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一瞬光衣送夜穿

乃至無上菩提。悉皆克獲。善巧方便。種種緣喻。廣贊於止。生其善糧。是名隨便宜以止安心也。

上次講到信忍、順忍、無生寂滅忍,乃至由定而達到「無上菩提」,即大徹大悟,「悉皆克獲」。「善巧方便種種緣喻廣贊於止」,不管大小乘的經典所講的道理,都是它的善巧方便,用種種因緣來比喻。總而言之,經上所讚歎的是修止修定的重要,由止而生出一切的善根。由這些善巧方便歸納起來的叫「隨便宜以止安心也」。

又善男子。夫散心者。惡中之惡。如無鉤醉象蹋壞華池。冗鼻駱駝。翻倒負馱。疾於掣電。毒逾蛇舌。重沓五翳。埃藹曜靈。睫近霄遠。俱皆不見。

「又」,再說,「夫散心者,惡中之惡」,人的犯罪行為都是由於心亂而引起的,因此散亂心是罪惡中的罪惡。我們犯罪的動機都是在於自己心念的錯誤,即散亂的關係。「如無鉤醉象蹋壞華池」,這裡說散亂心的罪過很大,就像那個發瘋的象。尤其是在印度、泰國,神經病的象發狂了隨便就把人用鼻子一圈,隨時都可以殺死人。「冗鼻駱駝翻倒負馱」,等於北方的駱駝,駱駝疲勞了,它的鼻子變相了,這個由它的呼吸可以看得出來。背上馱的行李馱不動了,都掉下來。「疲於掣電,毒逾蛇舌」,這個散亂心一來,壞得不得了,破壞一切事業快得像閃電一洋。就像毒蛇吐舌頭一樣。所以一切犯罪的。心理就如此產生。「埃藹曜靈」,它使你看不清天上的星星。「睫近霄遠,俱皆不見」。它是形容散亂心是最大的無明,把一切都遮蓋住了。心不能專一就有如此嚴重的後果。

得定之利

若能修定如密室中燈能破巨暗。金篦抉膜。空色朗然。一指二指三指皆了。大雨能淹囂塵。大定能靜狂逸。止能破散。虛妄滅矣。善巧方便。種種緣喻。廣贊於止。破其睡散是名對治以止安心也。

假使能從散亂心中修定,打坐只是修定練習的初步,並非打坐就是定,定指的是意念的專一。假如能修定,等於暗室中的一盞明燈照破了千年黑暗。佛經上比方,我們之所以不能明心見性是由於被一片無明所遮蓋,無數劫來都是一片黑暗。只有智慧的明燈,這一點亮光才能照破幾千億萬年的黑暗。「金篦抉膜,空色朗然」,中國古代的針灸,可以用一支銀針把瞎子的眼睛給治好,瞎子都看得見了。「一指二指三指皆了。」瞎子本來什麼都看不見的,因這一施針,一個指頭、兩個指頭、三個指頭都看得見了。

「大雨能掩囂塵,大定能靜狂逸」,這是兩句名言,比如有些城市的空氣污染灰塵瀰漫,一陣大雨下來空氣都整個乾淨了。真正得了定,一切狂心,無始無明一概都拋掉了。「止能破散,虛妄滅矣」,修止可以破一切的散亂心,一切的虛妄煩惱心。因此修道的第一步,要先能做到止。所以佛經上許多地方用各種方法,因緣比喻,無非是讚歎教導我們如何修止。「破其睡散」,普通一個人的生命,不睡眠會死人,失眠精神會崩潰的。但是一個真正的修道人是沒得睡眠,因為睡眠是大昏沉。有時打坐用功到相當的程度,你的睡眠也會相對地減少。因為我們普通人睡眠的習慣有晝夜的概念,是對立的。而做功夫的人往往把這種對立的習慣給破解了,能拉長了。有時說不定三天三夜不用睡,如果躺下一睡三天三夜也可以睡得著。甚至功夫到了,根本不需要睡眠。所以,財、色、名、食、睡,只是習慣。至於它的原因,拿科學的道理來說是很簡單的,因為睡眠是為了休息,而一個真得定的人隨時都在休息中,因此他可以不需靠睡眠來休息。人之所以要睡眠,是因為日常生活中散亂心太厲害,精神消耗很嚴重,所以需要睡眠,由這個止的定把它補充回來。「是名對治以止安心也」,歸納起來這個叫對治法門,對治散亂、睡眠(包括昏頭昏腦)。

尤其是年輕的同學都有一種通病,雖然年輕但頭腦是昏的,經常覺得後腦就像一塊硬板一樣灰濛濛的,年輕人之所以看書看不進,是因為腦子被蒙住了。但是為了考學校便拚命地用被蒙住的後腦看書,因此眼睛就近視了。其實,此時要休息一下或看不懂的地方跳過不看,把一本書來回看幾次就自然看懂了。如果在看不懂的地方硬是盯著一個字一個字看,眼睛不近視、頭腦不崩潰才怪哩!年輕時腦子便大半都在昏沉中,這是什麼理由呢?是生理問題。因為年輕人的腦子尚未成熟,人的腦袋要在六十五歲到七十歲之間才真正地成熟,才長得健全。所以為人父母的要清楚,孩子「笨」一點好,慢一點成熟也算是後福嘛!不然就像水果一樣早熟早凋謝,這是人類的悲哀。如果年輕人想把腦子早日充實,使智慧開發,除非修定。這是講到睡、散亂聯想起來告訴大家的。

一瞬光衣送夜穿

又善男子。心若在定。能知世間生滅法相。亦知出世不生不滅法相。如來成道。猶尚樂定。況諸凡夫。有禪定者。如夜見電光。即得見道。破無數億洞然之惡。乃至得成一切種智。善巧方便。種種緣喻。廣贊於止。即會真如。是名隨第一義以止安心也。

一個人真得定了,「能知世間生滅法相」,這是佛學的名詞,換句話說一個得定的人看社會上一般的學問一看就會,都看得很清楚。而且對於宗教,哪個有問題,道理對與不對自己很清楚不需問人。因為自己有了智慧,因此對於出世間不生不滅的現象都知道而不需求人。以下是永明壽禪師語重心長的話。「如來成道,猶尚樂定」,阿彌陀佛,釋迦牟尼佛都是已經成了道的人,他們現在一天到晚在做什麼事呢?都在定中,成了佛的人「猶尚樂定」,還在入定。「況諸凡夫」,何況是我們未得道的人,更應修定。

「有禪定者,如夜見電光」,得到禪定的人,好像夜裡看到電光。「即得見道」,電光一閃什麼都看清楚就頓悟了,這個智慧的亮光一動就破除了無數劫來的惡業。「乃至得成一切種智」,禪宗所謂的開悟或明心見性也是得到一切種智的成就;所有世間、出世間的智慧叫做差別智。所謂一切種智,指萬法都是從這個種出來的。換句話,即一了百了、一通百通。悟了道以後一切學問、一切經典不用人教都看懂了。以這個來做為自己是否已開悟的一個測驗標準。不然很多人有一點小境界都說自己開悟了,結果是誤盡天下的蒼生。「善巧方便,種種緣喻,廣贊於止,即會真如」,經典上像這類的方便說法就歸納為「隨第一義以止安心也」,第一義,就是明心見性,不可說、不可說,至高無上的道理。

牛馬狗猴的人生

其人若言。我聞寂滅。都不入懷。若聞分別。聽受無厭。即應為說。三惡燒然。駝驢重楚。餓鬼飢渴。不名為苦。癡暗無聞。不識方隅。乃是大苦。

有些人生來個性不同,他說,你講佛法我聽不進去,不過聽著玩玩可以,腦袋裡卻始終進不去。「若聞分別,聽受無厭」,假如講別的東西,如世間一般學問,這種分別的道理卻越聽越有味道。碰到這種性向的人,就應該跟他講「三惡燒然」,三惡即貪嗔癡。「駝驢重楚」,人若被慾望困住了就像駱駝或驢子一樣,拖著一大堆東西。另一種漂亮的名詞叫責任感。拿佛法來講,很對不起,責任感就是駝驢重楚,把痛苦掛在屁股後面一道走。然後再說,你看我多偉大,拖著那麼多責任。

以前我曾講過一個故事,有一個人死後去見閻王,閻王一查他上輩子做得還不錯,還可以投胎做人,但是壽命只有二十年。這個人一聽就向閻王講,拜託我不去了,你叫我去投胎做人,才剛長大,就在二十幾的黃金時代就要死了,這有什麼味道呢?無論如何求你老人家給我加點壽元。閻王說:我沒辦法,幫不上忙。但是這個人拚命地要求,閻王很討厭而且公事又忙,就講:你吵什麼呀!囉嗦!你在旁邊等著,看有哪一個不要命的再把他的分一些給你吧!最後有一個傢伙一來,閻王一查說:你不行啊!你很壞!你要投股做馬二十年。那個人一想做馬那麼苦,因此搖頭說:故然我已經錯了,但求你老人家給我減一點吧!閻王說:不行啊!這個我做不了主。但是他拚命要求,閻王一看說:你覺得壽命太長,他覺得壽命太短,你倆私底下商量,跟我沒有關係。

要做馬的跟那人商量:老兄我把十年馬的壽命給你,我去做十年馬,你去做三十年蠻好的!這個人已經有三十年的壽命了,還站在那裡等。

等一下有一個人來,閻王一翻薄子說:你這個人壞極了,要做牛二十年,最後還要被絞成碎肉包餃子。這個人一聽說道:我懊悔啊!能不能讓我少做十年牛。閻王說:你去找那個人商量看看。這個牛說:老兄我給你十年,我做十年牛。這個人已經有四十幾的壽命了,閻王說:你可以走了。這個人說:我做人四十幾才到中年就要死掉,我在這裡不妨害你辦公,讓我多等一下,看有沒有不要命的再給我來一點。

又有一個來了,閻王一看:不行!你壞得很,變狗二十年。做狗的也要求分十年給他。最後來了一個,閻王一看:這個人愛動腦筋、心思多,但沒有大好也沒有大壞,變猴子二十年到山上吃果子去!這個猴子想想也不好玩,也要求分了十年給他。閻王說:你已經有花甲子年大壽了,可以滾蛋了!於是就把他給趕走了。

所以,我們真正做人二十年;後來結婚是做馬的階段,給人騎在上面拿鞭子趕;三十到四十歲,孩子生了一堆是做牛的階段拖著走;四十到五十歲,兒女長大了變成給兒女看門,是做狗的階段。到了五十到六十歲時,連看門都不要你,只好在公園曬曬太陽、抓抓癢,就是做猴子的階段。

在坐的各位很多都是在做牛、做馬的階段,這就是駝驢重楚。人生就像駱駝、驢子及牛一樣,後面拖著一大堆,然後就覺得自己很偉大,人生責任如此。這個「楚」,就是苦楚。「餓鬼飢渴」,你告訴創建人生的境界,現有的就有駝驢重楚這些痛苦,而死後的果報就是餓鬼飢渴。「不名為苦」,他說這類人,真正的道理聽不進去,但是你跟他講其它的知識他很有興趣,你要告訴他上面我們所講的世間上的苦都不算苦。

「癡暗無聞,不識方隅,乃是大苦」,沒有真正的智慧,沒有頭腦,「無聞」,沒有學問。「不識方隅」,人生的方向都認不清楚,這個才是真正最可憐的人生、最痛苦的人生。

勸君會得真止觀無上佛道彈指間

多聞分別樂。見法法喜樂。以善攻惡樂。無著阿羅漢。是名為最樂。從多聞人。聞甘露樂。如教觀察知道。遠離坑陷。直去不回。善巧方便。種種緣喻。廣贊於觀。發悅其情。是名隨樂欲以觀安心。

「多聞」,即學問淵博,融會貫通。「分別樂」,知識多了本會妨礙修道,但是能融會貫通則萬法歸一不會妨礙修道。「見法法喜樂」,看到一種法即能馬上得到佛法的法喜。所謂法喜,即得到法的利益。「以善攻惡樂」,以善業攻擊了心理上行為上的惡業。最後達到空的境界,一切無著、無住。無著、無住即是阿羅漢境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就是阿羅漢境界,是名為最樂。

「從多聞人聞甘露樂,如教觀察知道,遠離坑陷,直去不回」,他說若想修道做功夫,必須先把修道的理論、方法先搞清楚,因此要從多聞而得到甘露。「如教觀察知道」,把佛經上的道理研究清楚。「遠離坑坎」,那麼去修行做功夫即能脫開魔障。「直去不回」,順著這一條直路就可順利地到達目的地。「善巧方便,種種緣喻,廣贊於觀,發悅其情,是名隨樂欲以觀安心。」

上一段是講修止的重要,這段開始告訴我們定中要有慧,是講觀的重要。因此要研究、要觀察,因為沒有慧的定是屬於外道定,這是定與慧的差別。他說,經典上有一類用各種善巧方法、比喻來讚歎於觀,即在定中自己要清楚這是什麼樣的境界。若不在止的境界上所理解的,就不叫慧觀而叫生滅妄想,是沒得用的。

因此,止與觀相當於一部車的兩個輪子,缺一不可。例如,為何不能心念專一而得止,這個道理要研究出來,若真研究出來,懂得那個理,就馬上可以得止。

大家也許會問,你為何不直接講出來?其實早就講過了,是你們沒有聽懂,聽了等於沒聽。因為你們沒有慧觀,沒有把所聽到的道理會之於心,沒有在自己的心地上用功。要透過別人的語句、文字,直接把語意會之於心,就會聽懂了。以上是觀的第一種歸類。

又善男子。月開蓮華。日興作務。商應隨主。彩畫須膠。杯不遇火。無須臾用。盲不得導。一步不前。行無觀智,亦復如是。一切種智。以觀為根本。無量功德之所在嚴。善巧方便。種種緣喻。廣贊於觀。生其功德。是名隨便宜以現安心。

「月開蓮華」,在古書上記載,有一種蓮花是在月亮圓滿的時候開花。「日興作務」,太陽出來了,我們出來活動謀生活。「商應隨主」,到遠方做生意要跟對一個好領隊。「彩畫須膠」,作畫的顏料須要膠合調色。「杯不通火,無須臾用」,如果做陶器的東西沒有用火燒過,它仍是泥巴所作成的模型,被雨一淋就壞了。被火鍛煉過後才能起作用。「盲不得導,一步不前」,瞎子沒有人領路就寸步難行。「行無觀智,亦復如是」,心理的行為,起心動念的是非善惡,乃至做功夫的對與不對,自己也要有智慧來觀察,光靠老師來指導是不夠的。因此修定做功夫沒有慧觀的智慧是靠不住的。「一切種智,以觀為根本」,因此若想開悟得一切種智則必須(需)以觀慧做根本。「無量功德之所莊嚴」,前面講修止有無量功德,這功德要讓它莊嚴則需觀慧。

比如說一塊塊的黃金譬如功德,但要把這些黃金材料變成了戒指、項鏈等,才算是把它莊嚴起來。同理,止是功德,要把功德莊嚴則需智慧。「善巧方便,種種緣喻,廣贊於觀,生其功德,是名隨便宜以觀安心。」這是觀的第二種歸類。

《宗鏡錄略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