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嘉賓、各位佛教的護法信徙們,大家晚安!阿彌陀佛!
我繼講“佛教的生命學”之後,今天講“佛教的生死學”。過去有一些人,忌諱談生死,其實,你忌諱也沒有用,生死是一個很現實、很真實的事情,你面對它,生也好,死也好,都很可愛。中國有一句古話“視死如歸”,把死亡看成似回家一樣,回家不是很歡喜的事嗎?人喜歡生,不喜歡死,主要原因是:生我能感受到、我知道;死了以後,我不知道了,我畏懼我不知道的未來。假如當您瞭解到生之可愛,死了以後也能可以瞭解。所以,生也好,死也好,都沒有什麼介意了。
有一個人家,老年得子,歡喜慶祝之時,來了一個禪師,站在門口,一直流淚,這家人就問:“我們老年得子,這麼歡喜,你在這裡哭什麼呢?”他說:“我哭你們家裡又多了一個死人”。其實,生,就已經知道要死;死,也不必悲傷,知道又要去生了。像大家用的汽車,老舊了,要淘汰、報廢了,就好像人老了要死;假如把汽車報廢淘汰,換一部新的汽車,不是很歡喜嗎?同樣的,我們身體老了、腐朽了,換一個新的身體,不是也應該要歡喜嗎?楊柳枯了有再發青的時候,花兒謝了有再開的時候,為什麼我們人不能再來呢?大家要深深的相信、深深的知道:“人是死不了的!”
我曾講過:一個茶杯掉到地上碎了,你要再把它復原,就不可能了,因為它破碎了;可是茶杯裡面的水,雖然流到地上、桌子上,如果用麻布、拖把,把它再拖回來,水一點都不少。人生生命之水,在人生長河裡流淌著,是無止無盡的,是無限的未來。人類沒有瓦斯、電器之前,我們都用木柴來燒火,一個木柴燒完之後,接續著再添加一根木柴、再添加一根木柴……,就像一個階段、一個階段的人生,生命之火可以一直延續下去,不會熄滅。所以生死呀,生了要死,死了又要生,它是輪迴的。所以生也不必太歡喜,生也很辛苦;死也不必悲傷,可能有一個更美好的未來。人,生了要死,就好像要換衣服,這一件衣服破舊了,換一件新衣服,換一個新的身體給我們居住,這個也是很好的事呀!
因此,對於生和死,不要把它看成是不相干的兩回事,其實生和死是一件事,就好像是手有正面和背面,一紙兩面。生了又死,死了又生,我們不要妄自分別。在世間上,有的人要生,但也有少數的人,他好像為了點什麼事情想不開要死。其實貪生也不是很好,怕死也不是很好。我還是用香港剛剛過世的名人,黃霑的一句話:“用平常心來看無常的生死”,生是好、是不好,這不一定的,不過你可以把它做的很好。孔老夫子曾說:“未知生,焉知死?”可見,我們要能懂得生,你去推而想像,也會知道死。過去有一位道吾禪師,他說:“我既不說生,也不說死,為什麼?因為生死是很自然的,不需要給它說什麼。”生和死之間好像有一個區隔,這個區隔用佛教的專有名詞,叫“隔陰之迷”。“陰”就是身體,陰陽的“陰”。五陰、五蘊,就是有五個東西結合,色即物質、受、想、行、心識的識,色受想行識這五個積聚的東西成為人。死了意識,色、受、想都沒有了,只有一個叫“中陰身”,“中陰身”就是生和死之間的一個東西,這個東西在還沒有投胎以前,它會縹縹緲緲的,好像在哪個空曠的地方,它要找一個受生的地方,這個時候他叫“中陰身”。就是我們隔了這個陰,忽然前生後世我們就不知道了。你告訴他,說死後怎麼好怎麼好,他不知道,他就很顧忌,這是人大概怕死的最大原因。可是你怕死,也不是就沒有死亡的。佛教裡面把死叫作涅槃,涅槃是死嗎?不是的,涅槃是不生不滅。我們是有生死、有生滅的,可是,你修行到一個階段的時候,會不生不死、不生不滅的,那叫涅槃。
在經典裡面記載這樣的一段事:一個婦女,死了兒子,哎呀!青少年的孩子正是可愛的時候,死了,她怎麼也想不開,就傷心呀,啼哭呀,甚至於去找佛陀,“佛陀!您有辦法能讓我的孩子活起來嗎?”佛陀說:“只有一個辦法,你去找一棵草,叫吉祥草,這個草你找到了,就可以救你的兒子再活起來。”“噢,這個草在哪裡?”佛陀說:“你去問,哪一家沒有死過人,他家裡一定有吉祥草。”這個婦女就挨家問:“你家裡死過人嗎?你家裡死過人嗎?”當然一般人都不喜歡,認為她神精兮兮的。後來她才悟到:“噢,原來沒有一個人家不死人的,死、生,這是一個很真實的人間實相啊!”所以,你如果要違背自然實相,這就叫不懂得生死了。
有一位做大官的信徒,與他很有感情的父親過世了,年紀也很老了,但是他看不開,家裡幾十個兒孫一直在哭、一直在哭,甚至找我去替他做告別儀式,他們一家還是在哭,我說:“哭什麼呀?這個老人移民到外國,到佛國,到阿彌陀佛淨土的國家去了,你們應該很歡喜呀!”移民我們不是都要弄一些什麼菜呀,請他吃,恭賀呀,替他歡喜送行了,你們應該歡喜替老人家送行呀,他移民去了,你不這樣想,想什麼?人類最愚癡的,父母死了,趕快找人唸經、超度,為什麼?可能做鬼了,可能墮到地獄了,真是最大的不孝。為什麼想父母做鬼,墮到地獄呢?為什麼不想父母是到佛國往生去了呢?
我今天跟你們講的佛教生死學,主要的就是要讓我們認識生死,會處理生死,甚至一定要達到解脫生死,就是了生脫死了。跟昨天一樣,用問題提出來問答,就比較容易瞭解。現在請覺梵法師提出第一個問題:
覺梵法師問:“請教大師,以您在宗教界見多識廣,為我們介紹一下瀕臨生死邊緣的經驗或者例子。”
星雲大師:在我近八十年的人生歲月裡,看到別人死了,哎,過了幾天又活過來了,這樣的例子看過幾次。有一位幫我看門、煮飯的人,他忽然死了,大家都念佛,祝福他上升佛國。但是他身上的熱度一直都沒有退,雖然沒有氣,究竟是生、是死也不知道?大概過了三天,他忽然又坐起來,他看到我們在唸經,就說:“你們在幹什麼?”把我們嚇一跳。你剛才問我:有什麼在死亡邊緣的經驗?有,在我這一生當中,算一算在死亡邊緣的時候,甚至從死門關又再回來,這一生當中約有十次左右。我曾說過,在我年輕的時候,從佛學院剛出來,就遭遇到不幸。因為我住的地方,白天是國民黨 的政權,晚上是共 產黨 的政權,國民黨 有時候把我抓起來,說我是共 產黨 的匪諜,要槍斃我;有的時候,共 產黨 也把我抓起來,說我是國民黨 的國特,也要槍斃我。其實我通通都不是,我只是一個年輕的出家和尚。
記得有一次,把我五花大綁,從這個房子帶出去,我想這是槍斃了,因為好多人常常都是這樣被槍斃的。眼看他人死,我心急如火,不是傷他人,看看輪到我。我記得那天下午,天氣很好,陽光普照,但是,當我在路上走的時候,我覺得面臨死亡,好像太陽沒有顏色,很昏暗。我並沒有很害怕,只是想:“哎!我今年才21歲,就這麼死了,父母也不知道,師父也不知道。哎!人生等於水泡一樣,就這麼破滅了。”當然後來不是槍斃,是把我帶到另一個地方去審問,假如是槍斃的話,當然沒有今天我在這裡跟你們講話了。青少年的時候,有一段時期,我們住的寺廟距離街上大概有十幾華里,要去街上買東西,由我負責。路很遠,就騎著腳踏車,又好玩,又快,真喜歡騎腳踏車。有一次騎在一個小路上,對面來了兩個小學生,糟糕!路這麼窄,怎麼能和他們錯過去呢?心念一動,就從很高的路上摔到路旁的深溝裡,大約有現在的三層樓高,人和車子一起掉到下面的深溝裡,下面都是石頭。當時在空中就想:“哎呀!這下完了,這次一定會死。”頭先到地,撞到石頭,噢!好像世界粉碎了,滿天金星,我失去了知覺,應該有好幾分鐘,我等於死過去一樣。等到醒了,以為自己已經在陰間,坐起來,看看周圍,哎!陰間怎麼跟世間一樣嘛,有黃土、有青草、有樹木,怎麼死跟不死都是一樣的。這樣想一想,我究竟死了還是沒有死?摸摸頭,這是我嘛;看看手,這是我嘛,我沒有死呀!我再注意一看,我的腳踏車,摔的粉碎,散在四周。但我找自己的身上,一點傷痕也沒有,也沒有感到疼痛,就去把腳踏車一塊一塊的再撿起來,用繩子捆綁好,想到這些廢鐵還可以賣一塊、兩塊錢,於是就把這些廢鐵背起來,背回到寺院去。在路上就想,哎,腳踏車原來我騎它,現在它又騎我。因為多次在死亡的邊緣,慢慢的訓練了自己,也感覺到生也好,死也罷,都是這麼一回事。
在七、八年前,因為心臟繞道手術,當時醫生就問我:“您怕死嗎?”以前他也這樣問過我。這個問題很難回答,說怕死,他會笑話我:“這個沒有用的出家人”。說不怕死,小螞蟻、小蜜蜂都貪生,怎麼能說不怕死呢?不過因為我長期與人交往,對這些問題我也懂得怎麼回答,我說:“死不怕,痛很怕”。為什麼?因為痛有個極限,萬一超過極限了,我自覺得自己是英雄,忍不住這個痛,就變成狗熊了。在佛教裡面,過去的古德們,對生死好像遊戲一樣。例如有一位登穩峰飛石禪師,他有一天就跟大家說:“喂,人死了,都是睡下來,頭北腳南,手東西,這個你們都看過的,不過我問你們:坐著死,你們看過嗎?”大家都說:“看過,過去在哪裡哪裡看過的。”“坐著死你們看過,站著死你們看過嗎?”大家又說:“在某某地方也看過。”“那頭在下面,腳在上面你們看過沒有?”大家說:“沒有看過”。飛石禪師說:“好!我死給你們看。”他頭朝下,腳朝上,倒立著死去。大家要幫他處理後事,動也動不了他,像個鐵柱子一樣站在那裡。後來,大家沒有辦法,就通知他在另外一個庵堂出家的妹妹,說你哥哥什麼時候死了,現在倒立著在那個地方,動也動不了。他妹妹來了,說:“哥哥,你活著時候常常做怪迷惑別人,難道你死了還要做怪嗎?”一推他,就倒下了。我從《高僧傳》裡,或者從自己個人瀕臨死亡的經驗裡,對死亡有一些瞭解。
第二個問題:佛教對生與死的關係是怎麼看的呢?
身體上的死亡,大家都看了很多,也常遇到,甚至自己也免不了的。除了身體上的生死以外,我們思想上也有生死。比如思想上的矛盾呀,好像生死糾纏,如果思想上豁然開朗了,噢!我懂了,這就是所謂“了生死了”。像有一些修行悟道的人,在他一生悟道的過程當中,經歷了千生萬死,覺悟了多少的生死,才蛻換了人生。像在我們精神上、心靈上的世界,好像一天一天的不同,就像是一期一期的生死,不一樣的。總之一句話,無論是身體上、精神上、心靈上、煩惱上、道德上,人都是不斷的在生死裡面兜圈子、打轉。世間上,什麼東西最平等?要找平等的東西好難啊!生死最平等,帝王將相、家財萬貫、貧窮乞丐,不管誰,生死都是一樣的。生了以後要死,這是很平等的,大家都一樣,這是很必然的,沒有不同的;這個是很普遍的,沒有什麼特權。在這個很公平的、很平等的生死裡,當然也不是受神明來控制、來擺佈,也不是受任何外來的力量來擺佈我們。
實際上這個生死,有好的生死,有壞的生死,主要的,還是在於我們自己的行為,也就是我們的業力來決斷生死如何的情況。在佛經裡面有說,眾生的生死叫作分段生死。“分段生死”就好像念珠一粒一粒不同,好像我們今天做人,來生做什麼,後世做什麼,這前生後世、六道輪迴,做什麼不一定的,這叫分段生死。如果是有修行的人,如證羅漢果的,他就不像我們一定要死了以後再生,生了以後再死,一段一段的,他是“變異生死”。所謂“變異生死”,就是在精神上不斷昇華,不斷進步,慢慢的,煩惱去除了;慢慢的,束縛解脫了;慢慢的,感到自在了,所以,了生脫死了。法國文藝復興時期有位人士,他說了一句話:“人生永遠不會謝幕的”。就等於基督教有一句很好的話:“信者可以得永生”。但是我現在可以再進一步的說:“信者固然得永生,不信他也不會死”。人本來就不死嘛,就像我剛才講的,身體可以死亡,我的生命、精神還會再來的。
第三個問題,生和死有多少的種類?我們能選擇要最好的那一種嗎?
生有很多的種類,死也有很多的不同,主要的是緣分、業力,它會讓我們的生死有好、有壞。世間上的生命,在佛教裡說,一切眾生都是眾緣和合而生。不一定是人,空中飛的鳥,山林裡的虎豹,水裡的游魚,土裡的蚯蚓、昆蟲。在宇宙間,眾生各種的類型很多。像佛教裡說的,有的是寄生的,有的是胎生的,有的是卵蛋生的,有的水草裡面濕生的,還有化生的,神鬼是屬於化生的。生命怎麼樣生存,實在是種種型、種種色、種種類,很多。至於死的種類,也有各種不同。
我們看到,有的人死的很好,有的人死的實在很可憐、很淒慘,也有種種的不同。有的人很安祥而死,甚至睡夢中死去,那真是很好啊!有的有修行的人,他能可以要生有生,要死也很自然就死了,因為那種人他已經把生死看成是一個。當然也有的人福報用完了,死了;甚至天上的人,福報完了,他墮落到人間來了。壽命完了,壽盡了,他自然就死了。有的人看起來應該死,有的人看起來不應該死、冤枉死了,其實,這個世間,在因果上沒有冤枉的,它當然有一些錯綜複雜的因緣,我們沒有辦法瞭解。
有的人要去坐飛機,到了飛機場了,忽然覺得身體哪裡不舒服,不能上飛機,退票了,哪裡知道空難!他撿回來了一條命;有的時候,本來不是這一班飛機,他到飛機場去的很早,哎!有這一班飛機提早,好!換個票。糟糕!遇上劫難。所謂“黃巢殺人八百萬,在數在劫命難逃。”這是他的業力、果報,等於是“閻王叫你三更死,不會讓你到五更。”我們面對生死這個問題,一方面,我們所做的業,對生死的影響重大,我們要留心,就是不要留下污點,壞了我們的清白。另一方面,要訓練自己,不但要有智慧,更要有堅強的力量!有的時候意志力、精神力,也能與死亡搏鬥,延長你的生命。盡避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不過能可以把死亡做得很安然、很自在,看的透、放的下,這也是很幸福。
在原始佛教的時候,有一位比丘尼,叫優波先那,她被毒蛇咬了,毒液馬上散佈全身,她一點也不慌張,見到舍利弗說道:“尊者大德,我剛才被毒蛇咬了,我快要死了。”舍利弗說:“哪裡會呢?你精神飽滿,眼神很好,哪裡像是被毒蛇咬了呢?”她說:“是真的,尊者舍利弗,我正在觀空(虛空的空),毒蛇能咬我的身體,但它能咬空嗎?”好比用拳頭打虛空,打的到嗎?“空”是真理,它能咬到我所證悟的真理嗎?我覺得把死視作滅亡、消滅,不好聽。現在社會有些名詞也在改變,像人死了,不叫作“死”,而叫“往生”了。死了又往那邊去生了,那死有什麼可怕呢?像佛陀,釋迦牟尼佛有十個名號,如來、應供、正遍知、明行足、善逝……,“善逝”,就是我們講的逝世了,“善逝”就是會得死,就是“涅槃”。人會的生,也會的死,這是很奇妙的事。說到死亡,當然有的人殺身成仁,捨生取義,甘願把仁義看得比死亡重要。但也有的人,因為想不通、煩惱,為了金錢而死、為了愛情而死。所以,還是有很多人對生死不瞭解,不過總之一句話,用世間上稍微有一點修養的看法,“死亡”等於放下重擔,做個休息。
有一個大富翁,到了臨死,律師問他哪一筆財產要給誰?要他做個遺囑,他看看大家好久、好久,說了一句話:“我好累呀!”就這樣死了。確實在世間上活的好累呀!總之,生死問題,我們瞭解,生重於死啊!因為生是很現實嘛,在佛教裡面常常超度呀,度亡、度死呀,在我的感覺,我們出家人的責任是:“度生,重於度死!”度死可以,但度生更重要。比如,父母活著的時候,應該好好的盡孝,等到父母不在了,想要孝順沒有了。所以,在生的時候,你不好好度生,等到死了以後,再讓其得度,這也很為難。現在社會的進步,人死了好像都不太計較,知道這是免不了的,不過死亡時候的尊嚴也很重要。
第四個問題,佛教是怎麼來維護死亡的尊嚴呢?
中國自古以來也很重視死亡的尊嚴,比方說:死了以後,一定要為亡者換上很好的衣服,甚至在他的面孔上、身上還要用布蓋起來,不要讓人家看到他的樣子,留下人們對他過去美好的印象。最近撰寫《南京大屠 殺》的作者自殺了,因為她有腦神精衰弱,非常痛苦,她想自殺來解脫,就跟家人說:“請你們記住我幾年前健康時候的笑容,那是我永遠的面貌。”或者是人死了,用一個布幔圍起來,不能讓不相干的人,隨便看到他的遺體。現在的人因為怕死,要求生,到生命最後,要求醫生急救、插管子、打針,其實,有的時候增加痛苦,也划不來。我們的親人,看到他臨終的時候,身上都是插管子、針,那個印象讓人難以忘懷。所以在死亡的那一刻,最好是死的很泰然、很自然、很安祥。你說我們的愛人、眷屬、家人,在生的時候好好相愛,好好的相互尊重、幫助,到了死的時候,比如,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限來時各分飛。所以,在生的時候,好好的做些彼此敬愛、幫助的事情,不要到了他死亡的時候,你在那裡不停的哭,讓他掛念、不放心。從佛教的角度講,在人死亡的時候,連哭泣也不應該。據說,孔子有一個很窮的弟子叫顏回,他死的時候,應該有一塊布蓋起來,但他窮的沒有這塊布,勉強的找到一塊布,又太短了,蓋到頭,就蓋不到腳,蓋到腳又蓋不到頭。後來有人說,哎!這樣好了,把它斜過來,這樣頭和腳都能蓋起來了,他了不起的太太說:“不可以。顏回一向都很正派、很正直,寧可正而不周,也不要斜而有餘。讓他露出來好了,露出來就露出來吧。”還是正比斜重要!我本來想在這裡告訴大家,一般凡夫死的情況;一般二乘人,或者菩薩(的生死問題),即有餘涅槃、無餘涅槃,“涅槃”也有好多的種類,不過太專業了,我也不去講了。剛才講到自殺的問題,好像自殺呀,我們這個社會不應該讓它蔓延,這是一個錯誤的行為。就等於我昨天講放生,有很多是錯誤的,自殺也是錯誤的。
第五個問題,自殺真的可以獲得解脫嗎?還是會導致更悲慘的後果?
現在的社會,自殺的人不一定是老年人,也不是貧窮,現在的青少年,甚至家世也很好,他是想不開,活得不耐煩。自殺是錯誤的,是弱者的表現,應該說是懦夫。有的人說厭世,討厭這個世間,凡事看不慣、聽不慣,“唉,算了,死了乾淨。”其實,死了不乾淨,為什麼?因為你死了,是在逃避責任。你說我負債、情感不如意……,這應該有另外的方法可以解決,你想不開自殺,自殺,也是殺人一樣,生命是自然的,你怎麼可以殘忍的把它結束呢?這也是犯罪。
人想不開是很愚癡的,我記得還沒有出家以前,大概十歲左右,就很喜歡養鴿子。有一次我的鴿子跟隨別人家的鴿子一起跑了,飛到人家去了,我就非常的捨不得,就讓媽媽再替我買回來,媽媽不肯,說:“隨它去吧。”但是我不行,就用自殺來威脅母親。我家附近剛好有一條河,我就跳河自殺。其實,這只是一時之氣,哪裡會真的自殺,因為我會游泳,從這邊跳下去,從那邊又出來了,只是嚇嚇母親而已。不過現在的夫妻吵架,有的時候弄假成真。這個自殺,不能隨便玩這一套遊戲。人生,等於是一個框框,你自己把它框起來,自己束縛起來,解脫不了,就想不開。我是在想:“死你都不怕,要自殺,其它還有什麼可怕的呢?你應該面對現實來解決問題。即使是負責呀,沒關係,跟債主說,我去擺地攤、做小堡,慢慢的再還你的錢,比自殺好呀?你說感情上問題,他不愛我了。不愛我有什麼了不起?天上的星星千萬顆,地上的人兒比星多,為什麼自殺只為他一個呢?這划不來的呀!”自殺的人總想到難以解決的問題,我也解決不了,就選擇自殺,以死了之。真的死了就了了嗎?不能了!在罪業上、因果上,甚至造成家人、親戚朋友的痛苦。你就這麼殘忍,不顧別人的感受嗎?
我們佛光山在日本富士山下本棲湖附近,建了一個本棲寺,本棲寺旁邊有一個自殺森林,森林裡經常有人在那裡自殺,一年都有幾百人進去自殺。森林裡樹木參天,沒有陽光、暗暗的,在裡面死了,沒有人進去收屍,也沒有人敢去。只有到十月、十一月,冬天樹葉落盡了,警察才用繩子繫著,慢慢的進去找死人的骨頭。你為什麼想不開呢?我看到樹林的外面牌子上寫了字:“你可以再想一想,要再往前走嗎?你的家人、還有很多可愛的東西、還有許多事情未了,你仔細想一想,再等一等好嗎?”雖然是簡單的幾句話,對自殺者也應該算是個警鐘!自殺、一時想不開,你幫助他、救他一下,他過一會,想法就不一樣了,他不會輕易的迷糊,走上絕路自殺。當今這個社會,愚昧的人士很多,我們大家要提高愛心,給這許多一時迷惑的人士,幫助一下,助他一臂之力,不要自殺,好死不如賴活。我覺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不要想自殺,我們大家應該提高愛心,對社會、許多的人,要給予一些愛,這是義務,也是責任。
第六個問題,剛才講過“隔陰之迷”,那麼死亡後的真相到底是什麼樣的呢?希望大師能為我們詳細介紹,死亡之後會遇到什麼?
星雲大師:死亡以後的真相,我在想,死了以後的人,比我們活著的人要好一些。像我們現在活著,有這個身體,這也等於是一個屍體,我們每天背著這個屍體在做活動,負擔也很重。假如說人死了,沒有這個身體了,這個身體又成了另外的物質,那個不死的精神,比我們現在人還好。他可以穿牆入壁,沒有阻礙。甚至於他現在想要到北京、到日本的東京,即刻就到了,因為他是精神的作用,就沒有什麼阻礙。我覺得那不是很自由 嗎?我記得幾十年前,在《讀者文摘》上有一篇文章提到:有一個地方發生了車禍,車子上的四個人全部死亡了,這時候警察、村民都圍著觀看,大家都覺得奇怪,這個車子怎麼會出現這樣的車禍呢?這個人怎麼會這樣死呢?大家就在討論,警察還用科學儀器在測定、鑒定。死者當中的一個人,竟然就站在旁邊說:剛才的車禍是怎麼樣、怎麼樣發生的,我們是怎麼樣死的。因為是他精神作用在講話,旁邊的人都不知道。講話的死者就很生氣說:“喂!我是權威,我是親自參與的,我現在告訴你們,你們不聽,你們在那妄自爭論,是什麼意思?”他講話別人不知道,因為他沒有肉體、沒有身體。所以死亡了以後,假如是我們的親人,他不應該說是一下子就離開了,應該他還是與我們常相左右。所以死亡後的情況,第一個是,肉體死亡後,他全身的痛苦都沒有了。所以,一死,就好像解脫自在了。
因此,死亡呀,他不會一下就離開,是我們看不到而已。佛教不講靈魂,我們用通俗的話說,他的神識還會和我們同在一起的。死了以後,人到哪裡去,據記載,假如是生到善道,它有一個隧道,是白色的光,通過它,可能就升到天上了,或者再來人間了;假如隧道是很黑暗的,你進去了,那就不是很好了。在經典裡面記載,人死的時候,從他身上最後的熱度,也可以測知他到哪個地方去了。比方說:“頭頂上最後有熱度,這個人一定會生天;如果說最後腹部還是熱的,那就墮落了;如果人死了以後,膝蓋、腳板底熱度最後才沒有的,那必定墮地獄、畜生”。有的大善、大惡的人,他此處死,彼處即刻就生了。如果說一般的人,不能即刻生,一個禮拜,這七天,會轉世的。在佛法裡面,“七”這個數字是很奇妙的,如果七天不能往生,七七四十九天,所謂的“中陰身”,他一定會找到一個歸宿,就是到哪裡去生了;四十九天不能往生,後面就難以預定了。“往生”就是死了以後到哪裡投生,有的是憑業力--好的、不好的,很強的業力把他引導到什麼地方去;有的是憑著意念,平時記住什麼,對哪裡的印象很深刻,比如淨土宗念佛、念佛,主要的就是在往生的那一刻,哎呀!“阿彌陀佛!”能夠記住一念,可能就往生淨土了。大家可能會說,那我們平常就不必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到了臨命終時“阿彌陀佛”念一句就好了,就怕你到了那個時候沒有習慣,記不得念這麼一句“阿彌陀佛!”
第七個問題,對親人臨終時的關懷與幫助。現在社會進步,人類都會互相關懷,不一定親友,就是不相識的人,到了人生要緊的時刻,也講究關懷、幫助,所以問到臨終的關懷,還有生前的契約。假如萬一我在死下來的時候,有人幫助嗎?找個地方訂下生前契約,所以這樣的問題,我想現在的人應該要多一些瞭解。臨終的關懷,最重要的,我們和他接觸的人,要有會善說好的語言,比方說:“你要很歡喜啊!你一生好有成就啊!你放心吧,如果世緣還沒有了,你會再健康起來的;如果世緣了了,要放下,到佛國去也很好啊!你看,你的面前不是有一尊佛像嗎?好莊嚴啊!你有看到他嗎?”說一些給他安慰的、歡喜的話,雖然他自知大限已到,可能會要死了,你也要說一些安慰吉祥的話。但是有的人不會說話,人家才一點感冒住院,他就說:“哎呀!靶冒很危險的,會轉為肺炎呀!我的朋友前天就去世了。”除了說一些好的語言之外,一定要讓他住的地方通風、冷暖適中,他喜歡的人,在他的左右旁邊照顧也是很重要的。最重要的,一個臨終的人,要讓他心不貪戀、意不顛倒;他容易顛倒,胡 思亂想,捨不得,對死亡痛恨,不接受,他好像覺得我不應該死。在掙扎以後,會慢慢的接受,這個時候要讓他的身體感到舒服,不要讓他痛苦,生嗔恨心。當然方便的話,有一些佛教梵唄、音樂、偈語、念佛的音聲,在他身邊慢慢地讓他聽慣了,熟悉這許多莊嚴、清淨、美好的聲音,現在錄音機很方便。他平時歡喜的什麼事、什麼人、什麼東西,當然不要引起他的貪心,不過偶爾在他的耳邊、眼前示現一下,他會微微的感到接受、安心,這也很好。有的老人家,怕他的百年之後,子女不孝順,不按照他需要的意思去做,他就與另外的社團 或什麼機構訂立“生前契約”,在人間,這個契約究竟效力有多大?當然我們不否認在法律上的效力,可是在他死亡的時候,那許多契約都很有效力嗎?付託的人、最信賴的人,可能比契約重要。現在有預立遺囑,我覺得這不是很可怕的事情,可以及早預備遺囑,世緣沒了,你可以常常換嘛,所以我覺得立遺囑還是很好的。
第八個問題,生死是有痛苦的,用什麼方法可以了生脫死呢?
了生脫死,了脫生死,你們有看過什麼人了生脫死的嗎?不過你把了生脫死局限的看成是成仙、升天或者是奇異的瑞相,那是比較不容易的。我們不要把了生脫死的範圍局限的很小,其實,照我的想法,世間上了生脫死的人很多了。
我舉些例子說,第一點,對生存的滿足,對死亡的不畏懼,有這種想法的人,他就是了生脫死了。第二點,在生的時候,能有一些力量幫助別人,給別人得到歡喜、安樂,這也是在了生呀!如果說,自己死亡了,還有一些好的語言給人引用,還有一些好的道德給人懷念,還有一些功勞讓人讚美,所謂“三不朽”:立功、立德、立言,可以留在這個世間,這也是了生脫死了。第三點,可以在很自然的狀況下死亡,也沒有什麼貪戀、留戀、顛倒;或者他也能夠想到乘願再來。我自己就許願:“我來生再做和尚”。假如我真的能再來做和尚,我也了生脫死了!第四點,感到自己在生命結束時,以我身口意的行為,不至於墮到地獄、惡鬼、畜生等惡趣;我多少善的行為的力量,會助長我能可以往生佛國,那就了生脫死了!第五點,覺得我能可以生到善趣,好的地方,心中充滿著善念、光明啦,不會淪落惡趣,不會輪迴了,不至於墮落了,這就是了生脫死了。照我這樣講,我們能可以瞭解生死、安排生死,或者是了生脫死,生死不就是平常事嗎?我們講了生命、講了生死,明天我們用另外的角度,不同於社會一般的生活,我們談生活學,明天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