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男書(3)

三十八 男書(3)

我翻了翻後面,都是這樣的文字!

我發了一會兒呆,把房間整理好,然後走出來,鎖好門,回到了家。

次日,我在單位仔細翻閱這本日記,終於看到了三個我認識的字:周德東。這個名字寫在封底上,孤零零的,顯然這是日記主人的名字。

他怎麼總認為他是我呢!

我來不及細想,走出辦公室,找到幾個外文編輯,讓他們確認日記本上是什麼文字,沒有一個人知道。有人提醒我:「這好像不是什麼外文,更像是一種已經失傳的文字----女書。」

我趕緊回到辦公室,上網查找相關信息:

女書,是目前世界上發現的唯一的女性文字,起源於中國南部湖南省的江永縣,依靠母傳女、老傳少的方式,一代代神秘地傳下來。

女書文字造型奇特,也被稱為「蚊形字」。眼下,總共搜集到了將近兩千個字符,所有字符只有點、豎、斜、弧四種筆劃,一般採用當地方言土語吟誦或詠唱。

據有關考證,「女書」起源於史前陶文,那麼,它距今已經六七千年歷史,比甲骨文還要早三千多年,是目前世界上的古老文字。

如今,女書開始瀕臨滅亡。2004年9月20日,陽煥宜----女書的最後一位自然傳人謝世……

我給文字研究室的一個叫孟礎的朋友打電話,約了一下,中午就迫不及待地來到他的辦公室,讓他確認這種文字。

孟礎看了半天,說:「這應該是女書。現在,幾乎沒有人能把它翻譯出來。」

我十分吃驚,據我所知,王燕子出生在東北,讀書也在東北,學的是編劇專業,畢業就來了北方的衛城工作,怎麼可能掌握這種女書?而且,他在夢遊的時候,為什麼要用這種已經失傳的文字紀錄?就是為了無人破解嗎?

解鈴還需繫鈴人。

我決定,給王燕子打電話。

我對他說:「你在哪兒?」

他說:「我在上海,周老師,您有事嗎?」

我說:「我想問一下,你去過湖南江永嗎?」

他說:「沒有。」

我說:「那你會不會女書?」

他說:「什麼女書?」

我說:「算了,沒事了。」

放下電話,我苦苦思索不得答案,難道是某種神秘的力量操縱王燕子寫下了這本日記?

孟礎幫我聯繫了一個人----湖南文字研究室的陳華美女士,不過對方正巧在國外旅遊。不過,陳華美女士十分熱心,她給聯繫了一個湖南的退休老教師,老先生叫孟煥予,是一位女書研究者。

本來,孟礎讓我把這本日記快遞過去,請孟煥予老先生翻譯過來之後再寄回來。我卻不肯,專程乘飛機來到了湖南,找到了孟煥予老先生。

老人的房間裡掛滿了各種奇怪的文字,有一股書香氣。他熱情地接待了我。

翻看了王燕子的日記之後,他卻給我潑了一盆冷水,他告訴我:「這不是女書。」

我傻了:「那麼這是什麼文字呢?」

老先生舉起一隻放大鏡反覆觀看,終於說:「這種文字有點像……」

我趕緊問:「像什麼?」

老先生搖了搖頭:「我是搞學術的,追求嚴謹,拿不準的事我不好亂說。」

我說:「您看我千里迢迢來了,希望您指點迷津。」

老先生說:「我一個朋友最近發現了一種男書,但是權威學術界不承認這種文字,我看這種文字就像男書。」

我問:「男書的發源地在什麼地方?」

老先生說:「在雲南山區。」

我說:「您能介紹我認識您那位朋友嗎?這只日記本對我很重要。」

老先生說:「我打電話叫他過來鑒定一下吧!」

半個鐘頭之後,那位男書研究者就來了。他的年齡並不太大,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我第一眼看到他凜然一驚,因為這個人跟王燕子的長相竟然十分相似。如果走在大街上,只要隔十幾米,我肯定會認錯人。

不過,他一說話區別就大了,他操著一口濃重的湖南口音。

「你好。」

「你好。」

老先生說:「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來自衛城出版社的周德東先生。這位是我的朋友韓三誼,是目前世界上唯一研究男書文字的人。」

我跟他拉了拉手,心裡卻突然冒出了一個古怪的疙瘩。我來不及琢磨這個疙瘩是什麼,就把那只日記本拿出來,遞給了他:「這是我發現的一本日記,請你幫忙鑒定一下,這是什麼文字。」

對方把日記本接過去,放在桌子上,仔細看起來。

我望著他的側影,突然想起來,王燕子夢遊時,在東郊醫院莫名其妙給我打電話,就說到了這個名字:「韓三姨說她不跟你簽約了……」

韓三姨應該是韓三誼!

可是,我通過孟礎偶然找到了湖南文字研究室的陳華美女士,陳華美女士又幫我聯繫到了這位退休老教師孟煥予,孟煥予老先生又偶然地找來了這個韓三誼,王燕子怎麼可能在夢遊時提到這個跟他完全不搭界的名字呢?

如果,陳華美女士沒有出國,那麼也許這個韓三誼就不會出現了。他不可能跟陳華美女士也認識……

看著看著,韓三誼突然說:「這本日記在講一個夢遊者的故事。」

我一震,沒錯兒,看來這就是男書了!

我說:「你能幫我翻譯一下嗎?」

韓三誼說:「這種文字很難認,我也正在研究中,大約要花費兩天時間。」

我說:「太謝謝你了,我就在湖南住下來等你。」

這兩天過得太漫長了。

我沒有上街,沒有會見任何朋友,每天就在賓館樓下吃飯,然後就回到房間上網查詢有關夢遊的資料----夢遊是醫學範疇的事,我覺得,現在已經超出了這個範疇,變得十分詭秘。

我還發現,還有些東西也隨著夢遊事件變得有些怪異了,比如說這個房間,沒有沙發和茶几,卻有一個石桌,上面畫著象棋棋盤,還有兩隻石凳子。跟王燕子夢遊時去的那個地方十分相似。

也許是我多心了,賓館就是想要這樣的特色,想是這樣想,心裡依然疙疙瘩瘩的。

第三天,韓三誼終於翻譯出了一疊文稿,給我送了來。我按照出版社的翻譯費標準給他支付了報酬,他怎麼都不要:「這種文字艱深難懂,我只是按照我的理解,粗略地翻譯出了大意。」

我硬是把錢塞給了他。

他連連表示感謝。

我請他坐下,他就坐在了一隻石凳子上,我給他倒了一杯茶水,然後,忐忑不安地坐在他對面,開始閱讀。這時候,我的電話突然響了,我掏出來看了看,竟然是王燕子。

現在是午夜十一點多,他是在夢遊中給我打的電話呢,還是清醒著?

我平定了一下心神,接起來:

他說:「周老師,我明天一早就準備坐車回衛城了。」

我愣了愣:「原定不是一周嗎?」

他說:「跟三個作者的協議簽得都十分順利,沒什麼事了。」

我說:「那好吧……明天早晨我派車接你。」

放下電話,我拍了拍胸口,開始閱讀他的秘密。

出乎我的意料,王燕子的日記並沒有描寫他在夢遊中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而是在講一個故事。

故事是這樣的:

有個人,名叫周德東,在出版社做編輯室主任。

在寫作上,他是一個恐怖小說家;在單位,他是一個好領導。沒人知道,此人有一種特殊的病----夢遊。

這一天半夜,周德東又一次夢遊了,他悄悄離開熟睡的老婆,無聲無息地打開房門,下了樓,一個人在黑糊糊的街道上朝遠方走去。走著走著,他突然停下來,掏出了手機,實際上,他的手機已經關機了。

他把手機舉到耳邊,一個人說起來:「什麼?責任編輯的名字搞錯了?這也太馬虎了!我和王燕子馬上趕過去……」

接著,他放下電話,走向了南二環的一個地方。這地方過去都是平房,都拆了,馬上就要蓋起高樓,現在是一大片空場,堆滿了瓦礫。過去,周德東一直住在這裡,老房子拆遷之後,他才搬到梅花觀小區。

半路上,他又折回來,表情變得鬼鬼祟祟,朝一條更黑的胡同走去。最後,他停在一個老人下象棋的石桌附近,藏在了更黑暗的地方,不見了。

二十多分鐘之後,他才慢慢顯現出來,又輕飄飄地來到了南二環的空場,在他家的原址處蹲下了身子。過了一會兒,他慢慢探出腦袋,朝殘垣斷壁裡面張望,臉色越來越白……

奇怪的是,周德東夢遊有個規律,都是在週五的半夜。每次夢遊,他大致都重複同樣的路線,繞一大圈,大約一個鐘頭之後再回到家裡。他比貓的腳步還輕,老婆一直沒有察覺。

只有一次,周德東沒有按照平時的路線行走,他來到了東郊的一家小醫院,穿過門診樓,來到了停屍房門前,靜靜呆了一會兒,不知道他在看什麼。接著,他回到了門診樓,在精神科附近埋伏起來,朝走廊深處觀望,實際上,那條走廊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後來,他又掏出手機,似乎接了一個什麼電話,而他睡覺之前就已經關了機。電話中的人不知道對他說了什麼,他的眼神充滿了恐懼……

我的腦袋一點點膨脹,眼看就要爆炸了!

難道是我在夢遊?

不可能!

接著看下去,男書裡接著寫道:

這一天半夜,周德東又一次來到他家的原址處,在殘垣斷壁中竟然翻出了一隻本子,他把這只本子拿在手中,如獲至寶。

接著,他又來到了那張老人們下象棋的石桌前,坐下來,好像在靜靜地等待什麼人。這一次,他又沒有按照原來的路線走,不知道為什麼,他繞了很遠的路才走到這張石桌前。

過了十幾分鐘,有個人從胡同的黑暗處走出來,他的腳步也輕飄飄的。這時候,已經接近凌晨一點鐘,一眼便可以看出,來者也不是一個正常人,他也在夢遊。

就這樣,兩個夢遊者相遇了。

來者坐在石桌對面的另一隻石凳子上,周德東笑笑地問:「您是叫韓三誼?」

來者說:「正是在下。」

於是,周德東把那只厚厚的本子鄭重地交到了他的手上,對方在黑暗中湊近本子看起來。四周黑糊糊一片,他不可能看見本子上的字,不過卻看得極認真,那樣子令人汗毛豎立。

終於,他說話了:「這上面寫了一個叫王燕子的人,是一個夢遊症患者,這個秘密被他單位的部門主任發現了,這個主任還發現,王燕子每次夢遊的時候都要寫日記,於是,他就把這本日記偷了出來,卻發現上面的字根本看不懂,於是就找到一個叫韓三誼的人破解……」

周德東問:「這不是在寫我嗎?那個韓三誼破解出了什麼內容呢?」

對方說:「沒人知道,因為周德東聽完之後,就用繩子把韓三誼勒死了……」

我完全糊塗了。

我已經不確定自己是在現實中還是在噩夢裡了。朝窗外看看,霓虹燈閃爍,有個巨大的廣告牌,上面寫著:湖南平和商城隆重招商。下面的地址和電話都是長沙的。

看來,我沒什麼問題。

不過,我回過頭來,又看了看那張石桌和兩隻石凳子,心裡又犯起了猜疑。為什麼這麼巧,這個房間裡就出現了石桌和石凳子呢?

我打量了一下對面的韓三誼,他正在等待我表態。

難道真的是我在夢遊?

難道眼下的一切都是我在夢遊中的幻覺?

難道我是繞路來到了那條沒有路燈的胡同裡,坐在了那張石桌前?偶爾有個下夜班的人走過來,他好奇地打量了我幾眼,而我渾然不知,感覺卻是在湖南的一家賓館中……

韓三誼說:「看完了嗎?」

滿口湖南口音,不應該有問題。

我在他對面坐下來,說:「看完了。」

他說:「這裡面寫到了我!」

我說:「是啊,太詭秘了……」突然,我把目光射向他,措了半天詞,終於說:「我到底是不是在現實中?」

韓三誼望著我,沒有回答。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笑了:「你要是在夢遊中,那麼我是誰?」

我說:「也許,我正坐在衛城的一條胡同裡,一張石桌前,對面什麼都沒有……」

韓三誼一下不笑了,惱怒地說:「我是一個男書研究者!你這個人怎麼了?」

我伸手在口袋裡摸了摸,竟然裝著一根鑰匙帶,雖然細,但是蠻結實。我站起來,走到他旁邊,突然把鑰匙帶掏出來,套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猝不提防,死死摳住那根鑰匙帶大叫起來:「你想幹什麼?」

我說:「我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實的!」

我的手越勒越緊,韓三誼蹬了幾下腿,很快就挺直了身子,從石凳子上摔了下去。

看來,是個實物。

這時候,我的電話響起來,是老婆打來的:「你跑哪去了?」

我說:「寶貝,快來接我!我好像在光明胡同,這裡有一張石桌和兩隻石凳子!我找不到家了!」

老婆罵道:「三更半夜的,你中邪了?等我!」

然後就掛了電話。

我低頭看了看腳下的「韓三誼」,長舒一口氣。我不是殺人犯,這一切都是假的!

電話又響了,我看了看,這次是王燕子打來的。我以為是老婆給他打電話了,請求他幫忙尋找我,於是把電話接起來。

王燕子說:「周老師啊,我剛剛跟社長通過電話,他說您去湖南出差都走三天了,怎麼派車接我啊?不麻煩了,我打一輛出租車自己回單位吧!」

我低下頭,又看了一眼腳下的韓三誼,他的臉色已經漸漸失去了紅潤,變成了鐵青色。我踢了踢他,沉甸甸的。

我傻了。

救我!

《靈異故事》