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孫臏下山
「三晉」裡頭要數魏國頂強。魏惠王也學秦孝公打算找個「衛鞅」。他花了好些錢招待著天下豪傑。當時有個本國人叫龐涓,他來求見魏惠王。據說他是鬼谷子的門生,跟孫臏、蘇秦、張儀都是同學。這個鬼谷子是個很奇怪的人物。有人說,他是當時最有本領的人,隱居在鬼谷[山谷名,有各種傳說:有的說在河南省登豐縣東南;有的說在陝西省三原縣西;有的說在湖北省遠安縣東南;有的說在湖南省大庸縣],所以叫鬼谷子。
龐涓見了魏惠王,把他的學問和用兵的法子說了一說,魏惠王跟他說:「我們的東邊有齊國,西邊有秦國,南邊有楚國,北邊有韓國、趙國、燕國。我們的四周圍都是大國,我們怎麼能在列國之中站得住吶?趙國還把我們的中山佔去了!」龐涓說:「大王要是讓我做將軍的話,我敢說,就是把他們滅了也不難,還用得著怕他們嗎?」魏惠王說:「沒有那麼容易吧!」龐涓挺有把握地說:「要是辦不到,我情願受罰。」魏惠王挺高興,拜他為大將,外加擔任軍師的職務。龐涓的兒子龐英,侄兒龐蔥、龐茅,全當上了將軍。這一批「龐家將」倒是個個英勇,人人賣力氣,天天十操十練兵馬,準備跟各國開仗。後來就先從軟弱的衛國和宋國下手,一連氣打了幾回勝仗,嚇得衛國、宋國、魯國都去朝見魏惠王,向他低頭服軟。只是齊國有點倔強勁兒,不但不去朝見,反倒發兵去侵犯魏國的邊境。沒想到給龐家將打了回去。打這兒起,魏惠王更加信任龐涓了。
正在這時候,墨子的門生禽滑厘雲遊天下,到了鬼谷。他一見孫臏像伺候老師似地招待他,心裡已經挺喜歡了,聽了孫臏的談論,看了他的舉動,更覺得他是個人才。墨子一派的人是反對侵略戰爭的,要是孫臏能夠下山去,做個將軍,好好地勸國君注意防守,不讓別國打進來,打仗的事就能夠減少。他就對孫臏說:「你的學問已經很有根底了,就該出去做事,不該老住在山上。」孫臏說:「我的同學龐涓,當初下山的時候跟我約定,要是他有了事情,一定替十我引見。聽說他已經到了魏國,我正等他的信吶。」禽滑厘說:「龐涓已經做了魏國的大將,他還不來叫你,不知道是什麼心意。我到了那邊,給你打聽打聽吧。」
禽滑厘到了魏國以後,魏惠王就對龐涓說:「聽說將軍有位同學叫孫臏,有人說他是兵法家孫武子的後代,只有他知道十三篇兵法的秘訣。將軍何不把他請來吶?」龐涓回答說:「我也知道他的才幹。可有一樣,他是齊國人,親戚、本家全在齊國。就算咱們請他做了將軍,恐伯他也得先替齊國打算,萬一他吃裡爬外,怎麼辦吶?」魏惠王說:「這麼說來,不是本國人就不能用了嗎?」龐涓不好意思再反對,就說:「大王要叫他來,那我就寫信去。」魏惠王打發人拿了龐涓的信去請孫臏。孫臏拜別了鬼谷子,下了山,來到魏國,先見過龐涓,向他道了謝。第二天,他們一塊兒去朝見魏惠王。魏惠王和孫臏談論之後,就要拜他為副軍師,跟龐涓一同執掌兵權。龐涓覺得不大妥當。他說:「孫臏是我的兄長,再說他的才能比我強。他哪兒能在我的手下吶?我說,不如暫且請他做個『客卿』,等他立了功,我就讓位,自個兒情願當他的助手。」魏惠王就請孫臏為客卿。拿職務來說,客卿並沒有實權;按地位來說,客卿比臣下要高一等。孫臏非常感激龐涓替他這麼安排。兩個同學好朋友,就這麼在魏國辦事。
龐涓背地裡對孫臏說:「你一家人都在齊國,你既然在這兒,怎麼不把他們接來吶?」孫臏掉著眼淚,說:「你我雖是同學,可是你哪兒知道我家裡的事啊?我四歲的時候,母親死了,九歲的時候,父親又死了,從小住在叔叔家裡。叔叔孫喬當過齊康公的大夫,後來田太公把齊康公送到孤島上去住,一些個舊日的大臣死的死了,殺的殺了,轟走的轟走了。我們孫家的人也就這麼五零四散了。後來我叔叔帶著我的叔伯哥哥孫平、孫卓連我逃到洛十陽十。誰知道到了那邊又趕上荒年,我只好給人家當使喚人。末了,我叔叔和我叔伯哥哥也不知道上哪兒去了。我就獨個兒流落在外頭。直到現在,我是個孤苦伶仃的光桿兒,哪兒還提得到家裡人吶?」龐涓聽了直歎息。
大約呆了半年,有一天,有個齊國口音的人來找孫臏。孫臏問了問他的來歷,他說:「我叫丁乙,一向在洛十陽十做買賣。令兄有一封信,托我送到鬼谷。我到了那邊,聽說先生已經做了大官,我才找到這兒來。」說完,拿出信來十十交十十給孫臏。孫臏一瞧,原來是他叔伯哥哥孫平和孫卓來的信。大意說他們從洛十陽十到了宋國;叔叔已經死了;如今齊王正在把舊日的臣下召回國去,他們準備回去;叫孫臏也回齊國去,重新創家立業;好讓孫家的族人聚在一起。此外,還說了些個流落外鄉,好些年沒上墳的話。其是一封悲慘的家信。孫臏念完之後,哭了一塌。丁乙勸了半天,又說:「你哥哥告訴我,叫我勸你快點回去,大夥兒可以骨肉十十十團十十聚。」孫臏說:「我已經在這兒做了客卿,不能隨便就走。」他招待了丁乙,又寫了一封回信,托丁乙帶回去。
沒想到孫臏的回信給魏國人搜出來,十十交十十給了魏惠王。魏惠王對龐涓說:「孫臏想念本國,怎麼辦吶?」龐涓說:「父母十之邦,誰能忘情?要是他回到齊國,當了齊國的將軍,就要跟咱們爭個高低。我想還是先讓我去勸勸他。要是他願意留在這兒的話,大王就重用他,加他的俸祿。萬一他不幹的話,那麼既然是我薦舉來的,大王還是十十交十十給我去辦吧!」
龐涓辭了魏惠王出來,立刻去請孫臏,問他:「聽說你接到一封家信,有沒有這回事?」孫臏說:「有這回事,我叔伯哥哥叫我回老家去,可是我怎麼能離開這兒吶?」龐涓說:「你離開家也有好些年了,怎麼不向大王請一兩個月的假,回去上了墳,馬上回來,不是兩全其美嗎?」孫臏說:「我不是沒想過,可是我怕大王起疑,不敢提。」龐涓說:「那怕什麼?有我吶!」
孫臏聽了龐涓的話,上個奏章,說是要請假回齊國上墳去。魏惠王正怕他私通齊國,如今他果然要回齊國去,可見他有心背叛魏國了。當時就生了氣,罵他私通齊國,把他送到軍師府審問。左右把他解到龐涓那兒去。龐涓一見孫臏受了冤屈,就安慰他,說:「大哥不要害怕,我這兒就給你說情去。」龐涓當時就出去了。呆了一會兒,龐涓慌慌張張地回來,對孫臏說:「大王十分惱怒,非要定你死罪不可。我什麼話都說到了,再三再四地求情,總算保全了你的命!可是必須在臉上刺字,再把膝蓋起下去。這是魏國的法令,我實在不能再求了。」孫臏哭著說:「雖然要受刑罰,總算免了死罪。你這麼給我出力幫我的忙,我決不忘你的大恩。」龐涓歎了口氣,吩咐刀斧手把孫臏綁上,剔去兩塊膝蓋。孫臏大叫一聲,昏過去了。刀斧手又在他的臉上刺了字。呆了一會兒,孫臏慢慢地緩醒過來,只見龐涓愁眉苦臉地歎著氣,給他上藥。跟著,龐涓就叫人把他抬到自己的屋裡,一天三頓飯全由龐涓供給。過了一個多月,創口好了,可是他變成了一個瘸子,只能爬著走了。
評:前面剛說過衛鞅正是因為在魏國得不到重用才跑到秦國的,這節開頭的「跟鏡頭」顯得有些牽強。從這節開始又是一個有名的故事,就是「孫龐鬥智」,已經被很多的電十影和電視劇演繹過了。故事似乎告訴我們一個現象,就是「一山不容二虎」。從結果看似乎是這樣,但細細分析後就不能這樣說了。因為從孫臏開始的表現來看,他是完全可以和龐涓和諧相處的。至於說最後兩人兵戎相見,那完全是龐涓小人心態導致的。一山容不容得下二虎其實最主要的還是看這二虎的心態,真正無法同時容納兩位強者的單位其實並不多見。
孫臏作為一個偉大的軍事家,他的智慧是毋庸置疑的。但就是這樣一個聰明人,在龐涓處心積慮的算計下仍難逃厄運。當然龐涓也是絕頂聰明的人,你只能歎息聰明人為起惡來真是防不勝防,何況我們的孫臏這時還天真地不設防呢?人十性十的為惡和為善本來就是一個不可能得到統一結論的課題。雖然絕大多數人都是希望人心向善的,但在為惡就能得到巨大利益的現實面前又有幾人能夠謹守底線呢?近來讀了《讀者》上一篇關於德國人對拾金不昧行為一定要進行獎勵,對拾金而昧一定要進行處罰的故事,覺得還是懲惡揚善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哪怕刻板一些,只要尊重事實),只靠道德的勸誡是遠遠不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