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祖壇經》講記__第九講

《六祖壇經》第九講

六祖大師說了這首“無相頌”,前面我們已經講兩段了,現在接著講。說即雖萬般,合理還歸一。煩惱暗宅中,常須生慧日。講道理,可以從各個角度講,說即萬般,一千種一萬種說法。合理還歸一。像爬山一樣,你從左邊爬上去,我從右邊爬上去。最後目的是一個。我們到北京去,你坐飛機去,他坐火車去,還有人步行去,還有人騎自行車去,方法不一樣,目的只有一個。煩惱暗宅中,常須生慧日。我們這個心裡面多數時候被煩惱蒙蔽了,要常常提醒自己,升起一輪智慧的太陽。這個宅就是家的意思,家是哪裡?心靈之家,心裡面。這地方講的家宅,不是我們住的哪一棟房子,說的是心,心靈空間,心靈的家園要亮堂起來,至少要讓自己多數時候處在亮堂的狀態,不要老是處在黑暗愚昧當中。邪來煩惱至,正來煩惱除,邪正俱不用,清淨至無餘。為什麼這個人會邪行邪見邪道?因為心邪了嘛。所以煩惱起來了,就邪了;邪來了,煩惱也來了;這兩個是一對孿生兄弟。這每個人一旦心邪,煩惱就起來了,只是程度不一樣而已。每當一個人煩惱重重的時候,就一定是知見、心態、看問題都不清爽的時候;一個人看問題很清醒的時候,絕對是這個人正知正見產生作用的時候。所以,邪知邪見和煩惱是孿生兄弟,當我們心裡正知正見生起來,一正就破百邪,只要你正,那些邪知邪見邪門歪道的東西,就不會染上你。有很多時候是煩惱不來追我,我去追煩惱;煩惱不來染我,我去染煩惱。邪正俱不用。什麼叫邪正俱不用?祖師大德有這麼一句話——壞事不如好事,好事不如無事。幹壞事肯定不如幹好事,但是幹好事卻不如沒有事。沒有事是什麼意思啊?沒有事就是天下太平,就是方方面面都非常好。比方說這個社會,每天都看到大家都一起做好事,這個社會好不好呢?當然好。這也要看跟誰比,跟大家都冷漠、都冷酷無情、互相欺詐、互相坑害,跟那個現象比,大家都做好事獻出愛心,這當然好。但這個對比是往下比。如果往上比,比方古人說的“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跟那個現象比,這好事都沒地方可做了嘛。沒有人叫你做好事。我看到哪裡一個笑話:說西方某一個國家,全民都信仰某一種宗教。他們信仰這個宗教有這麼一條規定,規定富裕有錢的人每天都必須做一件好事,幫助一個窮人,有這條規定。好了,就有這麼一個鄉鎮,鎮上家家戶戶都富起來了,沒有一個窮的,都很有錢,一家比一家有錢。而這個小鎮上的人全部都信仰這個宗教,這怎麼辦呢?這下麻煩了,因為按規定他們每天必須做一件好事幫助一個窮人,這地方沒有窮人怎麼辦呢?他們大家就去外地請了一個窮人,把一個很落魄、很窮困潦倒的叫化子請來。請來以後,比方有一百戶人,這一百戶人每家每戶每天拿出十塊錢這個人。這個叫化子就坐在那裡享受這一百戶人給他的幫助。好了,剛開始這個叫化子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很高興,這地方的人這麼善良啊!每家每戶從來不會落下的,都準時把錢送來。他開始不知道怎麼回事,時間長了,他知道了,哦!原來他們信仰這個宗教規定他們每天必須做一件好事,拿出一點錢幫助一個窮人。於是這個叫化子逐漸變得很跋扈很囂張起來,誰要是對他有半點怠慢,他就威脅說“你再這樣對我,我就走了,不在你們這個地方呆了,我讓你們有錢沒地方做好事,我叫你們想幫助人都沒機會幫”!看看,搞到這種地步!“你知不知道,我是叫化子,我在這個地方成全你們,讓你們履行信仰當中每天做好事的規定,我要是走了,你們還違反你們信仰的教規教義。所以,你們必須得每天將就我,要是不將就我,我就走了,看你們怎麼辦”!?——這就是壞事不如好事,好事不如無事。沒有事情做,如果有一天天下太平了,公安局、檢察院、監獄這些地方都沒人了,都下班沒事做了,那多好!沒人犯法,沒人詐騙,沒有人殺人越貨,沒有人作奸犯科,沒有人違反國法,監獄門上的鎖都壞掉,執法單位都沒事情幹,這多好!這就叫邪正俱不用,清淨至無餘。這樣就清淨了,大家的日子就真的好過了。所以,做好事也會生煩惱的。很多時候的好事,不是你想它好它就好。如果你很片面簡單的理解,這個一定是好事,那個一定是壞事,很多時候不一定喔!你說秦始皇修長城是好事還是壞事?你說好,他也有好的地方;你說壞,他也有壞的地方;最好是沒有長城可修。菩提本自性,起心即是妄。淨心在妄中,但正無三障。妄念煩惱從什麼地方產生呢?從清淨心被烏雲遮蓋,就產生了。這個地方講三障,有的時候講是四障。三障,指的是業障、煩惱障、所知障。障就是障礙。業障,什麼叫業障呢?我們的身口意所言、所行、所造作就是業。身體的各種行為,語言的很多方式,思想上分分秒秒都在活躍,你的身口意所造作就是業。作善作惡都會產生障礙,尤其是惡的方面障礙更大,善的也有障礙。舉一個歷史上的事例,做善事有什麼障礙啊?歷史上據說有這麼個事情,石崇,晉朝的大富豪,非常有錢,錢多到什麼地步呢?多到比國家還多。據說他的錢多到國庫都沒他錢多的那種地步。但是石崇後來怎麼死的呢?傳說他去救了一個叫化子。他看到路邊有一個人快餓死了,哎呀!已經不行了。他把他救到家裡面留下來,開始讓這個人在他家干雜活幹粗活,干到最後給他當管家,最後這個人野心膨脹了,從當初的吃不起飯,到最後把他石崇取而代之了。老百姓說的“一碗米養一個恩人,一斗米養一個仇人”。你看他快餓死了,你給他一碗米一碗飯,他就很感恩戴德,記住你的恩情。你說乾脆我把你接到我家裡面來,跟我像親兄弟一樣。反而說不定有一天他的良心變壞了,他還想殺了你,這個就是障礙啊!這個障礙怎麼排除呢?要從心裡面下功夫,把心淨化了。業從哪裡產生?就從心裡面產生。煩惱障,貪嗔癡都是煩惱。煩惱又稱為熱惱。我們現在這個時代也很熱。這個社會在進步,地球越來越熱。釋迦牟尼佛當年就預告了,越到末法時代,眾生的身心都處在火的煎熬當中。內火外火,內火是私慾,私慾膨脹的火,貪火、嗔火、癡火在燃燒,從裡到外燃燒自己的身心;還有外火,外火就是由於這些凡夫私慾膨脹、煩惱膨脹,就不顧一切的毀壞自己生存的家園。內外都導致惡性循環、惡性輪迴,我們用惡的方式破壞環境,環境再用惡的方式來回報我們,內外都惡性循環,這個“火”旺得很。煎熬啊!我們唱的《三寶歌》歌詞裡有“三界火宅,眾苦煎迫”。又在煎熬,又在逼迫我們!這些就是煩惱障。眾生都處在煩惱當中,處在焦灼不安當中。第三種障是所知障。所知障分兩個方面,即所知道的和所不知道的。知道的障礙自己,不知道的更加障礙自己。一個人有知識障礙自己,沒有知識也障礙自己。沒有知識不瞭解,隔行如隔山,你不懂這一行,這一行的人就可以蒙你,這是不是障礙呢?知道了也是障礙啊!為什麼?知道了就以自己知道的東西為準繩,總認為自己知道的東西是標準答案,人家的都不行。我是學化學的,你們學物理的不行;我是學哲學的,你學文學的不行;我學中文的,你學英文不行。這個就是障礙。所知障,知道和不知道都成為一種障礙。尤其有一種最可怕的所知障,是什麼?當自己的所知所見形成了相當力量的時候,什麼力量?有名利啊!名也來了,利也來了,自己就把自己端起來了。當這個人被端起來的時候,他的障礙就大了,很難吸收別人的東西,根本聽不進別人的話,甚至目中無人了。中國古人說的,當一個人所知障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成了“在人之上不拿別人當人,在人之下不拿自己當人”。你看這個所知障多可怕!所以要除掉這三種障礙的方法,就是佛法!!世人若修道,一切盡不妨。常見自己過,與道即相當。如果一個人想修行,什麼妨礙都沒有。無論他的身份也好,年紀也好,文化層次也好,一切一切外在的因素都不是問題。有人問:師父,我想皈依學佛,有什麼條件?沒有條件。要問條件,只有一個,你的心是不是真的?“師父,我的心是真的”。“那當然”,師父肯定回答你,“你的心是真的”。因為這個問題你不用給師父說啊!“師父,你看我心真不真”?師父肯定說你心真埃心真不真,不用問師父也不用問菩薩,你要問你自己!所以,常自見己過,與道即相當。常常看見自己的過失,看見自己的不足,這就跟修行吻合起來了。可是恰恰相反,凡夫不是“常自見己過”,是“常自見他過”,改了一個字。凡夫都看到別人是錯的,沒有看見自己是錯的。我記得我初學佛的時候,看過一本書,它給我解釋“什麼是佛”?那個時候印象很深,我當時不知道在哪裡得到一個筆記本,那個筆記本是牛皮紙封面,上面印著“工農兵手冊”,我現在都想不起來是誰給我的。我就拿那個筆記本來抄這些佛法的名詞術語。什麼是佛?答案:佛是覺悟者,智慧者;分三個角度來完成,第一自覺,第二覺他,第三覺行圓滿。那個時候不懂,就照著抄,第一自覺,第二覺他,第三覺行圓滿。後來慢慢回味,越回味越覺得這個話說得好,簡直說絕了,說得沒話說了。因為凡是不自覺的人,神仙都拿他沒辦法!所以,覺悟的第一步是自覺,第二步才是覺他,第三步才達到自覺和覺他兩方面都做到最完美。如果沒有自覺來談覺他,那就變成空中樓閣。自己做不好,卻拚命要求人家做好,豈有此理!所以,要“常自見己過”,才“與道即相當”。色內自有道,各不相妨惱。離道別覓道,終身不見道。色內自有道,這個“色內”指的是眾生和大千世界,自然而然有它的規律。換句話說,佛法要談的就是規律。因果這個道理,就是一個鐵定的規律法則,是天地之間永恆的法則定律。這個定律不是誰憑自己的喜怒好惡來定的,不是。也不是佛菩薩定的。我們學禪宗,禪宗裡面經常有這方面的開示。因果法則是天地之間自然而然的規律,這個規律是不管你承不承認它都存在。所以,佛法不存在“信則有,不信則無”的說法。我們平常說,這個事情你信就有、不信就沒有。佛法不是這樣,無論從哪方面講。比方佛法講“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這個道理你相信它才有,不相信它就沒有嗎?不是。佛法講無常,什麼事情都沒有永恆的。如果有人說“你說這個話我不承認”!你不承認它也是沒有永恆的,你也要面對。佛法講這個大千世界,時間上前無始後無終,空間上沒有內沒有外,你說“我不承認”,那就不是你承認不承認那麼簡單了。所以,色內自有道,這個“道”就是法則。各不相妨惱。從實際情況來看,彼此不相妨礙。離道別覓道,終身不見道。如果離開這個法則,另外去追求一個玄之又玄的東西,那就“終身不見道”,一輩子都在繞彎子。波波度一生,到頭還自懊。欲得見真道,行正即是道。東繞彎西繞彎,繞來繞去顛三倒四,越繞越糊塗。這“波波”兩個字,是六祖大師的口語。意思就是糊里糊塗、顛三倒四的繞了很多彎。這一輩子就這麼度過來了,到最後後悔、懊悔啊!到頭還自懊。確實是這樣,有很多珍貴的道理都是這樣的。我們一旦有一天明白了,發現自己上當受騙了,那種懊悔真是沒法用語言形容。尤其是一些對我們的人生、對我們的生命非常有價值,能讓我們的生命改變得很好的道理,由於自己的主觀原因,再加上所遇到的一些境界,所上的當、受的騙。是不是?這個上當受騙啊,要麼一輩子都不清醒或許還好受一點,乾脆就受騙到死,糊里糊塗到死還好受一些。這個人最痛苦最難過就在這個地方,絕大多數人他不會糊塗到死,他總會有明白那一天,就痛苦在這個地方。那個痛苦啊!回過頭來發現自己上當了,我這二十年、三十年被這些錯誤的知見、錯誤的說法給我洗惱,把我騙的象傻小子一樣,那種懊悔簡直是說不出來的痛苦。由於自己糊塗,自己的煩惱習氣,自己的貪心、嗔心、癡心造成上當受騙了。這真是懊悔啊!所以,要想見真道,行正即是道。六祖大師的話,在唐朝時期就用這樣直白的語言講出來。自若無道心,暗行不見道。若真修道人,不見世間過。一個人有道心沒道心,也要問自己!自若無道心,暗行不見道。若真修道人,不見世間過。真正修道的人,看不見世間的過失!出家人——寺廟裡面的師父,早上晚上做功課唸經。這個上殿唸經一個小細節就看出名堂。每一個師父走進殿堂,在佛前問訊,走到自己的拜墊位置,站在那裡。好!整個一堂功課做下來,唸經、拜佛、繞佛這樣完了,最後你如果問他:今天上殿你發現誰誰誰沒有?一般很少能夠回答上來。他最多能夠回答說:哦!站在我前面的人是誰。這是基本標準的答案,因為他的眼睛就只看見他前面這個人,說不定還沒看清楚這個人究竟是誰。如果一個人他到寺廟裡去唸經,不管是師父也好居士也好,他上完殿下來後給人家說:哎呀!今天那個胖子上殿了,那個瘦子也上殿了,那個人長得很好看,那個長得很難看,整個殿堂有多少個人,高矮胖瘦是怎麼站的,行走的時候都有些什麼現象等等,他全部能說上來,這就說明他從頭到尾都在開小差。哈哈!這就不用講了嘛!可能他自己還沒有感覺到,還在那裡講得眉飛色舞的。從這就流露所謂“不見世間過,不見他人過”並不是不知道。不是“他做錯了,我心裡不清楚”。不清楚就成糊塗人了!“不見世間過”說的是,他做錯了,但並不傷害我辨別邪正的心。他錯是他錯,不會因為他做錯了,就把我辨別邪正的心都傷害了;或者因為他做錯了,我就惱羞成怒,氣得簡直要死不活,這樣的話,那就徹底亂方寸了。所以,若見他人非,自非卻是左。他非我不非,我非自有過。你看,六祖大師教導我們修行的秘方啊!修行怎麼修啊?就這樣修。唐朝的大珠禪師,有人請問他“怎麼修行是最好的修行”?“該吃飯時就吃飯,該睡覺時就睡覺,這就是修行”。這個請問的人說“照你這麼說,誰都會修行哦”!大珠禪師說:“此言差矣!一般人是吃飯的時候想著睡覺的事情,睡覺的時候又想到吃飯的事情,所以他不懂修行”!這個話妙啊!他用“吃飯、睡覺”這兩個詞語就囊括了所有所有的詞彙。用不著一個一個列舉,就用這兩個簡單的詞語就全部囊括了。世間上的人是不是這樣?全部是這樣,沒有一個跑掉的,包括我。是不是啊!師父啊,你去過某個寺廟沒有?去過。那個寺廟好不好?好。好在哪裡?那個寺廟的伙食好!(眾笑)或者我們去朝山,朝禮名山古剎。朝完山以後別人就問,你們幾個到某地方去朝山啦?是埃那個地方感覺怎麼樣?感覺好啊!好在哪裡呢?大雄寶殿很大,菩薩金壁輝煌,出家師父也很多,早餐是花生漿稀飯,晚上還吃菜包子。(眾笑)想了半天就說出這幾句。如果你再挖根刨底問他,還有什麼好的?還有什麼實在想不起來了。(眾笑)所以,“見他人非”和“知道他人非”是兩個概念。“見他人非”是一天到晚看人家,把心用在說人家的是非上面。而知道不說,這才是真有水平!知道,但不傷害自己的菩提心,這才是高水平!並不因為我周圍都是壞蛋,我也要成為壞蛋嘛。我左邊這個鄰居是個壞蛋,右邊這個鄰居是個殺人犯,樓上鄰居是個盜竊犯,乾脆我也加入他們的行列算了,這簡直豈有此理!我知道他是壞的,但我不跟他學,不跟他同流合污,這就是有水平的人。自非即是左,這個“左”是什麼意思?左是錯的意思。中國古時候的概念,論左右,經常用“左、右”兩個字來評論是非,右是對的,左是錯的。那個“左”字,代表有偏差有錯誤的意思。他非我不非,他錯、我不錯就可以了。我非自有過。我錯就是我的過失。但自卻非心,打除煩惱破。憎愛不關心長伸兩腳臥。這才是修行的高水平。但自卻非心,就是反求諸己。反求諸己那個“諸”,把這一個“諸”字變成“之於”兩個字,反求之於己,就很好理解了。要從自己身上找毛病,確實是這樣。我們學佛學的時間長了,尤其是用心真誠學佛的人,時間長了,看上去真有點傻傻的樣子。有些時候真是很吃虧的樣子,也不那麼尖酸刻薄了,不那麼會算計人了,有些時候真的要吃虧才好。不學佛的時候,我們個個都伶牙俐齒,他怎麼傷害我,我就有本事怎麼傷害他;他膽敢傷害我三分,我就敢傷害他七分;他敢踩我一腳,我就敢踩他十腳。(眾笑)學佛以後是顯得有點笨笨的,傻傻的。可是從長遠來看、從站得高一些看得遠一些來看,這是好事。你看,所有的壞蛋都希望這個世界上好人多啊!!小偷都希望這個世界上好人多。為什麼?他才有地方偷埃要是這個世界上壞人越來越多,小偷越來越多,那小偷就沒有地方偷了嘛,因為他偷我、我還有本事把他給偷啦。(眾笑)連壞人都希望這個世界上好人多啊——還是學佛好!而且學佛有時候雖然看上去有點吃虧,其實把那一會兒煩惱生氣過了,平靜下來,換個角度一想,一下子就雲開霧散了,沒什麼氣不過的,也沒什麼不得了的。這個酒、色、財、氣,世間上很多人就死在這個上面了。是不是!酒色財氣,氣是什麼東西啊?氣往上走,就要惹禍;往下走就頂多是個屁。這多好!你不要讓它往上走嘛,讓它往下走。(眾笑)所以,我們反求諸己,實際上是讓自己有一個廣闊的空間。打除煩惱破。你只需要把自己這個思想、心量打開一點,很多時候你會非常寬廣。煩惱打破,一片坦途;煩惱不打破,一片崎嶇坑坑窪窪,甚至一片荊棘,真的。有這麼一個笑話:有一家人,這家人做什麼事情是從來不會讓人的,不會吃一點點虧,都是寸步不讓的。有一天,這個父親叫他的兒子上街去買肉買菜,兒子拿錢就去了,他家到鎮上的距離頂多半個小時就回來了。他兒子去了好長時間都沒回來。一個小時沒回來,兩個小時沒回來。怎麼還不回來?這個父親就出去看,走出去遠遠的就看到了,他兒子左手提著肉,右手提著菜,正站在一條馬路上,很寬的一條馬路,站在那個馬路上跟另外一個人,那個人從那邊走,他兒子往這邊走,兩個人走來對著,面對面站在那裡,你也不讓我我也不讓你,就面對面的站著,誰也不肯讓,兩個人站的那個腿都發僵硬了,還不讓。這個父親遠遠一看哦!明白了,他馬上跑過去,他從他兒子手裡把這個肉和菜接過來,他說:我把肉和菜拿回去先煮著,你在這裡跟他對站,咱們誰怕誰埃(眾笑)其實只需要往旁邊偏一步走過去,就是一條坦途,一條寬廣的大道,但是兩個人都不願意一個往左偏一步、一個往右偏一步,這叫“誰怕誰啊”。反過來另外一個故事意思就很好,關於這個故事的主人公有幾種說法,我就不說這個主人公是誰了。可能有些居士聽過這個故事。說有這麼一個人,他在朝廷裡面做了很大很大的官,用現在的話說至少是部長級以上的官。他的老家家裡人有一次修房子,在修那個院牆的時候,就跟隔壁鄰居發生衝突了。隔壁鄰居也在修院牆,就活生生擠過來,擠到他家院牆這邊來了。他家裡人就很生氣,哼!你擠過來,我還會怕你呀?我也擠過去,兩家就互相寸步不讓。對方可能家裡也有什麼人在當什麼官,有這些“背景”什麼的,就是不讓。對面這家人萬萬沒有料到他家這個主人官當得這麼大,還以為可以欺負他家,拚命擠過來。他家裡人就很生氣了,越來越想不通,這簡直是“有眼不識泰山”,你知道我家什麼人在朝廷裡當多大官嗎?於是就寫了一封信到他家主人手裡告狀,說:隔壁那家人太不知道分寸,竟敢在砌院牆的時候拚命往我們這邊擠,這只需要你老人家在朝廷裡面發一句話,就可以叫他家“不死都要脫一層皮下來”。寫了這麼一封火氣沖天的告狀信。這個主人接到這封信,哈哈一笑,將就這封信,改都不改,就在這封信下面寫了四句話:“千里修書只為牆,讓他三尺又何妨;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他要擠就讓他擠吧,你讓他,不要說讓一點點,讓他三尺又何妨?萬里長城是當年秦始皇修的,可是現在秦始皇在哪裡呢?他家裡得到這封信以後,雲開霧散,好!不跟你一般計較,往後退三尺。往後退的動作把對方搞蒙了。對方一看,怎麼搞的?剛才還跟我們氣鼓鼓的寸步不讓,怎麼現在主動往後退三尺?悄悄去一打聽,哦,這家主人在朝廷裡當那麼大的官,慚愧!不好意思啊!他們讓三尺,這家也讓三尺,雙方這一讓就讓出一個巷道來,叫“六尺巷”。“六尺巷”的故事就這麼來的。——有時間唸唸佛,不要跑到大路上去對站著!所以,憎愛不關心,長伸兩腳臥。 佛菩薩偉大,偉大在哪裡?憎愛不關心。什麼叫不關心?不關私心。佛菩薩偉大就偉大在他不關私心!!佛菩薩度眾生,不是我看著順眼的才度,這個人跟我是親戚我就度他,這個人曾經對我好我就度他,佛菩薩不是這樣的。在佛法大海當中,在所有佛經裡面,佛菩薩稱呼世間這些業障凡夫,用了一個詞語,沒有用第二個詞語,叫什麼?可憐憫者。可憐憫者——翻譯成白話就是“很可憐的傢伙”。在佛法裡面沒有可恨者、可惡者、千刀萬剮者,沒有。這些詞語一個都沒有。只有“可憐憫者”。這只有佛法裡面這樣說。無論怎麼可惡、可恨、罪大惡極,在佛菩薩眼裡都說他可憐。他為什麼可憐?他什麼都失去了,怎麼不可憐啊?他人格失去了,道德失去了,福報失去了,將來連人生都失去了,直接墮入三惡道——地獄、餓鬼、畜生。可不可憐?太可憐了 。他所有寶貴的東西都失去得乾乾淨淨,他還不可憐嗎?所以,長伸兩腳臥。這是修行修到很高的境界,身心非常非常坦然,很豁達,很高興。欲擬化他人,自須有方便。勿令彼有疑,即是自性現。如果要去教化別人幫助別人,自己一定要有方便有智慧,也就是說自己要有能力。有這些方便權巧的智慧,你才能教化別人幫助別人。如果沒有很好的方法,搞不好還會適得其反。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六祖大師很多開示,尤其這四句特別有名。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世間法是佛法的基矗萬丈高樓從地起,沒有空中樓閣。世間法做不好,不要談什麼佛法。因為世間法都過不了關,談佛法就是蒙人的。比方一個人非常自私狹隘,甚至瞞因昧果,很會傷害別人,很會誹謗人,心很冷酷,言行虛偽,這麼一個狀態;可是他講起佛法這些理論一套一套的,這多讓人難過啊!!佛法理論的這些文詞語句,到他面前就變成跟他毫不相關,頂多是一門“口頭功夫”了。所以,“口頭禪”這個詞彙從哪裡來的?就是從禪宗裡面來的。這個人學禪學什麼?學口頭禪。他從來不參禪,從來不打坐,從來不修行,但是他講起禪來一套一套的,這就叫口頭禪。所以,世間法是佛法的基矗離開世間法去尋找佛法,就像尋找兔子長犄角一樣;兔子是不長角的,兔子頭上只有耳朵,沒有犄角。“龜毛兔角”,在佛門祖師大德的開示裡經常提到這個詞語——烏龜長毛,兔子長角。有個人去問一位祖師:請問師父,狗子有沒有佛性?祖師說:有。明天他又去問同樣問題:請問師父,狗子有沒有佛性?師父說:沒有。這個人就很詫異了:師父你昨天說有,今天怎麼說沒有?師父冷不丁喊了一聲他的名字,比方他叫張三,張三,哎,他馬上答應一聲,師父說:你有沒有佛性?佛法要關心的是這個問題。關於狗子有沒有佛性這個問題,我再舉一個例子來旁證。趙州禪師,有一天他散步的時候,他的那個小沙彌跟在他後面。走著走著這個小沙彌就問了,“師父,這個柏樹有沒有佛性啊”?師父說:“有”。“那柏樹什麼時候成佛呢”?師父說:“等到天垮下來的時候”。小沙彌說:“那麼天什麼時候垮下來呢”?師父說:“等到柏樹成佛的時候”。這是禪宗裡面很有名的典故。聽懂這個故事嗎?完全聽懂徹底聽懂可能不一定,你們不能馬上達到這個水平,但至少你聽懂一點點吧。柏樹有沒有佛性?有。什麼時候成佛呢?天垮下來的時候。天什麼時候垮下來?柏樹成佛的時候。你聽上去好像是個繞圈,繞圈的目的要告訴你這個話背後的弦外之音。聽話要聽出他弦外要說意思,這個柏樹成不成佛不要緊,你應該問一下你什麼時候成佛!所以,離開世間法求佛法,求不到。正見名出世,邪見名世間。邪正盡打卻,菩提性宛然。正知正見就是出世間,邪知邪見就是世間。怎麼會輪迴?怎麼會墮落?就是邪知邪見。邪知邪見就墮落了,正知正見就超脫了。一再強調正見和邪見的問題,當我們正見還沒有建立起來的時候,先不要說“邪正盡打卻”;當你的正見全部建立起來,分分秒秒都蒙騙不了你的時候,再說“邪正盡打卻”。這裡有個典故,好像也是關於大珠禪師的,唐朝的大珠禪師,是馬祖大師的學生。他得到馬祖大師的真傳,開悟了。他開悟怎麼開的?他請問馬祖大師一句話:師父,什麼是佛?馬祖大師說:是心是佛。當下大珠禪師就豁然大悟。後來大珠禪師在他教化眾生那個地方——洪州,講經說法。馬祖大師不放心,派了另外一個弟子,也是一個很了不起的弟子,去找他再勘驗一下。什麼叫勘驗?就是再測驗、驗證他一下,究竟他的開悟有沒有徹底。見到大珠禪師了,大珠禪師問他:“你千里迢迢來找我,是為什麼事情啊”?“師父讓我來看望你一下,好長時間沒有見到了”。這話是個客氣話,客氣話下面要引出一個正題。無緣無故怎麼會跑來看一下?師父叫我來“看看你”,“看看你”下面是什麼話呢?大珠禪師接著問:師父究竟叫你來幹什麼呢?答:師父叫我來告訴你,師父最近佛法變了,師父以前告訴你“是心是佛”,現在變了,不是這樣子了。那麼現在師父怎麼說呢?師父現在說“非心非佛”。大珠禪師一聽,“這個死老頭子變什麼變,變來變去,我就認我的是心是佛”。大家一聽可能嚇一跳吧。學生稱呼自己的師父“死老頭子”,禪宗裡面就是有這麼開心啊!禪宗裡面的這種豁達開心是非常徹底的。哈哈!我們講到後面還有更讓你毛骨悚然的,這說個死老頭子有什麼稀奇的。他用這種爽朗豁達的語言來流露他對佛法的證悟,表達他的境界。那種斯斯文文咬文嚼字,你悟不了,也沒用啊!不管你怎麼斯文,沒有用啊!所以,佛法要認的是這個真。是心是佛,非心非佛,實際上是一個手的兩面。有人問手是什麼?哦!這就是手。今天告訴你,這就是手。明天有人來問師父,什麼是手?這個是手。師父,你究竟哪個是手?這個是手,這個也是手。“是心是佛”和“非心非佛”就是手的兩面,看你認不認識?禪宗裡面講“指月”,用指頭來告訴你,那個就是月亮。禪宗有一本很有名的書叫《指月錄》,這部書很有名。你知道什麼是月亮嗎?我來告訴你,你順著我的指頭看,啊,那個就是月亮。用指頭告訴你。可是凡夫討厭得很,他說,哦!這個就是月亮。他把指頭認成月亮了。祖師大德告訴他,那個是月亮。他把祖師大德這個指頭認成月亮了——認指為月。問題出在哪裡?就出在這裡。所以,邪正盡打卻。什麼叫“邪正盡打卻”?指頭也不是“指頭”。指頭是什麼?“指頭”是我們給它起的一個名字,這個就是“指頭”。給它起個名字叫“指頭”。中國人用中文說出來就是“指頭”這兩個字,是吧。讓英國人來說,英國人用英語說出來就不是“指頭”這兩個漢字了。這就是一個名詞術語。所以這個就是“這個”。禪宗裡面有些時候連話都不說了,連詞語都不用了,直接問你認得“這個”嗎?繞來繞去,指頭不是月亮,月亮也不是“月亮”,要你認識到真正的月亮。真正的月亮是不是那個月亮呢?不是。指頭固然不是月亮,那個月亮也不是月亮。聽懂了嗎?指頭肯定不是月亮,那個月亮也不是月亮,為什麼那個月亮不是月亮?佛法在兩三千年前就告訴我們,那個不是月亮。現在的天文學家已經肯定了。當我們看到一顆星星在閃亮的時候,那個星星說不定都已經墜落了。有些星星距離我們有多少萬光年,這麼遠的距離。當我們看到那個星光的時候,也就是光的速度到達我們眼球的時候,那個星星早就不在原來那個位置了。所以,它不是月亮,它也不是那個星星。妙不妙?太妙了。到這個地步,你才能夠“邪正盡打卻”。你沒有到這個地步,你千萬不要提早打卻。到哪一步說哪一步的話,你提前打卻,就要把自己打亂了。此頌是頓教,亦名大法船。迷聞經累劫,悟則剎那間。這是六祖大師這段偈語最後的總結。這就是頓教法門,頓悟的頓,徹徹底底。修禪宗就要這樣徹徹底底。不徹底,就只有從理論上感覺一下禪的味道。真是痛快淋漓啊!猶如非常鋒利的一把刀,一點猶豫一點停留都沒有,就這樣“嘩”一下從頭到腳一刀就下來了,這就叫頓。此頌是頓教,亦名大法船。也叫做大法船。大乘佛法小乘佛法,不管是讀乘(sheng)也好,讀乘(cheng)也好,大乘小乘,說的就這個意思。就像船一樣,有大船小船。看它的承載能力——載重,它能夠載重多少?自行車就是小乘,相比自行車,三輪車就是大乘。所以大乘小乘是一個相對概念,不是一個絕對概念。彼此相對照,哪個大哪個小?六祖大師所弘揚所傳授這個法門,是上上乘法門,是最高法門。高在哪裡?就是徹徹底底,一點猶豫都沒有。可是眾生的接受能力有限。我們講六祖大師傳授的這個法門是最上乘法門,其實整部佛法,釋迦牟尼佛講的任何一個法門都是大乘。為什麼這麼說呢?我們來對比一下就知道了。對比什麼?對比自覺,就是我們前面講的那個話題。自覺就是大乘,不自覺就是小乘,再不自覺就“沒乘”。大乘小乘怎麼來的?就這麼對照出來的。佛法強調的是一個高素質的問題。如果迷了,那就經累劫;如果悟了,那就是剎那之間的事情。所以,迷和悟在一瞬間。經文到最後,師曰:今於大梵寺說此頓教,普願法界眾生言下見性成佛。六祖大師總結的說,這次在大梵寺講經說法,目的就是讓一切眾生成佛。成佛幹什麼?成一個覺悟者、智慧者。從一個迷迷糊糊的凡夫,成為一個覺悟者智慧者,就是佛。佛就是覺悟者智慧者。成佛了還要吃飯的,成佛了也還要穿衣的。成佛要生活,不成佛也要生活,我們在座的有沒有對我剛才這句話感到奇怪的?成佛了還要穿衣,還要睡覺,還要生活。是嗎?是。何以見得?以什麼為憑據呢?以《金剛經》為憑據。讀過《金剛經》嗎?《金剛經》一開篇,釋迦牟尼佛帶著他這些大弟子,托缽化齋,吃飯洗腳,敷座而坐,然後講經。釋迦牟尼佛成佛了,他也在吃飯,眾生也在吃飯,吃飯的狀態不一樣、質量不一樣埃糊里糊塗的生活也叫生活,非常覺悟的生活也叫生活;非常苦悶的過了一天算一天,非常開心的過了一天也算一天。成佛,成個什麼?就成“這個”埃非常非常涇渭分明的這個根本知見,如果沒有扎根的話,從這個地方你錯了,你後面全錯了。為什麼?你連“佛是什麼”都沒搞清楚?哦!成佛了就盤個腿坐在那裡,阿彌陀佛!大家都來供我,是不是啊!師父修行幹什麼?修行成佛幹什麼?成佛就是把我全身貼上金,坐在那裡,大家都來供我,你成神經吧。(眾笑)這個知見,六祖大師用這麼樸實的語言,在一千多年前,這麼直白的告訴我們。希望法界眾生在他講經說法這個言句下面頓見真如本性,頓悟菩提本性,成佛,就是要成“這個”。讓我們從愚癡、迷茫、上當受騙的狀態,改變成明朗、智慧、覺悟、開心的狀態;從被別人牽著鼻子走,改變為自己當家作主。有一位很有成就的禪師,他有一個習慣,什麼習慣?他平常打坐、講經、睡覺的時候,坐在那裡自言自語,自己呼喚自己:“主人翁”,“哎”!他自己答應,“主人翁”,“哎”!“莫打磕睡喔”!“噢,知道啦”#當時有人說這個和尚修行出問題了,已經說鬼話了。是說鬼話嗎?不是。是呼喚自己提醒自己。我們讀禪宗故事,肯定會讀到這個故事。要不然你們自己在打坐、睡覺的時候也試一下。你說“主人翁”,“哎”!“不要打磕睡喔”,“噢”!你試試看。“不要打磕睡”是什麼意思啊?不要迷糊,不要糊塗,這個磕睡不是睡覺的磕睡,是提醒自己不要迷糊啦!我們之所以狀態很糟糕,就是迷糊了,就是一個磕睡接一個磕睡。時,韋使君與官僚道俗,聞師所說,無不省悟。當初帶著大家一起請六祖大師講經的這位韋使君——韋璩這位官員,和其他所有同道,聽完六祖大師講經以後,都省悟了,都有很大的收穫。所以,一時作禮,皆歎:善哉!何期嶺南有佛出世!大家都讚歎六祖大師,想不到啊!嶺南,就是六祖大師的家鄉。出了一位了不起的活佛。六祖大師就是活佛。“何期嶺南有佛出世”!這是讚歎六祖大師如佛再世。第一品的經文到這裡,這次講經也到這裡,下次我們開講第二品。

《六祖壇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