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講、機緣(11)河北智隍

禪者智隍,初參五祖,自謂已得正受。庵居長坐,積二十年。師弟子玄策,遊方至河朔,聞隍之名,造庵問云:「汝在此作什麼?
隍曰:「入定。
策云:「汝雲入定,為有心入耶?無心入耶?若無心入者,一切無情草木瓦石,應合得定。若有心入者,一切有情含識之流,亦應得定。
隍曰:「我正入定時,不見有有無之心。
策云:「不見有有無之心,即是常定。何有出入?若有出入,即非大定。
隍無對。良久,問曰:「師嗣誰耶?

禪宗僧人智隍,起初在五祖弘忍祖師處參拜學習,自認為已經得到了五祖的正法,於是在寺院里長期打坐,約持續了二十年之久。慧能的弟子玄策作為雲遊僧人,來到河塑聽聞了智隍長坐之事,特來造訪並問:「您在此做什麼?」

智隍說:「我在入定。」

玄策說:「你說你在入定,是有心入定呢?還是無心入定呢?」如果無心入定,那麼,一切無情草木瓦石也都符合您所說的入定狀態了;如果說有心入定,那麼,一切有意識有生命的眾生,也都能進入您所說的入定了狀態了。

智隍一時回答不了。隔了一會問道:「你是師從於哪位導師學習的?」

智隍的錯誤出在對禪定的理解上,禪宗對「定」的理解與其它法門有很大不同,在第四品和第五品中反覆強調,並不是坐著不動,而是隨順外境而動,但不起私心雜念, 完備是真正的定,可以長久處於定的狀態。如果僅僅是打坐,那麼必然有入定與出定之分。即使你可以不出定,就像迦葉去雞足山入定而等候彌勒佛出世的能力,這樣的入定對人對己毫無意義,就如同死去一般。

玄策對禪定的解釋其實也有誤。草木瓦石沒有人和動物那麼多私心雜念,所以本身就是處在入定狀態,但這種禪定的狀態毫無意義,因為是天生的。我們之所以要禪定,就是因為我們有私心雜念,這才需要禪定。對於沒有私心的草木瓦石來說,禪定是沒有意義的。一個開悟成佛之人,他已經永久處於禪定狀態,也就是永遠沒有私心雜念,所以對他自己來說,禪定也沒有意義,也是要拋棄這個知見的。換句話說,有私心雜念之人或動物等有情生命,需要入定,但不需要出定,那種打坐所獲得的入定狀態不是真正的禪定。

策云:「我師曹溪六祖。
隍云:「六祖以何為禪定?
策云:「我師所說,妙湛圓寂,體用如如,五陰本空,六塵非有,不出不入,不定不亂。禪性無住,離住禪寂。禪性無生,離生禪想。心如虛空,亦無虛空之量。
隍聞是說,逕來謁師。師問云:「仁者何來?」隍具述前緣。
師云:「誠如所言,汝但心如虛空,不著空見,應用無礙,動靜無心,凡聖情忘,能所具泯,性相如如,無不定時也。
隍於是大悟,二十年所得心,都無影響。其夜河北士庶聞空中有聲云:「隍禪師今日得道。」隍後禮辭,復歸河北,開化四眾。

玄策告訴智隍說:「我的師父是曹溪慧能六祖。」

智隍問:「慧能是如何理解禪定的?」

玄策說:「我師父所說佛法,精妙而圓融,本體與作用發揮自如。五蘊本源為空,六塵實為符號信息並非真有,禪定則不出不入、不定不亂。禪性無住於外境,也只有無住於外境之相,才能內心寂滅而不生私心雜念。因為不生私心雜念,才能得到真正的禪定。心如同虛空一樣,也是不可度量的。」

智隍聽到這些說法,逕來拜見慧能。慧能問道:「仁者您從哪裡來?」智隍於是向慧能講述了與玄策交流的這段淵源。

慧能說:「如果真像您所說的那樣,你只要既看到心如虛空,又不執著於空的知見,使心與體應用無礙,無論動與靜,都不用心念有意去作,忘掉凡夫之情,能動之心與所動之行的分別也消除,性之所發、相之所現,自由自在,這樣就無不處在定中。」

智隍於是大悟,過去二十年禪定所總結的經驗都煙消雲散。當天夜裡,黃河以北河塑地區的士大夫與百姓聽見空中有聲音說:「智隍禪師今日已經得道。」不久智隍也致禮告辭,回到黃河以北,開始教化開示眾生。

《壇經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