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有文有武
孟孫何忌推薦大司寇孔丘當相禮。孔丘就是天下聞名的孔子。他父親是個地位並不高的武官,叫叔梁紇[he二聲]。叔梁紇已經有了九個女兒和一個兒子了。他兒子的腿有十毛十病,也許是個瘸子。叔梁紇雖然上了年紀,可是還想生個文武雙全的兒子。他又娶了個小姑十娘十叫顏征在。他們曾經在曲阜東南的尼丘山上求求老天爺賜給他們一個兒子。後來他們果然生了個兒子,他們覺得這個兒子是尼丘山上求來的,給他取名叫孔丘,又叫仲尼[「仲」就是「老二」的意思]。孔子三歲上死了父親。母親顏氏受人歧視,孔家的人連送殯也不讓她去。她跟小孩兒以後的日子不用說多麼難過。顏氏挺有志氣,她帶著孔子離開老家陬邑[陬zou一聲]的昌平鄉,搬到曲阜去住,靠著自己一雙手來撫養孔子。孔子小的時候,沒有什麼可以玩的,他好幾次見過他母親祭祀他亡過的父親,也就擺上小盆、小盤什麼的玩著祭天祭祖那一套東西。
孔子十七歲那一年,母親死了。他不知道父親的墳在哪兒,只好把他母親的棺材埋在曲阜。後來有一位老太太告訴他,說他父親葬在防山[在曲阜縣東],孔子才把他母親的墳移到那邊。那一年,魯國的大夫季孫氏請客招待讀書人。孔子想趁著機會露露面,也去了。季孫氏的家臣十陽十虎瞧見他,就罵著說:「我們請的都是知名之士,你來幹什麼?」孔子只好挺掃興地退了出去。他受了這番刺激,格外刻苦用功,要做個有學問、有道德修養的人。他住在一條叫達巷的十胡十同裡,學十習十「六藝」,就是:禮節、音樂、射箭、駕車、書寫、計算等六門課程。這是當時一個全才的讀書人應當學會的本領。達巷裡的人都稱讚他,說:「孔丘真有學問,什麼都會。」孔子很虛心地說:「我會什麼吶?我只學會了趕車。」
孔子在二十六七歲的時候,擔任了一個小小的職司叫「乘田」,工作是管理牛羊。他說:「我一定把牛羊養得肥肥的。」果然,他所管理的牛羊都很肥。後來他做了「委史」,幹的是會計的工作。他說:「我一定把賬目弄得清清楚楚。」果然,他的賬目一點不出差錯。孔子快到三十歲的時候,名聲大起來了。有些人願意拜他做老師。他就辦了一個書房,招收學生。貴族學生、平民學生他都收。過去只有給貴族唸書的「官學」,孔子辦了「私學」,以後貴族獨佔的文化教育也可以傳給一般的人了。魯國的大夫孟僖子臨死的時候,囑咐他兩個兒子孟懿子和南宮適到孔子那兒去學禮。後來南宮適向魯昭公請求派他和孔子一塊兒去考察周朝的禮樂。魯昭公給了他們一輛車、兩匹馬和一個僕人,讓他們到洛十陽十去。那一年,孔子正三十歲(公元前522年,周景王23年,魯昭公20年)。他到了洛十陽十,特地送了一隻大雁給老子作為見面禮,向他請教禮樂。
老子姓李,名聃[dan一聲],年紀比孔子大得多,在洛十陽十當周朝守藏室的大官[相當於現代國家圖書館館長]。他見孔子來向他虛心求教,很喜歡,還真拿出老前輩的熱心來,很認真地教導孔子。末了,還給孔子送行。他說:「我聽說有錢的人給人送行的時候送錢;有德行的人贈幾句話。我沒有錢,就冒充一下有德行送你幾句話吧:第一、你說的那些古人早已死了,骨頭也都爛了,只有他們的話還留著;第二、君子遇著好時機,就駕著車去,時運不好,就走吧;第三、我聽說會做買賣的人把貨物藏起來好像沒有什麼似的,道德極高的人看上去好像挺笨似的;第四、你應當去掉驕傲、去掉慾念,因為這些對你都沒有好處。我要告訴你的話就是這幾句。」孔子一一領受了。他回到魯國,對他的門生們說:「鳥,我知道它會飛;魚,我知道它會游;走獸,我知道它會跑。可是,會跑的可以用網去捉;會游的可以用鉤子去釣;會飛的可以用箭去射。至於龍,我就不知道它怎麼樣風裡來、雲裡去,怎麼樣上天。我見了老子,沒法捉摸十他,他大概像一條龍吧。」
就在孔子會見老子那一年年底,鄭國的大夫子產死了。鄭國人都流淚,也有哭的,好像死了親人似的。孔子一聽到子產死了,也哭起來。他說:「他真是我所想念的古代十愛十人的人!」孔子很敬佩子產,也跟他見過面,像尊敬老大哥那樣尊敬子產。在想法上也多少受了他的影響。比方說,鄭國遭到了火災,別人請子產去求神,還說:「要不然,接著還得發生火災。」子產可不答應。他說:「天道遠,人道近;我們要講切近百姓利益的人道,不講渺渺茫茫的天道。」鄭國有了水災,別人又請他去祭祀龍王十爺。子產又不答應。他說:「我們求不著龍,龍也求不著我們。誰跟誰也不相干。」這些思想在當時可以算是很了不起的。孔子在講天道、人道方面是跟子產相像的。
魯昭公被季孫如意轟出去的時候,孔子才三十五歲。那時候,「三桓」爭權,魯國很亂,齊景公正想做一番事業。孔子就到了齊國,想實現他的理想。齊景公待他很客氣,還想用他。他先探聽探聽晏平仲的意見。晏平仲固然挺佩服孔子的人品和學問,可是不贊成他的主張。他對齊景公說:「孔丘那一派講究學問的人有兩種十毛十病:一種是太清高;一種是太注重禮節。太清高了,就看不起別人,像這種自命不凡、舉動傲慢的人,就不能夠跟底下的人弄到一塊兒去。國家大事幾個人哪兒辦得了?這是一點。太注重禮節,就顧不到窮人的生活。咱們齊國人,一天忙到晚,還得處處節省,才能夠對付著過日子。他們哪兒有閒工夫,哪兒有富餘錢,去琢磨瑣瑣碎碎的禮節跟些個又細緻又麻煩的儀式吶?孔丘出來的時候,車馬的裝飾可講究了;吃飯的時候,對於飲食的樣式那份講究,就更不必說了。走路得有一定的樣兒,上台階得有一定的步法。人家連衣服都穿不上,他還要在那兒講究禮樂;人家沒有房子住,他還要叫人講究排場,傾家蕩產地去辦喪事。要是咱們真把他請來治理齊國,老百姓可就要讓他弄得更窮了!」
晏子和孔子的主張不同,兩個人合不到一塊兒去。晏子對孔子的態度是:恭敬他,可是遠遠地躲著他。齊景公到了兒沒用孔子。
孔子在齊國呆了三年。他三十七歲的時候,又回到了魯國。他把全付十精十神放在教育事業上。他教學生注重仁十愛十、研究歷史、學十習十文藝、關心政治、講究禮節,而禮節當中最要緊的是謙虛。他的門生之中,德行、政治、言語、文學等造就特別高的就有七十二人。他們老師和門生之間好像一家人那麼親密,大夥兒對孔子非常尊敬,把他當作他們的父親一樣。
到了公元前501年,孔子已經五十一歲了。他在魯國做了中都宰。第二年,他做了司空,又由司空升為大司寇。齊景公約魯定公到夾谷去開個會議。魯定公請孔子做相禮,準備一塊兒到齊國去。孔子對魯定公說:「我聽說講文事的也必須有武備。就是講和,也得有兵馬防備著。從前宋襄公開會的時候,沒帶兵車去,結果,受了楚國的欺負。這就是說,光有文的沒有武的不行。」魯定公聽了他的話,讓他去安排。孔子就請魯定公派申句須和樂頎[qi二聲]兩個大將帶領五百輛兵車跟著上夾谷去。
到了夾谷,兩位大將把兵馬駐紮在離著會場十里地的地方,自己隨著魯定公和孔子一同上會場裡去。開會的時候,齊景公有晏平仲當相禮,魯定公有孔子當相禮。舉行了開會儀式之後,齊景公就對魯定公說:「咱們今天聚在一起,實在不容易。我預備了一種挺特別的歌舞,請您看看。」說話之間他就叫樂工表演土人的歌舞。一會兒台底下打起鼓來,有一隊人扮做土人模樣,有的拿著旗子,有的拿著長矛,有的拿著單刀和盾牌,打著呼哨,一窩蜂似地擁上台來,把魯定公的臉都嚇白了。孔子立刻跑到齊景公跟前,反對說:「中原諸侯開會,就是要有歌舞,也不應該拿這種土人打仗的樣子當做歌舞。請快叫他們下去。」晏平仲也說:「說的是啊。咱們不十愛十看這種打架的歌舞。」晏平仲哪兒知道這是齊國大夫黎彌和齊景公兩個人使的詭計。他們本來想拿這些「土人」去威脅魯定公,好在會議上向魯國再要些土地。經晏平仲和孔子這麼一說,齊景公也覺著怪不好意思的,就叫他們下去。
黎彌躲在台下頭,等著這些「土人」去嚇唬魯定公,自己準備在台底下帶著士兵一齊鬧起來。沒想到這個計策沒辦到,只好另想辦法。散會以後,齊景公請魯定公吃飯。正在宴會的時候,黎彌叫了幾個樂工來對他們說:「你們上去唱《文姜十愛十齊侯》這個歌,把調十情那一段表演出來,為的是當面叫魯國的君臣丟臉。完了之後,重重地賞你們。」他佈置完了,上去對齊景公說:「土人的歌舞不合魯君的口胃,我們就唱個中原的歌兒吧。」齊景公說:「行,行!」
那幾個擦胭脂抹粉的樂工就在齊、魯兩國的君臣跟前連唱帶跳地表演起來了。唱的是「夫人十愛十哥哥,他也莫奈何!」這些個下流詞兒。氣得孔子拔十出寶劍,瞪圓了眼睛,對齊景公說:「這種下賤人竟敢戲十弄諸侯,應當定罪!請貴國的司馬立刻把他們治罪!」齊景公沒言語。樂工們還接著唱:「孝順兒子沒話說,邊界起造安樂巢!」這明擺著是侮辱魯國的君臣,孔子忍不住了,就說:「齊、魯兩國既然和好結為弟兄,那麼魯國的司馬就跟齊國的司馬一樣。」跟著他就扯開了嗓子向堂下說:「魯國的大將申句須和樂頎在哪兒?」那兩位大將一聽見孔子叫他們,飛似地跑上去把那兩個領頭的樂工拉出去。別的樂工嚇得慌慌張張地全跑了。齊景公嚇了一大跳,晏平仲挺鎮靜地請他放心。這時候,黎彌才知道魯國的大將也在這兒,還聽說魯國的大隊兵馬都駐紮在附近的地方,嚇得他也縮著脖子退出去了。
宴會之後,晏平仲狠狠地數落黎彌一頓。他又對齊景公說:「咱們應當向魯君賠不是。要是主公真要做霸主,真心實意地打算和魯國十十交十十好,就應當把咱們從魯國霸佔過來的汾十陽十地方的灌十陽十、鄆城和龜十陰十這三塊土地還給魯國。」齊景公聽了他的話,把三個地方都退還給魯國。魯定公反倒不怎麼高興,向齊景公道了謝,就回國去了。
魯定公收回了失地,為什麼反倒不怎麼高興吶?原來這幾個地方是當初魯僖公封給季友的。如今名義上雖說退還給魯國,實際上只是給季孫斯多加了些土地。季孫斯多加了土地,公家的勢力就更小了。季孫斯可挺感激孔子,準備格外重用他和他的門生。
評:作者特意把「仲」注出「老二」的意思,是生怕人們不知道孔子就是孔老二啊。這裡面恐怕有著更多的時代的因素,我就不再多言了。實際上,一個「不折騰」道出了我們的很多的「運動」、「工程」就是在瞎折騰,除了勞民傷財讓那些搞工程、整運動的人得到了利益之外,根本就沒有其他所吹噓出來的所謂的「作用」。
孔子將是以後一段時間我們故事的主角,總的來說他是一個失敗的政治家、偉大的教育家。對於他的評價我個人還是認為把他還原為一個真實存在於歷史上的人為好,既不要過多的說他「聖人」的「聖」,也不要過多的說他「孔老二」的「老二」。由於以後他還要出場,我們以後慢慢地說他,先說說本集出現的老子和晏子。
文中關於老子的一段也就差不多是《史記》中關於他事跡的全部記載。由於老子以「自隱無名」為務,所以實際上連他生活的年代都是不太確定的,所以《老子》一書是不是由他一人寫作而成都是有一定爭議的。但不論怎麼說,能得到「世界上再沒有五千字比《老子》涵義更富,影響更大的了」這樣的評價,足以說明這本書的水平和地位了。
「世之學老子者則絀儒學,儒學亦絀老子。『道不同不相為謀』,豈謂是邪?李耳無為自化,清靜自正。」其實這段評價也正是晏子和孔子關係的真實寫照,所謂「文人自輕」、所謂「同行是冤家」都是類似的道理,不再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