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壇經》的點滴體會
成敬
一、禪不在坐
六祖惠能大師的修行法門是「以定慧為本」,主張定慧雙修,但他主要注重「慧」學。所以他認為「定」即是「內心不亂」。如他在解釋「坐禪」的意義時說:「何名坐禪,此法門中,無障無礙,外於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名為坐。內見自性不動,名為禪。」
又如六祖大師告訴大眾說:
「今有盜法之人,潛在此會。志誠即出禮拜,具陳其事(志誠即是北宗神秀門下弟子)。」
師曰:「汝師若為示眾?」
對曰:「常指誨大眾,住心觀靜,長坐不臥。」
師曰:「住心觀靜,是病非禪,常坐拘身,於理何益,聽吾偈曰:『生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一具臭骨頭,何為立功課』。」
另外薛簡與六祖有一段對話:
薛簡曰:「京城禪德皆云:欲得會道,必須坐禪習定,若不因禪定而得解脫者,未之有也,未審師所說法如何?」
師曰:「道由心悟,豈在坐也。經云:『若言如來若坐若臥,是行邪道,何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無生無滅,是如來清淨禪,諸法空寂,是如來清淨坐,究竟無證,豈況坐耶』?」
惠能主張「禪不在坐」的思想,據《曹溪大師別傳》中說:大師三十二歲時,從樂昌智遠禪師學坐禪,當時惠紀禪師在那裡誦《投陀經》,大師聽到此經的大意,就認識到「今我空坐何為?」又《壇經》中惠能大師說「迷人著法相,執一行三昧,直言常坐不動,妄不起心,那是一行三昧,作此解者,即同無情,卻是障道因緣,善知識……心不住法,道即通流,心若住法,名為自縛,若言常坐不動,是只如舍利弗,宴坐林中,卻被維摩詰訶,善知識:又有人教坐,看心觀靜,不動不起,從此置動,迷人不會,便執成顛,如此者眾,如是相教,故知大錯。」大師說的這番話,正如《維摩經、弟子品》中佛叫舍利弗去看維摩居士的病時,舍利弗提出不堪任的原因,那是一天,舍利弗在「林中宴坐樹下」,維摩走到他眼前說:「唯!舍利弗,不必是坐為宴坐也。夫宴坐者,不於三界現身意,是為宴坐,不起滅定而現諸威儀,是為宴坐,不捨道法而現凡夫事,是為宴坐,心不住內,亦不在外,是為宴坐,佛所印可。」由此可知惠能大師的「禪不在坐」思想,是受到《維摩經》的啟發。第二年,大師由惠紀禪師介紹去黃梅山,參禮弘忍大師,忍大師密授他一部《金剛經》,叫他依此經弘揚大法。所以《壇經》多處記載,五祖傳法於六祖就是從講《金剛經》開始的。據史載,早在四祖道信時,就巳宣傳般若思想。到五祖弘忍大師就正式改傳《金剛經》。據敦煌本和宗寶本《壇經》載:惠能明確告訴眾弟子:「但持《金剛般若波羅密經》一卷即得見性。」
六祖大師依《金剛經》的般若思想,強調要由智慧去覺悟諸法皆空的道理,把達磨依據的《楞伽經》所主張的自性清淨思想,發展為自性本空的思想,由漸悟引向頓悟。
二、頓悟成佛
惠能大師的「頓漸」說,據敦煌本《壇經》說:「何以漸頓?法即一種,見有遲疾,見遲即漸,見疾即頓,法無漸頓,人有利鈍。」
「少根之人,聞說此頓教,猶如大地草木,根性自少者,若被大雨一沃,悉皆自倒,不能增長,少根之人亦復如是,有般若之智與大智之人,亦無差別,因何聞法即不悟?緣邪見障重,煩惱根深,猶如大雲蓋覆於日,不得風吹,日無能現,般若之智亦無大小,為一切眾生自有,迷心外修覓佛,未悟自性,即是小根人,聞其頓教,又信外修,但於自心,令自本性常起正見,煩惱塵勞,眾生當時盡悟。」(《大正藏》卷48、342—340頁)
「我於忍和尚處,一聞言下大悟,頓見真如本性,是故將此教法流行後代,會學道者頓悟菩提,令自本性頓悟。」
「若悟無生頓法,見西方只在剎那,不悟頓教大乘,念佛往生路遙。」
「迷來經累劫,悟則剎那間。」
由此可見,六祖大師的頓悟說,是建立在眾生根機的「利頓」之上的,即所謂「迷即是眾生,悟即是佛,自性本自清淨。」這就是說,每個眾生自性本來就是清淨的,如有大智慧的利根之人,他即可在一剎那間轉凡成聖,這就是惠能大師的頓悟成佛思想。其頓悟思想,早在秦道生(355—434)時,就依《涅槃經》開始提倡「頓悟成佛」說,而惠能大師的「頓悟成佛」說,是改進以前的傳統思想。在「即心即佛」的基礎上更立「頓悟見性」的新思想。他所說的『悟』和『頓悟』,並不是指歷盡諸多苦行而證理之後的恍然大悟,指的是人們當下在每一念間,都可能從自心中頓現真如本性,都可悟得無生法忍。所以這種頓悟和《楞伽》所說的次第漸修的頓悟不一樣,他的頓悟是從般若思想中發揮出來的,換句話說就是從《金剛》、《維摩》中發揮出來的。這就是大師提倡「頓悟成佛」說的主要依據。到後來,六師的弟子對這方面又有了進一步的發展。如神會等提倡「單刀直入,直了見性,不言階漸。」而形成了不須方便的法門。
三,得法偈
五祖將付衣法之時,其弟子神秀在壁上寫了一首偈是「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試,勿使惹塵埃。」又有弟子惠能聞後,也叫人代筆寫了一首偈是「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從表面上看,惠能得到了五祖忍大師的衣法親傳,就是因為這一偈頌比神秀高深。其實不盡然,神秀所說的「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正如經中說的「煩惱即菩提,生死即涅槃。」按道理下面二句應接「本不容拂拭,亦不染塵埃。,/然而這並非一般人所能了達的,所以神秀不得不為中下根機人寫道「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因此,五祖只是說:「但留此偈與人誦持,依此偈修免墮惡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盡誦此偈,即得見性。」
而惠能說的「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這是為人解粘去縛,是從理上說的,所以五祖還是說「亦未見性」,不過弘忍大師對惠能從初見面就知道他是利根上智之人,才叫他三更入室,為他說《金剛經》。講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時,惠能大悟,知道了「一切萬法,不離自性」,於是說:「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到此時五祖知道惠能已經體悟到「本性」,所以才獨傳衣法給他。
五祖之所以將衣法傳給惠能,是因其有頓悟的根器。正由於禪宗的宗旨是「明心見性」,自達摩起「一脈相承」,而到六祖惠能卻是以「借教悟宗"。依四卷《楞伽》轉而暢說《金剛般若》。般若須頓得,如《金剛經》說:「般若波羅密,即非般若波羅密,是名般若波羅密。」此三句要求人在一剎那際悟得,即是頓悟的般若。
因此,我們不能從得法偈上去分優劣,也不能於「南頓北漸」上去分高低。正如經中所說:「佛法平等,無有高下。」又如佛在菩提樹下悟道時第一句話說:「奇哉!奇哉!大地眾生皆有佛性,只因妄想執著而不能證得。」這就說明是我們眾生的根機有利頓,佛方「應機設教」。而法卻是平等不二的。故此佛說八萬四千法門,眾生因機而入,從而產生難行門、易行門。然就其總的說來,佛法是沒有高下的。那麼我們就應以平等無分別心,來悟入佛之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