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的教育法》

各位法師、各位護法居士:

大家好!我們這一次夏季佛學講座,我第一天講了“佛陀的教育法”,昨天講了“叢林的教育法”,今天我要講的是“特殊的教育法”。

所謂“特殊的教育法”,就是跟平常的教育法不一樣。佛教裡面有些什麼樣特殊的教育法呢?我分四點向大家做一個說明:

一.以毒攻毒的權巧教育

有時候,一種壞毛病,如果以毒攻毒來治療,那個毛病反而痊癒得快。一個能幹的醫生,用砒霜毒藥都能治病;所以佛教裡面有一首偈語說:“正人行邪法,邪法也成正;邪人行正法,正法也成邪。”一個聖者或正人君子,無論什麼樣的法,什麼樣的古德名言,甚至風花雪月,都能信手拈來皆成妙諦;如果是邪人,心念不正,就是聖賢的啟示都可能被扭曲失當,造成錯謬。

舉例子說:在佛陀弟子當中,有一個人非常的愚鈍,名叫周利槃陀伽,他不會唸經,連一首偈子的上下句都背不牢。有一次,為了不會誦經,被師兄責罵了一頓,自己也覺得慚愧難過,就躲在牆邊哭泣。給佛陀知道了,就問他為什麼哭呢?

‘我太笨了,不會誦經。’

‘你做什麼工作?’

‘掃地。’

佛陀見他老實木訥,就用特殊的教育法對他說:

‘你既然會掃地,用的那把掃帚,總應該記得它的名稱,從今天起,你每天不要念佛號,也不要誦經文,就念“掃帚、掃帚……”好了。’

周利槃陀伽從此就念“掃帚、掃帚”,久而久之,心裡也想到一些問題:“外面的塵埃、骯髒,可以用掃帚去掃;心上的煩惱無明,應該用什麼來掃呢?”因為他想到心裡的煩惱垢穢要去除,心裡面的般若就慢慢地亮起來,光明起來了。

是愚笨的人,就用念“掃帚”這種笨方法教他,也能使他開悟,這不就是佛陀權巧方便的教育嗎?

有名的鬼子母,是一個兇惡殘暴的女人,專門偷人家的小孩來吃,滿足口腹之慾。佛陀為了教化她,等她不在的時候,也把她心愛的孩子悄悄地抱了走。鬼子母失去了心愛的孩子,呼天搶地的痛哭,四處尋覓,佛陀就告訴她:

‘鬼子母!你愛你的孩子,天下的父母也都愛他們的孩子啊!’

鬼子母受了佛陀的感化,從此不再偷別人的孩子,並且皈依佛陀,成為佛門的弟子。為了彰顯正法,讓愚癡的人也都能親近受用佛法,有時候不得不運用一些特殊的方法來度化,像佛陀“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這不就是“以毒攻毒”的權巧教育嗎?

有名的智舜禪師在打坐時,忽然有只中箭負傷的野雞逃竄到他的袈裟下躲藏,智舜禪師動也不動。不久,獵人氣喘咻咻地跑了來,說:

‘我的野雞剛才逃到你這裡,請你還給我。’

智舜禪師勸他:‘上天有好生之德,你饒過牠吧!’

獵人不肯:‘和尚!你可真慈悲,說的這麼漂亮,這只野雞夠我做一盤菜,享受一頓豐盛的晚餐呢!’

過去在山崖水邊,雲水行腳的出家人,身邊帶著錫杖、帶著戒刀,就是為了護身,保衛自己。智舜禪師因為這個獵人實在難以理喻,只得取出隨身攜帶的戒刀,把耳朵割了下來,對他說:

‘我這個耳朵送給你,可以回去做一盤菜,當晚餐了吧!’

血光映現中,獵人大驚失色,立刻知道了自己的殘暴。

有名的唐三藏玄奘法師,到尉遲公府上拜訪,很欣賞尉遲公的兒子,看他年輕有為,假如出家的話,一定可以成為一代大師,他就問這個年輕人:

‘你跟我去出家,好嗎?’

年輕人聽了,哈哈大笑:

‘簡直笑話,我怎麼會跟你去出家呢?’

玄奘大師在當時是很受大唐皇帝的尊敬,尉遲公也很崇仰他。就直截了當地說:

‘你的根器這麼好,我今天要定你做我徒弟,你非得跟我出家不可。’

這個年輕人說:‘你要我出家,好!只要你依我三個條件,我就跟你出家。’

玄奘大師說:‘有條件,那就好辦了,你說!哪裡三個條件?’

‘第一個條件,我是個讀書人,無論我走到哪裡裡,你要有一輛車子裝我的書,隨我到哪裡。’

玄奘大師一聽:‘噢!我就是喜歡讀書人,沒問題,這個條件可以答應你。’

第二個條件,尉遲公子說:‘我喜歡吃酒,無論到哪裡,要有一輛車子裝滿美酒隨我走!’

玄奘大師這一聽,為難了:佛教的五戒之一就是不飲酒,我度你出家,你卻還要我特地裝一車酒跟在你後面,供你隨時享用?這在我們聽來,未免太不合理了吧!但是,玄奘大師為了愛才,仍慨然應允:

‘好吧!第二個條件也答應你,第三個條件是什麼?’

尉遲公子說:‘你看,我這麼年輕,我最歡喜的就是美麗的姑娘,所以,第三輛車子裡,要裝著千嬌百媚的女子,我到哪裡裡,她們就跟我到哪裡。’

偉大的玄奘大師,他有微妙的權巧方便教育,他說:

‘好!統統都承認你!’

這個年輕人最初不懂佛法,美酒佳人,統統都要;懂了佛法以後,當然他什麼都不要了。這位尉遲公子,就是後來繼承唯識宗的慈恩窺基大師,也有人稱他“三車大師”,就是因為他和玄奘大師之間的這一段得度因緣。

過去的大德們,因為有這種權巧的教育,真是什麼樣的人才都能接引到正道上。禪宗的語錄公案裡,有一段“婆子燒庵”的典故,也是說明如何“以毒攻毒”的權巧教育:

有一位虔誠的老婆婆,把房子讓給一位參禪的師父,每天供養他,這位禪師一修就是二十年的時間過去了。老婆婆想考驗他,二十年來的功夫修到了什麼樣的程度,就吩咐年輕美貌的女兒說:‘你送飯過去,趁他不注意的時候,上前把他抱住,叫他跟你說話,他說什麼話,你回來告訴我。’

那女兒照做了,回來告訴老婆婆:‘母親,我到了那裡,抱住禪師,叫他說話,他說了兩句話:“枯木倚寒巖,三冬無暖氣”’。上一句的意思是說:禪師像枯的木頭長在山邊,沒有生機,沒有感覺,表示不動心;下一句“三冬無暖氣”,是說幾個冬天過去了,沒有再動一點妄心。照講,修行到了這種功夫,也很不錯啊;可是老婆婆一聽,很失望、很傷心,立刻放了一把火將房子燒燬,還責罵禪師:‘我二十年白白供養了一個俗漢啊!現在我不供養你了,你請吧!’

這個禪師被趕走以後,覺得很慚愧,在外鄉雲遊了一番,又回來了,還是請老婆婆方便,成就他,給他一個地方,讓他繼續參禪,又再參了三年。老婆婆又教女兒去試驗他:

‘你再替我送飯去,抱住他,叫他說話。’

這一次,年輕貌美的小姐抱住禪師的時候,這個禪師怎麼說呢?他說: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萬不要給老婆婆知道啊!’

小姐聽了這話回來,照實告訴老婆婆,老婆婆一聽,歡喜得不得了,她說:

‘好啊!好啊!我終於供養了一個真正開悟的大禪師了。’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給別人知,是什麼意思呢?這是悟的境界,因為本心裡的世界只有直下承擔,生命裡的蛻化只有個人知道;千言萬語說給人聽,沒有人懂得,沒有人知道啊!禪師已不是當年那種“枯木倚寒巖,三冬無暖氣”的自了漢,他現在是真正覺悟,直下承擔的人了。自己雖然無所不知,別人不瞭解也無妨。因為悟的境界是內證,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的,禪師第一次被老婆婆燒庵逐出,是因為他鋒芒太露,不知內斂,雖參得禪的貌,卻沒有禪的髓;第二次面對考驗時,禪師已經融合了“妙高頂上,不容言傳”的義諦,老婆婆派人來套話,他就無一句話。

二.以事明理的圓融教育

有的人講經,只有講理沒有講事,太抽像、太玄妙,不容易懂得;有的人只講事,不說理,又不能深入,不能使人心領神會。最好事以理顯,理要事明,也就是事理要圓融。講話、寫文章更要有事有理。《華嚴經》是佛教經典之王,它也只不過講事法界、理法界、理事無礙法界、事事無礙法界。有時候,這個道理需要從事上來說明;有時候,那一個道理需要從理上去解釋。

過去有一個寺院,客堂裡掛著一幅對聯:“須彌藏芥子,芥子納須彌”。第一句“須彌藏芥子”,是說須彌山很大很大,處處可以藏一粒芥菜子;第二句“芥子納須彌”,這可難說了,一粒小小的芥菜子怎能把須彌山放到裡面去呢?

唐朝一個很有名的讀書人叫李渤,因為讀過的書達萬卷之多,所以也有人稱他“李萬卷”。有一天,他在智常禪師的道場看到這幅對聯,就對智常禪師說了:

‘唉!你們出家人文學太差了,這樣不通的句子,也敢把它掛在牆上?’

禪師說:‘怎麼不通呢?第一句可以從事上去解釋,第二句要從理上去推想。’

這個讀書人仍然不能理解,智常禪師就說了:

‘儒家也有兩句話:“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你知道嗎?’

‘當然知道啊!’

‘那麼,請你告訴我,你“讀書破萬卷”,萬卷書讀到哪裡裡去了?’

那個讀書人拍拍肚子:‘萬卷書都到這裡來了!’

禪師拿了本書說:‘既然萬卷的書都可以讀到肚子裡去,我這一本書,也請你放到肚子裡去吧!’

讀書人一怔:‘這是什麼話!?我是把萬卷書的道理讀進肚子裡,這一本書是東西,我怎麼能放到肚子裡呢?’

智常禪師一聽,笑了:‘萬卷的書可以讀到肚子裡,那是理;芥子納須彌,那也是理啊!’

有的東西從事上就可以解釋,有的東西要從理上去體會;所以佛經很重視以事明理這種圓融的教育,像《法華經》、《華嚴經》、《大寶積經》,都好像在說故事一樣,道理就在此。有人說佛法很深、很難懂,其實佛經很淺,都在講故事,只是故事的道理很深,不容易懂。像《法華經》裡有名的“窮子”的譬喻,說明窮子有“土中寶藏,衣裡明珠”,但是自己卻不知道啊!

有一個老父親,家財萬貫,因為擔心兒子太小,將來等他長大了,家中的財富不知是否能維持到那個時候,就趕快把那許多金銀財寶埋藏在地下,希望兒子長大了,就可以用那些埋藏的金銀財寶。後來,不幸家裡遭了火災,窮了下來,老父親也死了,那個兒子怎麼辦呢?只好流落街頭做乞丐,他在外面乞討,不知道家中有財寶,他忘記了!

這譬喻什麼?譬喻我們自性都有一個寶藏--真如佛性,可是我們自己不知道,任它流落在塵世間,貪好世間五欲六塵的蠅頭小利,去討那一點東西維生,本性寶藏反而不曉得善用。

另一個“衣裡明珠”的譬喻也一樣:父母怕兒子未來生活窮困,又不能一直照顧著他,等到父母去了,他怎麼辦呢?就把一顆夜明珠密縫在他的衣服裡,希望這衣服跟隨他,將來沒錢時,把這顆衣裡明珠賣一賣,也能一生無憂啊!可是,這個窮子不知道衣裡有明珠,依舊終日乞討為生。

我們本性裡面有一個真如之光,一個佛性之光,我們也不曉得去用它,所以流轉三塗六道,受種種的業報苦刑啊!

佛經上說:眾生雖然是千差萬別,可是每個人的真如自性都是平等平等,一樣一樣的,不懂這個道理的人就懷疑了:“張三、李四、老人、小孩、聖賢愚癡……,明明是有差別,怎麼說是平等平等呢?”

這個道理,要把它說清楚,只有以事明理。舉一個例子來譬喻,就可以明白了。一群牛,有黃牛、黑牛、白牛、花牛等顏色的不同,但是,擠出來的牛奶,黃牛的牛奶是白色的,黑牛的牛奶是白色的,白牛的牛奶是白色的,花牛的牛奶也是白色的,你就可以明白:不同顏色的牛,擠出來的牛奶都同樣是白色;不同的眾生,佛性都相同,這道理還不懂嗎?

佛陀所說的三藏十二部教法裡,像“本事”、“本生”、“因緣”、“譬喻”等,多少部的經,都是以事來明理,可見事理兼融在弘法上的重要性。

我們的佛學講座,承蒙大家來參加,如果光是講理,講理比較容易,但是講理不一定大家都可以接受;講事,各位不要以為故事很好講、很淺,不是這樣。我每次要講演的時候,感到最苦的就是:佛經的道理很多,但是要舉大家都聽得懂的事例,大家一聽就明白的事例,這是不容易的。

我現在說一段經裡面以事明理的譬喻,非常精采:

有一個出外旅行的人,他經過一處曠野,忽然身後竄出了老虎,一路追趕他,為了逃命,他想找個地方躲起來,曠野中沒有地方可以藏身,慌亂中一看,啊!有一口枯井,到枯井裡藏身不就好了嗎?這個旅行的人趕緊逃到井裡,一看,嚇!井底有四條毒蛇緩緩蠕動著,怎麼辦呢?還好,井裡頭有一條老籐垂下,旅人就吊住這條籐,懸在半空中,讓腳不要著地,毒蛇就咬不到他了,他心裡就想:“不管是上面的老虎,還是下面的毒蛇,現在都奈何不了我了吧!”正在得意之際,一看,不得了!井上面有兩隻老鼠,一隻黑,一隻白,正吱吱嘎 嘎地咬囓這條籐。萬一籐斷了,掉下去,不是被咬死了嗎!?正在緊張恐懼的時候,井口飛來一群小蜜蜂,嗡嗡嗡地盤旋著,掉下來五滴蜜,這旅行的人舔著這五滴蜜,喔!好甜哪裡!一時之間忘記了危險。

這一段譬喻在說明什麼道理?這一個旅行的人不是別人,就是我們大家;行走在曠野上,就好比走在人生的旅途上;老虎追趕我們,老虎就是比喻無常的風在逼迫我們;我們趕快躲到井裡,那口井是什麼?就是生死的深淵;這一個深淵裡面有四條毒蛇,就是四大五蘊,我們人的身體就是由這四大“地、水、火、風”和合而成。比方說:地大就是指我們堅硬的骨頭、頭髮;水大,像我們的痰阿便阿溺啊都是;火大,指我們的體溫 ;風大,就是我們的呼吸;這當中,只要一大不來,人就不能生存了。四大的毒蛇要來吸噬我們,分食我們,還好,我們有一條生命的籐,這籐是我們的生命線,要好好把握它,不可以放棄,它是我們生命的依據啊!這條生命線本來是給我們依靠的,卻來了黑、白兩隻老鼠要咬斷它。黑白老鼠是什麼?比喻黑夜和白晝,晝夜循環就像黑白老鼠要把我們的籐咬斷,在這種生死關頭,應該要很著急;一群蜜蜂滴下了五滴蜜,這五滴蜜是什麼?就是世間的五欲“財、色、名、食、睡”,大家享受財、色、名、食、睡,咦!很好嘛!很有味道啊,就忘記了生死熾燃的可怕!

據說俄國大文豪托爾斯泰,讀到這段“丘井空聚落”時,非常震撼,後來托爾斯泰趨向宗教,據說受這一段“丘井”的譬喻影響很大。

我們人除了被比喻成“丘井”、“枯井”之外,也有比喻成“空聚落”、“房子”。我們的身體就好比房子,我們就是這房子的主人翁。有時候,主人翁不住在房子裡面,或者是我們主人翁雖然住在裡面,卻沒有權利管轄這間房子,那麼,這間房子誰來住呢?--六個強盜住在裡面。哪裡六個強盜呢?眼睛、耳朵、鼻子、舌頭、身體,以及一顆愛分別的心。這六識好比六個強盜土匪,住在裡面,天天想搗蛋、作怪,危害我們自己。你們各位難道不感到自己終日被眼、耳、鼻、舌、身、意這六個強盜攪亂,身心都不得安寧嗎?人家隨便諷刺你一句話,你聽到了,噢!生氣了!眼睛看到不滿意的,噢!生氣了!吃的東西不好吃,把盤子摜到地上,噢!又生氣了!眼、耳、鼻、舌、身、意六識,住在我們的身體房子裡,就是這麼搗蛋啊!

我們要喚醒已經沉睡的主人翁,叫他做自己的主人,管理這六根的土匪啊!

這樣子的比喻,多切實啊!佛經裡,有很多深奧的義理,都是用“因緣”、“譬喻”來講,這種方式可以說是三根普被的,目前在台灣有不少佛經,或原文,或白話翻譯,其中流通最廣的一本是《百喻經》,因為它以活潑的譬喻傳達深奧的佛法;而不是以深奧的理論來闡釋佛法,讓佛法更深不可解,所以能廣受大眾喜愛。這種以事明理的圓融教育,在佛經裡實在是一個特殊的教育法。

三.以古證今的啟發教育

佛法很重視根據,在佛陀的十二分教裡,那個本事、本生、因緣等,大部分都是佛陀用過去的事情,來啟發時人的心靈。說慈悲,就說過去生中,我是怎麼樣慈悲,怎麼樣慈悲;說精進,就說過去生中,我是怎麼樣精進,怎麼樣精進;說持戒,就說過去我是如何持戒,如何持戒,所以今生才得以成佛。他都以過去的修行,來證明現在應該怎麼做,才會這樣。這也就是佛教常說的“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

像佛陀在《金剛經》裡,就說明自己成佛也是有憑有據,是因緣果報的累積,不是僥倖得來的。《金剛經》說:“過去燃燈佛與我授記:汝於來世,當得作佛,號釋迦牟尼”,這就是以古證今啊!

佛陀曾經開示弟子,他是如何精進修道的,他說了一個故事:

‘在很遠很遠以前,我還是鸚鵡身的時候,有一天,附近的山林失火了,我很著急,拚命銜水想滅火,因為山林裡的動物、昆蟲很多,我要把火熄滅才能救牠們。有人就笑我:“這麼自不量力,一隻小小的鸚鵡,杯水車薪,鳥嘴裡銜的那一點水,怎麼能把大火撲滅呢?”但是,我不被那許多人動搖我的信心、願力,我認為只要心中有堅持,能精進,一定可以達成滅火的心願。’

佛陀用過去精進的事例證明,讓當機眾及後來的弟子們警醒:要成佛道,當如是精進。

說到慈悲,佛陀也對弟子們說了這麼樣一個故事:

‘我過去生中是一隻美麗的九色鹿。有一天,這個國家的皇后夢到九色鹿,渴望得到九色鹿的皮,國王就貼出告示,如果有人活捉九色鹿,就有重賞。這個告示勾起了一個獵人的貪念。由於多年前,他曾經在山裡迷路,好幾天沒吃沒喝的,病倒在深山裡,後來被九色鹿救了一命,獵人很感謝,又不知怎麼表示才好,九色鹿告訴他:“只要你答應我,不將我的藏處告訴任何人,就是最好的回報了。”多少年來相安無事,獵人幾乎都遺忘了。如今在重賞誘惑 下,獵人忘恩負義去揭了榜,洩露了九色鹿的藏處。國王立刻派人入山獵射,把九色鹿捕捉回來,活剝牠的皮。當九色鹿鮮血淋漓,哀號不已時,獵人終於良心發現,向九色鹿懺悔地說:“九色鹿啊!你是鹿中之人,我是人中之鹿啊!”’

佛陀常常用這些無量劫前的事情,來啟發大家的信仰心、慈悲心。

對於如何降伏內心的煩惱魔,佛陀也說了這樣一個故事:

‘過去,有一位鋤頭賢人,他原是個農夫,一天到晚拿鋤頭鋤草種菜,後來他發心要出家,出了家之後,覺得很不習慣,就還俗回去種田了。但是種田實在辛苦,想想,還是出家沒煩惱,就又出家去了。出家以後,每天早晚都要誦經,他又不適應了,為了不辱佛門清淨勤樸的形象,就又還俗了。這麼多少次的出家,還俗;還俗,出家,總是不能持久。有一次,他出家很久,本來不想再還俗了,忽然看到一把從前用過的鋤頭,心念一動,又想起從前農夫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多麼逍遙!忍不住就荷著鋤頭,一路走一路想,不知不覺來到了江 邊,望著滔滔的江 水,他終於下定決心:“都是這把鋤頭,害得我在佛道裡進進出出,來來去去,唉!今天決定不再還俗了!”他毅然把鋤頭丟進江 裡,眼見鋤頭迅速的沉沒,所有的掙扎疑悔也隨之消失,哦!真好!他想自己以後再也不必掙扎了。這個時候,正好有一位國王作戰勝利,率領一大批將臣班師回朝,一行人浩浩蕩蕩乘船而下,鋤頭賢人忍不住大喊:“你們作戰勝利了嗎?你們能打倒別人,卻不能勝過自己。我,鋤頭賢人,今天終於戰勝了我自己,我丟掉了鋤頭,放下了我的執著,戰勝了我心裡的煩惱,我才是真正的勝利啊!”’

世間上,最可怕的敵人,不在外面,而是我們自己內心的污染,我們修行,就是和自己的煩惱作戰,能戰勝五欲六塵的人,才是自我戰場上的真正勝利者!

大家都聽過“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這首七佛通偈,從過去諸佛以來,至今仍然廣受傳頌。我在佛光山,看到沙彌學園的小沙彌初初學道,常常為了一二句話,在那裡爭論:

甲沙彌對乙沙彌說:‘這話是你說的……’

乙沙彌指著丙沙彌辯解:‘不,是他說的……’

丙沙彌一生氣:‘胡說!我沒有說。’

我告訴他們:以後不可以說“你說”,“我說”,“他說”,要說佛陀說什麼,菩薩說什麼,師父說什麼……,要這樣子說才可以。

佛光山開山二十多年來,我有一件很歡喜的事情,就是幾年前,韓國三大古寺中,代表佛寶的通度寺,經過楊白衣教授的介紹,和佛光山結成兄弟寺。佛光山才十六年,通度寺一千三百多年了。一千三百多年的老前輩,是有歷史,有佛教傳統的;佛光山雖然只有十六年,卻是以佛法為根本,遵守佛教的傳統來現代化,用現代化來開展我們的佛教。佛光山和通度寺結成兄弟寺,我覺得是一個很好的“以古證今”的證明!

今天下午,中國電視公司“九十分鐘”節目製作小組,到普門寺訪問我,他問:

‘這種現代型態的佛光山,對古老的佛教是怎麼樣遵守的呢?’

製作小組告訴我,節目下周要播出,要我即刻講幾句話。由於這個問題最近幾年來,社會大眾也很關心,今天我也一併在此告訴大家。

佛光山,一般人到了這裡,從不二門到朝山會館、大雄寶殿、大佛城……,這些區域是開放的,一般信徒看到車水馬龍,熙來攘往的遊客這麼多,這麼熱鬧,對了!佛光山怎麼修行呢?

我告訴各位,你們到的地方是對外開放的,不是我們佛光山大眾的修道區;佛光山大眾的修道區是有結界的,是謝絕參觀,遊客止步的。佛光山的人,每天早上四點半起床 ,做早課,吃早飯,打掃,七點鐘要進入課堂上課;十點鐘後,典座、行堂、吃飯、跑香、經行;下午一點半又要進課堂去聽經聞法;三點半後要出坡作務;晚上七點到九點要再做一些自修的準備,然後做晚課;十點鐘開大靜,每個人要在床 上打坐,然後才可以睡覺。平常不准出院門一步,生活區域有嚴格結界,你們各位到的地方,我們佛光山的人除了工作,平常是不准到的。

佛光山的大眾,有的人修“不倒單”,就是不倒下來睡覺;有的一天只吃一餐;有的連續多少年閉關;甚至有人修行“般舟三昧”--在那裡站著,不睡不吃達一百多天,很疲倦時才抓住繩子休息一下。我不知道這樣的生活,大家覺得是現代呢?還是古代?我們希望用古老的方法磨練自己的意志,堅強自己的願心,希望能有更多的力量弘揚佛法,普渡眾生,所謂“佛教現代化”,就是佛光山的內涵啊!一般人把佛光山曲解為世俗的商業,實在令人痛心!

也有人說:‘佛光山很有錢喔!你看,地下舖著地毯,還有冷氣設備,很有錢喔!’這是讓你們各位到佛光山來享受的,如果說有錢,是你們有錢。我們出家人睡的寮房仍然遵守古制,仍然是榻榻米,一點冷氣也沒有。更有一些人說:‘哼!你們出家人還用電話啊!’、‘這些出家人還坐汽車呢!’我覺得出家人不用電話、不坐汽車,難道才算是修行人嗎?那麼樣的落伍,不是要貽笑於國際,恥笑於大眾,讓人嘲笑我們國家太窮了嗎?佛光山開山的精神,是要古今融合,所謂“以出世的精神,辦入世的事業”。出家人自己雖出世,但是弘法要入世啊!不然如何度眾?眾生是菩薩的道場,離棄眾生,佛道也遠了。

四.以智入道的幽默教育

佛陀也好,禪師也好,都很重視幽默。不幽默的人就不聰明,沒有智能,不容易入道啊!怎麼樣子才算幽默的教育,才能入道呢?我們第一天講演的時候,有位老太太在觀眾席聽講,聽著聽著,突然發現‘哎喲!菩薩會動啊!’她說台上的這些師父菩薩會動。講演結束後,她趕緊趕上台來要拜菩薩,一看,‘喲!菩薩沒有了!’我把這件事情告訴當時在台上打坐的出家眾同學,這些“會動的菩薩”們聽了,也都哈哈大笑。我告訴他們:不要笑,明天可不能再動啊!

這樣子哈哈一笑,不是也能入道嗎?

什麼叫做“幽默”?《讀者文摘》上曾記載一件事:

有一個信徒,要找一個出家人去唸經:

‘我父親死了,請你幫我誦一部經,要多少錢啊?’

‘一卷經一千元啦!’

‘師父啊!可以打個折扣吧?八折好不好?’

‘好吧!就八折!’

這一卷經念完後,要祈禱了,和尚念:

‘佛祖啊!你把這個人帶到東方世界去吧!’

東方世界?喲!不對呀!這個兒子一聽,還得了,趕緊告訴師父:‘師父!師父!這不行啊!我爸爸是要上西方世界,你怎麼叫他去東方世界呢?’

這個和尚說:‘不行!到西方是一千元,你要打八折,八百元只能到東方。’

這個兒子沒有辦法,就說:‘好吧!好吧!不打折,一千就一千,我再加兩百元,你帶我爸爸到西方去。’

這個和尚就重新再祈禱:‘唉!……你上西方去吧!’

這時,棺材裡的父親突然大聲喝斥:

‘你這個不孝的兒子,為了省兩百元,叫我一下子東方,一下子西方,這麼來來去去,把我累壞了!’

這件事說明什麼?說明功德、佛事是不該打折扣的,有多少就是多少,它是內心誠懇的佈施。所以幽默的話語,大家聽了哈哈一笑,就會心了,明白了。

唐朝有名的牛頭法融禪師,落發不久,便入石室內打坐觀心,見人來,既不合掌,也不起迎。有一天,四祖道信知道因緣成熟了,就來到石室要度化他,見他一付泰然自在的樣子,好像世間一切都與他無干,道信禪師就問:

‘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在這裡打坐觀心。’

‘那麼,我問你:什麼是佛?什麼是心?’

牛頭法融答不上來,立刻起身頂禮,拜四祖為師,請四祖入禪房休息,經過迴廊時,突然竄出兩隻大老虎,四祖立刻舉起雙手,站在原地不動,牛頭法融見狀,哈哈大笑:

‘原來你還有這個在啊!’

四祖道信禪師默然不語。等到進了禪房後,道信禪師用毛筆在椅子上寫了一個大大的“佛”字,請牛頭法融入坐,法融禪師嚇了一跳,不敢坐,道信禪師就笑他說:

‘哦!原來你還有這個在啊!’

這說明了什麼?“百千法門,同歸方寸;河沙妙德,總在心源”,日常生活中的行住坐臥,觸目遇緣,都可以是佛的妙用,也可以是以智入道的幽默教育啊!

這三天的佛學講座,感謝各位給我們很多的護持,讓我們一起祈求三寶加被我們的政躬康泰,我們的社會祥和無爭,我們大家福慧增長,同時也把蒙受三寶給我們的平安帶回家去,謝謝大家!

《星雲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