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霸道
這時候,有好些個小國都給大國兼併了。宋國、魯國,雖說沒被兼併,可也是默默無聞的,自己承認是弱國。越國自從勾踐滅了吳國之後,慢慢地也衰敗了。其中只剩下了七個勢均力敵的大國,就是齊、楚、魏、趙、韓、燕、秦,也叫「戰國七雄」(見圖)[後來鄭國給韓國滅了;衛國給魏國滅了;吳、越、魯歸並到楚國;宋國給齊、魏、楚分了]。自從齊威王朝見天王之後,楚、魏、趙、韓、燕五國就公推齊威王為霸主。只有秦國在西方,中原諸侯都把它看做戎族,多少年來很少跟中原來往。秦國在政治、經濟、文化各方面也確實比中原落後。又因為魏國重用了李悝、吳起等人從事改革,發展生產,很快地變成了頭等強國,連著打敗秦國,把秦國的河西全都拿了去。這種形勢十逼十得秦國也不得不有所改革。到了秦獻公的兒子秦孝公即位的時候(公元前361年,周顯王8年),秦國已經開始強盛起來了。新君秦孝公認為秦國已經有了些力量,就打算向中原伸張勢力。他想:「早先穆公不是跟晉國、楚國都有過來往嗎?哀公不是還幫著申包胥救了楚國嗎?如今他們把我撇開。這叫人太難受了。」他下了決心,一定要把秦國治理好。他下了一道命令,說:「不論本國的臣下或者外來的客人,誰要是能想出辦法來叫秦國富強起來的,就重用他,封給他土地。」這麼一來,不少有才幹的人跑到秦國找出路去了。
秦孝公這種真心實意地搜羅人才,吸引了一個衛國的貴族,叫公孫鞅,又叫衛鞅。他在年輕的時候就很佩服李悝、吳起這一派法家的學說和他們從事於改革的十精十神。到了壯年,他跑到魏國,曾經做過魏國相國的門客,但是沒被重用。這回他到了秦國,托秦孝公的一個十寵十臣景監把他介紹給秦孝公。他先跟秦孝公說了一大篇道理,什麼仁義道德啊,什麼堯舜禹湯啊。秦孝公聽了一半,連著打了幾個哈欠。末了,索十性十打起瞌睡來了。
第二天,秦孝公埋怨景監,說:「你怎麼把這種迂腐的人介紹給我?說出來的全是不靠邊兒的廢話。」景監把這話告訴了衛鞅。衛鞅對景監說:「再煩你去替十我說一下,我已經知道主公的心意了。敢保他能聽我的主意。」景監說:「眼下主公正在鬧彆扭,他不讓你再去見他,過幾天再說吧。」
過了五天,景監又請秦孝公約會衛鞅。秦孝公勉強答應了。這回衛鞅見了秦孝公就說:「我上回說的是王道。主公要是不喜歡這個,我還有霸道吶。」秦孝公一聽見「霸道」,就像小孩兒聽說吃糖一樣,高興起來,說:「倒不是我反對王道,只為了要實行王道,一定得好好地幹他一百年,至少也得幾十年,才能有點成效。我哪兒能等得了吶?你有什麼富國強兵的好辦法趕緊跟我說吧。」衛鞅說:「我的霸道當時就能叫秦國強大起來。王道在乎順著民情,慢慢地教導人民;霸道可不能這樣,有時候不能順著他們的心意,反倒得使勁兒改變他們的十習十氣。沒有見識的男十女們只是得過且過地貪圖眼前的好處,看不到以後的幸福。相反的,有魄力的國君眼光遠大,他的計策是要顧到將來的。一般人就是不懂得這一點。他們日子過得苦,可是已經苦慣了,叫他們改變一下,他們準會反對。實行霸道就得有決心,老百姓喜歡的事情,不一定馬上就做;老百姓不喜歡的事情,要做的還得做。趕到改革有了成效,老百姓得到了好處,他們才能夠歡天喜地地明白過來。」秦孝公說:「只要你有富國強兵的好計策,我就想法子叫他們服從。」衛鞅說:「要打算富,就得講究農業;要打算強,就得獎勳將士;有了重賞,老百姓就能夠拚命;有了重罰,老百姓就不敢犯法。有賞有罰,朝廷才有威信,一切改革也就容易進行了。」秦孝公說:「對呀!應當這樣。」衛鞅說:「不過要富國強兵,就得信任人,叫他能一心一意地去幹。要是一聽說有人反對就改變主意,不光是白費了勁,還叫朝廷失了威信,也許給了一些小人一個作亂的時機。主公先得下個決心,要干就得幹到底!」秦孝公點頭,說:「不錯,要干就得幹到底!」衛鞅說到這兒,就要告辭了。秦孝公說:「別忙!我正聽得有勁,你怎麼不往下說吶?」衛鞅也真刁,他故意讓秦孝公焦急的心懸著。他說:「請主公仔細考慮三天,打算幹一番還是不幹。三天之後,我才敢詳詳細細地把我的計策說出來。」
秦孝公急著要想知道衛鞅的下文,第二天就叫人去請他。衛鞅推辭,說:「我不是跟主公約定三天嗎?我哪兒能不守信用吶?」秦孝公只好耐著十性十子,又挨了兩天。他一聽說富國強兵的霸道,早就急著要試試。衛鞅成心叫他盼了三天。在這三天裡頭,秦孝公越等著越要快點知道這回事。到了約定的日子,衛鞅就把怎麼樣改革秦國的計策說出來。君臣兩個人一問一答地說得挺有勁。一連談了三天,秦孝公不但沒打哈欠,連吃飯、睡覺也都忘了。
秦國的貴族和大臣們聽說秦孝公打算重用衛鞅,改變制度,要把農民和將士的地位大大提高。這不是故意打擊貴族和大大小小的封建領主嗎?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能讓這個外來的小子在這兒十胡十作妄為。他們都出來反對,弄得秦孝公左右為難。他使勁地皺著眉頭子,好像要把眉十毛十連根兒擠出去似的。他贊成衛鞅把秦國改革一番,但又怕反對的人太多,自己又剛即位,也許會鬧出亂子來,因此,只好把這件事暫時擱一擱再說。過了兩年多,他越想越覺得改變制度對秦國有利。有一天,他特意再叫大臣們議論變法的事。當時就有大夫甘龍和杜摯出來反對。他們反對的理由是:風俗十習十慣不能改,一改,大家就不方便;古代的制度必須遵守,不遵守,一定要亡國。衛鞅對他們說:「賢明的國君要改變風俗十習十慣,是要讓人更方便。沒有知識的人只顧到眼前的方便,哪兒知道他們看到的方便,在有見識的人看來,正是不方便吶!古代的制度也許正適合古人的需要,以後別的都改變了,以前的制度也就沒有用了。成湯和武王改革了古代的制度,國家強大起來;桀王和紂王並沒改變夏朝和殷朝的制度,他們倒亡了國。可見不跟古人學,也能當湯、武;死守著古代的制度,也難免當桀、紂。古人有古人的制度,現在人應當有現在人的制度。要想國家強盛,就得改革制度。死守古法,難免亡國。」秦孝公說:「衛鞅的話不錯!」他當時就拜衛鞅為左庶長。他對大臣們說:「打這兒往後,變法的事全由左庶長拿主意。誰違抗他,就是違抗我!」大臣們聽了這道命令,脖子短了一截,腦袋縮得跟肩膀一邊平了。
評:我記得以前的歷史教科書上把商鞅變法作為中國社會由十奴十隸社會向封建社會的標誌。這種說法在小孩子如一張白紙的思想裡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但是隨著歷史知識的增加,我必須要說這種說法其實是很片面的。這裡面起碼有這樣幾個問題:一是定十性十問題,如何界定十奴十隸社會和封建社會其實是很難的,因為社會變化往往是緩慢和漸進的;二是商鞅變法的代表十性十的問題,要知道在秦國變法之前有很多國家也進行了很有代表十性十的變法;三是變法究竟起到了多大作用和功過評價的問題。實際上,中國是最喜歡給一個事件進行定十性十的國家,有時為了定十性十而不惜捏造事實,這其實是最不好的。任何一個事件或一項政策其實必然是有利有弊的,它的評價也必然包含了正面的和負面的,尤其是對於一些遊走於法律和道德邊緣的事件而言。事件的真相應該比事件的定十性十更重要,要知道公平正義必須要建立在尊重事實的基礎上,而不是建立在謊言的基礎上。看看現在的國人你就會發現人人都喜歡站在一個道德的制高點上去指責別人,好像只有他是對的而別人都是錯的。這就是為什麼中國社會始終難以統一思想的根本原因之一,不尊重事實得到的標準是沒有說服力的,完全無助於社會公平正義的實現。
商鞅在到秦國之前還有一段有名的故事,附之:
魏叔公痤病,惠王往問之,曰:「公叔病,即不可諱,將奈社稷何?」公叔痤對曰:「痤有御庶子公孫鞅,願王以國事聽之也,為弗能聽,勿使出竟。」王弗應,出而謂左右曰:「豈不悲哉!以公叔之賢,而謂寡人必以國事聽鞅,不亦悖乎!」公叔痤死,公孫鞅聞之,已葬,西之秦,孝公受而用之。秦果日以強,魏日以削。此非公叔之悖也,惠王之悖也。悖者之患,固以不悖者為悖。
故事講的道理固然是對的,但明顯有著「馬後炮」的意味。衛鞅若不是在秦國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又怎會有這段故事?魏王如果聽從公孫痤的意見,歷史又會是怎樣一個進程還很不好說。衛鞅在魏國也未必會取得在秦國那樣的成就。簡單地說魏惠王剛愎自用是對魏王的不公,為政用人的道理豈是一個故事就能說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