“我於大梵寺說法,以至於今,抄錄流行,稱為《法寶壇經》。如果你們能珍重守護,遞相傳授的話,這就叫做『傳法』。”
後來,六祖大師準備回新州入滅之際,又有門徒們向六祖大師請問:“大師既曰不傳衣,只傳法,法當傳付何人呢?”
六祖大師說:“法已付給大家,不須再問。我滅後二十餘年,邪法惑亂,擾亂我的宗旨,屆時會有人不惜生命,出來替佛教釐清是非,樹立宗旨,那就是我現在只傳正法,衣不復傳的原因。”
果然,後來六祖大師的弟子神會禪師,在滑台無遮大會中,高樹法幢,大作獅子吼,為六祖定位,使得六祖大師功垂中國文化史上,光輝燦爛,照耀古今。
五.
如何修持“一相三昧”和“一行三昧”?
所謂三昧,又稱三摩地,意譯為等持、正定等。也就是心定於一處或一境的一種安定狀態。
過去一般人以為參禪一定要打坐,其實,行住坐臥都可以參禪。參禪悟道,用心即是,不關身相;心為萬事之主,任何修行,重在明心耳!
講到如何修持“一相三昧”和“一行三昧”,首先必須具備:
◆要深信因果。
◆要嚴持戒律。
◆要堅固信心。
◆要決定行門。
這四點,在參禪用功辦道之前,一定要把它熟練,少一分都不夠。所謂“因地不直,果招紆曲”、“心生則種種法生,心滅則種種法滅”,從深信因果、嚴持戒律,到堅固信心、決定行門,都是一種心理建設的功夫;心裡有了建設,才有力量,才能承擔大法。
修行“一相三昧”或“一行三昧”,能夠了達迷悟不二、凡聖一如的境界。因此,六祖大師說,若要成就一切種智,必須了達“一相三昧”和“一行三昧”。
所謂“一相三昧”,就是二六時中,不管身在任何地方,都能不住於一切相,在一切相上不生憎愛,也沒有取捨;不念利益,也不念成敗,每天把自己的身心安住在恬靜、安閒、融和、淡泊裡,這就叫一相三昧。
所謂“一行三昧”,在一切處所,無論是行住坐臥,都能純一直心,不動道場,即已真實成就淨土,這就叫一行三昧。
萬法唯識,三界唯心。於一切處、一切相,能本著清淨心來看待,一切就是淨土。《維摩經》說:“欲得淨土,當淨其心;隨其心淨,則國土淨。”只要自心清淨,隨處都是淨土,這正是六祖大師開示“一相三昧”與“一行三昧”修行法門的立意所在。
六.
禪宗的祖師傳承如何?
禪宗法統的世代次第,是從釋迦牟尼佛開始,首傳摩訶迦葉尊者,迦葉尊者之後,歷經各時代的傳承,直至第二十八祖菩提達摩東渡來華,是為東土第一祖。其後有慧可、僧璨、道信、弘忍等大師,依次相傳。弘忍大師門下又出神秀與惠能大師,於是有“南能北秀”之分。而後南宗禪又經數代賢哲的努力,開展出“五家七宗”的局面。然而自六祖惠能大師之後,得法者多,遂以世傳次第而不稱祖。因此,今人所認知的禪宗祖師傳承,共為三十三祖,分別為:
第一祖摩訶迦葉尊者第二祖阿難尊者
第三祖商那和修尊者第四祖優婆踘多尊者
第五祖提多迦尊者第六祖彌遮迦尊者
第七祖婆須蜜多尊者第八祖佛馱難提尊者
第九祖伏馱蜜多尊者第十祖脅尊者
第十一祖富那夜奢尊者第十二祖馬鳴大士
第十三祖迦毗摩羅尊者第十四祖龍樹大士
第十五祖迦那提婆尊者第十六祖羅睺羅多尊者
第十七祖僧伽難提尊者第十八祖伽耶捨多尊者
第十九祖鳩摩羅多尊者第二十祖闍耶多尊者
第廿一祖婆修盤頭尊者第廿二祖摩拏羅尊者
第廿三祖鶴勒那尊者第廿四祖師子尊者
第廿五祖婆捨斯多尊者第廿六祖不如蜜多尊者
第廿七祖般若多羅尊者第廿八祖菩提達摩尊者
第廿九祖慧可大師第卅祖僧璨大師
第卅一祖道信大師第卅二祖弘忍大師
第卅三祖惠能大師
其實,禪的誕生,理應溯源自應化世間的古佛,只是數量難以計數。現在只以過去七佛來說,有過去莊嚴劫的毗婆屍佛、屍棄佛、毗捨浮佛;現在賢劫的拘留孫佛、拘那含牟尼佛、迦葉佛、釋迦文佛,這就是過去七佛。
無論是過去古佛,或是娑婆世界的三十三祖,乃至歷代禪門的高僧大德們,因為有他們的師資相契,才得以使佛法傳燈無盡;他們的一生,代表的是佛法,是法脈相續的無盡燈。
七.
如何認識“自心的眾生”?
眾生,又名有情、含識、含生、含情、含靈、群生、群萌、群類。《雜阿含經》說:“於色染著纏綿,名曰眾生;於受、想、行、識染著纏綿,名曰眾生。”《長阿含經》載,無男女尊卑上下,亦無異名,眾共生於世,故稱眾生。《俱捨論光記》解釋為受眾多的生死,故稱眾生。《大智度論》、《大乘同性經》說,眾生是以五蘊等眾緣假合而生。因此,眾生狹義的說,就是人;廣義的說,一切眾緣和合而生的,都稱為眾生,不但是一切動物,甚至一切植物,一切山河大地,都可稱為眾生。
所以,佛、菩薩也是眾生之一,所謂“迷即眾生,悟即佛”、“心佛眾生,三無差別”,眾生與佛,只在一念的迷與悟。因此,眾生不是我們心外的眾生,正如佛性人人本具,不假外求。
我們如何把這世間上一切的眾生都能認為是自己心內的眾生呢?六祖大師即將圓寂前,弟子法海請示:“後代迷人,如何得見佛性?”六祖大師說:“若識眾生,即是佛性。”意思是說,如果能認識自性裡的眾生,那就是佛性現前了。
“若不識眾生,萬劫覓佛難逢”。所以,《維摩經》說:“眾生是我們的淨土,眾生是我們的佛道,我與眾生平等,無二無別。”
六祖大師進一步闡示如何“識自性眾生,見自心佛性”,大師說:“欲求見佛,但識眾生,只為眾生迷佛,非佛迷眾生。自性若悟,眾生是佛;自性若迷,佛是眾生。自性平等,眾生是佛;自性邪險,佛是眾生。汝等心若險曲,即佛在眾生中;一念平直,即是眾生成佛。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自若無佛心,何處求真佛?汝等自心是佛,更莫狐疑!外無一物而能建立,皆是本心生萬種法。”
這一段話的意思是說,學佛應該反求諸己,切莫心外求法。佛教常講“外道”,外道就是心外求道;心外求道,則離道日遠。人為甚麼會被迷,總是因為虛妄覆蓋了真心,也就是不能認識自性眾生。洞山良價禪師在他老師雲巖禪師圓寂後,見到自己水中的影子而開悟,他的悟道偈云:“切忌隨他覓,迢迢與我疏,我今獨自往,處處得逢渠。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應須恁麼會,方得契如如。”
心在萬法上有現象,有差別,但是在本體上是無差別,無現象。宇宙山河、萬億眾生,都是我自己的佛性而已。所以,我與眾生無二無別,就是認識自心的眾生;如果能認識自心的眾生,一切眾生都是我心中的心上人,是多親多好,我何必去排斥一切眾生呢?
八.
“自性真佛偈”的內容與意義如何?
在佛教裡,心性的別名很多,如自性、真如、法身、實相、般若、真心、如來藏、本來面目等,名相雖有不同,事實上,都是吾人的本體。而佛經中所以有種種的立名,無非是要吾人認識自己,見到自性。
六祖大師講到我們的真心、自性,特別說了一首“自性真佛”的偈:
真如自性是真佛,邪見三毒是魔王。
邪迷之時魔在捨,正見之時佛在堂。
性中邪見三毒生,即是魔王來住捨。
正見自除三毒心,魔變成佛真無假。
法身報身及化身,三身本來是一身。
若向性中能自見,即是成佛菩提因。
本從化身生淨性,淨性常在化身中。
性使化身行正道,當來圓滿真無窮。
婬性本是淨性因,除婬即是淨性身。
性中各自離五欲,見性剎那即是真。
今生若遇頓教門,忽遇自性見世尊。
若欲修行見作佛,不知何處擬求真。
若能心中自見真,有真即是成佛因。
不見自性外覓佛,起心總是人癡人。
頓教法門今已留,救度世人須自修。
報汝當來學道者,不作此見大悠悠。
這一首偈語就是說,佛不在他方國土,就在自己的“心”中,所謂“即心即佛,見性成佛”。有一首詩偈說:“幸為福田衣下僧,乾坤贏得一閒人,有緣即住無緣去,一任清風送白雲。”一個人如果能夠認識自己的自性佛,自不必熙熙攘攘的心外求法,自能做一個“自在”的清閒人,正如白雲一任清風飄送,到處隨緣安祝
說到“見性”,二乘的聲聞人見到自己的本性,如同晚上看月亮;如果是大乘的菩薩見到自己的本性,則如白天見太陽。有一首詩說:“方稽溈山水牯牛,吾人儘是一繩頭。洛陽芳草春風岸,高臥和鳴得自由。”
如果你知道自己“自心是佛”、“自性是佛”,即使如溈山禪師發願做一頭“老牯牛”,那也是與佛無二;即使與樹木花草為伍,那也是逍遙自在。所以,大地山河,只要你的心裡能夠“悟”,到處都是自己的世界。
六祖大師的“頓教”禪法,從這一首“自性真佛偈”可以看出,主要就是教我們不要忘失自己,教我們要自己肯定自己,誰是佛?原來不是別人,只要你能“直下承擔”,我們自己就是佛!
九.
禪者如何面對生死?
學佛的目的,最主要的就是要解決生死問題,所以淨土宗主張念佛往生淨土,就是要了脫生死;禪者的參禪以期明心見性,也是要了生脫死。說到生死,在一般世人看來,生之可喜,死之可悲,但在悟道者的眼中,生固非可喜,死亦非可悲。生死是一體兩面,生死循環,本是自然之理。如宗衍禪師說:“人之生滅,如水一滴,漚生漚滅,復歸於水。”道楷禪師示寂時更說得好:“吾年七十六,世緣今已足,生不愛天堂,死不怕地獄,撒手橫身三界外,騰騰任運何拘束?”
禪者生死,有先祭而滅,有坐立而亡,有入水唱歌而去,有上山掘地自埋。總之,生不貪求,死不畏懼,禪者視生死皆為解脫也。
後唐保福禪師將辭世時,向大眾說:“我近來氣力不繼,想大概世緣時限已快到了。”
門徒弟子們聽後,紛紛說道:“師父法體仍很健康”、“弟子們仍要師父指導”、“請師父常住世間為眾生說法”……。
其中有一位弟子問道:“時限若已到時,禪師是去好呢?還是留住好呢?”
保福禪師安詳親切地反問道:“你說是怎樣才好呢?”
這個弟子毫不考慮的答道:“生也好,死也好,一切隨緣任它去好了!”
禪師哈哈一笑道:“我心裡要講的話,不知甚麼時候都被你偷聽去了!”
言訖跏趺示寂。
生死由它,生死自如!禪師們說生就生,說死就死,所謂生死一如,即是超越生死,像普化禪,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普化禪師在臨濟禪師座下,有一天,他在街上向人乞求法衣的佈施,信者用上好的袈裟給他,但他又不接受信者供養的法衣。
有人把這件事告訴臨濟禪師,臨濟禪師就買了一口棺材送他,普化非常歡喜的說道:“我的衣服買回來了!”
普化禪師立刻扛起了棺材,跑到街上大聲叫著:“臨濟為我做了一件法衣,我可以穿它走了,明天上午,我要死在東門。”
第二天,普化禪師準時扛著棺材到了東門,一看,人山人海,都想來看此一奇事,普化禪師對大家說:“今天看熱鬧的人太多,不好死,明天去南門死。”
如此經過三天之後,由南門而西門,由西門而北門,再也無人相信普化禪師的話,大家說:“我們都給普化騙了,一個好端端的人,那有說死就死?明天再也不上他的當了!”
到了第四天,普化禪師扛了棺材至北門,一看,沒有幾個看熱鬧的人,非常歡喜的說道:“你們非常有耐心,東南西北,都不怕辛苦,我現在可以死給你們看了。”
說罷,普化禪師進入棺材,自己蓋好,就無聲息了。
禪者對於“生死”的看法,所謂“但識自心,見自本性”,禪者知道自己的“本心”、“本性”,是乃“無動無靜,無生無滅,無去無來,無是無非,無往無住”,因此無懼於“生死”,甚至視“生死”如“遊戲”。所以,從禪師們看淡生死,不為生死掛礙,這就是解脫。禪者的肉身雖然死了,不過,他的法身慧命,他的真心自性,則永遠留存宇宙之間,亙古常新。
十.
六祖和《壇經》在中國的地位如何?
在佛教的三藏十二部經中,若非佛陀親口宣說,即為佛弟子、天人、仙人、化人等所說。唯一一部由中國僧人所講,而能列入經典之流者,就是《六祖法寶壇經》。
《六祖法寶壇經》是惠能大師的開示錄,由弟子法海等人輯錄。內容敘說自性上的大道理,言簡意豐,理明事備,具足諸佛菩薩法門,是六祖把佛法消化後從自性上流露出來者;他要人放下經書,倡導見性成佛。佛陀在靈山會上不立文字,以心印心的正法眼藏,惠能大師毫不猶豫的把這付擔子承挑起來。由於惠能大師的化世,一花五葉的弘傳,使佛法多采多姿地在中國社會普遍流傳而發揚光大起來。
因此,太虛大師曾說:“中國佛學的特質在禪,禪門的特色要閱讀《法寶壇經》。”由於《六祖法寶壇經》的啟發,中國歷史上增加了一千三百多位名人,從六祖大師以下,悟道者豈止千人以上;由於《六祖法寶壇經》的流傳,中國哲學界因它而孕育了宋、元、明六百八十年的“新儒學”思想。可以說,禪宗自《法寶壇經》以後,便和現代人的生活,和“新儒學”融為一體,宋以後的孔、孟、老、莊各家學者,無不學禪、研禪。“禪解儒道”、“禪儒相融”的結果,佛教不但影響幾千年的中國文化,也融和了中國文化,並且孕育出具有中國文化特質的佛學精髓──禪學。
《六祖法寶壇經》,因流傳年代久遠,版本容有不一,文字或有出入,但這並不能否定《壇經》的價值,古代的學者柳宗元、王維、劉禹錫等人都推崇六祖,為撰碑記;近代的錢穆博士認為《壇經》是探索中國文化的必讀典籍之一,說《壇經》是中國第一部白話作品。自唐以來,《六祖壇經》受人重視、受人推崇,可以說在中國思想上確有承先啟後的力量。六祖大師其人其書在中國佛教文化史上所佔的地位及其重要性,由此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