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誠感謝各位來到這裡聽聞佛法。我聽說昨天晚上有一兩千位道友無法進來聽講,今天非常感謝國父紀念館的童處長以及各位管事先生們特別安排了四部閉路電視機,現在外面也有上千人正在看閉路電視;我對於不能進來聽講的,和在外面看閉路電視的各位信徒護法們感到非常的抱歉。
我今天要講的題目是“從心的動態 到心的靜態。”
人類的生活有動的一面,也有靜的一面,所謂“動極思靜,靜極思動”。有人能動不能靜,有人能靜不能動;其實,真正理想的生活是能動也能靜,亦即“動靜一如”的境界。我們的心也一樣,要能動也要能靜。有人的心整天妄想紛飛,瞬息萬變,總是靜不下來;有人卻似枯木寒蟬,心如死水一般,這兩種“心態”都同樣的危險而可歎。不但是我們的生活、我們的心,即連我們週遭的一切萬事萬物也莫不是分秒不停地變動著。整個大宇宙是一個充滿生命力的活物,無論有形的、無形的;無論大至地球、星辰,或小至細菌、微生物,一切都在生住異滅隨因緣變化的支配之下。即使是死屍、死物也會隨著歲月的遷移而發臭、膨脹、腐爛、生蛆,又逐漸化為骷骨,歸於塵土,然後因緣和合又再成長。由於宇宙生命這種無常變化,所以佛法稱世間是有為法、生滅法。
說到這裡,我想起一段經裡的比喻:從前有位大富翁,生性慳吝,除聲色貨利以外,從不修心,他有四位夫人,最寵 愛的是年輕嬌美的第四夫人,其次是魅力十足的三夫人,再次是曾經同進退、共患難,而今因徐娘半老、年華已去,而漸受到冷淡的二夫人,最不被大富翁關心注意的是給使作務的原配夫人。忽然有一天,無常臨頭,閻羅王找上門,富翁罹患了不治之症。臨終前,富翁就對最愛的四夫人說:“四夫人!我平常對你最好,無時無刻都不能離開你,現在我快死了,我感到非常孤單寂寞,你陪我一同死好嗎?”
四夫人一聽,花容失色,驚叫道:“不!不!生時同在一起當然好,但死後有什麼好呢?我不能陪你去,你找三夫人吧!”
富翁只得改向三夫人要求,三夫人聽了馬上就說:“我年紀還輕,以我的美貌我還可以改嫁他人,我怎能跟你一道死呢?”
富翁悲哀地歎一口氣,叫人把二夫人請來,告訴她希望能陪同他一道死。富翁一說完,二夫人連忙搖手說:“家務事一向是我在料理的,我總不能不顧家而跟你同死啊!但為了生前的感情,我一定會替你辦妥殯葬,並且送你到郊外的墳地。”
富翁無可奈何地一聲歎息,最後,只得對大夫人說:“我過去對你太冷淡,但我現在就要死了,一個人到陰曹地府將是非常孤單的,你願意隨我一起死嗎?”
大夫人聽完後,極其莊重地回答道:“嫁夫隨夫,既然夫君就要去世,我當然願意陪你一道去死,我永遠的跟你在一起。”
富翁聽了,感慨地說:“唉!我從來不知道你對我這麼忠心,反而是他們三位忘恩負義,絲毫不顧惜我從前對他們的愛戀而狠心離開我。而你,我一向不重視你,卻願意陪我同死。唉!我為什麼不早些對你好呢?我太辜負你了!”
上面這個故事中,富翁生前時刻離不開的四夫人就好像是我們的“身體”,每個人都喜歡把身體裝飾得年輕美麗,但年輕美麗並無助於我們的未來;要再改嫁的三夫人就是指我們的“財富”,人一旦死後,所有的財富都會變成別人的;要照顧家務的二夫人則是指曾經患難與共的“親友”,在我們即將去世時,這些親戚朋友在世間還有許多未完成的事,也因此,頂多只能在送葬的行列中送上一程;而那一向不受重視的大夫人就是我們的“心識”,我們生前只知道貪戀五欲,眷顧親朋,保養身體,而往往忽略了我們的心。直到一期生命結束時,什麼也不能帶走,能帶走的只有我們的心;所謂“萬般帶不去,只有業隨身”就是這個意思。
我們的心不只這一生屬於我們,並且是生生世世,永永遠遠都是我們的,但我們卻經常忽視了如何處理它。明知身體頂多用幾十年而已,我們卻用盡鎊種方法來保護它。至於金錢的保有,盜賊可以搶劫我們的錢,水火可以吞噬我們的錢,不肖子孫也會揮霍我們的錢。其實,錢財原本是五家所共有而非我們一己所私有,但我們卻用種種方法來保有它,而不知去愛惜遠比金錢更寶貴的心。
我們平時看得見別人的臉孔,卻看不見自己的臉;我們有時知道這事、知道那事,卻很難知道自己的心。常聽有人說:“你不瞭解我”,其實自己又何嘗瞭解自己?只有瞭解自己的心才可能認識自己,然而我們的心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呢?以下先從幾則我們中國的成語來試看對於心的一些比喻:
我們形容心意不定說“三心二意”,形容心思飄忽散亂說“心猿意馬”。如果瀕臨瘋狂,兇猛可怕,我們就形容為“心如狂象”;一旦此心突發奇想,妄念迷心,我們說是“鬼迷心竅”。除了用鬼怪、動物來比喻外,我們也用植物、礦物來形容心的無情,我們說“心如冰水”、“心如鐵石”,心實在是冷冰冰、硬梆梆的。有時候我們又用“心為畫師”、“匠心獨運”來形容心思的巧妙,能造就種種不凡的事物。有時也說“心如怨賊”,既佔據我們內中的殿堂,又鼓動我們的眼、耳、鼻、舌、身諸根去做各種壞事。王陽明說得好:“捉山中之賊易,擒心中之賊難”。
佛經上常用“隨色牟尼寶珠”來引喻人心神妙,變化莫測而無可捉摸。所謂“隨色”,是說它能隨色而變,珠近紅色則變紅,近黃色則變黃,置於天堂則變天堂,置於地獄則變地獄,置於佛前則變佛,推之餓鬼畜生、男女老幼、販夫走卒之前,亦皆隨類而變;而珠之本色無法得知,心之本形一無可尋,這就是珠所以名珠,心所以名心的意思。
另一種相反的情形在我們醫學昌明的今天也不乏其例,那就是腦細胞已死,分別能力已斷絕,僅靠著各式導管輸送養分而“殘存”的植物人,因為無心,就算活著,已不是真人了。
大部分時候我們把心看作一位領袖、一位國王,而有“心君”、“心王”之稱。心統領了眼、耳、鼻、舌、身等五官百骸,就好比一位帝王,率領百官而君臨天下。好的“心王”能夠領導我們成就許多功德,如果領導不當,便會使我們走入歧途,造成禍害。比如今天我們賢明的領袖領導我們過著安和樂利豐衣足食的生活;反觀大陸 上因為領導無方,使得百姓民不聊生,過著水深火熱的苦日子。所以心是好的領導者或是不好的領導者,對我們而言實在非常的重要。
雖然心是我們自己真正的主人,但這主人卻常虧於職守,沒有好好做個主人。元朝有一位許衡,在一次兵荒馬亂中逃到河陽,幾天下來又饑又渴,連一點飲水也無法得到,那時路邊剛巧種著梨樹,眾人都爭先恐後地取食了,唯獨許衡在樹下正襟危坐著,旁人疑惑地問他:“吃了這梨子,既可解饑,又可解渴,你幹嘛不吃啊?”許衡神態自若地回答:“這梨子是別人所種的,是有主之物,怎麼可以隨便摘食呢?”眾人哈哈大笑,紛紛說:“現今人家都在逃難,這梨子主人也不知早就逃到哪裡裡去了,何必管他什麼主人呢?”許衡正色道:“難道說梨子主人不在了,連我們自己內心的主人也不在了嗎?”
假如我們的心能夠為自己做主,何必去求神問卜呢?如果我們的心有主人,又何必去聽信別人的是是非非、諂言媚語呢?例如這次中央民意代表的選舉,如果我們心中有主,自然可以分辨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因此何必去聽取那些危言聳聽、譁眾取寵 的言論呢?我們心中這個主人實在和我們關係太密切了!
盡避現代的科學多麼的進步,甚至能把人送入月球,但是能登陸月球卻無法登入人的心上;盡避現代的醫學進步到可以替人換腎換心,物質的心臟可以換,但我們的本性真心卻絲毫無法更替。人們常慨歎說:“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又說:“知人知面不知心”。雖然別人的心難以窺知,自己的心又何嘗能夠明白探悉呢?
我現在以“從心的動態 到心的靜態”分四點來說明:
一、從心隨物轉到物隨心轉
我們說:“三界唯心,萬法唯識”,一切萬象本可隨心所現,隨心所變,但大部分時候我們的心做不了主,不但無法靜定、無法轉物,反而隨著外境的變動而團 團 轉。你有金錢、物質,那金錢物質可以買動你的心;你有美貌,有愛情,那美貌、愛情可以買動你的心;你有名位,有權勢,那名位、權勢也可以買動你的心;我們的心常會被金錢、愛情、名位、權勢牽著鼻子走。有些人只要區區幾百元、幾千元,心意就動搖了,彷彿他的心正標售著幾百、幾千的價格一般;有些人縱使受到幾百萬、幾千萬黃金美鈔的“銀彈攻勢”,而有一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修養。我們常聽說:“人窮志短”,其實人窮何以必然會志短呢?如果我們的心自有主人,這句話就該改寫成“人窮而志不短”。話雖如此,我們的心若不修養,就難以把持,所產生的力量也只是薄弱不堪的。
《晉書·樂廣傳》記載著下面一段故事:樂廣曾經宴請一位好友吃飯喝酒,分別後那位朋友卻久久不再來往。有一天,樂廣遇到他就問他何以如此,朋友說:“上回承蒙你請我喝酒,但那天就在我舉杯想喝時,我看到杯中有一條小蛇晃動著,我當時雖然厭惡得心裡起疙瘩,但礙於你做主人熱心招呼的情面,我只得吞飲下去。回家後我就病了,連醫生也看不好。唉!我現在就渾身難受,連茶飯都不思不飲呢!”樂廣大吃一驚,心想:“杯中怎會有一條小蛇呢?”回家後左思右想,朝思暮念,總想不出一個所以然。直到有一天吃飯時,樂廣坐到朋友上次所坐的位子,拿起酒杯想一飲而盡,無意間往杯中看了一眼,頓然嚇一跳,杯中居然也有一條小蛇。晃一晃酒杯,移一移位子,再仔細一看,咳!原來是牆上的弓箭折射到杯中的影子。啊!樂廣急忙再把好友請來,讓他坐在原先的位子,酌了一杯酒奉上:“你瞧!不要慌,是不是又來一條小蛇啊?”樂廣接著起座拿走牆上的弓箭:“再仔細瞧!小蛇哪裡裡去了呢?看看這張弓,這就是上次造成『杯弓蛇影』的罪魁禍首了!”朋友一聽,恍然大悟,這時肚子一陣絞痛,一吐卻真的吐出一條小蛇來。疑心成病,久而久之,常會從無中生出有來,所以說“心生則種種法生”。
又如人們夜半行路,一覺得後頭彷彿有鬼,這時頭也不敢動一下,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心臟上下亂竄,兩腿雖已酸軟,仍然死命加快速度,走得愈快,天啊!表也跟著走快,在後面追趕來了……。
過去有個人不慎跌落枯井中,竭力嘶喊之下仍然沒半個人聽到,心中萬分著急,兩眼拚命望著井口,直想:“要是我能飛就好了!要是我能飛就好了!”想著想著,心中一無雜念,忽然身子果真飛昇到井口外了。心的力量有時就是這麼大,心能左右一切,由不得叫人不信。
曾經有人做一個實驗,想膫解心的力量究竟有多大,於是在獄中找一名死囚,對他說:“你已經被判死刑,砍頭或槍斃都非常痛苦,現在如果我為你打一針,慢慢地抽血,血抽完你就會自然安樂地死去,你願意嗎?”死囚一聽,馬上應諾,躺上床 ,接受對方的安排。兩眼先被矇起,手臂上紮了一針後立刻就聽到血一滴滴地滴在桶子的聲音,而且有人不時在他耳邊說:“唉呀!你的血已經抽出五分之一了,你的臉上已經失去血色了!”“唉!現在你的血已抽出五分之四了,你的臉色完全慘白,你快要死了!”最後,這位死囚終於臉色發白,驚恐而死──實際上他的血一滴也沒有被抽出,滴在桶中的只是自來水聲,而他自己把聽到的一切“暗示”在心中造成一幅宛若真實的景象,他完全被自己內心的作用嚇死了。
六祖慧能得法後輾轉到了廣州法性寺,那時印宗法師正在那裡講經,當時風正吹著旗旛,旛子隨風飄動不停,有一僧說這是“風動”,另外一僧反駁說這是“旛動”,兩人爭論不休,於是六祖走上前對他們說:“既不是風動,也不是旛動,而是兩位仁者的心在動啊!”這則著名的公案就是告訴我們:如果心能定靜,就不會隨外境的變動而執著於或風動、或旛動等小見小得的分別知見了。
另一段有趣的禪門公案,說到蘇東坡有一次作出一首自許為震古鑠今的詩偈,捋起長胡 子,一副掩不住的自得之喜,急忙叫家丁火速划艇送去給居住江 南金山寺的佛印禪師,心想印老一定會大讚特讚個不停。佛印禪師看到偈中題的是:
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
看完後的佛印禪師,一語不發,只批上“放屁”兩字,就叫家丁帶回。接到回報的蘇東坡瞪著“放屁”二字,直氣得三屍暴跳,七孔生煙,連呼家人備船。小船過了江 ,眼看佛印正站在岸邊笑迎著,蘇東坡更憋不住一肚子火,衝前就嚷:“禪師!罷才我派家丁呈偈,何處不對?禪師何以開口就罵人呢?”佛印禪師呵呵大笑說:“我道你真是八風吹不動,怎麼我一聲『放屁』就把你打過江 來呢?”佛教中把“利、衰、毀、譽、稱、譏、苦、樂”等八種最常影響我們內心世界的境風稱作“八風”,蘇東坡雖以為自己的心早就不受外在世界的毀譽稱譏等所牽動,不料還是忍不住小小“放屁”兩字的考驗。
我們前面說過,不識本心,內中不定,則心會隨物轉;但能了知自心,動靜一如,則萬象萬物都可隨心而轉。所謂“一切唯心造”,對一切處、一切相,若能本著清淨心來看一切,一切就都是淨土,所以維摩詰經說:“欲得淨土,當淨其心;隨其心淨,即佛土淨。”六祖曾經對法達比丘開示道:“心迷法華轉,心悟轉法華。”是說誦經貴在明瞭經旨,心行體會,悟入自性,便能轉經功德而受用不盡,否則徒然口誦心不悟,誦念千百遍而反被經法機境所轉,愈自迷亂本心罷了!因此《楞嚴經》也說:“若能轉物,即同如來。”
我們說“心如工畫師,能畫種種物”,心就像藝術家,藝術家可以畫出種種山水人物、樓台殿閣、水榭山槎、蒼茫雲山、驚濤駭浪……,只要存乎一心,任他千態萬狀也都能得心應手。可以說,心若真想做什麼,便有希望造就出什麼來。俗諺中也有“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說法,我們試看所有人類的文化文明中,無論文學、科學、建築、醫學、教育、法律、音樂、工藝……等,那一樣不是人類經過悠長歲月的心志力量所累積成的呢?
說到這裡,我又想到一則佛門的掌故:民國初年,圓瑛法師在北平天壇講解楞嚴經,天天講“三界唯心,萬法唯識”,每天講說二小時,而每講完一小時便休息十分鐘,休息時大家可以自由 發問。各位曉得,當年的北平可說是個學者輻輳,名流輩出的文化大都會,那時在座聽講者中就有一位信奉共產主義唯物論的教授。某次休息時,該教授就朗聲問:“你每天講『三界唯心,萬法唯識』,我認為不合真理,我們講唯物的,一切都要拿出證據才可確信。你既然說一切唯心所現、唯識所變,那麼現在不要講理論,我要你用事實從心中變出一匹馬來!”圓瑛法師一聽,對方要自己像魔術一般,事實上變出一匹馬來,這怎麼能呢?但他就回答說:“你這個問題,我第二天會把答案掛在牌上,你要看我變馬,請你明天來看牌。”
各位想一想:用心如何去變得出馬來呢?圓瑛法師當時並非胸有成竹,因此當天晚上,整夜既想不出也睡不著,雖睡不著也仍然想不出,一夕輾轉反側,直到天漸破曉,雞已嘶啼,忽然情急智生,疾呼侍者取牌來,當下揮毫:“趙子昂畫馬變馬,唯心乎?唯物乎?”
宋朝的大書法家、大畫家趙子昂不但精於山水,更擅長於畫馬,為了畫一百匹馬,天天研究馬的形態、動作、神情等。由於過度入神,有一天睡眠中真魂出竅,變成一匹馬。隨後,夫人想上床 休息,幃帳一掀開,見床 上赫然橫著一隻龐然大物,頓然嚇昏。夫人倒地的聲音驚醒了夢中的趙子昂,忙把夫人扶起救醒。夫人一睜開眼,連呼:“不得了!床 上有一匹馬啊!”趙子昂回顧床 頭,心想:“床 上哪裡裡有馬?剛才明明是我在睡覺嘛!”日後一想,才明白一定是自己天天想馬,一切唯心,因此自己就變成一匹馬了。
所謂“物隨心轉”,趙子昂畫馬變馬,這件事歷史上也記載著。圓瑛法師便引用這個故事拿去掛牌,侍者一看牌中所記,欣喜非常,直道:“我們的法師實在有大智能啊!”旁邊一侍者卻說:“真僥倖!還好對方要求的是變馬,要是說變牛,又如何變得出呢?”圓瑛法師一聽,大聲道:“回來!回來!再把這話說一遍,須知畫馬既能變馬,畫牛又焉能不變牛呢?”
由上可知,世間一切皆可從心而變現,只看我們的心是否由自己作主,是否能靜定不迷,是否能包容廣大而鉅細靡遺,即連一微塵、一芥子也不以為小;縱是三千大千世界也不以為大。人們常對所愛者說:“你是我的心上人。”其實不只所愛者是我們的心上人,所有一切世上的人、所有一切世上的物,都應該是我們的心上人、心上物,這也就是我接著要講的第二點:
二、從心有所愛到心包太虛
通常我們把人類稱作“有情”,由於是“有情”,打自一出娘胎,獨自呼了第一口氣,啼了第一聲以後,人人便都不待教導即知道要愛人、要人愛。襁褓時候愛父母、要父母疼愛;長大後愛兄弟朋友、要兄弟朋友相愛;成家後愛妻子兒女、要妻子兒女敬愛;孟子說“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現在我們也可以說“愛人之心人皆有之”;不但是有愛人之心,而且更有愛物之心。我們一睜開眼,極目之所及,只要是美好的事物,不論財富、健康、知識、器具、風景、花卉、音聲、食物等,無一不令我們愛羨不已而夢寐求之。亦即由於“有情”這種愛人、愛物的情性使然,反應於外在世界,而使得我們的文學著作中,充滿著多少感人的詩篇,因為心有所愛,所以生死煩惱就這樣緊緊的束縛了我們。
雖然人人都擁有如許愛人、愛物的天性,但在這個萬法如五彩繽紛的世界裡,我們逐漸成長,學習 如何認識這個社會。這個社會,凡是好的就都是可喜的,壞的就是可惡的;美的就是可愛的,醜的就是可賤的;強大的就是可佩的,弱小的就是可憐的;尊貴的就是崇高的,卑微的就是渺小的。一如小兒在觀看影片、聽講故事一般,銀幕一出現、故事一開場,就急忙問:“誰是好人?誰是壞人?”然後才能安心地觀看、聽講下去。
在這種是非對峙、眉目逕庭的知見視野之下,無形中,我們的心被規限得狹隘不堪,我們所能愛的也局囿於諸種有形有限的條件之中。因此,妻子愛丈夫,心中便只容得下丈夫而容不下公婆;後母愛自己的親子,心中便只容得下親子而容不下前妻的兒女;愛自己的親人,便只有自己所親、所愛者才是心上人,而容不得外人也擠入我們的心房一角。即便有時我們也坦誠地反省自己、責求自己,希望自己能放寬心胸,多所包容,但是多少根深蒂固的成見又鯁礙在我們的心中,一下子是地域觀念的作祟,所謂本省外盛南方北方、客家閩南、藍眼珠褐瞳仁等差別,便使我們莫名其妙地親近某甲而疏忽某乙;一下子又是團 體派系、利益衝突的陰影,使我們每一次看到對方,就產生彷彿宿世冤讎、不共戴天的錯覺。無怪乎佛經中把“人我心”比喻成海水、須彌,一旦“人我心”興風作浪,就會使得心海洶湧澎湃而造下如須彌山一樣高的惡業。
過去有一句讚歎宰相度量的話說“宰相肚裡能撐船”,大凡能夠出將入相的大才,心量必然要比凡夫俗子來得寬廣,無論是稱譏毀譽、榮辱進退、善惡正邪,一概都能一一涵容而泰然自若。佛經上所說的常不輕菩薩,每當外道以惡言相向,棍棒瓦石加之時,仍然會以恭謹誠懇的態度回答說:“我不敢輕慢你們,你們將來會成為正等正覺,你們都是未來的佛陀。”雖說常不輕菩薩以修持忍辱為主,然這種忍辱精神,無疑正須有極其寬博的心量來包容,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誠於中而形於外,恭恭敬敬,謙謙沖沖地對那些兇惡嘴臉的外道合掌致禮。
佛教把“怨憎會”看作是人生八大苦之一;有時候我們能夠心平氣和地關愛他人、欣賞他人,接待幫助與我們毫無關係的陌生人,甚至發揮出我們最大的同情心,為社會上一些患難痛苦的人們分憂解勞,解衣推食;然而只要怨家仇人一出現眼前,就忍不住要橫眉怒目、咬牙切齒,不但是愈看他愈不順眼,簡直恨不得能一拳打死,一腳將他踢到西伯利亞,永遠再也不必看到來得痛快,直應了俗話所說的“眼中釘、肉中刺”。
所有這些是非、善惡、有無、好壞、榮枯、人我、福禍、美醜等相對待的偏狹知見,我們一日不能破除,就無法瞭解快樂圓融的境界;一日不能超越,就無法體會佛陀心包太虛的襟懷。佛陀的心包容了一切天地、一切眾生、一切虛空,不但愛親人,甚至愛仇敵,他把反叛他而又幾次謀害他的提婆達多也當作善知識、增上緣。如果沒有黑暗,哪裡裡有光明?如果沒有罪惡,哪裡裡有善美?如果沒有魔王,哪裡裡有佛道?佛陀本著“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精神,即連怨親也視同平等而予樂拔苦,佛陀的心就像虛空一樣。虛空中有山有水,有花有樹,有日有月,虛空中充滿一切,佛陀容納了一切。
六祖壇經說:“自性迷即是眾生,自性覺即是佛”,心、佛、眾生,三無差別,佛就是眾生,眾生就是佛,其差別只在“心”的迷悟;迷則妄念叢生,萬緣攀附,疆界障隔,人我兩立;悟則豁然開朗,遠離妄緣,平等攝眾,心包太虛。各位知道麼?我們的心原本也與佛陀一般,能夠包容一切。我們的心原本是何等寶貴、何等寬大啊!我們的心好像太陽、月亮,可以照破黑暗;我們的心好像田地,可以滋長善根,種植功德;我們的心好像明鏡,可以洞察萬象,映現一切;我們的心又如大海一般,蘊藏著無限的能源寶藏。
我們近來常聽說世界發生能源危機,其實真正的能源未必是石油,或電力,真正的能源乃在我們的心中。如果沒有石油,沒有電力,我們的內心依然可以發放光明;我們的道德之光、修養之光一樣可以照亮人間。雖然沒有錢財富貴,只要心中有能源,便能時時滿足,刻刻感恩,那也便是擁有富貴錢財了。
“若人欲識佛境界,當淨其心如虛空”,我們若想和三世諸佛平等齊名,首先便要把心擴大,擴大到如同虛空一般。不僅我們的丈夫、兒女可愛,乃至公婆妯娌都很可愛;不只自己的親子可愛,前妻的兒女也很可愛;不僅是我們的親人、朋友可愛,乃至外面的同事、社會上的眾人、世間的芸芸眾生,每一個人都很可愛。我們心中有佛,我們每個人都可以擴大自己的心。如果你要富貴,那就先把你的心擴大開來,使它能包能容,廣包廣容,富貴自然就在其中了。
我們的心既然這麼偉大,蘊藏這麼多能源寶藏,但是我們的心究竟在哪裡裡呢?我們是否十足關切它,是否曾經專注地尋找過它呢?
三、從七處征心到無住生心
《楞嚴經》上有一段佛陀和阿難尊者前後七次關於“心在何處”的問答,稱作“七處征心”。《楞嚴經》屬於有宗之經典,另外般若空宗則有“無住生心”之說。現在談到心的所在問題,我就把這兩方面一起談一談。
佛陀有一次問阿難尊者說:“阿難,我們的心在哪裡裡呢?”阿難尊者拍拍肚皮:“就在我們肚子裡面啊!”佛陀說:“奇怪!既然在肚子裡,不是應該先看到自己的腸胃嗎?怎麼現在反而不能看到腸胃,只能夠看到外面世界的人物景色呢?”阿難趕快改口說:“不對!我們的心不在肚子裡,而是在外面的。”佛陀又質問說:“心如果在外面,為什麼在睡覺時、死時,人都不能動呢?”阿難想一想,就說:“既不在內,也不在外,那麼心一定是潛伏在根裡而位於內外的根塵之間了。”
所謂“根”是指我們內部的神經系統,可分為眼、耳、鼻、舌、身、意等六根;“塵”是指外面境界,色、聲、香、味、觸、法等六種。例如我們的眼睛必須跟外面世界各種青黃紅白等顏色、長短方圓等形狀相接觸,才能產生認識作用,這個作用稱作“眼識”。同理,耳根必須和聲塵接觸,才能產生耳識的分別。
阿難一說完,佛陀絲毫不放鬆地問:“你說心是在根塵之間,那何以我們只能看見外塵,而見不到內根呢?”阿難尊者遲疑地說:“我想,心大概又在裡面,又在外面吧!”佛陀微露笑意地反問道:“太奇怪了!如果心在內,為什麼能看到自己的身體而看不見自己的心呢?如果心在外面,又何以見不到自己臉孔、眼睛、鼻子呢?”
問到最後,阿難無計可思,一時語塞,望著佛陀莊嚴的相好,頓然又想起佛陀昔日的說法,欣然道:“我記得過去世尊和目犍連、須菩提、富樓那、舍利弗等四大弟子共轉法輪,那時常說我們這個能夠分別覺知的心既不在內,也不在外,更不在中間,乃是一切都無所在,一切都無所著,那麼現在我可以把它叫做『無著』嗎?”佛陀一聽,嚴肅地說:“如果你說心是『無』,那麼『心』就好像龜毛兔角一般,只是一個空有其名,實無其體的空名稱罷了,你又何必說它著不著呢?如果你說心是『有』,那麼它就是『有相』,你剛才怎麼又說它『無著』呢?”
前面我們說過,人的心經常三心二意,妄想紛飛,難以把定。佛陀為了向阿難開示“真心性定”的重要,而不厭其煩,一層又一層地破除阿難的知見執著。《楞嚴經》一開始,佛陀就對阿難說:“眾生之所以從無始以來,生死相續,輪轉不已,皆由於不能了知常住真心,而用諸妄想的緣故。”
禪宗二祖慧可,一日到嵩山少林寺向達摩祖師求法,為了表示虔誠,立在大雪天中,直至雪深及膝,仍然佇立不動。又為了進一步顯示求道心意的堅定,即以利刃自斷其臂,供奉於祖師面前,達摩祖師問他說:“你要什麼呢?”慧可道:“弟子來求法,求祖師為弟子安心。”達摩祖師道:“你要安心,好!拿心來!我就替你安。”慧可一怔:“可是弟子找不到心啊!”達摩就說:“因為我已經替你安好心了。”慧可就在這句話中大悟而得道。
有一位奉行“漸修漸悟”的德山禪師,原本在四川西部一帶宣講金剛經,那時南方的禪宗正流行“即心即佛”之說,德山一聽到,直把南方禪視為外道魔說,於是發憤起來,著了一部《金剛經青龍疏鈔》。心想:以這部洋洋大著的疏鈔去破南方的魔說實在綽綽有餘了,於是挑在擔子上,逕自向南方進軍。路過澧州時,見到一間賣油糕的小店,德山正巧飢腸轆轆,走入小店就對賣油糕的老婦人呼道:“老婆子!弄一些點心來吧!”老婦人一怔,心想:這位師父居然如此無禮。於是指著德山的擔子說:“師父!你這裡面是什麼東西啊?”德山道:“說了你也不懂,這是我註釋的《金剛經》疏鈔,我這回就是要來南方弘揚《金剛經》的。”於是老婦人說:“我有一個《金剛經》裡面的問題要請教你,你回答出來,我就拿油糕供養,給你作點心吃;若答不出,你今天就不要弘揚《金剛經》了!”
德山聽了心忖:你這老婆子能提出什麼問題?何況我一部《金剛經》早已背得滾瓜爛熟了,還有什麼回答不出的問題呢?當下德山哈哈大笑說:“請問吧!”於是老婦人緩聲問道:“《金剛經》上說:『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請問法師,你現在要點心,究竟要點那一個心呢?”德山聽了驚怔無語,久久不復作聲。
過去心已過去,未來心尚未到來,而現在心唸唸不停,生滅相續。各位!我們的心到底是那個心呢?有心便有分別,無住生心則無分別心;心有所住便時時執著,處處拘泥;無住生心則靈通暢流,無往不得。我們常說“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有心教育子女,呵護備至,一心冀望他成龍成鳳,但他偏偏不孝,不長進;不相干的人,隨便幫助他一點,他卻感恩不盡,一心一意只想找機會來報答我們。
我們的心要是整天輕忽草率,心不在焉固然不好,但是過分用心著意,也一樣不如法。
《六祖壇經》說:“唸唸相續不斷,名為繫縛;唸唸不住,即無縛也。”唐朝的有源律師一次問慧海禪師說:“和尚近來修道還用功嗎?”慧海說:“用功。”有源又問:“如何用功呢?”慧海輕鬆地說:“饑來就吃飯,困來就睡覺。”有源再問:“這樣說,一般人豈不是跟和尚一樣的用功嗎?”慧海說:“大不相同。”有源疑道:“何以不同呢?”慧海答道:“一般人吃飯時不肯好好吃飯,總是百般須索;睡覺時不肯好好睡覺,卻又千般計較。”
“無住生心”既非不著意,也並非著意,而是在不住不著中遍生於一切處,遍生出一切法。六祖慧能在未得道前已悟出“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然而那時,他的境界只是到“無所住”而已,及至後來,五祖弘忍對他傳法時,說到《金剛經》“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一切萬法不離自性”,六祖頓然大悟,不禁悠悠吟道:“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意思是:真沒想到啊!原來我們的本心自性是這樣清淨、是沒有生滅、是圓滿具足、是無所動堯是能生萬法的,真沒想到!至此,六祖慧能的境界已經百尺竿頭,從“無所住”而進一步悟到“而生其心”了。
由此可知“了知無心處,自然能得度”,如果我們的心能夠在無住中生,這心便可遍通一切處、一切時,不僅可以連接過去、現在、未來等三際,更可暢達十方,橫遍六合 。反之,我們的心由於有所住,有所分別,便執著於某一處、某一點,而無法遍處融通。比方說各位都有一個家,等一下聽完講演,各位都要回到自己的家,而卻不能住到我家、住到他家;我雖沒有家,卻可以到處以寺為家──出家無家處處家。“無”並非是沒有,“無”中反而更有、更多、更豐富。人們常喜歡爭取有的,其實“有”就是有限,“無”才是無限,在無中永遠無人能和我們相爭。前賢所謂的“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等道理都是相通的。
十六世紀時,日本有一位大軍閥織田信長,一次下令縱火焚燒甲斐的惠林寺,正當烈火高張,四處一片混亂,眾僧都哆哆嗦嗦,驚慌地擠在陽台上,那時寺院住持快川禪師猛喝一聲:“不要慌!坐下,我們再來參坐一枝香!”熊熊大火之中,禪師接著又說:“慌張、恐懼又怎麼能轉法輪呢?難道非要安全自在才能轉法輪嗎?所謂『參禪何須山水地,滅卻心頭火亦涼』,我們且安坐靜參吧!”
我們若能認識自己,於無住無著中安了自心,就如慈航大師所說:“只要自覺心安,東西南北都好”,經中也說:“心淨則國土淨”,即使我們處於冰天雪地、焚風熇火,抑或寄身荒山野幕、茅蓬草廬,一樣都能安心立命,怡然自得。
四、從心的動態 到心的靜態
心一動,世間萬物跟著生起,紛紛攘攘,無時或了;心一靜,浮蕩人生復歸平靜,紛爭遁形,塵勞消跡。心的動態 千差萬別,心的靜態平等一如;心的動態 是“諸行無常,諸法無我”,心的靜態是“涅槃寂靜”。所謂“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世間不管如何差別動亂,在悟道的人看起來,千差萬別仍然歸於平等,動亂顛倒終亦歸於寂靜。
唐朝的馬祖道一禪師,一生提倡“即心即佛”,他的弟子大梅法常就是從這句話而契入悟機,徹悟後一生隱居在大梅山。有一天,馬祖派侍者去試探法常,對他說:“法常!你領悟了老師的『即心即佛』,但是老師最近又說『非心非佛』呢!”法常聽了,不為所動地說:“別的我不管,我仍是『即心即佛』。”後來,馬祖禪師聽了侍者的報告,欣然頷首道:“梅子成熟了!”
古德說“竹影掃階塵不動”,大梅法常既悟了“即心即佛”的道理,就有如穩坐泰山,即便老師真的一百八十度的改成“非心非佛”,對他來說,也不過是階前的竹影因風搖曳,絲毫也掃不動一點塵埃。
佛教中常用“明珠在掌”比喻佛心般若並不在高遠之處,而是人人可握之物。然而,“石中之火,不打不發”,石頭雖可發火,不經敲打,火不出來;雖然人人心中都有佛性,但若不修不證,就如同懷中雖有鉅寶而不知取用一樣枉然。
如何能修證出我們心中的佛呢?日本鈴木大拙在歐洲弘揚禪宗時,有人問他:“釋迦牟尼佛對眾生最後的希望是什麼?”鈴木大拙答道:“釋迦牟尼佛對眾生最後的希望就是:拋棄依賴的心。”人的心常依賴別人,自己不能作主;又常受外界牽引,自己無法把持。如何來用我們的心呢?現在我提供一些辦法給各位。
我們心中常有許多妄想心、是非心、惡念心、自私心,所有這些妄動的心,要用正動的心去對治它。比方說我們要有慚愧心、懺悔心,時時反省自己、要求自己;要有歡喜心,對別人的一切,都以歡喜之心來包容。我們在生活中如果能常常抱存歡喜心,便可以接觸到佛心。要有感恩心、知足心,要常想“我能給別人什麼”?不能自私自利,只計念“別人能給我什麼”?要想到:如果沒有公共汽車、出租車,我們怎麼能來這裡聽講演?沒有工人織布,沒有商人販賣,我們如何能生活?沒有大有為的政府領導、保護我們,我們又怎能安居樂業?那些危言聳聽、挑撥離間的言論,或訛言詆毀、言不由衷的人,實在是“別有用心”。
我們要有慈悲心,然後才能進入靜態的心。什麼是靜態的心呢?平等心是靜態的心,廣大心是靜態的心,菩提心是靜態的心,寂靜心是靜態的心。這些都比較專門,難以瞭解,我現在僅提出四點,大家聽完就曉得什麼是靜態的心:
(一)對感情不執不捨
前面我們說過,人是有情眾生,要放棄感情不可能,但如過分執著也不好,所以我們要用理智來引導感情,要用慈悲來淨化感情。感情太淡就冷冰冰;感情太濃就熱烘烘。冷冰冰、熱烘烘,都不大好受,最好用中道的智能來處理,中道的智能可以昇華我們的感情,可以使我們趨近於靜態的心。
(二)對五欲不拒不貪
五欲是指:財、色、名、食、睡。有人對五欲貪得無饜,有人卻懼之若洪水猛獸。其實五欲並不可怕,“色不迷人人自迷,酒不醉人人自醉”,可怕的是我們的心不知如何去化導五欲。若在慾海中打滾沈浮,當然會被吞噬,然而人在世間,卻應該有正當的五欲生活。吃得過多就太脹,睡得過多就太昏沈,但不吃不睡則力氣無從生起,精進無從做起。所以,我們對正當的五欲生活要不拒不貪。
(三)對世間不厭不求
有人對世間多所要求,有了女兒就想要有兒子,有了洋房就想要有汽車,當了市議員還想當省議員,希求愈多,慾望 愈大,幻滅的可能就愈大。就如小兒吹五彩泡沫,愈吹愈大愈美,同時也就愈危險。又有人過份厭世,離群索居,棄名唾利,一談到跟名有關,就說:“我不要名,就替我寫個無名氏吧!”其實,“無名之名”也是一種名。所以,我們對這世間,要能不厭亦不求,而以平常心安然處之;平常心就是靜態而又活潑的心。
(四)對生死不懼不迷
生者死,死者生,生生死死猶如旋火輪,哀莫大於心落生死、迷於生死。迷於生死、懼於生死,則有生死心;有生死心,則有輪迴不絕的生死事。人們經常為生死所迷,對生死懼怕,其實生死何足迷?生死何足畏?我們看現在的年輕小伙子,常有傚法俠義小說中的勇莽氣魄:“要殺便殺,有啥好怕?反正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然而,這只是匹夫之勇,沒有真正的意義。正覺的人生觀對生死的看法,應是既不沈迷,也不恐懼。就如昨天所講,死亡並不是結束一切,而是像搬家一樣,這房子倒塌了,就想辦法到另一個家。
總之,我們在這世間對感情要不執不捨,對五欲要不拒不貪,對世間要不厭不求,對生死要不迷不懼,如此就可在靜態之中,過著美滿的生活。
今天我講到這裡,明天是最後一天,明天我們要講:從世界的起源到世界的還滅,先在此謝謝大家,祝福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